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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公办的语气，像极了外科诊间里日理万机的无情主治。
裴浅海快速抬眼握住冰块，眼尾余光望去，他已经收回视线，伸手夹刚上桌的凉拌菜。
曾经在无数次的阅读里窥见，关于喜欢这件事的猫腻。
过来人说，喜欢是藏不住的，捂住耳朵，闭上嘴，爱意也会从眼睛流露。
但如果一个人连眼神也不愿意给，那代表着什么？
热烫的火锅掐在恰当好处的时间点送上桌。
鸭血跟豆腐在汤里翻滚，红油噗滋噗滋冒着泡泡，满室都是麻辣鲜香的爽味，光是气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裴浅海垂下眸子拆开一次性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北驰不喜欢吃辣。
“你们好，这是寿星月专属送的和牛蛋糕肉盘，请问生日的是哪位呢。”
宋迎心正吃着夫妻肺片，快速把食物吞下肚后高举左手，“我我我，放我这。”
小女孩快速把肉盘往自己手边拉，用筷子敲了下宋迎曦要整盘下的举动，急忙嚷，“等等，这盘肉是我，想吃的话就照我的规矩来，从我先来，每个人说一件没做过的事，如果在场有人做过就能吃一片肉，反之都没人的话，那换说的人吃。”
说完对着江北驰笑，“北驰哥，你看着，我把我赢来的和牛都分你吃。”
宋迎曦感觉头很疼，他不过是好心带着宋迎心来求道授业解惑，可不是让她来求偶。
“宋迎心，吃一片肉还得玩游戏，个高中生玩得比大学生还开啊。”
宋迎曦的本意是要让她收手，谁知道赵喜喜倒是兴致高昂，卷起袖子磨刀霍霍。
“没事，玩个游戏而已，不然单就吃吃喝喝多无聊。”
熙来攘往的餐厅里人声鼎沸，赵喜喜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还兴高采烈在桌子下踢踢裴浅海，示意她回神。
第一轮游戏从宋迎心开始。
宋迎心有些害羞的摸摸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江北驰，“我没有主动跟人告白过。”
在场安静几秒，在烟雾蒸腾的视线里，江北驰原本闲适的身姿往前倾，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白色筷子。
当场宋迎心脸色难看到赵喜喜都替她难过
江北驰咽下食物，接着开口：“我没有甩过人。”
闹哄哄的火锅店里，衬托得裴浅海这桌更加安静。
片刻沉默后。
裴浅海动了筷子。
第七章 在月色里悄声陪伴
一桌五个人，有三人同时瞪大眼。
赵喜喜反应最大，“不是吧，浅海，谈过恋爱？还甩过人？”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的活动，裴浅海安静片刻，把涮好的肉放进嘴里咀嚼。
无声的承认。
宋迎曦开始感觉到这游戏不简单了，用筷子推了下肉盘，“浅海妹子，换了。”
裴浅海没什么玩游戏的经验，偏头想了想，“我没有喝醉的经验。”
说完她低下头，水灵的眸子里有一丝波动。
这一局四个人都动了筷子，宋迎曦看宋迎心也拿，立刻打了人脑门一下，“高中生哪来喝醉经验？”
宋迎心捂的脑袋退了一步，躲在江北驰手边，“女生聚会，就喝微醺。”
她可不敢说是喝深水炸弹喝到吐，这场合她得保持形象，马上把苗头往赵喜喜指，“赵姐姐，换。”
赵喜喜本来是打算给裴浅海谋肉吃的，但一时被裴浅海吓得有些呛，脑袋一片空白，随口就胡诌一句，“我、我没有过性经验。”
“……”
“……”
“……”
“……”
裴浅海一言难尽看了赵喜喜一眼，低头继续看手机。
桌子上只有火锅咕嘟咕嘟继续冒着泡泡，气氛尴尬一片。
这回合四个人都只有默默喝水，宋迎曦为了救场，赶紧挖出黑历史：“我高中以后就没考过满分。”
赵喜喜一听立刻回神，搭上宋迎曦的肩膀，颇有天涯同是沦落人之感，“哈哈，不难过啊，理科生要考满分多难，我一个文科生也没有过一百分时候，对吧，浅海。”
宋迎曦得意自己这题应该可以成功挽回气氛，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此局居然还是有人动了筷子。
且一次是两个。
“……”
“……”
见身旁两人默契进食的模样，宋迎心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网上找的什么联谊必备破冰游戏，一点不靠谱。
小女孩气嘟嘟的脸色明摆着在台面上，裴浅海自然也察觉到宋迎心的意思了。
忍不住抬头看去，却只看到江北驰专心涮肉的模样。
红油跟香菜，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把肉片往她那里一推，夹了块肉末往嘴里塞，视线往右看，“迎心，换了。”
