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闹钟,不用挤轻轨,不用担心上班迟到,不用看领导的脸色,不用加班,这种感觉倍儿爽,”说到这里,楚舸薇情不自禁地念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冰宝接着往下念。
“心灵获得自由,无论在哪儿,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楚舸薇说。
“记住你说的话,”冰宝在楚舸薇的掌心挠了挠。
辞职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楚舸薇是一个坚定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她就不会后悔。
晚上回到家,她就写好了辞职信。
校对好语言之后,她又用微信给老妈发了一条语音:“老妈,你还记得我高中的美术老师晏清吗?”
不一会儿老妈回复:“当然记得,他当年可是我们 Z 县最有名的画家,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我想和他见一面,但是我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前段时间我打他留给我的座机号,那边是空号,他多半已经离开了 Z 县,老妈,你去他原来住的地方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里,最好弄到他的联系方式。”
“没问题,我明天就去,”老妈说。
做完这些,楚舸薇心满意足地上了床。
这么多年她都是乖乖女,高中毕业乖乖听父母的意见没去学艺术,而是学了医。
大学毕业,她听好友的建议去了更有发展前景整形院。
她走了一条貌似正确的路,可这条路离她的初心越来越远。
当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次次流血,一次次蜕皮,直到最后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偶尔她午夜梦回时,会有深深的失落。
她常想,人生有如果该多好。
如果她当年不放弃画笔,如果她当年不进整形院,到底会怎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
然而,就在自己快要沉入河底、被泥沙埋没时,一个叫冰宝的臭小子闯入她的世界。他叫醒了她,他把她拉回岸边,让她重新看见太阳的光芒。
她也获得决定自己人生的力量。
之前刚满三十岁时,她觉得自己人生的权杖被夺走,她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这个城市衰老、死去。如今,她重新获得这权杖,她又可以点石成金,她又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想到这一切,她嘴角露出了微笑。
第四十五章 你好,未来!
尽管没设闹钟,早上六点半,楚舸薇就醒了,还是自然醒的那种。
她起床、洗漱、化妆、吃简单的早餐,她有条不紊地做这些时,内心还有隐隐的紧张感。
站在镜子前,她揪了揪自己的脸蛋,“嘿,楚舸薇你今天是去辞职的,不是上班的,放松点好不好?”
赶轻轨时,人很多。轻轨还没有停稳,她的脚自动跟着上班族跑起来。
她为自己觅得一个座位,当她坐下,她长舒一口气,她笑笑,“看来自己中工作的毒很深啊,要把毒全部排出来,得花很长一段时间。”
到了整形院,打完卡,她习惯性地在办公室里打扫卫生,她拖地、擦桌子、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给花换水……一如往常做完这些,她心里踏实很多。
早上九点整,主任就来了。
等主任喝完咖啡,她拿着辞职信走进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带上眼镜,把辞职信反复读了几遍,“小薇薇,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啊?”
“我想换个新环境,”楚舸薇说。
“你想跳槽到 C 城其他整形院吗?”主任的眼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犀利地落在楚舸薇脸上。
“不,”楚舸薇摇了摇头,“我没有跳槽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干整形这一职业了,我想重新换个职业。”
“可你已经都……”主任停顿一下,看了看楚舸薇眼角的细纹,“这么大了,重新换个职业很难的。”
楚舸薇不打算把自己重拾画笔的计划告诉主任,主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有意见的。
是的,三十岁不结婚生子,而是去追求虚无缥缈的艺术梦,这样的女子确实是太不安分。
她只得给自己扯了个慌,“我准备回家乡,进公立医院当护士,毕竟我本科是学这个的。”
“公立医院好,公立医院有保障,”主任点了点头,“你确定要离开美年华?毕竟你的工作能力很突出,就这样离开怪可惜的。”
“主任您不要挽留我,我去意已决,这次我想为自己做一次主,”楚舸薇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主任只得同意,他思考片刻,在辞职信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并写下“同意”二字。
他把辞职信还给楚舸薇,“小薇薇,我一直都很看好你,我就喜欢你身上那股子劲儿,今后去了新单位,不要忘了常回家看看,你在这里做医美,永远打八折,毕竟你是我们的老员工。”
“好的,谢谢主任,不要忘了,您一直是我心中的男神,”楚舸薇接过辞职信。
“讨厌!”主任笑得合不拢嘴
得知楚舸薇辞职的消息,林晶晶、宋比心、李安琪把她围得紧紧的,叽叽喳喳地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舸薇只得耐心给她们解释,毕竟是同龄人,她们很理解楚舸薇的想法。
