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mon粗鲁地拽住Bruce一只手臂,看起来是想把人直接拖走,孩子也反抗得很激烈。
当务之急是先保证Bruce的安全,郑嘉西急中生智,喊道:“让他跟你走也可以,可是你看他光着脚连鞋子都没穿,你让他先过来,我给他把鞋子套上。”
“鞋子?”Ramon看了眼儿子的脚,似乎犹豫了半刻,“你扔过来!我给他穿。”
Bruce也足够机灵,他央求道:“爸爸,我的脚好痛,我想去穿鞋……”
郑嘉西附和:“让他过来吧,穿好鞋子你们就可以走了。”
对方已经开始动摇,结果Bruce趁着Ramon分神的时候做出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他用尽全力挣脱父亲的钳制,咬着牙朝郑嘉西奔了过来。
“Bruce,我没同意!你给我回来!!”Ramon失去理智,怒吼着举起了手里的枪。
郑嘉西大骇,脑袋也是一阵晕眩:“Ramon!别犯傻!”
她双手接住要摔倒的Bruce,旋即把人拎到身后,可被黑黢黢的圆孔对着,恐惧也会像滑腻的蛇攀上后背,缠得人无法呼吸。
郑嘉西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看清楚了,他是你的儿子!”
Ramon的身体好像塞进了两个灵魂,被不断撕扯后他抱着脑袋怔在原地发狂,郑嘉西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她屏气凝神,死死盯住男人的一举一动,牵着Bruce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后撤退。
时间流速是突然变慢的,浓稠黑夜被一声伴随着亮光的巨响搅散。
枪走火了,子.弹射中了郑嘉西左后方的大橡树。
花园的动静终于吸引了前院的注意,惊叫声和哭喊声像潮水一样涌来,郑嘉西瘫坐在地上,耳鸣变成一根线扎紧了她的大脑,意识也随着这股潮水沉底,变得迟缓虚幻。
她刚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Ramon翻过花园的矮墙逃走了,外头已经传来了警笛声,周桉和她的姐姐冲过来,一个抱起痛哭的Bruce,一个搂住郑嘉西的肩膀,不停问:“嘉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你跟我说句话……”
“桉姐。”
郑嘉西依然没有回过神,她的宇宙里有行星在对撞。
她有过放弃自我的念头,曾以为自己不惧死亡,曾以为人生可以随时停止在某个瞬间。
但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多么庆幸,她还活着。
……
夏日午后,纽约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阵雨,雨停的那一刻,郑嘉西也在诊室等来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Jacey,恭喜你,评估结果很不错。”
这是郑嘉西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她反复确认:“所以我现在是正常的对吗?”
主治医生笑道:“为什么这么问,你本来就是正常人。”
郑嘉西也释怀地笑:“我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用再吃那些药了对吗?”
“当然,我以为停药后你就已经把它们扔了。”
玩笑话语让诊室氛围变得轻松,不过主治医生还是提醒:“你做得很好,也是幸运的,但你知道人的情绪跟天气差不多,瞬息万变,日后还是要定期做一做心理疏导,抑郁焦虑有时候像感冒。”
有时候还像影子,不是完全没有复发的可能。
但无论何时都要记得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助者,天助之。
回程路上天已放晴,郑嘉西坐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心里也涌起一种畅快感,她打开手机和周桉分享消息,顺便划一划朋友圈。
陈森的动态停在三天前,看照片他还在苏黎世,学术访问,会议交流,越来越陌生的内容让郑嘉西不得不开始好奇他现在在做的事,因为这些活动怎么看都不像是网吧老板会参与进来的。
思绪飘远的时候她的页面已经切换成航空公司的订票官网。
“女士,到了。”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郑嘉西付了钱下车,手机屏幕依然亮着。
她低头往入户大堂的正门走,航班日期筛了又筛,目的地在苏黎世和颐州之间来回切换。
陈森在哪儿呢,或者……直接问问他?
他还会理她吗?
