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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孟湘南想问，昨晚为什么失约，可是这样又显得自己很计较，陆嘉显举着稿纸在阅读，她便趁着他专注于故事时，悄悄的端详起他的眉眼。
原来他的虹膜仔细看起来，并不是墨黑的，在阳光的漫射下，它映出几分茶棕色，清澈明亮。
她再一次感到荒谬，他的眼睛和小时候那双倔强的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自己竟然会认错。
正当她出神时，那双茶色的双眸忽而抬眼凝视着她。
“在看什么？”陆嘉显放下稿纸。
孟湘南想了想，说：“在想你的角色是谁。”
陆嘉显低头扫了一眼稿纸，答：“橡树。”
这个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孟湘南印象深刻，只有它听得懂夜莺的歌声。
“你呢？”陆嘉显问。
“我是‘教授的女儿’。”孟湘南笑道。
陆嘉显以为她会是主角“夜莺”，她的声音温柔清澈，一定与夜莺的婉转歌声十分合称。
只是这婉转的声音注定不会属于他。
他也有所耳闻，与六班比邻的七班不到中午就有人在八卦，说不谈恋爱的顾应昭转了性，破天荒的对六班的一个女生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又是送早饭又是送零食。
他当然知道那个女生是孟湘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羡慕弟弟。
张莹很快就回到了广播室，在准备好录音设备后，她会扮演主角，给陆嘉显和孟湘南配戏，因为他俩总共加起来只有两句台词，所以只用配那一小段情节，再把每一句单独剪辑出来就好。
因为孟湘南经验丰富，所以先录她的部分，张莹给她配上下文，不到十分钟就录好了，接下来就是陆嘉显的部分。
故事的起点是夜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去寻找一朵红玫瑰，而红玫瑰需要它付出生命才能换取。
“如果你想要一朵红玫瑰，你就必须借助月光用音乐来造出它，并且要用你胸中的鲜血来染红它。你一定要用你的胸膛顶住我的一根刺来唱歌。你要为我唱上整整一夜，那根刺一定要穿透你的胸膛，你的鲜血一定要流进我的血管，并变成我的血。”
张莹情感充沛的配戏特别能感染人的情绪，孟湘南不禁一边感叹她一定会做得比自己和曾絮更出色，一边为这个令人心碎的故事而皱眉。
天真的夜莺要用生命去换取爱人的红玫瑰，所有人都在歌颂爱情的伟大，只有一直和夜莺作伴的橡树感到痛苦，因为他怀着和夜莺同样的心情，也知道这只栖息在他身上的夜莺过了今晚就不会再回来了。
“快乐起来吧，快乐起来吧，你就要得到你的红玫瑰了。我要在月光下把它用音乐造成，献出我胸膛中的鲜血把它染红。我要求你报答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要做一个真正的恋人，因为尽管哲学很聪明，然而爱情比她更聪明，尽管权力很伟大，可是爱情比他更伟大。火焰映红了爱情的翅膀，使他的身躯像火焰一样火红。他的嘴唇像蜜一样甜；他的气息跟乳香一样芬芳。”
孟湘南看向陆嘉显，他的眼睛始终落在稿子上，随着张莹的最后一句台词念白结束，他沉吟片刻，开口――
“再为我唱最后一支歌吧，”他轻声说，“你离开后，我将感到无尽的孤独。”
他抬眸，却不是看向和与他对戏的张莹，而是直直的凝视着她，这让她的内心深处忽然感到震颤，他低沉倾诉的声音也如同鼓槌，在她心上敲下重重一击。
第五十一章 看谁更憋得住
橡树不曾言说的爱始终藏在寥寥几笔的描写下，夜莺从未有机会得知，它死在了黎明破晓之前，而它的鲜血浇灌出灿烂的红玫瑰。
张莹关上还在录音的机器，长舒一口气：“你们配得……真好啊！”
她一个配戏的刚刚都差点都有点想哭，虽然这两人台词极少，但却出奇的有氛围，之前和同学一起录时远没有这样的效果。
“谢谢学长、学姐！我请你们喝奶茶！”张莹收起设备，兴高采烈的邀请这两位。
孟湘南和陆嘉显却同时笑着摇摇头，一个说要回教室睡觉，一个说要去校外找朋友吃饭，张莹脸皮薄，也不好意思硬留，只说下次买奶茶给他们带两份。
只是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出了广播室后却朝着一个方向走。
“不是要去找曾絮吗？”陆嘉显见孟湘南一直跟她往同一个方向走，有些好奇。
“借口。”孟湘南答，“我怕尴尬。”
对于不擅长交谈的人来说，和不太熟悉却又健谈的人同行是一种痛苦。
陆嘉显看着她纠结的神色，狡黠地笑道：“和我一起就不怕尴尬？”
他只是见她紧绷着，想开个玩笑，谁知孟湘南很认真的回答：“和你一起不尴尬。”
陆嘉显微怔，继而移开眼神，紧抿的唇透着克制的线条。
“放学……可以一起走吗？”孟湘南鼓起勇气再次发出邀请，“一直说要请你，到现在还没请过你一次呢。“
陆嘉显看见她眼里怯生生的请求，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我送你回家。”他根本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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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韦溪将车停在了距离启星中学门口二十米的地方，路边停了很多车，多是来等孩子的家长。