“薇薇,今后一定不要忘了我,我们一起打过仗,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不姐妹,你一定要常和我联系呀,”林晶晶恋恋不舍地说。
“你也不要忘了我,我们共同喝过院里的纯净水,共同吃过院里的食堂,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宋比心说。
“还有我,”李安琪好不容易插进话来,“我们一同蹭过林晶晶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们算是死党。”
楚舸薇眼眶红了,谁说在工作上遇不到好姐妹?只要自己真心实意待别人,别人也会真心实意待自己。
结果她的眼泪被林晶晶用纸巾强行按了回去,林晶晶说:“辞职的时候不要哭,要笑,笑得越开心越有好彩头。”
于是四个女孩子放声大笑,笑得拥成一团,笑出了眼泪。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她们中了五百万,直接笑岔了气。
在林晶晶她们的帮助下,楚舸薇迅速走完辞职的流程。
当她抱着纸盒(纸盒里全是她的东西),站在广场上,抬头仰望美年华整形院几个金属大字,心中感慨万千。
别了,我的好姐妹。
别了,打工人的生涯。
别了,那些把心熬成灰的日子。
别了,那个差点被埋掉的楚舸薇。
秋天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阳光像有无数小手指,在她身上愉快地按着摩。
她勇敢地回头,一步踏进阳光里。
你好,未来!
楚舸薇刚回到家,就接到老妈的电话。
“薇薇,你在干什么?”老妈的嗓门依然很大,楚舸薇被震得差点让手中的箱子掉在地上。
自己辞职的事一定不能告诉老妈,否则老妈会把她大卸八块,再把她煎、炸、炖、煮、闷、炒全部吃掉,“我在上班。”
“最近工作累不累?”老妈问。
“累,都累成了狗,”楚舸薇瘫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优哉悠哉地说。
“要注意保养啊,不要让自己变成老太婆,不然谁娶你?”老妈继续絮絮叨叨。
“我就当老姑娘呗,一辈子赖着你和老爸,”楚舸薇说。
“想想都可怕,咦,我怎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妈在那边打个哆嗦。
楚舸薇乐得咯咯笑。
停顿一会儿,老妈继续说:“你拜托我的事有结果了。”
“真的吗?”楚舸薇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老妈说,“晏清的房子现在由他妹妹住着,五年前他就搬到了 C 城,在大石兰区,他好像开了一个培训中心,专教有天赋的孩子,我要到了他的手机号,一会儿我给你发过来。”
没想到晏清就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楚舸薇欣喜若狂。
老妈把晏清的手机号发过来,她立马就存上了。
她用微信搜了一下这个手机号,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师依然那么有个性。
她盯着这个手机号,深吸一口气,然后拨了过去。
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在楚舸薇准备挂断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楚舸薇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她的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晏清曾经是那么器重她,她却让他失望了,她把他以及颜料、画笔全都尘封起来,如今她该如何面对他?以微笑?以沉默?以眼泪?
第四十六章 十二年后的重逢
“老师,是我,楚舸薇,”楚舸薇尽量让声音不颤抖。
那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舸薇,好久不见,最近你还好吗?”
老师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平和温柔,像风吹过麦浪。
“最近一切都好,”楚舸薇说。
“那就好……”那边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
“老师,我想见您一面,”楚舸薇鼓起勇气说。
“可以啊,欢迎你来,我就住在大石兰区的香江豪庭第 7 栋,” 晏清把地址告诉楚舸薇。
“您明天上午有空吗?”楚舸薇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有空,”他说。
“那我明天上午十点来找您,”楚舸薇说。
“行,”他简短地说。
挂断电话,楚舸薇深吸一口气。她对晏清很敬畏,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敬畏之心一点都没有发生改变。
想到第二天要见晏清,楚舸薇既激动又紧张。
“给老师带什么礼物好呢?”楚舸薇在房间里边走边想。
老师是一个艺术家,给他带的礼物一定不能俗气,思来想去,她找到最近画的一幅画,把它装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楚舸薇吃完早餐,打了一辆快车就出发了。
到大石兰区的香江豪庭,还只有九点半。
她在小区里溜达一会儿,这个小区全是别墅,她一眼就看到了第 7 栋。
第 7 栋非常显眼,它的一面墙全被爬山虎覆盖,门前的两棵绿植被修剪成两只可爱的恐龙。楚舸薇想到剪刀手爱德华,只有老师才有剪刀手爱德华这般出神入化的手艺。
十点差五分,楚舸薇敲起了门。
出来开门的人是晏清的妻子,她五十来岁,面容秀丽白皙,穿一条亚麻布的厚连衣裙。
“师母,”楚舸薇叫她。
她看了楚舸薇半天,“舸薇?是你?”