就在郑嘉西踟蹰的刹那,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冷不防闯进了她的耳朵。
“嘉西。”
那一刻郑嘉西如遭雷劈,她错愕地止住脚步,全身毛孔舒张,呼吸变缓,心如擂鼓,人定在原地根本不敢动。
是幻听吗?可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手心冒汗的时候,那道男声又响了:“郑嘉西。”
声音是从左侧飘过来的,郑嘉西缓缓偏头,目光掠过公寓大门,掠过花坛,掠过擦肩的路人,最后定格,怔怔看着路灯下的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立在台阶上,身旁还有一个黑色行李箱,他也在盯着她,眼神坚定,深邃依旧,似乎瘦了点,五官线条愈发坚毅凌厉,透着让人心跳漏拍的英气。
“陈森……”
郑嘉西喃喃着,眼睛朝左右两边都望了望,她想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一年而已。”陈森依然盯着她,眸光颤动,“这就不认识了?”
真的是他。
酸楚冲上鼻腔,泪水瞬间模糊视线,郑嘉西不再犹豫,抬腿就朝他奔去。
“慢点,看脚下。”
陈森展臂接住她,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用了恨不得揉进身体的力道。
看得见摸得着,思念不再是不可言说之事。
“陈森。”
“是我。”
郑嘉西将脸狠狠埋进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不断重复着:“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她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像某种无赖宣泄。
“哭什么。”陈森温柔抚着她的头发,眼眶也红了,“该哭的人是我吧。”
“为什么……”郑嘉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陈森的声音哑涩,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玩笑道:“怕你不要我了。”
第66章
郑嘉西哭得有些抽噎,直到停下来冷静了才觉得羞赧。
现在的模样肯定不太好看,在电梯里她一直垂着头,哪怕被陈森牵着手也要偏开脸,怎么都不愿意给他瞧见,回家后她立刻钻进房间,说是要换件舒服的衣服。
陈森也不戳穿她,单独留在客厅参观,家政阿姨端了杯水送过来,他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眼睛肿吗?”郑嘉西也从房间出来了,她还真的换了一套家居服,莫兰迪色系看着很温和。
“你站那儿我看不清楚。”男人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点。”
郑嘉西依言靠近,待人坐下后,陈森又目不转睛打量着这张许久不见的脸。
是瘦了,头发剪短一截,额前还留了轻薄的空气感刘海,方才狼狈的泪痕虽已拭掉,但她的眼睛还有些微浮肿,脸颊映着浅淡绯色,哭红的眼尾更是透着旖旎。
和以前一样漂亮,只是怎么看着年纪好像还变小了?
郑嘉西觉得陈森的目光能灼伤她,慢声慢气地“嗯?”了一声。
“不肿了。”
“那就好。”郑嘉西揉揉脸,竟有些不敢直视他,“你怎么来纽约了,不是在苏黎世吗?”
陈森挑眉:“你知道?”
“你发的朋友圈呀。”
“你有在看。”
“当然。”
陈森不语,但眼底慢慢泛起笑意。
郑嘉西觉得自己还是嘴太快,她偏开视线,双手撑在沙发坐垫上,指尖没有什么节奏地轻点着,不过几秒钟,一只大手就碰了过来,先是手背的触碰,然后再慢慢包裹住她,干燥温暖。
久违的热意传到了心端,郑嘉西咬唇问:“我家地址哪儿来的?”
“薛一汀。”
郑嘉西想起来了,给他寄房产补充材料的时候透露过地址,好样的,这下连损友都彻底叛变了。
她捏捏陈森的手心,问道:“你去苏黎世干嘛呢?”
“开会。”
除了参加会议,陈森的团队还在联邦理工学院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学术访问,来纽约的机票是出差前就订好的,等到苏黎世的行程结束,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飞了过来。
时差没倒,心理准备也没有,而方才在楼下玩笑说的那句“怕她不要他”更是掺着十足真心。
整整一年的分离,无数次涌起又被压下的冲动,陈森觉得等待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是驾轻就熟,直至看见郑嘉西的那刻他才明白,所谓的保持耐心只是说服他自己的一种假象。
“开会……”郑嘉西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她原以为是对公众开放的展览会,看来不是,“为什么参会?”
她的眸光很亮,透着隐隐期待,陈森的回答也如她所愿:“泛亚。”
行星终于返回轨道,接下来要找回属于他自己的光芒了。
两人相视的时候一切都尽在不言中,郑嘉西晃着陈森的手先笑了,刚走过来的家政阿姨看到这一幕,头一次具象化地理解了欣慰二字的含义。
“Jacey,晚餐主食是准备意面还是卷饼?”
