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的女儿,等人来了才能确定,区区信物尚且验证不出什么。
此时,市长办公室的门正敞开着。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达达利亚先一步到门口处。
六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好几个警备队员和机械守卫,客客气气地叫她去市长办公室。
她从小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心里怪害怕的,按理说作为“犯人”,不应该被押着过去吗?现在后面就像跟着一群保镖似的。
当走到平层时,达达利亚那条显眼的红围巾一下子吸引了六月的目光。
难得在这里看到熟人,也不管是谁了,六月加快了脚步,小跑过去,抓住了达达利亚的手臂,想要请求他带她离开这里。
谁料达达利亚吃疼地倒抽凉气,因为六月的手刚好抓到了他还没康复好的骨折处。
六月猛然抬头去看他的脸,他脸上好几道擦伤的红印,撸起他的袖子看,手腕手臂都缠着绷带。
怎么会这样?才多久没见,怎么弄成这样了?六月看到这的第一感想是,达达利亚又不知到哪里打架了。
原来他不来找她,是去打架了吗?
她心里抽紧,既气愤又心疼,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你怎么受伤了?绑那么多绷带,疼不疼?”
达达利亚总不能说是被阿蕾奇诺揍的,以免六月心里有压力,就轻声说:“一点也不疼,练武的时候磕碰到的,现在没事了。”
明显的假话,六月不相信练武能练骨折。
“咳……咳咳……咳咳咳……”
办公室内传出几声剧烈咳嗽,六月才注意到里面还有人,只是她的视线被达达利亚挡住了没看见。
“老夫老毛病犯了,一到这天气就咳个不停,请诸位见谅。”
这时,普契涅拉找借口解释下自己咳嗽的理由,实际是想提醒这两个暧昧不清的家伙,看着点场合。
六月微微侧头,发现里面不止一个人,是一,二,三,四个……
“父亲……?”在六月看到阿蕾奇诺后,就绕过了达达利亚,径直朝她走去,又马上躲到她身后去。
其中有三个人是见六月过的,还有个白发白胡子高大的叔叔,她没见过。
对比之下,六月选择到阿蕾奇诺身旁,她害怕再被莫名其妙抓了,眼下只有父亲能保得住自己。
“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的事?”阿蕾奇诺转头问她。
六月一脸懵,看看阿蕾奇诺,又看看正在注视着她的大家:“我,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眼见着白胡子白头发的叔叔正向她走去,六月往后缩了缩,心想这人是谁,要干嘛的,可别过来啊!
皮耶罗握紧了手中的怀表,只是凝望着她,皱着眉头而默不作声。
太像了,实在太像他的女儿了!
如果让他接受女儿还没死的事实,那这五百年,她去了哪里?又在哪里受苦?
还是说……
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并非是他的女儿?
既然至冬的冒险家协会总部有仿生人技术,做出「凯瑟琳」这种近乎逼近于真人的人偶,那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皮耶罗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正保持着一位智者该有的理智,以最坏的结果来淹没心头的希冀。
这样,即使不是真的,他也不会悲伤失落到一败涂地。
“爱莉妮娅小姐,这位统括官才是你的父亲。”普契涅拉倒是热心肠,让六月认祖归宗。
听到”统括官”一词,六月睁大了眼,更加往后躲,低下了头不去看任何人。
惨了,不会吧……这个就是亲生爸爸?不会吧?亲生爸爸是愚人众统括官?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可能!还有那个怀表是怎么回事?她的信物不该是妈妈给的项链吗?
“统括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紧,我们都在这里。”市长继续说了句看似宽慰她的话。
这个爱莉妮娅,不遵守规定之时就那么有理有据,面对皮耶罗就怂得不行,普契涅拉承认他的这句安慰中有拱火的成分在。
没曾想就是这句“安慰”,让六月的思绪更乱了,她身体在灼烧着,好像周围场景都在转动。
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能说。
而且她从来都没想过找亲生爸爸,这个抛妻弃子的人,妈妈都死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别逼她了,初次见面总要有适应的时间。”阿蕾奇诺转而向皮耶罗说,“统括官大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六月刚从地牢中出来惊魂未定,我恳请您,让她先回去休息。”
达达利亚背靠在门边抱臂,全程在担忧地观察六月紧张的样子。
与前往坎瑞亚时,她在得知父亲仍在世的满脸期盼不同,她现在完全不肯承认「丑角」就是她的父亲。
他已经暗暗预想好了,假如此次闹了乌龙,他就拼死将六月带离这里。
“我只问几个问题,如果她能回答出来,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皮特罗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直接说:“孩子,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六月不敢抬头,迫于对方的威严,她也就只好抬起来,望着对方。
她那星尘般的斜十字星瞳孔,清亮透彻,与对方的眸子竟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皮耶罗眸色较浅,且是正十字星的。
她的眼睛多半遗传了母亲,因坎瑞亚赤日的后裔多是这样的瞳孔。
皮耶罗开始问:“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原本是哪里的人?”