也有来等外甥的舅舅……
陆行云在后座不耐烦的看了下表：“怎么还没出来？”
“老板……”韦溪恭敬的回道，“高三的学生就是会比较晚下课的。”
韦溪有些忐忑，透过后视镜偷看老板的神色，陆家这舅甥俩单从五官上来看长得是有七分像的，只是陆行云的鼻骨更高，眼窝更深，气质更是截然不同。
陆行云天性叛逆，不肯接老爷子的衣钵，很年轻就出来创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身上有股蛮横的痞气，却偏偏把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养得一身斯文贵气。
他人虽然已经到了学校门口了，但陆嘉显完全不知情，韦溪从飞机起飞前就被交待了不许知会少爷。
在短暂的等待后，校门口又涌出来一批学生，韦溪估摸着应该是高三的放学了，瞪着眼睛仔细搜寻，生怕错过陆嘉显。
还好陆嘉显的身高格外显眼，他提醒道：“老板，少爷出来了。”
陆行云缓缓抬眼，却看见自己外甥和一个白净可爱的女生走在一起，立刻对着准备发动车子去接人的韦溪说：“等会儿。”
韦溪原地待命，看着少爷和女同学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老板才拍了拍他的肩，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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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出租去孟湘南家附近并不用很久，两人在那间咖啡馆前下了车，今夜北城似乎又降温了，孟湘南呼出的白汽在脸前飘散，像是从她的心上蒸发出来的。
“两杯热牛奶！”孟湘南对咖啡店前台的服务员说，“还要两个菠萝包。”
陆嘉显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孟湘南要给他点咖啡的。
孟湘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喝了热牛奶，晚上睡得安稳。”
陆嘉显也不反驳，嘴角不自觉翘起，两人在窗边拉开椅子坐下，孟湘南捧着热牛奶，喝到胃里也暖洋洋的，暖得她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绯红。
上次坐在这里时，和现在一比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境。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看着陆嘉显还没有要动面前那杯牛奶的意思，孟湘南好奇的问道。
“不记得了。”陆嘉显答，随后单手端起杯子，眯起眼看了眼对面的孟湘南，乖乖的喝了一口牛奶。
“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吗？”孟湘南顺着咖啡这个话题，开始逐渐引导。
“嗯。”陆嘉显答，“算是吧。”
孟湘南挑了挑眉：“北城冬天很冷，不知道你换了地方，习不习惯。”
陆嘉显无奈地笑道：“小南，我在北城住过。”
“对哦，差点忘了。”孟湘南放下牛奶杯，“那你小时候在北城是住在哪一片呢？”
陆嘉显微微眯起眼，此刻他终于有些警觉了，孟湘南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这些问题了，自从她和顾应昭接触多起来后，她也没再在留言板上试探过，仿佛已经不再需要这条沟通的渠道。
陆嘉显不知道他们的接触是否已经足够深入，深入到她了解到自己弄错了人。
可孟湘南的表情却没有什么破绽，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仿佛只是在找话题，聊聊小时候的趣事。
他的理智希望她未曾惊觉真相，但同时他又无法控制的期待她能探寻到他的心。
见他久久不回答，孟湘南却并不追问，换了个话题。
“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动画片，叫《雪孩子》？”孟湘南笑了笑，“每次一下雪，我就会想到这个动画片。”
陆嘉显的眼睫微不可查的颤动一下。
他答：“看过，和今天配音的故事有一些像，看完让人有些难过。”
“的确，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哭得好伤心。”孟湘南有些怀念，低头抿了一口牛奶。
陆嘉显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孟湘南去没有继续下去，她只是想看看陆嘉显的反应，显然，他对那段时光的每一件小事都是记得的。
既然他不肯说破，那她也不戳破，反而还要用这些回忆撩拨他。
看谁更憋得住。
孟湘南自顾自的喝完了一杯牛奶，这次她自己拿起桌边的纸巾擦掉了嘴上的牛奶沫。
“我不会在北城待很久。”沉默片刻后，他说。
一时间，咖啡店内的音乐声都消失，流动的空气变得凝滞。
孟湘南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刚转来吗？明年夏天就高考了……”
陆嘉显不置可否，他不是瞎子，相反，来北城后，除了盯紧顾家，他其余的心思都在孟湘南身上，怎么会看不出她对自己的信赖和好感。
就算她既喜欢顾应昭，又对自己有好感，他也不介意，如果他有机会和顾应昭公平竞争的话，他这个弟弟连孟湘南的一根手指头都别想碰到。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机会。
