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年一路将沈清漪扯去了禅房。
禅房地处幽静,寻常不会有小沙弥前来,周围便唯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侍从候在禅房附近。
进了屋中,沈清漪不满:“哥哥,你干嘛拽我,我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赵旭那厮好生较量一番呢,眼下咱们兄妹跑了,只怕赵旭背后指不定怎么在太子跟前编排我们,还不如我先好生羞辱他一番方才解气。”
沈经年冷笑道:“解气?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什么好解气的?那赵旭再聪慧也不过是拿太子当刀子使,他也要在其身后低眉顺眼,你以为你周旋这番,便能给他添这个堵了么?只怕人家还当你是个笑话,指不定全然没有同你争锋的意思。”
沈清漪撇嘴吐了吐舌头。
沈经年知晓她这表情是不敢苟同的意思,便也不继续说教下去,只警告道:“赵旭为人阴险,更何况又是蜀王,背靠苏家不说,自上次宫变后又深的陛下的心,你断然不可鲁莽,轻易与他有什么交集,否则只怕是后患无穷。”
沈清漪暗道即便是此刻这样说也是晚了,意料之中的后患已一个个达成,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后患虽都在意料之中,可能否如解九连环一般将其一一击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她也只得吐舌嘻嘻笑道:“我知道啦,多谢哥哥教诲,那妹妹先走啦,回见。”
说着不等沈经年阻止便如一只唯恐被猎人围捕的小鹿一般跃出了门去。
“欸,你个死丫头——”
沈经年想叫住她,然而调皮的妹妹早已出了门去,他也只得任命地摇了摇头,又好气又有几分好笑。
然而静下心来,想到骤然出现在此的太子和蜀王,又想到太子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漫不经心,他心中不由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今夜仿佛会掀起一场巨浪似的……
然而眼瞧着窗棂外的圆月,他还是将这份感觉归功于是自己今日太过劳累而产生的错觉,随手将半开的窗撂下,转身歇息去了。
沈清漪提着裙摆,边跑边警惕地四处察看,见周遭无人,这才轻声唤道:“七古!”
一个小沙弥无声现身。
接着他手抚上耳根处用力一撕,便露出了一张清秀削尖的少年面颊。
他抱拳跪地,道:“主人。”
沈清漪一甩袖负手而立,方才娇俏的少女神情便消失不见,随之换上的是冷傲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即便是同她相处最多的七古也不由暗暗惊诧,在心中嘀咕着,主人分明不过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生的又分外美丽亲和,可每每换上此刻的模样,竟偏生令人不敢逼视其容貌。
也唯有沈清漪一人,能够将少女的天真和杀手组织头领的从容冷酷融合得这般恰到好处了。
沈清漪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让你跟着蜀王,今日他骤然携太子来此,你可知道些什么?”
七古道:“他找太子前来,原是想对主人不利,谁知太子竟会被周姑娘所吸引……”
他前前后后将蜀王同太子的对话仔细讲了一遍,沈清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原来蜀王打的是这个主意……这赵氏一族果真是一丘之貉,除了绥元帝还算个情种之外竟皆是一群豺狼虎豹之徒,连意图让姑娘失贞之事都做得出来……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着她想着前世赵宪,不由嗤笑,叹道:“妙啊,当真是妙。”
七古道:“那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太子身份贵重,前来护驾的侍卫侍从众多,即便是属下也并无把握能够助周姑娘全身而退,更何况我这身份也不好暴露,此事该如何是好?”
沈清漪并未立刻回答,片刻后,她才忽然咯咯一笑。
她的笑声清如碎玉,可在这略显阴森的夜色之中便显得尤为惊悚,她肌肤玉白,在素色袍衫的衬托之下更白得发光。
她睁眼,望向前方。
“此计,好破。”
第177章 恶事
她这这那那地同七古耳语了一番,七古听罢便了然,双目亮起,喜道:“果真好手段,此计一出,只怕那好色之徒再不敢轻易造次了。”
沈清漪勾唇道:“既然他行此举,咱们自然没有不接招的道理。”
她说着又有些担忧地蹙了眉头,道:“只是这办法不过是行戏弄之举,就怕赵琥那厮色胆包天,经此计后不肯罢手,那便有些棘手了。”
七古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沈清漪道:“你不必担忧,先去将方才我所言之事照做就是,余下的,便等此事过后再说就是了。”
七古恭敬道了一声:“是。”便隐匿在了枫树林之中。
沈清漪摸着腕子上的翡翠镯,夜色之下,她如星辰般的双眸之中闪动着凌厉的光。
“赵旭,你教唆赵琥奸辱梦芙,也着实是有些太过分了。
“善恶有报,你难道当真是不怕遭报应么?”
