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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湿漉漉的潮味浓厚，江北驰身上却是一身干爽，值班服外就套着一件薄外套，看见两人站在社区门口说话，他朝杨朝点了下头，墨色浓重的双眼不带任何情绪。
杨朝认识江北驰，却不熟悉江北驰，只对裴浅海笑，“的邻居就是这位江医师？”
“嗯。”裴浅海谨慎点头，“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为什么最近那么多女护士申请要住平安新城 A 栋，大概是因为他吧。”
“……”
一种说不上的念头，像蚂蚁细细麻麻啃咬在心头，裴浅海看着江北驰走上楼的背影，心里有说不上的复杂心情。
找房子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悬荡着。
随着越来越多人搬出平安新城，裴浅海终于还是拜托了赵喜喜帮忙。
谁知道赵喜喜一听，立刻说：“不用找了，跟我一起住吧。”
富二代赵喜喜随便买个包都是薪水的两倍，裴浅海谨慎问了句，“那一个月房租多少？”
赵喜喜得意了，“免钱，我爸的房子。”
“……”
免钱的人情最贵，裴浅海在未成年前四处借住过亲戚家，自然很懂这道理。
没有付出点什么，别人凭什么对好。
她不认为自己讨喜到如此程度，甚至，她觉得这个世界人没有人真正喜欢她。
赵喜喜这条路是确定行不通，她算算存款，打算往远一点的地方找，先斩后奏，沈瑶在德国也管不了那么多。
周日裴浅海约了仲介看房。
一早九点半她就起床梳洗，十点准时穿鞋出门。
只是才刚出家门，对面那扇门几乎跟她同步开启，两人对望一眼，江北驰拉上外套拉链，先开了口：“买早餐？”
“没有，去看房子。”裴浅海顺手拉上门反锁，轻声解释。
“哪一区的？”
“新区。”
江北驰把钥匙往后背包丢，抬手看了下表，“刚好，我也约了人去新区看房。”
平安新城有大变动，整栋楼的人都蠢蠢欲动也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两人一起下楼，裴浅海一面走，一面忍不住好奇，“你是平安新城的医师，应该不需要看房子吧。”
江北驰低头瞄了她白皙消瘦的小脸一眼，声线压低，“这里要涨房租了，我打算年底买车，得多存点钱。”
“喔，原来是这样。”
裴浅海低下头，心酸一阵又一阵。
连买车都得要靠房租省下来，江北驰何曾过过这种生活。
两人一路往公车站走，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假日的车流大，人也多，江北驰站在人群边缘，看了她一眼，“搭哪一路？”
“55 路。”裴浅海抬头看下公车抵达时间面板，也问他，“你呢？”
“我也是 55 路。”
因为有他挡在外头，裴浅海得以在站牌边上找到空位，她紧靠在柱子下，抬头去看阳光下的男人，“你要看新区哪边的房子？”
“不知道。”江北驰身量高，单就站在那儿便让人不敢再挤过来，他垂着头按手机，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哪边便宜就看哪边。”
这确实是事实，裴浅海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只是在上了公车后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找的哪一家仲介？”
江北驰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茫然几秒后慢慢聚焦在她脸上，“我找朋友带看。”
“喔。”
此时手机滴滴两声，裴浅海低下头，收到了仲介发来的物件消息，她靠在安全门上翻了翻仲介发来的照片，再看看后续发来的价位表，突然觉得自己可以马上按铃下车了。
江北驰高她不只十几公分，视线略低几公分就看清楚她跟仲介全部的对话。
他站在她身后，挡着所有汗流浃背的男性乘客，将她守在公车的一角里，声音轻轻的落在她耳边，“其实我预算也不怎么高，有看到合适的可以传给我，我好省一点仲介费。”
“……”
新区距离平安新城有四十分钟车程，一下车，果然四周都是新盖好的大型社区，一个比一个高大上，俨然就是造镇计划。
裴浅海约好的仲介就等在站牌边，是名中年妇女，留着一头花妈款褐色短卷发，体型福态，身穿仲介公司的招牌绿色制服，像一颗圆滚滚的奇异果，笑呵呵等在那挥手。
裴浅海反射性抬手招呼，回身才发现江北驰一下车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就往反方向走，直到转角消失身影。
裴浅海刚想喊住江北驰就让仲介大姐勾着手往前走。
大姐身上有浓厚的香水味，纹上去的眼线依旧黑如墨，眼妆鲜艳亮丽，大红唇因为进食而有些许脱落，说起话来的嗓门大概三条街外都听得到。
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热汗跟热情，裴浅海不是太自在的微笑，手指着前方大楼，“房子是在这社区吗？”
