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隔水蒸的菜,大厨的做法无非是多放了油,你再过一道水,吃起来也无碍的。”
刚才,他已经先让服务员替她多倒了一壶热水,吃菜之前,把多余的油脂和调料涮去,吃起来更没负担。
白熠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身边人的话已暂告一段落,他透过迎客松间的空隙,看着对面的二人:“秦老师好像很关心宣宁。”
宣宁夹起一块扒掉糯米,冲淡调料的粉蒸肉,正要送入口中,闻言却停住,倏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像是要从他眼里找到什么,她的目光看起来既惊讶,又有种不敢相信的情绪,一瞬间的对视后,便仓促移开。
手里的粉蒸肉已不想吃了,慢慢放下筷子。
白熠的眉峰飞快动了一下。
秦斯年不觉有异,笑着答:“是啊,我的年纪比宣宁长几岁,入行也早,可以算是前辈,对新人理应多照顾些。”
“这话不假,秦老师在圈内一直人品口碑极佳,对后辈从来都照顾有加。”监制同秦斯年是老搭档,十分了解他的人品,开口便是夸奖。
“哦,”白熠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一向如此,难怪都说秦老师人品好。”
“小白总过誉了。”秦斯年忽然被这么夸,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全是如此,我是真觉得小宣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戏好,人也有主意,沉得住气,才会更加多关注一些。”
话里话外,都是说宣宁的好,他是好心,听在白熠的耳中,却有一种难言的酸涩。
如从前那般,一直保持地下的状态,不让别人知晓他和宣宁的关系,大概也会时常面临这样的情况吧。
她生得美,又有实力,从不招惹是非,自然走到哪里,都惹人喜爱。踏进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已初有名气,将来只会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欢。
这一切,他早就有预料。只是,先前隔着网络,看到有人喜欢她时,还没什么真实感,满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如今亲眼看到有别人这么关心、爱护她,才体会到那种难以言说的憋闷感。
他移开视线,举杯饮尽,再没多问一句。
一顿饭,谈的是影视项目和集团快完工的地产项目,夹着些日常琐碎,在还算闲适的氛围下,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快要结束。
宣宁早已不怎么动筷子,到这时,总觉时机应当差不多,便起身离席,去了包间外面的公共区域。
因是公馆,格局同寻常酒店不同,没有长长的走廊,一层楼也没有太多包间,倒是有成套的沙发、茶几、书柜组成的休憩区,紧邻这片区的,除了洗手间,就是电梯与隐在角落里的楼梯。
她想了想,先去了趟洗手间,待双手烘干出来,想要绕回休憩区的时候,便在转角处见到了白熠。
他背靠着墙,侧面对着她,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响,转过来瞧她。
此处没有旁人,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宁宁,”他压着嗓音开口,喉结滚动间,声音也变得低沉,“你……近来过得好吗?”
宣宁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一闪,迅速扭开脸,不愿与他对视,倔强道:“我过得很好,谢谢小白总关心。”
这种明显生疏的语气,听得白熠神色微黯。
“何必如此?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瘦了许多。”
宣宁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我是为了角色有意控制饮食的,这些与你无关。”
白熠的脸上瞬间浮现一抹心疼。
-
楼下的包间里,周子遇看时间差不多,同友人说了声,起身出门,往楼上去了。
自然是往白熠所在的包间去的。他算是这儿的常客,知道刘总说的那个名字是哪一间。
只是一层楼的距离,不过十几节台阶便到。鬼使神差的,站到电梯口与楼梯之间时,他选择了直接走楼梯。
他心里有种很迅速的直觉,今晚,那个女人一定也在这儿。
白熠不喜欢姓刘的,更不可能单独与姓刘的一起吃饭,他很清楚,而与姓刘的同行的那个女孩,叫宋思妍的,如今是同宣宁一个剧组的演员。
不必多问,就能猜到,今晚定是请剧组的人吃饭,姓刘的才能沾到点光。
而那个女人……
走在楼梯上,他手心发热,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
那天,三更半夜,收到她发来的一个表情,等他第二天清早看到,再回个问号过去时,得到的回应,便是下午发过来的一张通话记录的截图。
来电人是白熠,时间则是凌晨三点。
正是她发来那个微笑表情的时间之前一两分钟。
而那个微笑的表情,在他看来,忽然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在电话里如何同白熠装可怜装哭,一转头又摇摆着狐狸尾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握紧了松松插在裤袋里的那只手。
而这种所思,很快化为现实。
走上最后第二节 楼梯时,他便听到了墙边转角处传来的声音。
“……这些与你无关。”
用倔强包裹起来的脆弱语气,听得人心头一颤。
这女人,果然在巧言令色。
第41章 气味
“好, 与我无关。”白熠放柔声音,“只是,宁宁, 你真该好好吃饭, 别为了工作, 把身体熬垮了, 这不值得。”
“我知道分寸。”宣宁努力昂着头, 不愿露出一点软弱。
白熠禁不住叹一口气, 在不动声色中, 朝前走一步, 离得更近,低头去看她:“宁宁, 那天的事,不是我不想回答, 有意让你失望, 只是我当时的确没想过这些,一时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才没有回答。”
“那天的事”,自然是指她把两人的关系扯到明面上来,想要个女朋友的名号的事。
宣宁的目光飞快从他身上扫过, 不敢逗留, 只是眼角有一闪而过的仓皇,仿佛想要听,又害怕听。
“那现在呢, 你想好了吗?”
