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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作者:君芍【完结+番外】
《长安一片月》作者:君芍
本书简介
一场横跨二十年的连环凶杀案,死者皆是犯下累累罪行的凶手。
每当一个案子破获,凶手浮出水面即惨遭杀害。官府对此束手无策。
那个只把穷凶极恶的罪人作为杀害对象的神秘捕食者,潜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
年深日久,成为长安月色下一道拂抹不去的浓重阴翳。
标签:悬疑小说 社会派 生活悬疑 古代言情 复仇 青梅竹马
优透作品奖
评语:《长安一片月》讲述了在古代封建统治的背景下,离经叛道又极具个性的县令千金李纤凝,以其敏锐的洞察力追捕横跨二十年连环凶杀案凶手的故事。作者笔力深厚,寥寥数笔将唐朝风情跃然纸上,令读者身临其境。作者用古典的写法构建了环环相扣的凶杀案,又通过女主破案过程刻画了具有反抗精神的大女主形象,其折射的婚恋观及价值观与现代独立女性思想不谋而合,引发众多读者追读和思考,故此推荐。
第1章 上弦月篇(其一)血眸
  仇璋跨进县衙大门时,天际微露薄红,曙雀犹栖居东隅,懒怠飞起。鸱吻、屋脊、明堂、槐柳尽数处于朦胧之间,不可细辨。
  闵婆起得绝早,执帚打扫昨夜陷于秋风的落叶,看到仇璋进来,习以为常地招呼,“仇县丞来了。”
  仇璋点点头,快步往前行去。他没有进办公的廨宇,而是绕开明堂,穿过攀援着茑萝的月洞门,途经芳径,来至一处幽深雅致的院落内。
  时值秋令,百花肃杀,桂菊独盛。端立檐下的百年桂树,金屑簇簇,香远益清,气味和在秋露里,又湿又重,被绵软的衣料吸附,顷刻,人也香馨了。
  仇璋裹着满身桂花香气推门而入,看到李纤凝慵懒地趴在床上,两条膀子露在外面,一头乌发肆意纵情,扬扬洒洒泻于枕畔。虽是秋时,却盛春情。
  仇璋推了推李纤凝,李纤凝琼眸微嵌缝隙,见是仇璋,哼哼两声。仇璋不理她,自顾解衣,李纤凝忽然伸出双臂,要仇璋抱。仇璋见她玉臂光洁,寸丝不着,问她:“里面穿的什么?”
  李纤凝忽作狐狸态,媚视他一笑,“什么也没穿。”
  闻言,仇璋解衣的手微微停顿,俯身唇贴耳际:“你就骚吧。”
  李纤凝只当恭维,单手支起脑袋瓜儿,语似命令,“你也不许穿。”
  仇璋本想留一件中单,猛见被褥之下裸裎的春光,眸色一时加深,欣然遂了她的意。
  室中未笼火,到底凉了些。沁沁寒意贴肤游走,胸腹气血盛,不觉什么,四肢却逆冷得厉害。若移烛细看,上臂毫毛根根竖立。为不使寒意曼延,仇璋掀开李纤凝的被子,倏地钻了进去。
  两具赤裸裸肉体紧挨一处,体温骤升。
  天地间白光乍涌,耀目如匹练,洒在桂树上时,每一粒微小的花蕊皆绽着金辉。两只画眉鸟一前一后落于桂枝上,叮叮叮啄了几只小虫,饱腹的愉悦令它们放喉高歌。鸟啼悦耳,仿若天籁。
  天籁之中骤然混入女子的娇吟,满院清晰可闻。画眉鸟受惊不浅,振翅远飞。
  室里的仇璋猛地捂住李纤凝的嘴,“你小点声!”
  李纤凝不以为然地打开仇璋的手,“怕什么,这个院子没人敢进。”
  “没人敢进?”仇璋讽笑,“那上次解小菲是从何处窥得你沐浴?”
  “你是说他折了一条腿,于家中静养三月那次?”
