小贵子抱着一个木质托盘回来了,托盘红粉花朵成堆,耿清宁见其叶如柳似竹,花似桃花,红花灼灼,白花如雪,一见便心生欢喜,忙叫小桃去抱铜镜,又叫葡萄研磨铺纸。
四阿哥来的时候,正值傍晚,小宫女撩开帘子,只见书房被夕阳染成一片橙色,里面的人也似乎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屋中人不知有人过来,仍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四阿哥只见铜镜中人娇艳的唇边含着鲜花,花似桃花风流,竟是比不过美人万一,一时间竟怔住了。
耿清宁边含着花,边对着铜镜作画,夹竹桃的毒性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她觉得头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头重脚轻,腹中也很是不适。
只是现在晕倒还是早了些,耿清宁咬牙坚持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过了一会,四阿哥回过神来,饶有兴致的走到她身后,见桌上有画,原来耿氏不仅揽镜自照,竟还将这副美景画了下来。
只是,她人虽伶俐,学东西也快,这画却是透着十足的匠气,好好的一副美人簪花景象,却被她画的不成样子,一丝神韵都未能体现出来。
耿清宁倒是觉得她九百九十□□的简笔画还是不错的,来到这清朝,都已经立了两回功了。
还是得他亲自来,四阿哥心情极好的吩咐苏培盛,他要亲自画这副‘簪花对镜’。
听见身后的动静,耿清宁这才惊呼转身,蹲下福礼的时候,口中还嗔怪道,“四爷来,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倒是吓我一条”。
四阿哥亲手将人扶于榻上坐着,眉眼轻松愉快,“若是通传岂不是见不到这般美人美景?”
见他这般兴致高昂,耿清宁重新把花枝轻咬口中,拿起镜子,复刻了刚才的场面。
四阿哥退后几步细细观赏,觉得还是有些不甚满意,先是加了个团凳和茶盏,又在耿清宁身后摆了个紫檀架子,上面放着装有佛手柑的大观窑白盘。
还算勉强能入眼,四阿哥微微点头,回到书桌前。
苏培盛动作麻利,就这小小会儿,桌上已是一应东西俱全。
耿清宁坐在贵妃榻上,夹竹桃汁液不停的混着口水咽入腹中,她只觉得意识开始恍惚,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榻上。
四阿哥做事向来认真,此刻作画也是这般,只是他越画,越觉得画中人美的不似常人,连带着她面上表情都有些迷蒙,似乎随时会羽化登仙,又似乎要回到画中。
耿清宁见他运笔如飞,本想再坚持一时半刻,实在是抵不过脑中眩晕,连带着手中铜镜、唇边鲜花,无力的倒在了贵妃榻上。
铜镜落在木质的榻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惊动了全神投入的四阿哥,他眉头微皱,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坚持画完最后一笔,才抬头一看。
刚才还好好的耿氏,现下竟倒在榻上,已然是人事不知了。
第36章
全公公几乎将小腿跑断, 引着府医直奔兰院,陈大夫满头大汗的提着药箱,气还未喘匀, 便有小宫女掀开帘子, 请他进去。
里面有个宫女正跪在地上说话,“格格中午说没胃口, 只用了野鸭子汤下的细面, 下午吃了两块绿豆糕,配的是前儿您赏的安吉白茶·····”
陈大夫弓着的腰弯得更低, 这位新宠的耿格格果然不同凡响,向来重规矩的四阿哥, 竟等不得叫人通报,现下还亲自审问这等小事,想来是真放在心上了。
见大夫来了,四阿哥一挥手, 苏培盛便提着葡萄去了旁边的耳房, 一旁的于进忠自然也逃不过, 甚至管着猫狗的小喜子也被全公公带去了另一个房间,看来是打算分开审问。
陈大夫心中暗暗叫苦,看病他自是没有怕的, 可若是沾染上府中阴私事, 便是再多条命也是不够的, 可怜他上有含辛茹苦老母, 下有嗷嗷待哺幼儿,若是命丧黄泉, 不知娘子能否一人担起诸多事宜。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陈大夫未摸脉, 先看了床上之人的面色,但见她肤白胜雪,唇色娇艳如海棠,即使紧闭双眼,但仍艳光四射,令人不由得心神一荡。
陈大夫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光不敢再看,低头盯着被素白帕子盖住的一截皓腕,感受指腹下传来的脉搏。
少顷,陈大夫收回手,道,“贵人脉象紊乱,唇色艳红,进气长而呼气短,此乃中毒之兆,幸而贵人先天体格壮实,中毒亦不深,若是能将胃中之物吐出,怕是顷刻便能好转”。
四阿哥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问道,“可能辩出此乃何毒?又是何时中的毒?”