宋迎心看着江北驰，思索片刻，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我……没有喜欢过学医的男生，现在没有。”
她刻意加强了语气，眼神巴巴的盯着江北驰。
到这里如果不是聋哑人士也该听出端倪了。
赵喜喜心想，原来这小姑娘是喜欢上江北驰了啊。
难怪要玩这无聊游戏。
趁机摸底啊。
但这题确实是个好机会，她看了眼满脸绝望的宋迎曦，正要动筷子夹肉，没想到对面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比她动作还快。
肉片噗通一声掉进火红汤底里，赵喜喜看着裴浅海沉默的表情，又一次震惊。
“不是吧浅海。”她抱着脑袋，语气很艰难，“、喜欢过医科男？”
语气里的震惊毫不遮掩，宋迎曦莫名觉得自己被内涵到。
“不是啊，赵喜喜，喜欢医科男怎么了，现在坐在这的不都是喜欢医科男吗？”
“……”
“……”
“……”
赵喜喜被问得说不出话，一双圆眼瞪得老大，一时间消化不了其中的讯息。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一直以为我们家浅海母胎单身，现在才知道她喜欢医科男，不对，这喜欢的跟甩的是同一个吗？”
裴浅海低头吃锅里的素菜，摆明拒绝作答。
“北驰哥，换你了。”垂头丧气的宋迎心看着丝毫没接收到讯息的江北驰，往肉盘往他那一推，“还有三片肉，你说完就不玩了。”
江北驰放下筷子里的凉拌蔬菜，垂眸片刻，“我没有过被前任要求复合的经验。”
“……”
“……”
“……”
“……”
这话听着着实太感伤，知道江北驰那段过去的宋迎曦把盘里的肉全部往锅里推，痛心疾首道：“学长，当时没听你说过这段，今天弟弟我总算明白了，来！这盘肉都给你的，感情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担心，咱们医院的年轻护士这么多，靠你这张脸，随便勾勾手指都来。”
“哥！”
被彻底当透明又被吃光一盘肉的宋迎心至此放弃了这破游戏，将后来上的肉盘往锅子里全下，赌气开吃。
这样的开场还真是很好的控制了食欲，至少裴浅海是没什么胃口了。
她太清楚了。
江北驰在内涵她。
一顿火锅吃下来时间也晚了，宋迎曦打算带着宋迎心送赵喜喜回去。
刚刚在餐桌上喝了两瓶啤酒的赵喜喜脸色微醺，走了两步，回过身嘱咐，“江医师，我们家浅海拜托你了。”
江北驰将手机丢回口袋里，抬手示意，“一个社区的，不用担心。”
回程天色已晚，晚风吹拂过，带来了两旁桂花树特有的清香。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一路无言走回平安新城。
路途上路灯明明暗暗，昏黄的灯打在他身上，照亮男人刀刻一般的侧颜。
相比四年前，男人挺拔身形依旧，只是似乎比以前清瘦。
医学院很辛苦她知道，但为什么，他不像以前那么快乐。
分开之后，他过得好吗？
如果不好，她会难过。
回到了社区到了门口，老李那只身上花纹很社会的小猫就跑了出来。
江北驰停下脚步，顺着猫咪的脚步看踏着骄傲的步伐凑到裴浅海裤管边一屁股坐下开始喵喵叫，还用脑袋拱了拱她裤管。
裴浅海勾起唇，将长发往旁一播，蹲下身半抱起小猫，嗓子像哄孩子一样掐得软萌软萌。
“想吃小鱼干是吗？等等啊，我找一下。”
裴浅海放下猫，打开随身帆布包往内掏了掏，从底部掏出了一小包猫零食。
小猫吃得很惬意，吃完还舔舔手一脸意犹未尽。
她看得不忍心，把剩下的全倒出来喂给了小猫。
淡淡的烟味慢慢飘散社区大门前的宽敞空间里，她抬头看了眼刻意站得有些远的男人，本想说“不用等我”，后来想想，都已经在家门前了，人家应该也不是在等她，显然是不用她多说那一句。
这几次的相遇，他的态度太清楚了，人家都摆明了不想跟她有太多牵扯，她也不用自讨没趣。
他要当陌生人，她自然尊重他的选择。
这样的下场，她很清楚是自己自作自受。
那个骄傲的人，怎堪她那样污辱。
平时少食的人却因为今晚的游戏吃得太撑，她在地上蹲着跟猫玩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这猛然一起让她差点没吐出来，扶着墙面硬生生忍住呕吐感。
怕自己样子有些糗，裴浅海飞快看过去一眼。
但江北驰似乎没注意到，只凝神敛容低头在看手机，蹙眉不知在沉思什么。
抱着小猫越过他身侧时，裴浅海偷偷看了他一眼。
手机荧幕上是空白一片。
她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心思紊乱回到了家。
门一关上，赵喜喜的讯息也传来了。
喜相逢：【回到家没？】
浅浅：【到了。】
喜相逢：【给发个档案，是下午我们部门的小邓帮忙拍的视频，看看能不能用。】
浅浅：【好，我待会整理一下，先谢谢了。】