“对对对，三家都给约好了，专门为了小资女打造，装潢精美，拎包就可入住，保证满意。”
新区四处都在施工中，到处都是机械钻动的声响。
虽然新社区规划出来的绿化区多，可是芬多精制造的速度终就抵挡不过粉尘产生的速度，到处都弥漫的一股子的油漆甲醛味。
九月底的天气炎热，累积了整个夏天的暑气似乎是要在夏季的尾端一口气勃发，没走几步就让人喘不过气。
圆滚滚仲介领着裴浅海走进一处户数将近一千多户的大型社区，电梯里到处都包裹着防撞气泡纸，施工的工人远比住户还要多上几倍。
裴浅海看了一间房，就能想像这里晚上渺无人烟的清冷景色，单就治安这一块她有些不敢想。
仲介大姐看她兴致不高，依旧热情推销，甚至问：“打算结婚了吗？现在租房不如买房，过一阵子房价会大起，不如趁现在买，还有优惠贷款。”
“没有，我还没结婚打算，买房子也不急，主要是也没那个钱。”
裴浅海老实以告，仲介大姐却一脸雀跃，“那有没有男朋友，我儿子不错，大概跟一样大，还在念研究所，要不认识一下？”
仲介房子不够还仲介儿子？
裴浅海垂下视线，脑中浮现一个人影，委婉拒绝了对方的美意，“不了，我也没打算谈恋爱。”
仲介大姐一听更不认同了，“哎，们现在的女孩子就是太爱搞什么女性独立，小心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嫁人跟找房子都是同样的道理，要把握时机，不要挑三拣四。”
想不到看个房子还要被教训，裴浅海一下没了兴致。
这时两人走进另一个新社区，发现一楼新开张的便利商店里有道熟悉的身影，她忙跟仲介大姐打过招呼，转身踏入便利商店里。
“不是看房子吗？”裴浅海走到用餐区，伸长脖子往外看一眼，外头只有设计到一半的绿化走廊，光秃秃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人还没到？”
江北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压低了嗓子，平日里老是拖腔拉调的嗓子此刻闷闷地，莫名显得有点无奈，“我被放鸽子了。”
“……”
看俩人交谈的熟稔抹样，仲介大姐立刻买了两杯冰咖啡端过来，指着江北驰，热情的笑，“还说没男朋友，这不是坐在这等，怎么不一起来看房子啊？”
“不是，您误会了。”裴浅海一如往常否认，“他是我邻居。”
江北驰对邻居这词显然早已经免疫，端起咖啡朝仲介大姐致意，“好，我是邻居。”
“……”
“……”
这一次的看房行程，最后终究是以无功而返作收。
之后半个月，裴浅海一直没遇到江北驰。
在例行的约饭里，裴浅海才从赵喜喜那听说了周宜德出国研习半个月，这半个月的工作量全部转移到江北驰跟宋迎曦身上。
据说这对难兄难弟根本就住在了值班室里，过上了吸血鬼昼伏夜出的生活。
赵喜喜戳着盘子里的松饼闷不乐抱怨，“我开始后悔找了个住院医生当男朋友了，本来只是觉得他穿着白袍时好帅好 n，可是真正恋爱时才知道找个医生当男友有多蠢，人家一般情侣周末就能约会，我们约会得要等刀开完，病人情况稳定，有时候他忙起来一天只回我一次讯息，谁知道我是不是小三还小四啊。”
大概是太久没恋爱，一上船就开始晕的赵喜喜已经药石罔医，拉住裴浅海的手苦苦哀求，“浅海，我觉得那个江医师对好像蛮有意思的，要不，旁敲侧击帮我要一下他的排班表，反正宋迎曦那家伙什么都跟着他学长，要一份来就知道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忙了。”
裴浅海面有难色，马上就拒绝，“别闹了，我有什么身份跟人家要班表。”
江北驰之所以对她礼遇，纯粹是教养。
甚至于她觉得，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把她忘了。
赵喜喜不知道他俩过去那一段，更不知道裴浅海内心的活动与挣扎，不屈不饶哀求她，“没身份就制造身份啊，假意说要带人去看房子跟他合租，要知道他值班时间，这不就是借口了。”
这话里有些裴浅海不知道的讯息，她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又问了一次，“说什么合租？”
赵喜喜拿刀叉的手一顿，找出手机里存的照片，再把手机转到她面前，“这个，迎曦帮他做的合租启示，没在家里楼下的公布栏看到吗？”
一般来说，裴浅海出门回家就是直接上楼，鲜少会去细看公布栏上的公告，但今天不一样。
她一回到平安新城立刻站到公布栏前。
A4 纸张大小的公告设计得像是一张广告传单，裴浅海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新开张的快餐店广告，但是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征求室友的公告，地点在平安新城附近的新建案，因为是合租方案，房租算下来硬是比平安新城便宜了三分之一。
