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下楼,一路疾驰,陈䜣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闯红灯,他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他心中不停默念,祈求于菀平安无事。他第一次如此虔诚地希望世上有神灵存在,可以保佑她安然无恙。
等到他终于到达房卡上那个酒店,他将钥匙扔给泊车小弟,飞快往里跑去。
浑浑噩噩进了电梯,等待着停下,他几乎是百米冲刺一样冲出了电梯,直奔那个房间。
顶层安静,没有其他人,他站在门口,握住门把手的刹那竟然有了一秒钟的犹豫,他忍受着心脏的狂跳打开了房门,他快步走了进去。
室内寂静无声,陈䜣依旧无法放松,他紧张到握紧了拳头。当他终于来到床边,看到床上只躺着于菀一人,她衣着完好,还在安静地熟睡,他那颗疯狂鼓动的心脏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睡着的样子安稳舒心,毫不设防。明明是很多次醒来时看到的寻常场景,却在今晚显得尤其珍贵。
他就这么在床边呆呆立着看了半晌,凌厉紧绷的脸色也在她的睡颜里慢慢放松下来。
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了。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于菀的脸颊,她依然毫无动静,担忧和怜惜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才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陈䜣看到李诚风尘仆仆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结束应酬,一股烟酒气味夹杂着屋外的空气一起灌入。
陈䜣皱了皱眉,眸色已不复刚才的温柔。他克制住自己的愤怒,维持表面的礼貌:“李叔。”
李诚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于菀,问:“阿䜣,你这是做什么?”
陈䜣冷淡回应:“李叔,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她是我女朋友。”
李诚愣了愣,笑起来:“怎么一会儿是绍霖女朋友,一会儿又是你女朋友了?我看你们年轻人关系也够乱的。”他见陈䜣不说话,笑意逐渐消失,脸色也沉了下去,“一个女人罢了,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到我地盘来抢人?”
陈䜣加重了语气:“李叔,我说了,这是我的女朋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李叔也不想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丢了做长辈的颜面吧?”
陈䜣说完,再不看他,径直越过他离开了房间。
李诚心中窝火无处发泄,走到沙发上坐下,摸出手机去了个电话。
李越安第一时间接了起来,殷切地问:“爸,怎么样?”
李诚劈头盖脸骂过去:“你他妈搞女人都不先打听一下底细的?你办的什么事?!”
李越安心里觉得好笑,语气依旧恭敬:“爸,什么底细?”
“陈䜣要人都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于菀是他女朋友这种事你都没搞清楚?!”
“啊?阿䜣女朋友不是今今吗?换人了?这……谁知道那小子哪天换的。”李越安又赶紧补充,“爸,是我错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看您好这口,着急忙慌想让您得偿所愿吗?我下次一定注意!”
李诚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亏我还觉得你更像我。现在看来,你跟绍霖那小兔崽子一样没脑子!”
李越安笑道:“爸,绍霖如果是小兔崽子,那我起码也得是老兔崽子吧?小兔崽子懂什么,也就是我这个老兔崽子,才知道您的所思所想,只要您一个眼神,我就能巴巴给您送来……”
李诚打断他:“行了,净说这些没用的。”
李越安说:“放心,我让人立刻安排,女人嘛,有的是年轻漂亮的,过会儿就到。爸,您先好好休息一会儿。”
李诚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越安收起手机,紧紧捏在手里,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梳了梳,眼神愈发凛冽。
正在开车的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越安,问:“李总,怎么事情办成了还这么生气?”
李越安半晌不语,突然道:“我问你,一个既痛恨父亲,又厌恶母亲的人,他的人生还会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助理跟了他多年,听罢不敢回答。
李越安脸上却突然扯起一抹笑来,这让他那张五官有些扭曲的脸显得更加可怖:“你说,于菀凭什么不愿意跟我父亲?”
助理想了想,试探着回:“她背后有陈总,恐怕眼界高了点?”
“要是没有呢?”
“那……上一次会拒绝,这一次估计也就从了。”
“是啊,一次不行就两次,总会屈服的,何必要跟钱过不去?”他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爱钱呢?”
李越安忽然停了很久,再开口的声音越来越阴沉:“也就是些个傻x端着个架子不下去,就那么爱过穷困潦倒的日子,就那么要面子……宁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指着鼻子骂私生子,也要维持自己的清高,也要挣她那几分脸面,什么独立,什么自尊……狗屁不是!”
