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玲珑的木香花与男人粗犷的手臂线条形成鲜明对比,迟休戴好后,没忍住扬起唇角。
“这是……怎么个寓意?”韶谌故作严肃。
“没什么寓意。”迟休递出自己的那条,“帮我戴上。”
韶谌又细看迟休的红绳――
饰物同样是金制,只不过换成一小截带了两片树叶的白杨枝桠。
因为左手戴了佛珠,所以韶谌牵过迟休的右手小心戴好。
完后,迟休含笑与韶谌对视。
“喜欢么?”
“嗯。”
迟休突然有些感慨,去年的彼此还形同陌路,而如今,触手可及。
这会儿闲下心再看四周,迟休望着头顶的白色浆果,不禁疑惑。
“槲寄生?”
“嗯。”韶谌顺手摘下枝叶。
迟休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含义,侧过脸瞥韶谌。
韶谌注意到迟休的表情,将她揽到身前,揉进怀里,依偎着远眺夜景。
“槲寄生,寓意很好。”
“知道。”
“一开始我并不了解。”韶谌顿了顿,接着补充,“毕竟花语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种营销手段,与植物本身没多大关系。”
“想不起来是哪年,出了趟国。”
“在那边儿过圣诞节时,聚会上有人开起玩笑来,说站在槲寄生之下的女人不能拒绝男人的吻,然后就有人趁大家伙儿喝醉了,拿着槲寄生去跟在场的女人们索吻。”
迟休偏头看着韶谌的下颚,静静听他讲。
“当时没在意,只觉得是那群人为了占便宜而编出来的荒唐理由。”
“后来才听闻,还真有这么个说法。”
迟休扬眉:“怎么?后悔了?”
韶谌失笑:“后悔不至于,以这种杜撰的传说对女士进行道德绑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且,我所了解到的寓意,比这更有意义。”
“什么?”迟休接过韶谌手里的槲寄生,拿在手里把弄。
“曾经拜访过一个神父,他跟我说,槲寄生所祝福过的人,将拥有超强的意志力,坚定的人生目标,可以抵御任何诱惑,面对困难绝不轻言放弃。”韶谌轻嗤一声,“他当时说完,我就觉得这玩意儿纯粹扯淡。”
迟休也跟着笑出声:“那既然你不信,为什么今晚还找来这么多槲寄生挂在阳台上?”
“因为在我打算反驳那瞎扯淡的神父之前,他补了一句话。”
“哦?”
“他说。”韶谌垂眸,眼底盛满迟休的倒影,“圣诞节那天站在槲寄生下的姑娘,会得到幸福。”
迟休抿唇,指间依旧捏着槲寄生的叶片。
“或许有点儿迷信,又是佛珠又是槲寄生。”韶谌扳过迟休的肩,直视她,“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幸福,所愿皆顺意。”
迟休睫羽颤了颤,温柔化作眼尾的一抹笑意。
“谢谢。”
韶谌望着阳台外的夜色沉默,半晌又吱声。
“零点过了。”
“嗯?”迟休拿出手机看时间。
刚过零点。
“迟处秋,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话音刚落,韶谌轻扳过迟休的脸。
“不过现在,我更愿意相信那个荒唐的传说。”
迟休眨了眨眼,笑着踮脚,韶谌也顺势垂头。
以吻封唇。
-
“……这么久没联系,迟休姐最近过得怎么样?”雨声晓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明朗。
迟休指间夹着烟,站在落地窗前。
“还好。”
“那就好。”雨声晓顿了顿,笑着补充,“对了姐,上次你说的那个学生,我找到了渠道,第一笔助学金已经打过去了。”
“嗯,好。”
“据我了解,那小姑娘成绩还不错……姐,你跟她认识吗?”
“朋友托的关系,说是小姑娘家里出了点儿意外,经济困难。”
迟休望着窗外的雪,缓缓吐出烟。
“我不认识。”
“这样啊……”雨声晓话语一滞,似在跟身旁人交谈。
迟休掐掉烟,扭头拿起茶杯。
“在忙?”
“没有,刚遇到熟人。”
“嗯,怎么想起要资助学生了?”
雨声晓斟酌片刻,才答:“活这么久没做过什么好事?”
迟休轻笑一声,雨声晓也跟着乐了。
“就当,给自己积德吧。”
“行。”迟休坐回椅子,“还有点事儿,就先这样了。”
“好,再见!”
“嗯。”
挂断电话没忙一会儿,杨觉的电话打进。
“喂?嫂子?”