风卷起深红秋叶,沉落秋雨留下的水洼之中。
水洼在月色的照耀之下折射出沈清漪的身影。
衣袂如花瓣,将她玉白的肌肤衬托得分外惨白,泼墨的黑发好似地狱的罗刹。
……
蜀王赵旭正松垮披着一件一尘不染的雪色绒袍,盘着腿坐在窗边烹着茶。
苏贵妃是出了名的美人,较之明瑶皇后其实还要美上几分,这也正是她盛宠的缘由,而她的美貌也是毫不吝啬地尽数遗传给了赵旭。
即便沈清漪再如何厌恶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是旁的皇子无法匹及的。
而此刻,他雪色的绒袍铺在蒲团上,倾城月色将他的脸照得黑白分明,更衬出那股雌雄莫辨的俊美。
常人又如何能分辨,这样无暇美丽的皮囊之下藏着的竟会是一副蛇蝎心肠?
他抬起眼,望着窗外的皎月,清俊的眉眼好似水墨画卷。
他温声呢喃着。
“我的阿瑶,你一向是个爱憎分明之人,若周梦芙当真成了赵琥的人,不知你会不会想法将赵琥除掉?
“若你当真能将他除去,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坐上太子之位,到那时,我便可以风光迎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对么?
“我知道,你会怨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报应是给恶人的,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即便是佛祖,也会怜惜我的。
“——阿瑶,你会理解我的吧?”
月色慢慢被乌云所覆盖,屋中唯剩火炉之中那一抹跳跃的火光。
夜色已深。
赵琥负手而立,舌尖舔舐过唇面,眼中闪着一抹好似野兽般的光。
他的手指不断揉捻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便有一个侍女鬼鬼祟祟进门来,谨慎地将门关好才入门而来。
灯光将她的脸照了个正着,却正是服侍周梦芙的贴身侍女。
赵琥道:“事情办好了?”
侍女道:“奴婢不敢有负殿下所托,只在姑娘练字时对姑娘说倾慕她的字,她便誊写了这情诗在手帕上,姑娘的字寻常人模仿不得,殿下大可放心,奴婢已给姑娘下了助眠的药,想来姑娘很快便会睡熟,殿下只要那时带着手帕进去……”
赵琥听着她的话不由浮想联翩,脑中不自觉浮现起今日惊鸿一瞥时周梦芙的美貌温柔,一想到这样温婉娇柔的美人原会成为旁人的妻子,如今却要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喉结不由下意识地上下滚了滚,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抓着那手帕搁在鼻前陶醉地嗅了一口,分明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充斥鼻间,可赵琥却觉得自己好似刚刚吞食过五石散,晕乎乎如身处云端。
婢女适时低头,道:“奴婢不敢离开太久,否则姑娘会发觉的。”
赵琥扔了一锭银子到她怀中,道:“做得好,下去吧。”
婢女喜滋滋地抱着那银子仔细掂了掂,这才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待出了门,婢女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将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七古的脸来,口中忍不住叹道:“主人果真是料事如神,幸亏吩咐我一早做了这姑娘的面具,否则方才我还真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说罢,又想起那分量不小的银锭子,便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亲亲热热地端详了一番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一口,这才将银锭重新搁回怀中,飞身消失在了暗处。
披着一袭融于夜色的黑斗篷的赵琥悄然出现在了周梦芙所住的禅房之外。
屋中静悄悄,好似无人在其中,窗缝之中隐约有香甜的安神香的气息在向外飘散。
赵琥闭眼深嗅一口,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手帕,但一想到稍后即将入怀的软玉温香便对那手帕没了心思,推开大门,隐约可见床帐未曾放下,床上正躺着个人,便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去扯住了那人的衣领就要剥去床上那人的衣裳。
哪知衣角还没碰上,肩头便被人一把扣住,不等赵琥反应过神来,便见床上那人嚯一下起了身,双指如鹰爪,顺着他的肩头一勾一掰,便听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一声,赵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便被那人利落地一把制服在了床上。
只听抓着自己肩膀的人冷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却显然不是周梦芙,却赫然是一个颇为桀骜的男声。
“小小毛贼,采花竟采到你沈二爷头上来了!今日我便断了你的双臂,看你今后还敢不敢遭次!”
说着便高高扬起手来要朝着赵琥另一只手劈砍下去。
赵琥见此连忙惨嚎一声,剧烈挣扎道:“大胆!本宫是太子,快放开本宫!”
沈经年闻言,正欲劈下去的手刀便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意外道:“……太子爷?”
赵琥怪喝道:“正是本宫,还不快放开!”
沈经年听声音果真有些熟悉,想着对方的胳膊已被自己掰脱了臼,量他也不能再如何,便松开了手,随手点起蜡烛,端着烛台凑近一瞧,才看清在床上痛得直哼的人果真是太子赵琥。
沈经年吓了一跳,却实在想不通太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此。
赵琥痛得捂着脱臼的肩膀,口中骂道:“奸夫淫.妇,夜半苟且!本宫倒是未曾想到!反了,当真是反了!”