  “你少贫嘴,若叫人窥见端倪,传扬出去,损的是你县令千金的清誉。”
  “不损你县丞大人清誉?”
  仇璋咬牙切齿,“李纤凝,你又欠收拾了?”
  李纤凝语带挑衅,“你倒是收拾啊。”
  仇璋偏不上她的当。赖妥妥不动。
  “累了?”
  “嗯。”
  “那你歇着,换我来。”
  仇璋意识到不妙之时,攻守已然易势。上身裸于空气,凉意侵肤,李纤凝随手捞过仇璋放在床头春凳上的白色中单,裹在身上。
  仇璋的视角仰望,李纤凝仿若身处云端,遥不可及,却又信手可掇。杳杳流云聚拢在她身畔,为她装点,一晃神,她成了九天之上的神女,主宰他的身体,主宰他的灵魂。
  朝暾上窗,李纤凝拢过湿黏的秀发,脱力一般躺倒在仇璋身侧,兀自喘息。仇璋吻了吻她的额头,眸底深情流露,“若得整日这样和你相依偎该多好。”
  李纤凝抬手推他,“你该走了。”
  仇璋抓住她的手吻了又吻,“你总是煞风景。”
  “方才是谁怕叫人窥去端倪来着,这会儿又嫌我煞风景。”
  “谁知道,许是小狗。”
  “说的好,仇文璨是小狗。”
  “我是小狗,你是小猫。”
  “我是老虎,一口吞了你。”李纤凝作势扑上来。
  两人缠到一处,又是好半晌厮磨,终究挨不过玉漏相催,仇璋依依不舍下了床,依依不舍穿好衣裳,依依不舍吻别了李纤凝。
  李纤凝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仇璋走后,收拾着起了。梳洗打扮停当,径过前衙去。
  卯正时刻,衙署里人差不多到齐了,班房或坐或立,有穿靴的,有换皂衣的,也有穿戴完毕享用朝食的,不论做什么,嘴上都没闲着,一片吵杂扰攘之声。李纤凝探头进去,声音一下子低了,离门最近的解小菲殷勤招呼,“哟,小姐,起了?”
  李纤凝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众衙役,发现角落里坐着个生面孔。十七八岁的年纪,英气俊美。解小菲何等乖觉,立马道:“那是韩杞,新来的。小姐瞧着可还顺眼?”
  三班衙役的人事变动实属常见,李纤凝不以为奇,接着问县令可到了。解小菲回,“早到了,明堂里和仇县丞说话呢。”
  李纤凝点点头,转身走向明堂。
  待她离开,嘈杂声又起。衙役们放开喉咙说笑,荤素不忌。然而其中一道声线却迥异于其他男声,带着股少年的清润感,如橘汁溅入油瓶,荡开腻腻油污。出自新晋衙役韩杞。
  “衙署为何会有女人?”
  众人闻言一愣,继而哄堂大笑。韩杞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解小菲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坐下,“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县令千金,我们的小姐。”
  “依然无法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衙署。”韩杞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解小菲摆出前辈的架势给韩杞解惑,“我们这位小姐绝非那等坐在闺房里绣花的小姐,今春通善坊那桩骇人听闻的‘碎尸案’听说过没?世人皆道是咱们李县令破的案,殊不知是李县令的千金李小姐。除此以外,小姐破过的案子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李县令之所以能成为李县令,里面有咱们小姐一份功劳。”
  韩杞面无表情。
  “傻了吧!再给你一句忠告。”解小菲拍了拍韩杞肩膀,“在咱们万年县衙,得罪谁也别得罪小姐。得罪了县令县丞尚有得缓,得罪了小姐,哼,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杞神色木木然,也不知听进去没听进去。
  粮司的陈主管前日于牛车上滚下来摔伤了腰,需卧床静养三月,明堂里李含章正和仇璋讨论暂代此缺的人选。李纤凝门口站定,也不进去,只是问他们,“我去东市买朝食,你们用不用捎带?”