她用力揉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花里胡翘的纸张上写着征求条件，还有需要平分的事项，下方署名江北驰，附上一支电话跟联络时间。
公告下印有电话的小纸条仅剩最后一条，裴浅海用力一扯，凌乱破烂的公告瞬间被撕成两半。
捏着破烂的纸片，裴浅海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不清楚现在住院医师薪水的行情，但合理判断，江北驰应该也不到需要找室友分房租的地步才是。
难道他就这么想买车？
考虑了一下，她把公告直接撕下来拿回家，贴在冰箱上思考了整整三天时间。
冰箱是除了床铺跟马桶外，裴浅海每天最亲密的伙伴，每一回打开冰箱拿牛奶她都在想，他找到室友合租没有。
如果有，会是谁？
如果没有，又是为什么？
不应该困扰她的问题却萦绕在她脑子里整整三天。
这三天她照样自己的作息，工作、画画、找房子。
可是整个人魂不守舍。
周末就是月底，也就是她得给钱的日子。
曾经她想过干脆不要再给了，反正裴翔安也找不到她，可是想起仲介大姐的事，她到底心生不安。
如果他又去找人骚扰呢？
不想他人再一次受到裴翔安的困扰，裴浅海打开网银，转了一笔钱过去。
钱一入帐，裴翔安立刻来了电话。
男人嗓音沙哑粗糙，嘴里像是咬着一根烟，在电话里语气满是得意，“浅海，我在姑姑这，我看到寄来的水果，果然就在西京市对吧？”
第二十五章 打开那扇门 打开谁的心
一瞬间，裴浅海愣住了。
根据裴慧瑛跟裴翔安的关系，两人不可能有相聚的一天，怎么他会来？
她立刻把电话挂了，转打给裴慧瑛，“姑姑，我爸去找了吗？”
“爸？我不在家啊，啊，该死，是外佣不认识给他开的门。”
强押下心底的恐慌，裴浅海试着用最冷静的声音问：：“姑姑，你有把我寄给的水果箱上地址撕掉吗？”
“没有，我没想过爸会过来……这可怎么办啊，浅海，在家吗？等着，姑姑马上过去！”
听到那边微喘的跑步声，裴浅海愧疚极了，忙说，“没事的姑姑，我不在家……”她咬了下唇，狠下心说谎，“还有，过两天我准备要搬家了，别急，等我安顿下来立刻通知，先回家吧，我爸要是跟要钱千万别给，我会处理。”
“哎呀，这孩子，处理什么啊，要也是叫警察处理，这次姑姑一定替你把他抓起来，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可惜。”
裴慧瑛骂得凶狠，俨然毫无兄妹情谊，虽然这是悲哀的事实，但裴浅海也不希望仅剩的家人再跟那男人有牵扯。
毒品害人，尤其一个嗜毒成瘾的人。
干出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赶紧把话题岔开，安抚了裴慧瑛两句就赶紧把电话掐了。
挂上了电话，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她环望四周打包得差不多的行李，整个人有些恍惚。
这三天她马不停蹄的找房子，找是找着了，但看好的房子要等一个半月后才有空房，本来跟医院的行政处说好了延宕一个半月，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裴翔安找上门讨钱闹事是时时刻刻的事，她不想再见他，可是一时半刻要住哪？
突然，她想起冰箱上那张公告。
江北驰刊登的公告写得清清楚楚，唯独没写性别，那是不是表示，她也可以闯关看看？
尽管江北驰早就不在乎她，可是他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想依靠的人。
裴浅海想，就一次，短短的依赖一次可以吗？
其实，那天她有一点没告诉赵喜喜。
关于江北驰的作息，她不用班表也能略知一二。
如果是今晚，晚上十一点他就会到家。
在这个城市里，虽非举目无亲，但有些地方她不愿意再靠近，可有些人，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贴近一分。
晚上十一点过五分，裴浅海站到了走廊上。
手里捏着那份合租公告，把脑袋靠在板上深呼吸好几回，做足了心理准备要抬手敲门时，一道微冷的嗓音出乎预料地从她身后传来――
“把头贴在我家门上干什么，准备叫叫 CABD？”
微带调侃的慵懒嗓音一传来，裴浅海立刻愣住，她没马上起身，而是僵了几秒后才顶着一道凌厉的目光直起身，慢吞吞走到男人面前。
走廊一盏自动亮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轮廓更加清晰明朗。
江北驰此时眼眸低垂，又密又长的睫毛衬得那双黑眸越发深邃，细看还带着一点细碎的光。
她没说话，眼眶微微有些润意，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江北驰等了一会儿，抬手看表，“想干嘛？”
这语气带了些不耐，裴浅海把手里的公告举高，努力撑起笑意，“这个公告，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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