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清漪却早在那男孩现身前就愣在了原处,险些惊掉下巴。
这小厮哪里是什么“小人”,他就是户部侍郎的独出嫡子许文昭!
虽说许文昭的父亲只是个三品侍郎,但户部掌管着永昌的财政,户部侍郎之职更是个肥差,即便是沈清漪的父亲沈临这个太傅都得给许家三分薄面,沈清灵倒好,竟然将许公子找来当小厮?
堂堂户部侍郎的嫡子屈尊前来沈府做下人,这若是被许侍郎知道不参父亲一本才怪!
沈清漪想到此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赶忙追了出去,却正同一人撞了个满怀。
沈清漪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人的胸口上,却简直如同撞在了墙上,咚一声撞得她满眼金花,再重上一分只怕便要呕出二两血,当场晕过去了。
对方下意识地在她后仰前扯住了她,沈清漪眼前的金花半天才褪去,这才看出眼前的人是沈经年。
沈经年看她这副模样不由疑惑:“后面有鬼追你啊?跑这么急。”
“哎呀你别拦着我……咦,二哥?”
沈清漪本想绕开沈经年去追沈清灵和许文昭,后一刹才回过神来,又重新退了回来,上下打量了沈经年一眼,道:“咦,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沈经年莫名:“我姓沈又不姓楚,难不成还要在临江王府常住不成?你难道是不希望我回来?”
“不是啦……哎呀我回头再与你解释。”
沈清漪眼看着沈清灵两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绕过沈经年便急切切地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找到沈清灵和许文昭两人,两人正叽叽喳喳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沈清漪也不废话,冲进二人中间,不顾沈清灵的呼唤拉起许文昭就走。
许文昭一路哀嚎着“男女授受不亲”沈清漪也不理会,径自将他拉去一旁的落花亭中才松开手。
许文昭尴尬地揉着手腕,嘟囔道:“沈三姐姐,你下手也太重了,一个姑娘家,这么野蛮是做什么?”
“谁是你三姐姐?说谁野蛮?你找抽是不是?”
沈清漪竖起柳眉,叉腰道:“许大公子,我倒要问问你,你巴巴儿跑来我沈府来干嘛?还做什么小厮,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说!”
许文昭被她吼得一缩脖子,道:“谁欺负她了?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沈清漪不吃他这套:“少来,那她怎么那么怕你,还不肯让你走?”
许文昭挠了挠后颈,这才将原委一一道来。
原是那日许文昭嫌无聊于是扮作小乞丐逃出家门游玩,路上正巧遇到偷溜出门企图去袁府找沈清漪的沈清灵被一个小贼摸了荷包。
这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意思,于是许文昭便出手相救,将那小贼打得是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待那小贼被他踹了一脚滚了以后他本想如话本中的大侠那般转身潇洒离开,谁知沈清灵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见他衣着破烂便以为他当真是个打抱不平的小乞丐,于是不顾他的解释将他拉回了沈府做了小厮。
沈清灵感激他出手帮忙,因此虽是小厮,可这两日待他却极好,许文昭见在此比从前在家还舒坦,于是干脆闭了嘴,也不解释自己的身份,干脆递了个条子回家,自己则就这么赖在沈府了。
然而他到底也不是什么蹭吃蹭喝之徒,于是便逮着机会就要帮沈清灵的忙,活生生磨得沈清灵从追着待他好变成了躲着他。
但凡沈清灵待许文昭好些,他便绞尽脑汁地还人情,沈清灵便想要还回去,一来二去,两人这各自欠对方的人情便越攒越多,于是便拖到了今天还未曾还完,因此沈清灵自然不肯让他轻易离开。
“……”
沈清漪头疼地一拍脑袋。
虽说前世这俩人的确是有缘无分,可好歹也是七年后的事情,现在两人都只是半大的孩子,虽说早有瓜葛并非坏事,可她也着实是没想到今生二人的相识竟提前了这样多。
这下可麻烦大了。
青梅竹马的的确是段佳话,但两小无猜的,就怕将来两人并不似前世那般互生情愫。
许文昭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两人若能成了好事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成,将来同清灵定亲的便是个未知之事,盲婚哑嫁的,能遇到个好的还算幸运,若是再被赵宪看上,那清灵这一辈子也就算彻底完了。
但眼下两人相识已是板上钉钉,她也不能一人一板砖把两人打失忆让他们七年后再相识。
沈清漪有些伤脑筋地摇了摇头,也只得上下扫了许文昭一眼,道:“臭小子,在这待着归待着,但是可别惹出事端来再挂着我们府的名字,否则,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文昭道:“是是是,阿昭明白,左不过是在府中陪着五姑娘,能出什么事?”
“这还差不多。”
沈清漪哼了一声,而那边的沈清灵也已追了上来,道:“姐姐,你跟阿昭说什么呢?”
第107章 谁那么傻会喜欢读书啊
沈清漪掩饰道:“哦,没什么,姐姐只是见阿昭这小子与你竟面对面说话,深觉于理不合,于是出言教导罢了。”
沈清灵不解:“可姐姐方才也是在与他面对面说话,为何便无不妥?”