六月回答:“我原名……叫……费洛妮希诺娃,来自那伊罗。”
皮耶罗:“那伊罗同辈的孩子中,你排行第几个?”
六月:“第五。”
皮耶罗:“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六月:“她叫塔比莎。”
皮耶罗:“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六月:“我不知道,妈妈没说过。”
皮耶罗:“那你还认不认得爸爸?”
被他那么一套话问下来,六月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认知了,什么爸爸妈妈,一个那么老,一个那么年轻,可能吗?
“等等,如果你是我爸爸,怎么会那么老了?我爸爸应该很年轻的。”六月结合自己的年纪算了算,讲真,不可能会有个五百年的老父亲吧。
第101章 谈心
也就亲生的,才敢说出这样倒反天罡的话。
被问话的人变成了问话人,皮耶罗竟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反而很是欢喜,满脸的惊喜之色掩饰都掩饰不住。
是他女儿没错了,从小她就那样天真烂漫,什么都敢说。她不是遵守既定程序的仿生人偶,而是真真切切的人。
确定好了这点,皮耶罗便叫在场的人出去:“你们在外等候,我有话要与这孩子单独聊聊,之后再向你们问话。”
普契涅拉听命,打发几人都离开市长办公室,领着大家到一层会客大厅里等。
达达利亚原是不想远离六月的视野范围,奈何「公鸡」不准他过去,他只好在会客厅等。
办公室内就两个人了,六月把双手藏在口袋里,坐在沙发上,后悔刚刚对“爸爸”提出质疑。
要死了,他席位那么高,是不是看穿了什么?所以才要单独问话?
六月忐忑不安,目光也不再追随皮耶罗的眼睛,而是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暗暗祈祷千万别怀疑她。
“塔比莎并不是你的妈妈,如果那伊罗家说的是事实,那么我应该感激她。”皮耶罗双目沉如深海,略显沧桑的声音颤声道,“因为她把我的女儿,养得那么大了……”
婴儿一般不会有三岁以前的记忆的,皮耶罗对于她不认自己的事并不意外。
而他却能记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事,只要女儿想知道,他都能准确无误地告诉女儿。
六月重新抬头,鼻子忽而酸酸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知外界情感的能力比以往都强,很大可能是因为血脉间的联系,国破家亡的同感经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话中饱含的悲凉,都令她触动,不禁双目红润,盈泪欲滴。
六月抬手,用手背抹掉流过脸颊的泪珠,再看看手上粘上的泪,疑惑不解。
为什么会掉眼泪?不应该掉珍珠才对吗?
听说人鱼流泪都是掉珍珠的,六月从没哭过,从没体会过掉珍珠是什么样,但这次她却知道了眼泪是怎样的。
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要不然……就认了这个“爸爸”吧?
反正她无依无靠,从小没有父母疼爱,还经常被人欺负,日子也过得战战兢兢的,现在多个亲人也好。她没得选了,只有去接受“爸爸”,扮演好他的好女儿,才是一举两得之法。
于是六月酝酿了下感情,对皮耶罗说:“您说,塔比莎不是我的妈妈,那我的亲生母亲是谁?还有塔比莎妈妈弥留之际送了我这条项链,说让我去找爸爸,我就一直以为是爸爸抛弃了我们。”
说着,她摸了摸围巾下戴着的项链,解下来递给皮耶罗看。
皮耶罗只看了眼,便知那是塔比莎生前的作品,不是所谓的“找爸爸的信物”,但项链里面却藏有一张关于坎瑞亚的手绘地图。
“你母亲五百年前将禁忌知识带到了坎瑞亚,后来她就变了一个人,直至疯魔而死。至于塔比莎,我与她只有几面之缘,交情不深,我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才找到了你,还瞒着我关于你的下落。”
提到塔比莎,皮耶罗似有所隐瞒。
他接而讲述起父女分离的缘由。
“战争发生后,你我父女相隔两地,愚昧的七神甚至伤及了无辜的你。一直过了五百年,我们的遗孤,后裔身上都带有被诅咒的命运枷锁,流落他乡,无人知道我们的苦痛。”
“我的孩子,我的费洛妮希诺娃,所幸,爸爸终于找到你了。”皮耶罗蹲下来,双臂微微在她面前张开。
方才有人的时候,他是那样克制着激动的心,保持着统括官该有的威严体面。现下无人,他才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作为“父亲”的一面。
很久以前,女儿刚学走路时,皮耶罗也是这样伸着手,引着女儿不停往前走。
她才一两岁的年纪,一边跌跌撞撞地踏着小碎步,一边哭着说“爸爸,爸爸!”,因生怕皮耶罗不要她了,就不停地迈开小脚,踉踉跄跄往他身边去,久而久之这才学会了走路。
六月想了想,话到如此,不当皮耶罗的女儿都不行了。
她最终扑过去,叫了声:“爸爸!”