楚舸薇激动地说:“是我。”
师母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整整十二年没见到你了,最后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
“过来,”师母热情地向楚舸薇张开怀抱。
楚舸薇想都没想就投入到师母怀里,她闻到一股茉莉的淡淡清香,这么多年,师母用的香水一直没变。
“晏清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一直在等你,”师母拉着楚舸薇的手,把她带进屋里。
站在客厅,师母大声说:“你看谁来了?”
晏清从里屋走出,入秋了他还穿一件白色 T 恤和一双凉鞋,他依然有一头桀骜不驯的长发,他右脸颊上烧伤的痕迹依然那么明显。
师母曾经告诉楚舸薇,晏清八岁的时候,家里发生过一次火灾。
那次火灾烧光了所有财物,幸运的是晏清一家人都从火灾里逃了出来,但是晏清的右脸却被烧伤了。
因为这烧伤的半张脸,晏清一生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受伤之前,他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男孩,没有一个人不觉得他可爱。
受伤之后,他遭到同龄人的嘲笑,他们都叫他鬼面人,甚至还孤立他。
晏清幼小的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他整天沉默寡言,再也没有半点往日的光彩。
他没有朋友,他只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
梵高、达芬奇、莫奈、希施金、东山魁夷陪伴他长大。
像是要向世界证明自己的价值,晏清在艺术这条路上越走越深、越走越远。他二十出头,就成为 Z 县最有名的画家。
当时 C 城的美术学院邀请他到学校任教,他却淡泊名利,选择留在了 Z 县一中,成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美术老师。
他艺术造诣深厚、为人谦和、品行高洁,受到很多学生的爱戴,这其中就包括楚舸薇。
“老师好!”楚舸薇走过去给晏清鞠了一个躬。
“哟,还是这么礼貌,”师母在一旁笑着说。
“快让我仔细瞧瞧,”晏清打量着楚舸薇,“比以前更高了一些,更瘦了一些,眼睛里有了故事,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灵气还在。”
老师不愧为艺术家,不仅看到了她的皮相,还看穿了她的骨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一点都没有老,”楚舸薇说。
“时间奈何不了我,因为我的心永远二十岁,”晏清笑呵呵地说,他的笑容很干净,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在暖洋洋的气氛里,楚舸薇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变得很放松。
墙上的画、柜子里的奖杯、屋里颜料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楚舸薇感觉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她昨天似乎才在这里学过画。
画布的清香,笔划过的沙沙声,午后的阳光,楚舸薇想起那些宁静充实的日子。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晏清的声音把楚舸薇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是我最近画的一幅画,我想送给您,”楚舸薇把画展开,是一副水彩画,她画的是晏清。
画中晏清烧伤的那半张脸,楚舸薇把它画成了半张虎脸。
看着自己半人半虎的脸,晏清开怀大笑,“原来老师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这样的。”
“是的,”楚舸薇说,“您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画得真好!”师母接过画,啧啧称叹。
“那你是喜欢我人的一面,还是喜欢我虎的一面?”晏清向师母挤挤眼,这一瞬间,他又变得很孩子气,看来,烧伤的那半张脸对他造成的负担,他早已放下了。
“我都喜欢,”师母诚实地回答,“我甚至觉得你老虎的那半张脸比人的半张脸更帅。”
得到妻子的赞美,晏清笑得更开心了。
“舸薇快坐,”师母安排楚舸薇坐下,一会儿给她泡茶,一会儿给她煮咖啡,一会儿给她端点心,一会儿给她削苹果。
“舸薇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坐下后,晏清问楚舸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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