郑嘉西的胃口出奇好:“卷饼吧,我们来做个豪华版的。”
“没问题,那我去准备一下。”
“鳄梨酱还有吗?我去冰箱里翻翻看。”说完她就蹦跶着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陈森也起身:“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家政阿姨指了个方向:“那间就是,台盆上的镜子裂了,还没来得及更换,您小心别割伤手。”
“好,谢谢。”
不规则镜面,做工复杂,定制同款必然耗时,没看见之前陈森以为只是轻微开裂,但情况相反,他盯着那扩散式的蛛网裂痕,突然想起刚刚在茶柜隔层瞥到的几个半旧药盒。
品名复杂,他只记下两三个关键词,水流声哗哗,他冲净手上泡沫,打开浏览器一搜索,跳出来的资料几乎都跟精神类药物脱不开关系。
晚餐结束得早,郑嘉西念着陈森连时差都没有倒,立刻催促他去休息。
陈森站在客厅不动,故意问:“我睡哪里?”
他装模作样得厉害,郑嘉西抿抿嘴什么都没说,拉上他的行李箱就往主卧走。
“浴室在那里,洗漱用品的话柜子里有新的。”她摸到开关,房间里的灯乍亮,“睡衣有吗?”
“有。”
“那我去给你拿浴巾。”
等到郑嘉西捧着浴巾再回房间的时候,浴室已经传来水声,门半掩着,她人没进去,而是伸手迅速把浴巾搁在台盆上,轻轻呼吸一口,湿润的沐浴露香气会立刻缠上来。
卧室根本没来得及收拾,郑嘉西只能趁着这点时间赶紧把要换洗的东西都收起来,她翻出干净的四件套,塞好床笠的时候陈森也出来了。
男人只穿着一条睡裤,头发还没吹干,有水珠顺着下颌溜到锁骨,再滑到精壮的胸膛上,最后消失在人鱼线附近,而郑嘉西的目光也顺着这条轨迹逐渐往下……
陈森抓住她的走神,突然问:“是不是套反了?”
“啊?”
“被套。”
郑嘉西反应过来低头看,还真是,正反面的触感都不一样。
陈森干脆走过来,伸手道:“我来吧。”
郑嘉西有些磨蹭地把东西递过去,余光落在那只紧实有力的胳膊上:“不冷吗,你衣服呢?”
房间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陈森丝毫不在意:“压在箱子里没找到,等会儿翻一翻。”
夏季的纽约日落时间晚,床铺好了,太阳也才完全下山,不同于在客厅时的氛围,关上门的卧室就是异度空间,任何一点细小动静都会被放大,就连呼吸声都会变成打破寂静的一根针。
郑嘉西拉上窗帘调暗灯光,还很贴心地点上了安神的熏香,她正儿八经道:“那你先休息?”
她站在床尾,陈森就离了两步远,哪怕光线再昏暗,那双幽深眼眸都带着一点摄人心魂的亮。
“你不睡吗?”陈森问。
“我今天起得晚,还不困。”
“那陪我躺一会儿。”他的理由充足却十分没道理,“我认床。”
郑嘉西腹诽他什么时候认过床,但还是躺了下来,身旁的床垫微陷,肌肤和布料相触时发出窸窣声,熟悉的浴液香味瞬间袭来。
想象中干柴烈火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两人平躺着半晌没说话,郑嘉西忽上忽下的一颗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竟也慢慢闭上眼。
是她的床,她的房间,可这一年来不知有多少个日夜她都是独自伴着痛苦和绝望在这里慢慢度过的,于她而言,卧室并不是什么安全岛屿。
但此刻陈森就在这里,她莫名感到安心,像在海上飘荡的人终于靠了岸。
眼睫微湿的时候一只大手横了过来,陈森的肌肤还泛着凉意,两人紧贴在一起,火炉般的温热也慢慢复燃起来。
郑嘉西反抱住他,却不肯睁眼,陈森亲了亲她的额头,吻又落在眼尾,无奈道:“现在怎么变成哭包了?”
“没有。”郑嘉西的嘴硬还没丢。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客厅茶柜上的那些药,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有些沉,郑嘉西终于掀眸,眼里有波浪轻颤。
突袭果然令人猝不及防,那都是她还没来得及扔的药,如今被陈森发现了,她纠结的那些就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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