  李含章头也不抬说:“我早上用过饭了。”
  “文璨呢?”
  “我说了你定要嫌麻烦,不愿捎带。”
  “又是薄皮春茧包子?”
  仇璋露出央求的眼神。
  李纤凝捻弄玉佩上的流苏,耸耸肩,“视情形而定,别指望。”
  不及下阶,被李含章喊住。
  “晚上别宿衙门了,你娘想你了,叫你家去住几天。还亲自吩咐厨房备下你爱吃的菜。”
  李纤凝答复亲爹和答复仇璋一样随意,“视情形而定,别指望。”
  李含章被李纤凝噎得脸色发青,连声道:“这孩子,这孩子……”
  仇璋替李纤凝解围,“她生活上一向粗心,未必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届时整个衙署休沐,还怕她不回?”
  李含章颜色稍霁。
  李纤凝出来时又撞上解小菲,他带着韩杞熟悉衙门,看到她,嬉皮笑脸道:“小姐去东市买朝食?顺道给我捎两张胡饼吧,大清早的我肚皮还空着。”
  “今天不行。”
  “为什么?”
  “今天我想起了你偷窥我洗澡的事,心里生气,因此不行。”
  解小菲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小姐怎么还记仇呢,我也不是故意偷窥,再说我不是付出代价了吗?我这条腿差点落下残疾……”解小菲看着自己的左腿越说声音越低。
  “不行就是不行,少罗唣。”李纤凝从不惯人脾气,大步流星走了。
  从宣阳坊出去,隔壁即是东市。这个时辰,大部分商铺尚未开张,唯有朝食铺子,早早地吆喝起来,汤饼、馄饨、毕罗、寒具、菜羹……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整一条街。
  仇璋钟爱的薄皮春茧包子出自宝味斋。李纤凝抵达时口门不出意料排起了长队。李纤凝头疼的扶了扶额,数了数前面还有十九个人,耐着性子排在队尾。
  上次仇璋想吃春茧包子,她排队给他买,轮到她时恰好售罄,她为之气结,今日若再赶上售罄,她想,仇璋这辈子也别想吃她买的春茧包子。好在今日富足,李纤凝要了十只,装在荷叶里捧着走了。
  包子新鲜出炉,热气隔着荷叶传递出来,微微烫手。李纤凝不断倒换手,脚下步伐加快,想快些回到衙署。
  走出东市,未及西拐,见对面安邑坊的坊门前围满了探头探脑的百姓,李纤凝天生敏锐,上前探看,“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死人了。”
  “死人有什么稀奇?”
  “不是普通的老死病死,是给人杀死的!凶手叫死者丈夫堵个正着。唉,可惜了那小娘子,春华正茂。”
  李纤凝挤过人丛,入到坊内,果然看到离坊门三户远的位置围了一群人,大抵是附近的坊民,个个持械严阵以待。毕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杀人犯,坊民们神色惊慌,尽管占着人多优势,依旧不敢轻敌冒进。其中一个拿着烧火棍的汉子双手抖若筛糠,不断询问外围坊民县衙来人没有,什么时候来。
  这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人群轰然后退。大汉也跟着退,顺道抬手擦了擦脸上密集的汗珠。
  李纤凝绕到正前方,终于弄清他们畏惧的原因。原以为凶手是个多么了不得的穷凶极恶之徒,不想是个娇滴滴的妇人。
  妇人盛装打扮,脸上施了重粉,秋阳下白得有些不真实。发髻精心绾成灵蛇髻,秋花点缀,翠靥镶面,钗环摇摇曳曳,似她蹒跚欲坠的步履。
  面目暴露于日光下的那一刻,人群哗然四起,没人愿意相信这样的女人会是杀人凶手。事实却摆在眼前,不容半点儿质疑。通过敞开的房门,李纤凝清楚看到横陈的尸体,鲜血在她身下汪洋成海。李纤凝相信其中必有一点溅入妇人眼眸,否则她的左眸不会那样红,胜过三秋枫叶,十里朱梅。