“这能是一回事么?好了好了,别理他,走,咱们去找祖母。”
说罢也懒得再看许文昭一眼,牵起沈清灵转身就走。
身后的许文昭被冷落倒也不甚介意地耸了耸肩,自顾地转身溜去厨房找吃食去了。
沈清漪牵着沈清灵,斟酌着语气道:“清灵,阿昭一个男孩子家,这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他只是个小厮,你也该离他远些,咱们沈家从不苛待下人,更何况有你出言,谁还敢委屈了他不成?又何必你自降身份,与他有来有往的。”
沈清灵道:“还人情就是还人情,分什么高低贵贱,这话不是从前姐姐同我言明的么?”
“话虽这样说,但你今天对他言听计从的,将来再嚣张些,他岂不是要踩到你头上来了?”
沈清灵听了沈清漪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抬袖掩面,露出一双笑得水汪汪的眼,道:“姐姐放心,有人能治他。”
沈清漪意外:“谁?”
沈清灵笑嘻嘻:“四哥啊。”
沈清漪一怔,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了沈流年那身穿湖水绿直缀,口中每日里总是念叨着之乎者也,仿佛老学究般的古板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如何治得了许文昭,便忍不住出口询问道:“流年?他如何能治得了?”
沈清灵道:“四哥哥除了吃饭,每日唯一会做的就是读书写字,咱们府中的小厮都是见了四哥哥就能躲多远躲多远,偏生这阿昭每日粘着我,于是四哥哥便总是拉着他谈文论道,烦的阿昭头都大了,所以每次一见四哥哥我身边都是最清净的时候,这还不算治他?”
沈清漪道:“你就不怕阿昭他真喜欢上读书写字?”
沈清灵丝毫不担忧:“怎么可能,除了四哥哥之外,谁那么傻会喜欢读书啊?”
沈清漪:“……”
莫名觉得好有道理。
姐妹两人边说笑,边来到咏絮院的花厅之中,见沈清漪完好无损,老夫人才舒了一口气,嗔怪道:“你说你这丫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去袁府玩玩就算了,竟是连个消息都不传过来,可吓煞祖母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沈清漪本无意隐瞒祖母自己深陷玄武山之事,但眼下事情还未传出去,虽说楚峥越称打算将玄武山之事归功于她,但功劳终归是他们楚氏三兄弟的,即便楚峥越自己愿意,难保楚峥阳和楚峥宜不会愿意。
尤其是对她一向有意见的楚峥宜,要听说这事不撒泼打滚的阻拦才怪呢。
更何况就算楚峥宜和楚峥阳两人不干预,此事也涉及她的名节,即便楚峥越愿意也难如登天。
因此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她也不好贸然提及,想了想,便含糊道:“阿瑶知道了,只是前些日子贪玩,一时间忘了时辰,袁姐姐也笑话阿瑶,这眼瞧着不到两年就要及笄了,竟还这么贪玩,今日幸得袁姐姐送我回来,否则啊,阿瑶也不肯往回走呢。”
老夫人笑道:“哎呦呦,倒不知袁姑娘家里头有什么咱们府中没有的,留得你三心二意,都不肯回家了。”
老夫人的话惹得沈清漪与沈清灵忍不住笑。
待又说了会儿话,便传了膳来,沈清漪和沈清灵留在饭厅,不多时沈临夫妻也到了,待吃了饭,还未等散席,便忽然有侍女匆匆进门而来,惊慌地连滚带爬,被门槛绊的踉跄了一下,口中忙不迭道:“不好了,大公子下狱了!”
原本众人正一团和气地说着笑着,这噩耗一传来,众人登时就蒙了,老夫人的笑僵在脸上,文氏和沈临也是猛然一怔,沈清灵吓得花容失色,沈经年率先反应过来,起身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侍女道:“正是今日,前些日子大公子判了一个姑娘毒杀亲夫,原本好好儿的,但那姑娘的老娘忽然天天在府门口喊冤,甚至大骂大公子是个狗官贪官,前些日子更是用一条命到京中写了血书进京状告大公子,闹得无论是烟庆府还是京城都是沸沸扬扬,因着闹出人命来上头便派人前往查探,谁知却从大公子的府邸后院搜出了十几万两白银,大公子当即被判了收受贿赂之罪,只等三堂会审后的结果。”
太傅沈临拍案骂道:“忆年一向勤谨,两袖清风,又怎会收受贿赂?!这帮子拜高踩低的狗官,成日里净瞎琢磨着如何拉旁人下马,如今竟动手到我沈临的头顶上了!”
他站起身来,道:“三堂会审的时间还未到,我倒不信,大理寺卿会不卖本太傅一个面子!”