“嗯,有什么事吗?”
自上次韶谌出事后,迟休有意留下韶谌常联系几人的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啊,是这样,韶谌呢有点儿事儿,叫我过来接你。”
迟休闻言瞥了瞥挂钟。
“行,我马上下来。”
“不急不急,等着呢。”
下楼,迟休远远便望见白色车辆前的杨觉。
“快,上车吧,这天儿冷得瘆人。”杨觉迎上去。
迟休在后排落座,拍去围巾上的冰晶。
“你们公司今晚不是有年会?”
“昂,对。”杨觉压下油门,“没啥好玩儿的,就一群人瞎乐呵。”
“很晚结束?”
“也不是,也有提前走的,看个人吧。”
“嗯。”
迟休收住话语,扭头看窗外。
昨晚韶谌提前跟她说过,今晚要参加公司年会。
路还走不了几步,参加年会倒是挺积极,迟休默默地想。
车开到半途,迟休忽地发现不是回滨启天居的路。
“韶谌让你接我去云上?”
“啊?”杨觉抬眼看后视镜,“他没跟你说?”
迟休懵然,摇了摇头。
杨觉反应过来,笑道:“那行,我带你过去你就知道了。”
车在一栋陌生大楼前停下。
雪势猛了些,迟休疾步跨进大门,杨觉引着她上楼。
电梯到了楼层自动开门,迟休眯眼打量起空旷的大厅,走出门。
杨觉在电梯轿厢里摆手:“嫂子,我就负责送你到这儿了,先走了啊拜拜!”
迟休微微颔首,接着往前走。
似乎就是普通的观景楼,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韶谌的人影。
除了角落里的一扇门。
迟休推开门,里面却漆黑一片。
试探着往里走两步,脚下传来地毯的柔软触感。
倏然间。
一束光打在她跟前,照亮一小片空间。
迟休借着光勉强辨认出身边类似于观众席的靠椅。
灯束滞停几秒,开始缓缓游走。
意识到这是在为她引路,迟休跟上移动的光束,不时在漆黑里四处张望。
走了会儿,灯束停在其中一个空位上。
迟休不紧不慢地在位置上落座后,灯束熄灭,她浸在黑暗里不明所以。
下一秒,灯光再次骤亮。
迟休望着台上的暖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于演奏厅里。
灯光下,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韶谌扔下拐杖,朝台下的迟休缓缓鞠了一躬。
迟休难掩笑容,安静看他接下来的动作,但又为他的伤腿暗暗担心。
只见韶谌慢腾腾转身,落座,抬手抚上琴键。
悄无声息地,指尖下渐渐淌出悠扬曲调。
迟休对这支曲子有些陌生,却又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她总感觉这首曲子,应该是描绘秋季的。
琴音清脆利落,似是要穿透耳膜,如同秋日里万物的窃窃私语。
随后,旋律转作细碎的音节,犹如淅沥秋雨落入静谧湖面,漾开满水秋色,掀起温柔涟漪。
迟休微微阖眼,被昔日流光恍了神。
每到秋季,湛桥一中关住了满园秋色,却关不住学生们对打扫公区的无边抱怨。
轮到迟休所在组别打扫操场外沿的人行道,这天风大,路上的树叶堆积得能没过脚踝。
刚吃过午饭,陆长远应学校要求叫上人打扫卫生。
迟休拖着被睡意侵蚀的身躯跟出去,直至午自习快结束,才慢悠悠回来。
轻声落座,身边的韶谌已经收好书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将打扫时捡来的一片梧桐叶放在桌角,而后扛不住困意也趴下睡着了。
醒来时,迟休条件反射般拿出资料书和老师没评讲完的试卷,再看桌面――
叶子呢?
翻了翻桌上的书堆,又弯下腰看桌底。
毫无踪迹。
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迟休难免觉得不爽。
韶谌接完水淡定返回,见迟休似在翻找什么,不解出声。
“找什么呢?”
迟休没看他,从书叠里抽出错题本。
“没什么。”
韶谌扬扬眉,云淡风轻地入座。
迟休抛开弄丢树叶的烦躁,认认真真地往本子上抄题。
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反正体育老师也不来,迟休干脆留在教室里看书。
天气凉快,就她一人在教室里边,其余人都在操场上闲逛。
一本厚实的小说被她翻了大半,迟休刚打算合上书休息会儿,偶然想起自己捡回梧桐叶当书签的最初目的,莫名来了火。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迟休应声侧过头,彼时韶谌抱着篮球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后门。
迟休看他:“……怎么了?”
