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既然阿诚已经不在这里了,自己又有什么要待在这里的意义呢……
回过神来,黎锦木然地摇了摇头。
黎锦发呆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离开阿诚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离开“紫竹小院”里、自己的卧室,明明还不到二十个时辰呢。
但对黎锦来说,这种对“离开,之后归来”的感知,却仿佛比经过了一个月还要漫长。
进来之后,黎锦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榻。
然后,黎锦径直躺了上去。
回忆起来,黎锦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这一躺卧姿势,和之前发现阿诚时、阿诚躺在床上的姿势,似乎很是相近。
会以这个姿势躺卧的原因,当然绝对不是因为黎锦想要模仿阿诚的关系。
对于“想要模仿阿诚”这件事,黎锦才没有丝毫的动机呢。
所以,黎锦这么做才不是受了阿诚的影响。
这么躺下的原因,跟之前的经历也毫无关系。
也许是因为每个人沮丧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这么躺下吧?至少,黎锦是这样认为的。
自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但果然还是好难过啊。
黎锦的心中,百感交集。
她伤心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黎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入眠,是不应该的事情。
黎锦依稀记得,书上说不可以在伤心的时候入眠,会生出种种奇怪的梦境,对身心的健康都不好。
但是,那时的黎锦,实在是太疲惫了。
而且,黎锦也不是故意想睡才睡的。
她只是因为一时松懈,就睡着了,仅此而已。
虽然黎锦在不应该睡的场合下睡着了,但也没有做噩梦或是奇怪的梦。这一点倒是还好。
自己从睡眠中醒来的原因,黎锦很快就明白了。
那是因为,阿诚正在用另一块新丝帕,在替她擦脸的缘故。
这要是醒不过来才怪呢。
这块丝帕是湿的,但并不会滴水。
虽然并不重要,但它的颜色,是淡淡的乳黄色。
而且,能看得出来,这块丝帕和阿诚之前用的那块,质地是相似的。
应该是同等品质与价位的高级商品吧。
此外,这块丝帕是温热的,它的温度非常接近体温。
会有这样的温度,应该是用比体温略高的温水浸泡过的结果。
“你这是……在做什么?”黎锦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而且,男性对沉睡的女性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很冒犯的举动吗?
虽然,女性对沉睡的男性这么做的话,也一样奇怪就是了。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虽然阿诚对黎锦做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但她并不真的感到生气和被冒犯。
黎锦会流露出恼怒生气的样子,只是她根据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而产生的、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的反应罢了。
那并不是黎锦内心深处真实的感受。
不过,黎锦也不想让阿诚知道,“那并非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这一点罢了。
“阿诚想要拭去将军脸上的泪痕……”阿诚用清风般缥缈的声音说道,“虽然阿诚不能阻止它的出现,但是阿诚想做点什么让它消失……”
“你在说什么胡话?有毛病吧……”黎锦愠怒地说道,“泪痕什么的……我自己都完全不想弄掉它呢。如果我想弄掉它、让它消失的话,我就去洗脸好不好啊?!”
不是的。黎锦心想,自己并不想保留泪痕这种毫无意义、也不美观的东西。
至于,自己为什么没去洗脸或是擦掉呢?