“你的意思是高考后不会留在北城对吗？”孟湘南没有往复杂的地方想，她觉得既然转回国读书，就是要参加高考的。
陆嘉显的目光落在窗外，他看见马路对面停了一辆眼熟的车，再扫了一眼牌照，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将剩余的牛奶喝完。
“有机会再说吧，回家太晚，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陆嘉显已经起了身，孟湘南只好叫服务员来结账。
走出咖啡店，两个人朝着孟湘南家的方向走，从巷子口一阵阵涌入的冷风刮刺着孟湘南的脸，她隐约觉得陆嘉显脚步在加快。
今晚真不是一个交谈的好时机。
她约他来咖啡店坐坐，是想找一个机会，澄清一些从他们认识开始就存在的“误会”――在陆嘉显眼里，她大概很喜欢顾应昭，虽然不知道陆嘉显在不在意这件事，但她一定要说清楚。
“其实，我对顾应昭……”孟湘南刚开了口，就见陆嘉显神色凛然，好像心不在焉。
直觉告诉她陆嘉显不太对劲，可能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下次聊。”她没继续说下去。
陆嘉显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心里有一些发酸，她和自己在一起是，还会想到聊顾应昭。
但此刻他没有心情计较这些，抬手轻轻抚了下孟湘南的头顶，轻声说：“回家吧，我走了。”
目送孟湘南进了小区大门后，陆嘉显快步折了回去，等他回到巷子口时，黑色的轿车也已经在路口掉了头绕到了马路这一侧。
缓缓在他面前停下的豪华轿车降下后窗的玻璃，陆行云坐在窗边，眼带笑意的看着几个月不见的外甥。
“舅舅。”陆嘉显低声道。
“这么快就把人藏起来了？”陆行云戏谑的目光往他身后一扫，除了黑洞洞的巷子口，什么都没有。
陆嘉显淡淡回答：“只是同学。”
陆行云不置可否，微微抬起下巴：“上车。”
孟湘南站在巷子口的电线杆后面，看见陆嘉显从另一侧上了这辆豪华的黑色轿车，粗大的水泥电线杆能把她娇小的身体遮得七七八八，隐在黑暗中，他们没有发现她。
其实陆嘉显并没有把情绪放在脸上，只是一些细微的异常让她感到奇怪，就像她小时候去褐砂石别墅时感受到的那种异常，他的情绪忽然戴上了面具，所以她没有回家，远远地跟在陆嘉显后面，直到见他上了车，这款车不常见，两个圆圆的大灯，引擎盖前面的装饰车标长着一对小翅膀。
“在启星中学读书还习惯吗？”
陆行云的手搭在膝盖上，人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和陆行云并排坐着，韦溪在前面开着车，一言不发。
“启星的氛围很好。”陆嘉显回答。
“听说这次考了年级第一？”
“运气比较好。”
“老沈可是乐坏了。”陆行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敲了两下。
陆嘉显看着窗外，没回答，他知道陆行云一定没少和沈墨联系。
“听说你现在住在顾家？”
“舅舅人在国外，消息来得这么快？”陆嘉显问。
“陆嘉显！”陆行云忽然睁开眼，“你到北城来到底想干嘛？”
韦溪被陆行云充满威压的低沉声音吓得吞口水，踩着油门的脚慢慢放轻了些，靠着最右边的车道缓缓行驶。
“难道舅舅您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陆嘉显冷冷地看着陆行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母亲煤气中毒那天，江映雪在穗城吗？”
第五十二章 不要走过那无尽曲折的长夜
在穗城生活了一年后，陆晚萤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消息终究还是让陆家得知了。
那天陆嘉显坐在卧室里写作业，卧室门掩开了一条缝，他听见龙念阿姨和妈妈在客厅小声聊天。
“要我说，你回来第一天就该回家，现在老爷子知道了，你不如就搬回家住吧。”
“你爸当年说和你断绝关系，还不就是因为看出来姓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是一时气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你搬回去，两个孩子的生活条件也会好很多，现在是还小，以后升学、择校，样样都是要花钱的。”
客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多是龙念阿姨在说，妈妈的声音却不怎么出现，陆嘉显握着钢笔，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度，一滴墨水瞬间洇透了纸。
他静静的看着那团墨迹毁掉了他字迹工整的作文。
妈妈好像在哭。
然而第二天放学回家后，他就在自家客厅见到了陆行云。
或许是血缘的关系，他一进门，就觉得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很眼熟，而他也毫不客气的打量着自己。
陆晚萤将怀里的陆茜放进摇篮，牵着陆嘉显走到自己哥哥的面前，蹲下柔声道：“嘉显，他是妈妈的哥哥，你该叫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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