喜相逢：【不谢，谁叫每次都舍命陪我去跟宋迎曦吃饭，但是今晚太瞎了，那游戏简直比真心话大考验还逼死人，不过我觉得，宋迎曦应该是不讨厌我，
只是太喜欢吊着人了，说这些高材生是不是都这样啊？】
高材生吊人？
她没碰过太多高材生，唯一遇到的这位，当时可是自信得连搞暧昧都嫌浪费时间。
第二次在 KTV 偶遇后，过没两天江北驰就来还衣服了。
因为夜班薪水高，裴浅海将班表都安排在晚上，江北驰来的时候刚好是周末，她连跟他对上眼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接待客人。
周末的北泽大学生都靠这间 KTV 来发泄人生百态，她站在柜台忙得不可开交，注意到他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江北驰五官线条硬朗分明，生得格外清俊，黑色冲锋外套里是一件白色医生袍，就只身一人安静坐在柜台前的沙发上看原文书，在深夜人来人往的 KTV 大厅，毫不意外地相当惹人注目。
“浅海，来支援一下厨房送餐。”
忙得不可开交的当下，对讲机里传来后厨支援呼喊，裴浅海拉起别在背心上的麦克风回覆，“稍等三分钟，我先接待一组客人。”
周末时分外场跟内场永远都在吃紧状态，裴浅海快速接待完一组客人，转身进到厨房，手才刚端起一碗牛肉面，领班李小贞突然冲出来，当着一群同事的面直接把一杯奶茶往她脸上泼，尖锐的怒吼随之而来――
“裴浅海，要不要脸，勾引我男朋友是吧？连奶茶都送了，之后是不是要开始温馨接送情？”
浑身上下都是甜腻的奶茶味，裴浅海放下手里的餐盘，淡漠抬起头，瞥了眼气得涨红脸的李小贞，语气生冷，“李小贞，我连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勾引。”
“放屁！就是，这杯奶茶上头写了的名字，不是给的给鬼啊？”
塑料杯里奶茶已经荡然无存，唯独杯身上用签字笔写了她的名字，后头还附上一颗大大的爱心。
裴浅海收回视线，表情依旧不变，“对，就是给鬼喝的。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裴浅海，不是我。”
对裴浅海那张脸本就看不惯的李小贞一听更来气，张牙虎爪还想继续拿东西砸，围观的同事们已经一涌而上隔开两人。
“好了好了，李小贞够了！”
值班经理闻讯也从办公室赶来，板起脸直接挡在裴浅海身前，“李小贞，适可而止啊，一下怀疑同事偷钱包，一下又造谣人跟男朋友有一腿，知不知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再这样别怪我直接开除。”
见裴浅海被人护着，李小贞更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往前踹一脚，语气阴阳怪调。
“好啊，我就知道她靠那张脸不知道爬多少男人的床，难怪她说要晚班就晚班，是跟经理在床上一起排班表的吧？”
女人的嘶吼音量大得外头都听得见。
柜台前已经围绕了一群客人等着安排包厢，裴浅海习惯性看了下外头人潮，越过了客人讶异的脸庞，也看到了江北驰投来凝视的目光。
一瞬间她心慌了。
他应该是听见了所有对话，手里的书已经阖上放入口袋里，黑眸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不过见过面三次的人，却让一向淡定的裴浅海突然感觉到难堪跟困窘，整个人几乎无地自容。
值班经理看她一身狼狈，提早一小时放她下班。
裴浅海换好便服后，经历过一番挣扎，决定改从后门走。
只是没想到一推开门，却看到江北驰站在那。
逼仄的防火巷里垃圾扎堆，他单肩d着沉重的后背包倚靠在后门边上，正低头滑手机，看她出来，他把书阖上，朝她微微弯下腰，“下班了？”
“嗯。”
裴浅海下意识退了一步，低头不去看他眼睛。
暖黄的街灯下，江北驰的清秀的五官白皙而朦胧，眉心彷佛也染上一层光，他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纸袋送到她面前，带笑的嗓音从顶头落下，“我等了一晚上，不请我喝杯饮料？”
裴浅海一时半刻找不到词推托，到对街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杯热咖啡塞到他手里。
深夜的娱乐街五光十色，远处还有夜市女主持在吆喝热情歌舞。
他在喧嚣世界里的一方天地里，黑眸倒映着街上的七彩霓虹灯，微弯着腰，带着些许高傲的口气问：“都几点下班，以后我来接。”
那双眼至今清晰可见，只是如今那双眼里，透着漠然不可及的悒郁。
赵喜喜的档案在这时候才全数传送完毕。
点开看，第一个镜头就是江北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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