皮耶罗热泪盈眶,将六月抱住,说:“这些事尚有蹊跷,爸爸会一一去查证,再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啊?还要查?
六月肩膀微微一颤,赶紧起身:“爸爸,不管怎样我都已经回来了,能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怕会牵扯到很多人……母亲死了,收留我的妈妈也死了,查证的意义不大。”
的确,过往已经不再重要了。
愚人众目前在执行官们的积极领导下,神之心已经拿到了三个,很快就能得到第四个,离目标也越来越近。
洗净这个世界的歪曲之源才是重中之重。
而所谓歪曲之源,则是指短视愚昧的诸神,污秽漆黑的深渊。
“也好,你能回来就好。”
无论女儿是被复活的,还是有某些机遇,都不重要了。皮耶罗有重任在身,很难抽出精力调查,刚好女儿不想知道这些可有可无的真相,那便先放一边,不再处理。
六月趁此又提了一个要求:“爸爸,以后……能不能叫我‘爱莉妮娅’这个名字?‘费洛妮希诺娃’虽然好听,可我更喜欢‘爱莉妮娅’,在至冬的方言里,这个名字的读音有六月的意思,现在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她十分想抛弃“费洛妮希诺娃”的身份,所以不喜欢叫这个名字。
“爱莉妮娅?这是阿蕾奇诺给你起的名字?”皮耶罗问。
“名字是「父亲」起的没错,她对我恩重如山,在我被那伊罗家赶出来后,她将我收留,还把我养大,教会我很多东西。”她感激说。
皮耶罗已了然,自己的女儿过的那样苦,他更是心疼。
“没曾想你竟就在壁炉之家,现如今又加入了愚人众,真是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皮耶罗对阿蕾奇诺赞赏有加,“她劳苦功高,过后我会嘉奖她的。从此你就不必在壁炉之家,回到我身边吧,我会倾尽所有把最好的给你,弥补你。”
六月拼命摇头。
虽然她可以认这个“爸爸”,但是,她不能失去“自由”,她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去完成,不可能缩在“爸爸”提供的避风港之中。
为了表明自己渴望独立的决心,随后她就简单把她在壁炉之家以及在北国银行的经历,挑选能说的部分,都讲给皮耶罗听。
……
此时,在行政大楼一楼的会客厅里,达达利亚等的有些着急。
过去了半个钟了,也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
那么平静,大概是统括官接受了六月这个女儿,六月也接受了统括官这个爸爸?
不止是达达利亚,阿蕾奇诺,潘塔罗涅也在等结果,并十分有默契地看向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达达利亚。
两人的视线一并集中,达达利亚停下来,也与他们对望。
他们仿佛在暗示他,单独过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六月相安无事还好,若是有事,他们也好采取行动。
既然大家都要了解清楚情况,达达利亚就趁着「公鸡」去处理政务的空挡,乘坐升降机到楼上的市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内传来了对话声,达达利亚正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只听六月的声音响起:“主要是……我习惯在愚人众的日子了,而且爸爸也有自己伟大的目标和理想,我长大了,也应该给您分担点,刚好能跟着执行官们帮上一点小忙。”
接着传来皮耶罗的声音:“你想跟着哪位执行官帮忙?是十一席的达达利亚?爸爸知道,你喜欢他。”
在六月还没进市长办公室时,她第一个奔向达达利亚,又关心他的伤势,这一切皮耶罗都是有看在眼里的。
正好门外的达达利亚听皮耶罗提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在意起六月接下来会说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后,再次传来六月带有埋怨情绪的声音:“没有,我半点都不喜欢他,我讨厌他。我当时是怕没人保护我,才演出来的关系好。”
达达利亚怔了怔,六月的那一声“讨厌他”,“一切都是在演戏”,正在不停地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纠缠,打结。
他心神不定,心脏如被钻开了一个洞那般的疼痛,转身直接从栏杆跳了下去。
办公室在三楼,以达达利亚的弹跳力完全能稳稳落地。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用这种方式下楼,还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往大门方向离去,什么情报都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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