陈大夫仔细分辨了下人呈上的点心,又重新摸了脉,这才斟酌着说道,“中毒时间倒是不久,应当是夹竹桃之花毒,至于这些点心中暂未发现,是以不知贵人如何误食此毒”。
中毒时间不久,花毒····
莫不是作画时,被她咬在嘴里的那支花?四阿哥命人将书房保存之物拿出来。
陈大夫一看便道,“正是此花”。
自是有人去寻这花的来历不提,榻上的耿清宁此时也悠悠转醒,她本就只是不小心吞了一点点汁液,再加上体力+1的加持,刚才搬动间,已然恢复了部分意识,此刻若是再不醒过来,怕是要被针灸催吐了。
她是想避宠,可也没想着恶心四阿哥。
“我这是怎么了?”耿清宁明知故问,虚弱的想要坐起身,却被四阿哥按住手。
陈大夫见她这般却有些惊讶,此刻再探脉搏,已是脉象平和,跳动有力,“贵人竟可自己转醒,果真是……先天体壮,待再多多的用些绿豆汤解毒即可”。
耿清宁看似神色迷蒙,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却在吐槽,这大夫竟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先天体壮,明明是因为她摄入的夹竹桃的剂量小好不好。
四阿哥并不解释这里面的一切,只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无事,只是突觉得你身边这几个奴才都不得用,内务府新送来几个,我瞧着还算伶俐,不若都拨给你”。
他知不知道他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比如说此刻,耿清宁便想,四阿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想在兰院安插眼线?
无论他是如何作想,反正这种情况必须要避开,通过这两次,耿清宁也算是看清楚了,葡萄和于进忠绝对算得上是自己人,小喜子和他师傅也是捧着一颗心向着她的。
既然是她的人,她便要好好护着,出了事只会往下属背锅、护不住人的领导,身边的人只会会越来越少。
耿清宁自是不想当孤家寡人,但她心中也明白,这些下人是没有人权的,是以并不给她们说话,只道,“是妾身哪里伺候的不好,四爷竟这般不给妾身脸面?”
没错,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惩罚下人还有一重意思就是给主子没脸。
为了这几个奴才,向来你啊我啊乱说一气的耿氏,如今竟用上了谦称,四阿哥沉默了一瞬,只拍拍她的手,“先安心养病再说罢”。
既然四阿哥已经定性为‘病’,耿清宁自然从善如流,想到来了一个完美的不见四阿哥的理由,“妾病,貌不修饰,不敢见君”
四阿哥博览群书,自是知道这个典故,一时间胸口激荡,不知是该笑耿氏自诩貌美,竟自比李夫人般倾国倾城,还是该说她口出无状,竟将他比作汉武帝,那可是一位雄才大略、征伐四方的帝王。
不过,耿氏果然是把他看得极重,要知道后院多少人以身子不适以祈求垂怜,而她只担心他看了可能不喜。
四阿哥心中喟叹,她竟是这般懂事明理、眼光卓越之人。
不过,有得必有失,她心胸开阔豁达,自是注意不到这些奴才们的小心思,他既已出手帮她一次,便好人做到底,把这兰院跟她,都护得严严实实,保证必不会再出现这般情形。
四阿哥倚在床头,伸手搂住了身边人,细细解释道,“我知你心软,又顾念情谊,若这些人并无异心,打上几板子,便还让他们伺候你,只一条,你这小院的规矩不可再这般懒散”。
只要放过这些人,耿清宁自是无有不应的,连连点头做乖巧懂事状。
四阿哥见她明明身体不适,还仍然乖巧躺于他怀中,全心全意依赖于他,不由得心尖微微一软,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像是蜻蜓略过湖面引起一丝波澜一般,柔声道,“今日你病着,我还是留下陪你罢”。
别,千万别。
耿清宁心中跳脚,面上却故意娇嗔道,“哎呀,那我还得围上面纱才是,葡萄、葡萄,快开库房,取匹纱来”
四阿哥哪能看不明白她的小心思,笑着点她,却还是将葡萄、于尽忠、小喜子都提了过来,只淡淡说了一句,“若是再护不住主子,自己选个死法”。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只能听见三个人砰砰的磕头声。
这都是为她受的,耿清宁心中明白,自是看不下去,她悄悄拉了下四阿哥的衣袖,向他递了一个求放过的眼神。
四阿哥几乎被她气笑,但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便知她心中害怕,还是挥了挥手。
这便是饶过性命的意思了,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几人拽走,这几个人吓得涕泪横流,再这般呆着,只怕会污了主子的眼,错过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典。