那大概是因为,虽然并不想保留,但也没有去除泪痕的动力与精神能量吧。
“将军不要再惩罚自己了。”阿诚依然用夏风一样空灵的声音说道,“阿诚惩罚自己,是因为这样会让自己更好受一些。但将军惩罚自己的时候,只会让自己难过而已。所以,将军是不应该做‘惩罚自己’这种事的。”
突兀地、被对方一语道破令人不愉快的真相……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呢。
“你……你倒是挺理解我的嘛。”黎锦怒极反笑地说道,“但是,你这样假惺惺的做法,到底有什么用呢……我一点儿也不感激你的包容和付出呢。”
虽然,如果阿诚毫不包容、付出的话,情况绝对比现在的状况还要糟糕得多就是了。
自己到底希望阿诚做什么、怎么做呢?连黎锦自己也不明白了。
用“方言”来形容的话,黎锦的本质,就是这么一个“拧巴”的人。
“阿诚大概想明白了。”阿诚镇定而柔和地说道,“将军应该做的事情,是让自己高兴起来。将军总是把‘关注别人的感受’这种事,当成自己理所当然的责任。结果,却因为将军过于在意‘关系是否和睦’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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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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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各样繁杂琐碎的小事中,将军自己的感受,却一直被压抑着。阿诚认为,这结果是不对的。阿诚还希望,能够改变、或是改善这个问题……”最后,阿诚说出了总结一般的话语。
阿诚的话,让黎锦感到有些不安。
想象阿诚所说的“改变”,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黎锦稍微想象了一番,便由于陌生感带来的恐惧,而停止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黎锦逞强、或是赌气一般地说道,“我乐意这样子。难道不行吗?要你管……”
面对阿诚所说的问题,黎锦倒也未必是乐意。
她只是,对阿诚所描述的那种、“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陌生境界,感到恐惧与畏缩罢了。
如果阿诚提建议的时候,不是在当下这种状况就好了。
由于恼怒与羞愧感,黎锦真的很难接受现在的阿诚给出的意见。
不过,如果不是在这种“破罐破摔”的情势下,阿诚也大概根本不敢指出黎锦在行为与心理上的错误就是了。
这就是矛盾所在了。
阿诚就是知道他已经被黎锦讨厌了这一点,才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吧。
“如果真的是‘我乐意’的话,将军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阿诚淡然而宁静地说道,“阿诚知道的,将军一直都很痛苦的。将军从来都……没有办法或是机会,对别人诉说内心的真实感受吧。将军烦恼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面对。阿诚想到将军的事情,就会很心痛。但是,阿诚一直没能变强,没办法成为将军依靠的对象。所以,将军才会这么寂寞的,这也是阿诚的过错……”
阿诚又在说令人不愿面对的实话了……黎锦心想。
就连阿诚话语中揭示的真相,也让黎锦心烦意乱。
唯有转移话题,才能让黎锦的心情获得片刻的宁静。
但这种逃避一般的行为,也会加重黎锦人格上的“拧巴”特质吧。
黎锦只是忧郁了片刻,又再生起气来了。
“这是强不强的关系吗?”黎锦略有些生气地说道,“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你不应该欺骗我’吗?”
“如果阿诚足够强的话,就算遇到‘要欺骗将军才能继续下去’的状况,阿诚也有勇气坦诚。”阿诚伤感地说道,“正是因为阿诚太弱了的缘故,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才会沦落到不得不欺骗将军来粉饰太平的地步啊……”
“那……算了。”认真听下去的时候,黎锦居然觉得阿诚说的很有道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高兴就好吧。”
也许是心虚的缘故,阿诚的话,黎锦并不知道如何反驳。
但是,虽然这么想,黎锦却不能承认自己认同了阿诚的解释。
毕竟,阿诚除了给自己下跪之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感动人心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原谅他呢?黎锦心想。
“那么……将军喝点儿汤吧。”阿诚没头没脑地说道。
阿诚把一口很大的砂锅端了过来。
这口砂锅的外形,看在黎锦的眼里是很陌生的。
她对这口砂锅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是阿诚从哪里找出来的东西。
这口砂锅的直径约有一尺多,高也有一拃[zhǎ],是非常大的一口锅。
【按:一拃[zhǎ],指的是是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时,两端的距离。此处设定约为二十厘米左右。】
“喝汤?”黎锦茫然地说道,“为什么突然要我喝汤呢?是什么汤啊?”