第178章 吃你的闷亏吧
沈经年本是无辜,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由莫名其妙,虽说对方是太子,但其父沈太傅好歹是诸位皇子公主的老师,大昌一向尊师重道,即便是绥元帝都得敬重三分,更何况区区一个太子。
即便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也并非是能够让皇族如此肆意侮辱的。
因此沈经年便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将烛台搁在桌上,抱臂倚着桌边,似笑非笑道:“太子爷这话可是怪了,分明是太子爷夜闯经年的房间,误伤了太子爷实属经年不该,但太子爷扣上的这罪名我却实属听不懂了,屋中只有我沈经年一人,究竟何来奸夫淫妇一说?”
赵琥痛得说不出话,正指着沈经年要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亮光传来,有一个清亮女声的声音顺着槅扇传入屋中,道:“呦,这深更半夜的,哥哥这是跟谁说话呢?”
随着灯光骤然亮起,两个少女推门而入,衣裳发髻皆是未婚女子的打扮,一人手中提着个灯笼,正惊愕地望着床上断了一条手臂的赵琥,面面相觑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赵琥抬眼一看,沈清漪身旁的美人不是周梦芙又是谁?
周梦芙的外袍上还透着一股子寒气,显然在屋外逗留许久,看神情也并非像是刻意守着进屋来的。
赵琥本是怒气冲冲以为沈经年提前来了周梦芙房中与她暗自苟且,这一看沈清漪同周梦芙在一处又是从外头进屋来便不由糊涂了,便一时语塞,竟也猜测不出其中缘由了。
沈清漪看着赵琥蹙了眉头,道:“太子殿下,你这手是……”
沈经年在旁面无表情:“太子漏夜造访并未提前知会我,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哪知误伤了太子爷,着实是歉疚难当。”
“……”
赵琥气急败坏。
“歉疚难当”四个字说的还能再敷衍一点么?!
他狼狈地拖着一条脱了臼的手臂坐起身来,喊了一声“来人!”便有无数早守在禅房外的东宫侍卫们便冲入屋中,将沈清漪三人团团围住。
沈清漪暗暗冷笑了一声,却不出声,只是一挑眉,看向赵琥。
她笑道:“太子爷,您深夜在佛堂之中便掀起这样大的阵仗,说句不怕太子爷怪罪的话,这扰了阿瑶三人歇息也就罢了,若是惊动了佛祖,您难道就不怕被上天责罚降罪么?”
沈经年在旁面上也是一派吊儿郎当,毫无惧色的模样,一边把玩着垂落胸前的耳挂流苏,一边道:“今夜太子爷忽然无征兆造访经年的房中,我记着这屋子原是定给芙儿的,只是这房中阴冷,我才临时同芙儿调换了房间。”
他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目幽幽望向赵琥,那眼神分外凉薄,好似九天寒冰。
“此事唯有我沈家兄妹和芙儿知晓,倒不知太子爷深夜带重兵攀上这屋中的床榻,究竟有何居心?”
他说话的语调分外平静,可赵琥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被沈经年掰断手臂的痛还犹在眼前,他不由吓得冷汗涔涔,即便有备而来还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竟无端有些胆怯了起来。
而周梦芙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沈经年所言还原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的全过程。
若非是沈清漪前来她房中做客时发觉反了潮临时同沈经年换了房间,方才赵琥潜入屋中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她着实是不敢想。
她死死咬着唇,又惊又怒,却偏生因为太子的身份而不敢说什么,不由咬着牙关,看向赵琥的美目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她看着手背暴着青筋的沈经年,越发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正欲上前同赵琥辩驳,却被身侧的沈清漪一把握住了手。
许是刚从外头回来的缘故,沈清漪的指尖冰凉,冻得周梦芙略一激灵,方才那股子莫名的冲动,便烟消云散了。
沈清漪冲她一眨眼,示意她不要冲动,自己则从容上前,笑道:“哥哥这话说的,没的让人以为太子爷是那等好色登徒子呢,好歹也是被赞为英明天下的储君,想来,断不会是因为这等令人耻笑的缘由吧?”
她扫视过周围拿着武器虎视眈眈的侍卫,笑道:“好歹我也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太子爷定下的妻子,若是太子爷想要悔婚,让皇后娘娘下一道懿旨也就是了,何必这样动刀动枪的呢?此地可是属于临江王名下,太子出一口气阿瑶自然是肝脑涂地,可临江王三子正在前线厮杀,若是让此地溅血的话,想来对太子爷的名声必然有辱吧?”
她这番话一来游刃有余地捧高了赵琥,二来提醒自己乃是皇后亲自挑选的太子妃,即便是他对周梦芙起了心思也不得轻易动手,否则便是臊了皇后的面子,三来又提醒此地乃是临江王手下的寺庙,若是当真起了冲突的话对他名声也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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