“嗯, 想好了,”他又走近些, 尽管因她目光的回避,没法与之四目相对,但仍是专注地看着她,“宁宁,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分开,如果一定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个定义,那就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交往。”
他的话说完,右手抬起,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自那天过去已经这么久,他本以为,自己便是一时难以习惯,也不会太过牵肠挂肚。
起初,的确算不上“牵肠挂肚”。只是,在不经意拿出手机的时候,在某次聚会饮酒的时候,在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没有料到,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以至于那天半夜拨通她的电话,也仅仅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
那时,他想,不过是个关系,是个名分而已,她在乎,给她便是。
宣宁猝然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灵动的眼睛,起初迸发出一阵惊喜,可是,还没等那种情绪蔓延到脸上,便像烟花一般,一闪而过,迅速消散。
“阿熠,你不用这样的。”她的表情有些失望,身子也往左侧了下,恰好让他按在她右肩的手落空,“我没有任何逼你让步,逼你作出决定的意思,你这么好,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本就不是我应该肖想的,实在不用强求什么。”
她在拒绝,因为他“施舍”的态度而拒绝。
白熠望着自己虚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原本专注的脸色开始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挽回什么人,哪怕是当初和沈烟分手,他对于沈烟给出的理由完全无法接受,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分手之后,也没有做过任何试图重来的举动。
他有自己的骄傲,平日待女人再体贴,有时由着她们闹一闹,添些情人间的情趣,都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在任何一段关系里,他都是主导的那一方。
可是现在,他放低姿态,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要一切都回到之前的状态,却被她拒绝了。
“是因为秦斯年吗?”他下意识问出来,还没等宣宁诧异,自己便先懊恼地摇了摇头。
秦斯年对宣宁的确照顾,但他看得出来,这种照顾,并非出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他不该这么疑神疑鬼。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他克制住自己的不快,有些生硬地强调,“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是,也不是。”
“阿熠,我想要的是你真心的认可,你的尊重和爱护,不是因为我的步步紧逼,而随手施舍的一个‘女朋友’的头衔。”
白熠皱眉,神情也冷下来。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一阵涌上心头的烦躁,让他完全没了解释的兴致。
“话我已说了,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他移开视线,稍整了下衣领,便转身重新往包间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门口,又看着那道门开了又关,挡住里面的觥筹交错,宣宁深吸一口气,后背慢慢靠到电梯与楼梯之间横着的那道墙上。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逼他让步,然后再把他推开,直到他退让到让你满意?”
宣宁吓了一跳,原本懒洋洋往后靠的身子顿时绷直,猛一转身,对上周子遇复杂的目光。
“周子遇?”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在看到是他的瞬间,便放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怀疑,他一定听到了刚才她和白熠的所有对话。
“碰巧而已。”周子遇简洁地回答,执意要她正视自己的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宣宁答得干脆,“我什么也没做,那天晚上的电话,是他自己打来的,今晚的这顿晚餐也是个意外。”
周子遇顿了下,望着她扯起嘴角笑了声:“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做了一切。”
像他们商场上的谈判一般,一次次交锋,在无形之间,让对方不断后退,直到底线失守。她对白熠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如此吗?
“那又怎样?”宣宁不在乎他的话,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要做的事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周子遇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想问刚才白熠说的那个秦斯年是谁,一时又觉得这完全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
就在二人沉默之际,包间的门忽然有了动静,门把手动了下,开始下压,显然有人正从里面开门。
宣宁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周子遇的胳膊,带着他躲进了楼梯间。
周子遇皱眉,虽然不太习惯这样躲藏的动作,但和宣宁在一起时,这样的事似乎并不奇怪。
有人从包间里出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不止一个,似乎已经到了这一片公共区域。
楼梯间里,两人因刚才的仓促,站得极近,宣宁的后背贴在紧邻电梯的那一边的墙上,而周子遇就在离她半步都不到的地方,几乎要与她贴到一处。
她想动一动,可是脚下的楼梯是木质的,尽管中间铺了地毯,能消去大半踩上去时的声音,但木头受压时的吱嘎声,却无法消除。
“别动。”周子遇低头,下巴几乎能碰到她的眉心处,微一偏过,又恰好凑在她的耳边。
热气拂过,宣宁不禁侧开脸,低低地回嘴:“我知道!”
在她侧脸的时候,下颌角轻轻拉扯,将脖颈的线条拉得流畅优美,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春末的衣服单薄宽松,将锁骨也露在外,周子遇垂着眼,能清晰地看到藏在其中的那枚朱砂痣,躺在洁白的肌肤间,像个钩子似的,扯得他心尖有种酸痛感。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前几次同她单独在一起时,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公共区域的两个人似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声音不高不低地谈着两人之后的单独合作意向。
“斯年,这是个古装项目,有一定的打戏要求,我记得你之前受伤后,就不接这样的项目了。”听嗓音,似乎是秦斯年和制片人。
宣宁开始思考,是否不该再偷听别人的谈话,趁现在,他们还没说什么不该让别人听到的话,她直接上去,装作才回来,以免被怀疑。
至于周子遇,本来就不是这一层的客人。
只是,没待她动作,周子遇忽然在她耳边开口:“你这么费劲地想要当阿熠的女朋友,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他的嗓音极低,呼出的热气萦绕耳畔,带着湿意,却将她的耳尖烧得针刺般发麻。
宣宁呼吸紧了紧,努力平复那种被悄然挑起来的涌动。
“为什么这么说?”她扯住他的衬衣领口,将她从自己的耳边扯过来,变成正面相对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解了她耳尖的刺与麻,却让两人变得呼吸交织,一不小心,就能鼻尖相触。
“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周子遇的喉结悄然滚动,呼吸也有些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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