他都有些羡慕这几个人的好运道了,明明是杀头的罪,有耿主子的求情,竟也轻飘飘的放过了,若是他落入这般田地,可有人会为他奔走求情。
于进忠还是经事些,虽还没缓过神,也抹了一把脸,对着苏培盛千恩万谢起来。
“得嘞,不必谢我”,苏培盛意有所指,“伺候好主子比什么都强”。
耿清宁好说歹说,再加上前院有小太监来禀,四阿哥终是离开了兰院,耿清宁也听见了脑海中任务完成的声音。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专宠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任务奖励:爱情滤镜,魅力+1,白银十两】
而且这次咸鱼系统还大发善心,竟出言解释了这个爱情滤镜的含义,【若是别人对你产生了爱慕或者类似于爱情的感觉,看你的时候就会自动加上滤镜】。
搞这么复杂,直接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就完了,耿清宁暗自吐槽,现在的问题是,在四阿哥眼中,她有没有这个滤镜的加持。
只能等四阿哥下次来的时候问一问了,耿清宁打定主意,又端起手边的绿豆汤一饮而尽,没错,她已经喝了整整三碗绿豆汤了,不知道体内的余毒有没有清理干净,会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最重要的是,会不会影响到她这未来能活到九十六岁的寿数。
*
前院书房,四阿哥将手中折子递给对坐之人,戴译只扫视两眼,便满面喜色,端起身边的茶碗,以茶代酒敬道,“恭喜四爷得偿所愿”。
四阿哥微微摆手,“此去凶险,先生可有什么教我?”
巡查河务可大可小,若只是添些资历名声,自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四阿哥却出此言,便只能说是一心想要做实事了。
戴译反问道,“四爷就不怕被人憎恶、背负骂名?”
四阿哥定定看他几秒道,“不知先生是不知我为人,还是询我心意?我立志做万岁爷和太子爷的直臣,何惧此等污名”。
戴译便不再说话,只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初夏,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桌上的水很快消失不见,只隐隐约约留下了一丝痕迹。
微服私访。
河务中有多少人插手在内捞钱,有皇家阿哥的名头,鞍前马后和保护的人不知凡几,若是真有人动了什么歪心思,且不说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重要的是难以得手。
但若是主动隐藏起身份,一旦保护的人不够,被个街上“闲汉”失手误杀了,不过一个院子里十几条性命而已。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戴译道,“四爷还请三思”。
四阿哥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耿氏都敢自比李夫人,将他比作汉武帝,难不成他堂堂大清皇子还比不过一届妇人?
即便不能当作明君千古流传,若能成为贤王,如唐太宗魏征那般君臣相得,亦是佳话。
只是,这趟路程遥远,来回一年半载亦是常事,可府中这般情形,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合该好好整治一番才是。
一大早,耿清宁喝了软糯香甜的绿豆粥来清理余毒,又问膳房要了一瓮刚榨的豆浆,她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豆浆也是可以解毒的。
纯天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豆子拿水泡了一夜,用小石磨细细的磨完之后过筛,放在炉子上煮沸,加上绵白糖,喝起来顺滑醇浓,满满的豆香味。
正把豆浆当成水喝着呢,就见陈嬷嬷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外面过来了,她笑眯眯的福礼,“给耿主子请安,奴婢要请于进忠、小贵子和葡萄姑娘出去一趟”。
耿清宁手中的豆浆顿时就不香了,陈嬷嬷是四阿哥的奶嬷嬷,满府上下只有四阿哥能支使动她,便是福晋说话也不好使,如今她来,代表的自是四阿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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