他起身就要走。
“父亲且慢。”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忽有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临转头一看,却正是沈清漪。
沈家的兄妹五个自小感情极深,若是谁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几乎是恨不能替对方受罪,然而此刻的沈清漪的眸中却是格外平静,沈临原本填满了心头的担忧都似乎在都随着沈清漪的眸色而在刹那间消了下去。
沈清漪走到那侍女跟前,道:“我问你,外头既然传得沸沸扬扬,你为何今日才来禀报?难不成你蓄意隐瞒,非要等到我大哥下狱才肯来禀报不成?”
侍女连忙道:“自然不是!三姑娘明鉴,奴婢是今日出门采买时才听说了此事,奴婢实在怕大公子有事,所以才赶快回府禀告,只可惜眼下整个淮京都传遍了,可奴婢心里头焦急,这才做了这画蛇添足之事。”
沈清漪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边走边道:“的确画蛇添足,你倒有自知之明。”
她忽然转过身来,猛地拍案,指着这丫鬟厉声喝道:“来人,将这背主忘恩之徒给我拿下,拖出去,立刻重打一百大板,不准留情!胆敢有包庇求情者,立刻同罪论罚!”
第108章 破局
她这骤然而变的脸色吓得众人微怔,这小厮哪还敢再多言,当即便将那侍女制服,被扣押的侍女被拖走时还在凄厉叫喊着“冤枉”,却无一人可出声言语。
沈清灵年岁尚小,并不知其中弯绕,不由不知所措,询问道:“姐姐,你为何说这女子背主忘恩?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沈清漪摸摸她的头顶,柔声道:“姐姐如此说,自然是有缘由的,这血淋淋的,你看着只怕吃不下饭,你先回去歇着,姐姐晚些再同你言明。”
说着便唤了婆子来,将沈清灵带了下去。
待沈清灵离开,沈清漪便上前安抚老夫人,老夫人哭得老泪纵横,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大这才离开多久就遭了秧!真是可怜了我苦命的孙儿!”
沈清漪却笑了。
她为祖母扫着背,口中道:“祖母,您何必这样担忧?其实依阿瑶看,只要父亲不闻不问,我大哥就绝不会有事才对。”
文氏闻言不由狐疑:“阿瑶,别说旁人,就是娘也没明白你所言之意,你为何会如此说,又如何会说,这侍女背主忘恩?”
沈清漪从容笑道:“很简单,我今日才从袁府赶回家,袁姐姐跟大哥已定下亲事,若此事真的传的沸沸扬扬,我倒不信,袁家会这般消停的不闻不问。
“更何况即便这侍女所言属实,照理说,也只该告知爹娘,而非不懂规矩地闯入饭厅,当着祖母的面说这等耸人听闻的言语,便知她心思不正,有意让祖母也知晓此事,这桩桩件件加起来,便知其居心可见一斑!
“若阿瑶没猜错,这背后陷害大哥的人真实目的根本不是大哥,而是父亲。”
此言听得众人微怔,太傅沈临更是瞪大了眼睛,道:“你如何知晓,此事是冲为父而来?”
沈清漪笑道:“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大哥身居五品知府,说句不知轻重的,他在烟庆府的身份说句土皇帝都不为过,若他当真想贪,这近六年怎会只有区区十万两白银?
“更何况父亲官居一品,又是个文官,不必花钱养兵,光每月朝廷赏赐咱们沈家的赏银都有几百万两,更何况咱们沈家名下的商铺流水也从未断过,难不成还缺这十万两白银的数目?也就那丫头眼皮子浅,会觉得十万两白银对咱们沈家来说数目庞大。”
沈经年听懂了她话中之意,道:“你的意思,对方从没打算对大哥动手,买通侍女的目的也只是想让父亲在三堂会审时因爱子心切而出面求人疏通,对方便能利用父亲出入大理寺之事而做文章。
“如此一来,不仅坐实了大哥受贿,更可借此事称官官相护,倒时,莫说大哥必然认栽,连带着沈家众人只怕也是无一幸免。”
“便是这个道理。”
沈清漪笑着点了点头,可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等事的,除了刘慕之那等贼子之外还能有谁。
此人本就垂涎袁姐姐,前日在玄武山上又吃了那么大的亏,记恨她与楚氏兄弟,但又没本事动楚氏兄弟,便妄想将整个沈家拉下马来。
其实他的手段并不错,若是成了事必能将整个沈家牵扯其中。
只可惜此刻的沈清漪在后宫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过一遭,他点本事若舞到旁人跟前必然够用,在她沈清漪面前,便简直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不够看了。
门外那大喊冤枉的丫头已没了动静儿,老夫人的丫鬟毓秀匆匆进门来,道:“那小蹄子没挨几下,见了血便疼晕了过去,可要打死了丢出府去?”
文氏道:“不必,把人泼醒,关起来,这等没脸的该好生审问一番,我倒要问问,这背后的主子使了多少银子,竟想让我们整个沈家都栽在她手里!小贱蹄子,竟是见我好说话便反了天了!”
沈清漪道:“母亲稍安勿躁,当初晴雅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虽杜绝了姨娘们生出旁的心思,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帮子丫鬟的心思倒不知在哪,咱们处置了一个,难保将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倒不如留着她,说不定日后,会有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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