助理听越听越不对劲,默不作声只顾开车。
李越安瞥了一眼窗外,像是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不过,他从来喜欢的就是这种,一推就倒的有什么趣儿,劲劲儿的女人才有意思,不是吗?”
李越安锐利的眼神望过来,助理连忙回答:“李总,我不懂这些。”
李越安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低头,沉默地看着手腕上的黑绳,上面挂了一只银制小老虎,那是他母亲送给他唯一的礼物。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他曾经一把火烧了母亲所有的遗物,包括照片,一张不留。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的形象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再也回忆不起来。
他只记得她很漂亮,毕竟也曾是当地越剧剧团响当当的小花旦,只因和李诚相恋后未婚怀孕,就义无反顾放弃了事业回归家庭。她那时天真地以为李诚开个小厂,情意绵绵,就足以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可是还没等到腹中胎儿落地,李诚就已经攀上了高枝,抛妻弃子。
李诚在婚后也曾几次送来钱财,皆被她拒绝。李越安回想起来,只觉得迟来的清醒犹如砒霜下肚。单身母亲的日子何其艰辛,母子俩度过了几年孤苦无依的日子。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整天郁郁寡欢,对李越安非打则骂。
只是,这唯一的亲人也在李越安七岁那年撒手人寰。私生子不受待见,母亲家里没人愿意抚养他,他只能去了福利院。如果不是因为李诚那显赫的妻子十年无所出,李越安恐怕会在那个破败的福利院里继续生活直到长大成人。
进入李家,他以为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没成想后妈底下的日子更不好过,在李绍霖出生之后尤甚。李越安的青春期除了发奋读书和无尽的苛待,什么都没有。
回顾过去,李越安没有丝毫眷恋,他觉得自己十岁之前的人生是由贫困和痛苦组成,之后就只剩下仇恨。这种仇恨像黑暗中的火把一样支撑着他走到现在,带给他精神依靠的同时也烧毁了他所有人生的乐趣。
李越安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间,也不知道自己终日所求是什么,他只有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斗争,才能感觉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他轻轻抚摸那只小老虎,它是那么粗糙,那么廉价,可他从未想过丢弃。
他要每天都戴着它,他要日日面对曾经的苦难。
这样他才能永远记住,永远清醒:天地不仁,生命本无意义。
第69章 真心
于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金湾的床上,她努力回忆昨晚是怎么回的家,却一无所获。她披了件睡袍走到客厅去,闻到了一阵香喷喷的食物气味。
陈䜣朝她走来,笑着问:“醒啦?睡得怎么样?”
于菀有点茫然:“一般般,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好像没喝多少呀。”
陈䜣双手搭在她肩膀,推着她往餐厅去:“你可能太累了,是我去接你回来的。”
于菀惊讶:“啊?几点钟?”
“十来点吧。”陈䜣将她按在餐椅上,“我叫人送了些早餐过来,小笼包,荷包蛋,生煎,面包,什么都拿了点。”
“这么多?吃不完。”
“我和你一起吃。”
“来得及吗?几点了?我还没看时间。”
“九点。”他又说,“你今天休息吧,我帮你请好假了。”
于菀拿着筷子的手停了停,狐疑道:“为什么要请假?”
陈䜣面不改色:“你昨晚喝了酒,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是周六,我俩出去转转。”
于菀虽然觉得他擅作主张有些突然,但想到自己年假还挺多,也没反对,她问:“去哪儿?”
“樱花开了,我们去赏花。”
“好啊,我朋友圈刷到很多,拍的照片都很漂亮。”
“嗯。”
于菀看了一眼陈䜣,她觉得今天的陈䜣有点怪怪的,她忍不住问了句:“你有发生什么事吗?”
陈䜣沉默地吃完了一片面包,看向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陈䜣在公司忙了一整天之后,没有立刻回白金湾,而是去了另一处住所,那是他父母在海市的落脚点,这几天正好一家三口都在海市。
陈文钦和王静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动静都朝门口看过去,见陈䜣往屋里走来,王静转头关掉了电视,周围瞬间一片安静。
陈䜣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王静怕陈文钦发难,抢先开口:“儿子,凌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陈䜣说:“凌越的政府引资我不准备跟了,全权交给凌越自己处理。”
他语气轻松,毫不在意的样子。
王静急了:“怎么回事?我们在这上面投了多少钱了!光吃饭都已经花了几百万,你说撒手就撒手?儿子,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陈文钦同样质疑地看着他。
面对两双眼睛的注视,陈䜣淡笑一下,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陈文钦终于开口:“你当我们不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你抢女人都抢到李诚手里了,你好好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陈䜣说:“爸,我纠正你一下,那本来就是我的女朋友,跟李诚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差别吗?我们家多少生意都和李诚有关系,你来这么一出?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君达能有现在的成绩是因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刚愎自用只会毁了你!”
