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离食堂也远,迟休缓步走去,再排十分钟的队,等她拿到餐盘时,食堂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找到座位坐下吃饭,吃不了几口,午自习铃声又响起,食堂里仅剩的几人飞速离开,迟休只好放回餐盘,一个人赶回教室。
迟休想过不去吃饭,但很快发现哪怕只吃几口,也能保住漫长下午里饿到濒死的她。
就这样恶劣循环。
那时候郑连依经常会跟另外一个班的女生一块吃饭,而且迟休习惯一个人吃饭,两人同时出现在食堂的频率少之又少。
中午,迟休照常把餐盘放好,拿出手表边盯边吃。
对座倏忽坐下一人。
迟休抬头,韶谌拿着筷子散漫地往饭里戳了戳。
“吃你的饭,看我干什么?”
迟休收回视线,继续扒饭。
往日里迟休赶到食堂排在队伍最后面时,韶谌一行人已经打完饭坐下说笑。
今天倒有点反常。
迟休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也没多问。
时间飞逝,午自习的铃声响起,迟休听闻准备放下筷子起身,韶谌抬头看她。
“你吃完了?”
“没有。”
“那你跑什么?”
“要迟到了。”
韶谌的筷子在菜里挑挑拣拣,散漫出声:“你同桌不还没吃完,等着。”
迟休望了望除了打饭阿姨再无学生的食堂,莫名对眼前同样没吃完饭的韶谌心生怜悯。
缓缓坐回桌前。
“你不也没吃完。”韶谌昂了昂头,“一块儿吃。”
迟休注视韶谌还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看自己同样没吃多少的餐盘,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自那以后,迟休只要一个人跑慢了,韶谌总会端着餐盘在她面前坐下,两人沉默吃完,再一起赶回教室。
午自习一般是由班干部轮班值守,韶谌带着迟休返回教室时,免不了被人起哄。
韶谌则一脸云淡风轻地坐下,拿出试卷或资料开始写。
或者传来一张纸条――
“你再不认真吃饭,我岂不是白跟你传绯闻了?”
虽然是纸条,那又屌又欠揍的语调仿佛间接传入迟休耳中,但她吃饭的速度仍不见长。
他坐在身边。
便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韶谌看着迟休终于吃完,轻手放下碗筷。
“抱歉,久等了。”
“嗯。”韶谌起身,打算去结账。
迟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莫名踏实。
“走。”
韶谌返回,在迟休身前站定。
两人走出餐厅。
迟休望向韶谌线条硬朗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跟他解释自己吃得慢的原因,但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微风掀起热浪,与夜色相撞。
-
迟休猛然惊醒,从办公桌上立起身。
什么时候睡着的?
揉揉颈肩,迟休手抚上键盘,继续工作。
脖子左侧倏忽传来痒意。
迟休抬手摸了摸,按到一个硕大的蚊子包。
越挠越痒。
“盛叶。”
盛叶抬头,茫然望向迟休。
迟休略微皱眉:“有止痒药之类的东西吗?”
盛叶埋头在包里一顿翻找,摇头。
“怎么了?被蚊子咬了吗?”
“嗯。”
“我看看。”
盛叶上前,撩开迟休的发丝,红肿的地方被白皙皮肤衬得明显。
“这是……蚂蚁咬的吧?”
“不清楚,挺疼的。”
雨声晓出声:“这附近有药店吗?”
迟休摇头。
“算了,晚上再处理也来得及。”
然而到了晚上。
迟休站在单元楼电梯外,不住抬手轻挠脖子。
为了不闷着,迟休特地把头发束在脑后,露出脖颈。
电梯门打开,韶谌恰好站在里边。
看样子刚从健身房回来。
迟休注意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没多想,她走进电梯摁下关门键。
两人待在轿厢里,韶谌难得没嘴贱,下颚微敛,靠住轿壁一言不发。
迟休见状也不轻易起话头,怕刺激到他。
韶谌眼角扫过迟休,闷闷出声。
“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
“热。”
“……”韶谌瞥见迟休脖子上的深红印记,“脖子上,怎么弄的?”
迟休抬手抚上脖子,淡定道:“应该是蚂蚁咬的包。”
“涂药了?”