由于黎锦刚醒来没多久的缘故,她对事件的反应还很迟钝。
对阿诚莫名其妙的发言,黎锦只感到一头雾水而已。
“因为,将军好像很暴躁、很不高兴的样子。这在阿诚的感觉中,是‘饥饿’的一种表现……”阿诚玄妙地说道,“阿诚认为,如果喝点汤的话,就能帮助将军迅速恢复体力。心情也会随之变好了吧?”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嘛……”黎锦更加摸不着头脑,她困惑地说道,“我只是单纯地心情不好而已,这和‘饿了’有什么关系啊……”
“阿诚喂将军喝汤吧。”阿诚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长手。”生硬地说完这句之后,黎锦感觉很奇怪。
黎锦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好像就松弛了下来。
可见,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万万不可去睡觉的。
因为,如果在生气的时候的话,之前积蓄的怒气,就会不知不觉一扫而光。
而本来指望这股怒气解决某种问题的情境,也会因为缺少了这股怒气而变得空虚起来。
睡前的自己,明明还很生气的。
但醒来之后的黎锦,却觉得这种怒气十分陌生,就好像跟自己全然无关一样。
黎锦依然能记忆起这种怒气的感觉,但它的存在对现在的她来说,却实在显得十分遥远。
试图回忆起这种怒气的感觉,就像睡醒时试图回忆某个刚刚消散的梦一样困难。
虽然努力去回味这个梦,但黎锦终究还是未能成功。
而且,她因此怅然若失。
明明对那锅汤没有兴趣,但不知为何,黎锦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锅汤的上面。
不过,过了一会儿,黎锦的注意力,就又由于新出现的情况,而转移了过去。
“这是什么?”黎锦惊奇地问道。
刚刚还处于恍惚状态的黎锦,忽然发现,阿诚在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形状,看起来十分接近某种“桌子”。
但却是钢铁锻制而成的,并非竹木制作。
它的“桌面”是长方形的,下面则安装着四条钢铁制成的细腿。
虽然说是“桌面”,却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平面板状结构。
这“桌面”的形态,犹如网状或是栅栏一般,是一种基本中空、由铁条组成的结构。
它的尺寸并不大。只看“桌面”部分的面积的话,是由一个成年人合拢手臂环抱也很容易做到的小桌子。
而桌子腿的长度,也只有半臂之长而已。
总而言之,这是一张钢铁制成的、桌面镂空的小桌子。
“是桌子。”阿诚十分平静地说道,“是阿诚自己‘设计’并‘锻造’出来的‘新型桌子’哦。”
从阿诚的语气听来,他似乎对自己设计了这个东西,还感到很是自豪呢。
“这种‘新型桌子’……有什么用?”听了阿诚的解释,黎锦感到更加摸不着头脑,她问道,“这种桌子的‘桌面’,为什么不是‘平板形状’的呢?”
“因为,镂空的桌面比较轻盈,但结实程度却是差不多的。”阿诚安稳地说道说道,“阿诚发现,将军好像很喜欢待在床上。所以,阿诚为将军做了这款桌子。有了这款桌子的话,将军就可以不下床但吃饭了。”
虽然,阿诚应该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黎锦还是莫名地感觉自己被骂了。
“你在说什么啊?”黎锦十分惊讶地说道,“我哪里有这种需求呢?你完全搞错了吧?”
说完之后,黎锦微微皱起眉头。
总觉得阿诚的行为乱七八糟的……真让人头疼而又迷惑。
“需求这种事,不一定是天然就有的,它也可以是人工创造出来的。”阿诚天真无邪地说道,“虽然将军现在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话,可能就养成这个习惯了呢。”
阿诚说的这是什么话嘛……怎么听也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虽然,黎锦觉得阿诚应该没什么恶意;不过,正是因为没什么恶意,才更让黎锦微妙地感到不安……算了,暂且不理会这个问题好了。
这种“桌子”的“桌面”是镂空的,所以只适合摆放大件的东西。
如果需要摆放细小物件的话,就需要先铺上一层布匹,以防止物件从空隙中散落下去了。
不过,似乎是因为担心弄脏、弄乱桌子下方的缘故,阿诚又将一块厚实的绛色厚布,也铺在了“桌面”之上。
这样一来,就算摆放细小物件,也不用担心在使用这种桌子的时候会弄脏桌下了。
黎锦以旁观者的态度,呆呆地观察着这张奇怪的镂空桌子。
正在这时,阿诚居然把这桌子端到了黎锦的床上。
这桌子的桌腿,巧妙地避开了黎锦身体所在的位置。桌子的四条腿,都落在床上的空处。
“你在干嘛啊?”黎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现在,这桌子的存在,好像某种牢笼一般,把黎锦困在了里面。
“阿诚煮了汤,想给将军喝嘛。”阿诚解释道,“如果把这桌子放在床上的话,就可以直接在床上喝汤或是进餐了。将军不用离开房间,也不用下床,非常省事、方便。”
阿诚的做法,明明让黎锦感到颇为困扰。
但是,怎么感觉阿诚对此还满得意的……简直在向黎锦寻求表扬一般。
这也让黎锦的心情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都说了,我不需要这么做的……”黎锦疲惫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种做法……”
但是,阿诚对黎锦的抱怨,仿佛完全置若罔闻一般、根本听不进去。
他径直把那口砂锅端到了桌子上。
之后,阿诚又把砂锅的盖子掀了起来。
这口砂锅,锅盖的密封性似乎很好。
虽然并不能说是什么都泄漏不出的程度,但明显是非常强力地把气味与水分锁在了砂锅内部。
锅盖一旦打开,锅中的香气就自然地散逸、乃至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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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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