陈䜣沉思片刻,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要插手。”
王静忍不住问:“那你姨妈那边怎么交代?这上上下下的打点她可是出钱出力不少,你说放手就放手,岂不是便宜了李越安?”
陈䜣一派淡然:“汽车产业本来就是个烧钱游戏,他李越安真以为在恒远干了几年就有实力上桌?没有靠山,他屁也不是。我准备陆续减持凌越,舆论之下,没有大资本跟进,我看看他能扛到几时。”
陈文钦愤怒地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掌:“你疯了吗?你别忘了君达也有股份在里面!把凌越搞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䜣眼皮都没抬一下:“放心吧,有李诚在,凌越死不了。”
王静说:“儿子,你这次真的太感情用事了,你这是要跟李家闹翻?你这样弄个两败俱伤,就为了个女人?”
陈䜣语调依旧平稳:“这几年恒远发展势头太猛,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放在几年前,你看看李越安敢不敢动到我头上来。我这次再不让李家出点血,他们还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
陈文钦说:“李家这几年确实过分,明面上合作,私底下小动作不少,虽然说敲山震虎警告警告他们也没什么,但到底我们也没得到好处。”
陈䜣没有回答,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文件递过来。
“我去年就已经考察了四川几个锂辉矿资源,并且已经跟他们都签下了合同,共同开发,商业化提取生产高纯度锂化合物。掌握了上游资源,还愁收益问题吗?”
陈䜣见陈文钦和王静一时都没说话,乘胜追击道:“你们也知道我的习惯,看好一条赛道,全线下注。我手下的新能源车企又不是只有凌越,哪怕凌越真倒了,市场份额总得流向别家,还不是握在君达手里?”
陈文钦沉思片刻,摇头:“还是不够谨慎。”
陈䜣微笑:“爸,这天底下就没有万全之策,我们做最终的赢家就行了。”
周六这天,陈䜣开车带于菀去了周边的一个樱花园。
樱花园位于一座小山坡,山坡上层层叠叠种满了樱花树。漫山遍野的樱花已经全部绽放,淡粉色的花瓣云织雾绕,微风吹来,粉色花瓣飞舞在阳光下,梦幻而浪漫。
于菀看见别人还有专门拿了梯子过来拍照的,对陈䜣说:“她们准备也太充分了,不过这樱花树是真的高,确实得蹬梯子才能入画。”
陈䜣低头划动着手机中的相册,说:“我拍得也不错。”
于菀看了一眼,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好看吧?”
陈䜣勾了勾嘴角:“嗯。”
于菀微微皱眉:“你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对劲,你怎么话变少了?”
他看着她,将她发间的一片花瓣轻轻摘下,说:“没有。”
于菀便也没太放在心上,她看了看周围,跟他十指交握:“这里人好多,我们再往上走走吧?”
“好。”
两人慢慢悠悠往上走,一直到了最顶上,找了块平地,陈䜣拿出无人机放了上去。无人机慢慢升高,于菀凑到他手机边上看,在拍了几张俯视图和两段视频之后,无人机往回降落,慢慢停在他们头顶前方。
于菀冲着镜头打招呼,一边笑一边问:“怎么样怎么样?拍了吗?”
“嗯,你可以换几个动作。”
于菀摆了两三个动作之后就没创意了,她望着陈䜣说:“要不我俩亲一下?”
陈䜣听罢侧过头来,于菀双手扯住他的衣领踮了踮脚,闭上眼睛吻在他的唇上。
陈䜣墨镜下的眼睛深邃似海,静静地望着对方。他看到于菀一脸幸福,十足十的恋爱小女人模样,他那双眼睛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在这一刻终于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昨晚的事情不应该告诉她。
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和他生活在一起,轻松自在,就像现在这样。
下药、迷奸,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沉重,即使最终没有发生,也很可能会给她留下一生的阴影,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他不能再伤害她。
陈䜣降下了无人机,摘下扇叶、电池,于菀兴致勃勃帮他一起整理。
他望着她,看见她鼻尖出了一层薄汗,他微笑着伸手刮了一下。于菀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又是汗又是油,你不嫌弃?”
陈䜣随意用纸巾擦了擦手,说:“不嫌弃。”
于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陈䜣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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