“还没。”
“哦。”
沉默――
到了九楼,韶谌闷头走出去,迟休总感觉他莫名反常。
回到家,迟休翻出药箱一阵捣鼓。
乱七八糟的感冒药什么牌子都有。
唯独没有止痒药。
迟休闭了闭眼,准备下楼去药店买。
开门。
韶谌恰好靠在墙边,闻声,瞥头看她。
迟休吓一大跳。
韶谌笑:“见到我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
片刻,韶谌直起身面对迟休。
“有感冒药没。”
迟休直视韶谌的脸,终于明白他状态为什么不对。
“你感冒了?”
韶谌目光不自然地移向一边:“有点儿。”
看迟休没回应,韶谌又不耐催促。
“快点儿,有没有。”
“有,你等一下。”
“嗯。”
韶谌昏昏沉沉地倚在门边,看着迟休小跑进屋,再拿着药箱疾步返回。
“你先吃这个缓缓。”迟休把一盒感冒药递给韶谌,“实在不行,还是得去医院。”
韶谌接过药盒,敷衍嗯了一声。
转身离开。
迟休目送他走进电梯,略感不安。
韶谌看着个头大精神好,但在高中时经常发烧,发烧了也不请假,就在座位上支着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别人问他,还非得得瑟地来一句“免疫力过剩”抬杠。
迟休缓步下楼。
到了药店,迟休买好止痒药离开,忽又返回买了退热药。
虽不太确定韶谌是不是又发烧了,但迟休还是拿上药敲响他的房门。
半晌,里面终于传来拖鞋的啪嗒声。
开门。
迟休一愣。
黑色汗衫露出大片皮肤,军绿色工装长裤的黑色裤绳随意散落,韶谌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突然造访的迟休。
迟休抬头看了看他发红的眼尾,意识到他刚才可能在睡觉,顿觉愧疚。
“抱歉,打扰你了。”迟休递上药袋,“这个给你。”
韶谌盯她几秒,接过。
“你测过体温了吗?”
“没。”一顿,韶谌可能意识到句意不明,又补充道:“没有体温计。”
迟休抿唇:“那你等我一会儿。”
韶谌看着迟休上楼,不一会儿再次出现在楼道里。
迟休递上水银温度计,韶谌直盯着迟休的手,没反应。
“消过毒,是干净的。”
韶谌抬睫,视线扫过迟休的脸,接过温度计。
作势就要量。
迟休蹙眉:“你干什么?”
韶谌平静:“测体温。”
“在这儿量?”
“不然?”
“为什么不进去?”
想了想,韶谌大概觉得有道理,转身进屋。
没关门。
迟休本想替他关门然后上楼,忽又发现水银温度计的保护外壳在自己手里。
沉口气,迟休也走进屋。
韶谌靠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迟休看了看时间,打算留下来提醒他看体温计。
视线游走,迟休起身拿过水杯倒上热水,又往里兑了点冷水,撇头注意到桌上刚才她拿给他的药盒,以及还没拆封的外卖。
迟休皱眉。
这药对于她这种金刚体质的人吃下,胃都难免受不了,韶谌直接空腹下去,不得出什么毛病。
返回沙发,迟休放下水杯,戳了戳韶谌。
韶谌半梦半醒着,把体温计递给迟休。
迟休仔细查看。
三十八度九。
韶谌撇过头看着身旁的迟休,又将目光移到迟休脖子上的红包。
“涂药没?”
迟休看他:“什么?”
韶谌眼神示意她。
迟休顿悟,差点儿忘了还有这茬。
“没,待会儿再说。”
韶谌收回视线,继续发呆。
迟休想起刚才的药盒,又问:“你没吃饭?”
韶谌摇头。
“胃有难受吗?”
韶谌沉思两秒,摇头。
“先吃点儿什么垫垫,不然没法吃药。”迟休起身,走进厨房。
韶谌抬眸,默默注视迟休的背影。
第37章 (三十七)本名
迟休在韶谌的冰箱里翻找一会儿,发现也没几样他现在能吃的东西。
虽然韶谌自己说胃不疼,但迟休还是怕他逞能,转头开始淘米切菜。
趁粥还在锅里熬着,迟休先走出来把药涂了,不然痒得心烦。
韶谌就木然靠在沙发上,望着她。
见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迟休找到毛巾,浸过热水后拧干,递给韶谌。
“搭额头上。”
韶谌接过,默默搭在额头上。
迟休难得见到韶谌一副老实模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谁知下一秒。
韶谌挑眉:“趁人之危乃小人作为。”
“……”
迟休无语转身。
粥的火候也差不多,迟休盛好往客厅走。
看到粥里混杂的菜叶,韶谌不禁蹙眉。
“这什么?”