韶谌似乎刚从球场上回来,额角还挂着汗珠。
闻声,他缓下气走进教室。
“这个。”韶谌在座位前站定,伸出手,“给。”
少年手里橘黄的枫叶让迟休眸间一亮。
韶谌表情略显别扭:“先前我以为是你打扫卫生不小心带回来的叶子,不小心……扔了。”
迟休接过他手里的枫叶,抿唇:“没事,谢谢。”
“不过――”
韶谌放下篮球,拍了拍手上的灰后坐下,继续听迟休讲。
迟休平静道:“我的那片,是梧桐叶。”
“……”韶谌霎时红了耳稍,“哦,梧桐叶不好看,枫叶好看。”
第80章 (八十)你等着
一曲终了,韶谌撑着身子想要起身,迟休见状,立时往舞台上走去。
“怎么样?”韶谌看着来到身边扶住自己的迟休笑道。
迟休弯唇:“很好听。”
“第一次听,你自己写的曲子么?”
“嗯。”
“叫什么名字?”
韶谌揉了揉迟休的发顶:“还没名儿,要不你给起一个?”
迟休思索片刻,抬眸。
“这支曲子,是在描绘秋天?”
“听出来了?”韶谌又抬手搭上琴键,“是在弹秋天。”
“确切地说,初秋。”
迟休注视他的指尖须臾,轻笑道:“想到一个名字,你听听如何?”
“什么?”
“‘遇秋’。”迟休一顿,补充解释,“遇见的‘遇’,秋天的‘秋’。”
韶谌想了想,点头。
“行,听你的。”
“不是说参加公司年会?怎么跑这儿来了?”迟休又出声。
“本来打算把这首曲子在年会上表演,然后请你过来听。”韶谌歪头,“不过考虑再三,既然是给你编的曲子,肯定得单独弹给你听才行。”
迟休展颜,浅浅笑出声。
“谢谢,你有心了。”
韶谌轻叹口气,将迟休搂在怀里。
“遇秋……”
忽地,他淡然一笑,低声呢喃。
“遇到,我的处秋。”
-
迟休最后补了一遍口红,随即起身,站到韶谌的房间门口。
“我去见老迟,你搞这么隆重干什么?”
韶谌穿大衣的动作一顿,撇头看她。
“不带我?”
“你想去?”
“当然。”
“为什么?”
韶谌穿好衣服,站到迟休跟前。
“既然迟老先生对于你相当于父亲的存在,那对于你对象我,自然是岳父的存在。”韶谌垂眸看着为自己整理衣领的迟休,“拜访岳父,得隆重点儿不是?”
“行。”迟休拂了拂他的肩,“但去了少说话,我怕惊扰到他的情绪。”
“好。”
两人开车前往迟全所在的疗养院。
迟奕依旧在楼道里等候,看见迟休身边高大的男人时不由得一愣。
“这位是……?”迟奕疑惑望着韶谌。
迟休抿唇:“男朋友。”
“幸会。”迟奕舒展开眉心,又看迟休。
迟休会意,轻拍韶谌肩侧。
“我会征得老迟的意见。”
迟奕点头:“好。”
像上次一样,迟休随医生走入病房,韶谌则与迟奕在门外等候。
迟全似乎又瘦了些,胸口看不见起伏。
迟休拉开椅子,坐下。
“小迟?”迟全偏头。
“嗯,是我。”迟休身体往病床边倾了些,“不过,今天还有一个人来看望您。”
迟全扬眉:“哦?他在你身边儿么?”
“没,他在外边等着。”
“那……那快让他进来,咱仨说说话?”
“好。”
迟休起身站到门口,透过玻璃朝门外的韶谌招了招手。
韶谌见状,理理衣袖,上前。
跨进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让韶谌心下一空――
与他印象里儒雅矜贵的老人似乎有些出入,但老人脸上依旧和蔼的笑让他莫名踏实。
迟全笑:“你好。”
韶谌微笑回应:“您好,老先生。”
迟全神情微滞,片刻后认真发问:“小伙子,咱们……是不是见过?”
“的确见过。”韶谌接过迟休为他找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但没见几面,您可能对我没多大印象。”
“对不住啊,我想不大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迟全略带歉意地耷拉眉尾。
“没事儿。”韶谌牵过身旁迟休的手,“您记得湛桥那画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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