  妇人手持匕首,坊民不敢大意,四下散开围拢成圈。秋阳升到树梢,妇人仰头望了望,眼睛微微刺眨,遂抬起那条捏着匕首的手臂遮了遮。
  这一举动令坊民们大惊,轰然后退。妇人看着他们的举动,“哧”地一笑,随后注意力重新回到秋阳上,转动匕首,看刀刃上反射出璀璨光芒。坊民看出她没有伤人的意图,复又收紧包围。
  妇人看了一阵儿,约莫累了,手臂垂下来,目光掠过乌压压的人丛,忽地扬起一抹决绝笑意,映着那只红眸,诡艳无匹。李纤凝所历案件无数,太明白那笑容的含义了,她几乎毫无迟疑地奔向她,口内嚷道:“住手——”
  终究没能阻止妇人。
  她横过匕首,以少见的魄力割开自己的咽喉,鲜血凌空喷溅,似雨,似雾,劈头盖脸浇了李纤凝一身。她看到妇人倒在她脚下,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她的视野被一片猩红占据。人是猩红,天是猩红,万事万物皆是猩红。
  愣怔片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一滴血溅入眼底,徐徐漫散。
第2章 上弦月篇(其二)理云鬓
  仇璋赶到现场时,李纤凝正扶着一棵槐树吐得一塌糊涂。
  死人她见过无数,投井的、上吊的、自焚的,根据不同的死法呈现的死相也五花八门,最惨烈的一次,有具河里飘荡了七八日的尸体,三伏天气里膨胀得像座小山,刚刚打捞上来便爆开了,尸水四溢横流,臭气熏天。当晚,在场的官吏没有一个吃得下饭,她倒是胃口极好地用了一盘煎白肠。
  她不害怕尸体,无论多么不堪入目、多么令人作呕。她害怕的是血腥气,新鲜的刚刚从皮囊下迸溅出来的血液,它们有着极其劲烈的味道,稍一闻到,便令她的胃翻江倒海。
  她也希望不要这样脆弱,在那群衙役面前丢人,但对于本能的生理反应,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怎么吐成这样?”仇璋心疼地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
  “没办法,血液太新鲜了。”李纤凝吐到眼角飙泪,狼狈至极,“抱歉,你要饿肚子了,春茧包子叫狗叼走了。”
  “现在还管什么春茧包子。”仇璋看李纤凝满脸血迹,知是其呕吐的根源,忙将其扶入附近客店,要了一间房一盆热水,着手为她擦拭血迹。
  本已干涸的血液经热汤一沃,腥气浮起,李纤凝又呕了一回。也只是呕出一些透明液体罢了。待李纤凝平复,仇璋继续擦拭。他捧着她的脸,细致地抹去每一个血点,直到帕子扔到水里,再无血丝晕开。
  “脸擦干净了,眼睛却不好弄。你且等着,我管店家讨只茶壶来。”
  茶壶精细小巧,盛满清水,李纤凝头悬于木盆上空,仇璋倾斜壶嘴。未等水流到眼底,李纤凝猛地闭上眼睛。
  “你这样子怎么清洗?”
  “我也不想。”
  “这样,你躺过来。”仇璋坐下,叫李纤凝躺自己腿上,他用两根手指扒开她的眼皮,固定住冲洗。
  “这样你的官服会湿。”
  “湿就湿。”
  “别湿到裆上。”
  仇璋又气又笑,“李纤凝,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做事?”
  “好心提醒你,不领情算了。”
  仇璋趁她不备,壶嘴倾斜,水流簌簌冲刷过她的眼睛,她本能想闭合,奈何上下眼皮被仇璋按得死死的,闭合不上,胡乱挣扎一气。茶壶也打翻了。
  “李纤凝!”
  “我害怕嘛!”
  揽过铜镜自照,“没了诶!”
  “铜镜照不清楚,还有些许留存。”
  “不打紧,至多晚间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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