“能吃的。”
“什么?”韶谌抬眸,对上迟休的冷眼,“你――”
话语噎住。
迟休瘫脸把碗搁茶几上,看他。
“……真棒。”
韶谌默默拿起碗。
吃过饭,迟休把水杯和药递上,韶谌似乎又开始晕乎起来,接过东西却愣愣盯住迟休的脖子。
“涂药没?”
“涂了。”
得到答复,韶谌才往嘴里塞药。
见一切安排妥当,迟休起身。
“你去睡吧。”
韶谌没应声。
“怎么了?”
韶谌微微低头,额上的毛巾倏忽滑落,迟休忙伸手接住。
迟休叹口气:“你先去床上躺着,我再去浸热毛巾。”
闻言,韶谌有了反应,慢腾腾起身,往卧室走。
迟休拿着热毛巾走进房间时,韶谌正半靠着床头打瞌睡,听到动静浅浅抬头。
“躺好。”
韶谌盯了她几秒,哑声道:“涂药没?”
迟休无奈:“涂了,问过四次了。”
须臾,韶谌在床上躺好。
迟休把毛巾盖在他额头上,等了一会儿,拿走,在浴室挂好。
看韶谌阖眼,迟休关上灯离开。
再返回家,已是深夜。
迟休草草洗漱完后上床。
睡得迷迷糊糊,迟休忽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
电话那头没声。
迟休不确定地眯眼看了看备注,确定是韶谌,继续问:“怎么了?”
那边还是没声。
再看时间,凌晨两点多。
迟休顿觉不妙,起身出门。
在韶谌门前敲了许久,终于等来动静。
韶谌站在门内,双目无神。
迟休皱眉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热度不退反而比刚才更烫。
“车钥匙在哪儿?”
迟休进门找到钥匙和身份证,锁好门拉着韶谌下楼。
把韶谌塞进后座,迟休开车直奔医院。
挂了急诊,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等待。
迟休撇过脸,看着韶谌淡色的唇。
她也没想过韶谌会变成这样,心里不免愧疚。
半晌,迟休望了望仍然无人的楼道,再次起身摁铃。
回到椅子上,韶谌身子微躬,略略往她身边倾斜。
迟休听见他低语着什么,字眼在嘴里也打不转,只得凑近了仔细听。
“……”
“什么?”
“……迟处秋。”
迟休睫羽微颤,轻声回应:“嗯,很难受吗?”
回应后,韶谌却没再出声。
迟休侧回脸,没了往日里的乖戾与张狂,这样憔悴的韶谌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迟处秋。”
“嗯。”
“迟处秋……”
“嗯。”
韶谌垂头,一遍一遍地低声重复她的名字,声音哑到只剩气音,却始终没靠在她身上。
迟休猜他大概也是因为难受,便一遍又一遍地回应他。
莫名走了神。
除了程家人和迟宽,也就只有韶谌会喊她迟处秋。
但他似乎知道什么,也从来不会在学校里或者和其他人在一块儿时提起她的原名,只是两人独处时,韶谌偶尔会笑着这么喊她。
一种微妙的默契。
迟休本身对这个名字不排斥,而且事实也并不如迟宽所言,“迟处秋”一名其实是秋英浅为她所取。
但同时,“迟处秋”也代表迟休灰暗的过往。
这么多年过去,迟休也没清楚自己是否与过去和解,亦或是释然一切。
可迟休仍希望。
有人会用尽所有温柔。
喊出她的本名。
“四十度。”医生看了看体温计,又看向迟休,“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迟休稍加思索:“大概九点多。”
医生闻言皱眉,抬手在韶谌眼前晃了晃。
韶谌没反应。
“傻了?”
“……”
迟休看着韶谌木然的眼神,也暗暗担心医生口中的结果。
“先上药,留院观察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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