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这了?”
“我不能来?”
“我没那个意思。”
清城的冬风不饶人,温年穿了件厚实的棉袄,还是有寒风往里钻,程晏生却只搭了件冬款的那种西服,看上去就冷。
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冷意。
程晏生靠近,她本能抬脚往后退,警惕又生疑:“你想干什么?”
“来接秦让的?”
他问。
温年忽然就张不开口了,因为程晏生的面目间,不是那种逼让,而是真诚虔诚,还带着三分失落受伤:“他什么时候到?”
她跟男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
程晏生身上裹着一层淡淡的烟草味,风一吹,直抵她鼻腔。
温年不太想站在这寒风之中跟他掰扯,索性说了声:“半小时后。”
“那你要在这等他半小时?”
程晏生心都快酸死了,他嘴角上挑,弯起一道自嘲又讽刺的弧度。
“我等多久,好像跟你没多大关系。”
他目光幽深,睨着她那张脸,恨得牙根欲要磨碎掉,程晏生冷哼一声:“现在你就这么喜欢秦让?这么排斥我?”
忍了又忍。
温年忍无可忍:“程晏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他终于说出目的,她也顺着大松口气:“今天不行。”
“因为秦让?”
温年:“也不算全是。”
这次秦让是带着秦小江一块来的,她不太想让秦小江跟程晏生接触,大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涉到孩子身上。
“温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
程晏生早看出她心里所想。
她说:“既然你明白是为什么,何必再来问我?”
程晏生点了根烟,冷风将他指间的烟雾,吹得分散不匀,有几缕打他侧脸飘到温年鼻尖,她条件反射往后退。
他没作声,定定注视着她的一切动作。
良久,程晏生唇瓣起开,说:“程邵庭出国了,我没供出秦小江的身份,算是给他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温年眼角余光,看到烟灰漂浮到她肩头。
稳稳落定。
他明明有机会可以踩死程邵庭,偏偏没有这么做。
“程家的事情,跟我无关。”
程晏生低声问道:“温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温年连敷衍的表情都没给,她径直开口:“你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们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吧!
这两个多月里,程晏生无时无刻不是在想她,想得都快发疯,他没尝试过这种滋味,如针扎心,忍不住的时候他就翻开她的号码。
一次次点开又关上。
像是寻求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上车。”
他不忍心看着她站在寒风中等人,他心疼。
温年眼露防备。
程晏生:“上车去等,放心,我不会让秦让知道我在你身边,等他出来我再放你走,难道我做事情,你不信吗?”
他做事,只要是想,那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
别说一个秦让,就是十个都察觉不到。
程晏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温年说不上不适应,还是觉得异常,怕他炸自己。
程晏生把嘴边烟掐灭,吐声淡而无味:“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个卑劣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我好心,所以你可以一直防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谢谢。”
温年跟着程晏生上车,他找的位置视野是真的好,不仅能看清车站门口的行人,还能让对方看不到她的位置。
难怪他那么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不会让秦让看到。
他坐在驾驶位,开口:“我没骗你吧?”
“还算讲信用。”
温年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们曾经有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过。
记忆中,好像是没有。
他们永远争吵,永远争执,似乎有争不完的矛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时候温年都觉得吵得累。
车厢内沉静得针落闻声。
彼此心跳呼吸声,在极静的环境下,被无限扩大。
温年听到程晏生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他唇瓣掀动闭合的声音,很轻,低沉沉的,良久,程晏生问她:“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的心,猛然提起。
仿佛是有一只手攥着她的心脏。
温年摁在腿边的手指收拢,拢成了两个结实的拳头。
第154章 你拿我当什么?
她没出声。
想用沉默击退他的耐性。
打开车窗,一股凉风渗透进来,吹动程晏生面前的烟雾,他被那团白烟吹得眼睛发涩,右眼眯起:“你们上过床了?”
温年暗自调节情绪,她深吸口气:“我们是正常情侣关系,上床好像不需要跟你汇报。”
他有什么资格来问这种话?
不知是被她这话生生气得。
还是心里压抑太深,程晏生夹着一截烟的手指狠狠用力,在燃烧的烟直接夹扁掰弯,滚烫的烟灰落在他手背上。
烫出一小圈伤口。
他不知痛,缓缓挪开烟,扔到车窗外。
大腿西服裤上,散落着细碎的烟灰。
程晏生手里捏了张纸,低头在认真细致的擦拭裤子沾染的烟灰,他捡起又落下,落下的比先前更细碎了,像是一层雾。
抹得黑色的西服裤,好长一条白色印子。
温年看着他的动作,心生恐惧警惕。
良久,约莫三分多钟。
耳畔响起程晏生弱弱的提问:“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见家长,还是直接领证结婚?”
她盯着他的眼睛,迎难而上:“那你跟阮小姐呢?”
一向通善言辞的他,竟然在这种时刻关头沉默了。
两人距离半米远相坐,四目相抵,温年能看到程晏生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自己的模样,他眼皮沉沉下压,压得双眼有种压迫感。
她把脸垂下:“我先下车……”
程晏生扑过来,一把拉她坐好,他手压住她的肩膀。
沉声说:“我说了让你下车吗?”
他面目逐渐涌起红晕,尤其是眼睛:“温年,你拿我当什么了?”
程晏生不明白。
她曾经那么爱他,爱得甘愿做一切,怎么爱情说没就没了,他不甘,他迷茫且痛恨,他想把她的爱找回来,想跟她好。
“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温年面不改色,她不挣扎也不反抗,任由他按住自己。
他发力,她便身体本能的往后缩,后背脊紧紧的贴着车座。
程晏生心口在一下一下浓烈跳动:“你说什么?”
委屈酸涩,愤怒窝囊,如无尽的浪潮般,集聚而来,温年眼眶溢出三分湿润:“程晏生,你把我当过一个人对待吗?”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在抖。
温年像是抓住他一点软肋弱点。
嘴角咧开,冷笑出声:“你仗着我爱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现在跑来装出一副深情干什么?”
说完,温年又道:“哦,不对,你根本不可能深情,你又有什么目的?”
程晏生一句话没说,她连刺了他三大刀。
他感觉自己心脏若是能跳出来,都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了。
就这么僵持着,他没松手,她没挣扎。
程晏生的高傲,不允许他低下头颅:“那井双的命呢?”
温年浑身如僵住,呼吸都是机械式的往外吐。
她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眼眶在颤抖,一颗泪款款下落,滴在她衣领上,心脏抽痛,为葬身在这场错误中的所有人。
包括俞井双,包括温重堇。
程晏生要拿俞井双的命压她,那她无话可说。
“程晏生,你这个时候知道跟我说俞井双的命了?早干嘛去了?”
温年瞪着双眼,气愤愤的模样。
她眼前一道重拳落下来,是程晏生的另一只手,扬起一拳砸在她耳侧的车座上,他身子倾到面前,尽数压住她的视线。
“温家欠她一条命。”
程晏生说。
温年喉咙哽住,久久无声,她宛如一只离了水,绝望透顶,濒临死亡的鱼:“那你拿我的命去抵好了,我去死。”
“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死。”
程晏生说起情话来,是真的狠。
他掐着她的脖子,一边亲她,一边抱她。
温年感觉男人的胳膊强健有力,是两根铁圈,紧紧的禁锢着她,身子在被极致压缩,压到她胸腔透不过气了。
程晏生咬破她的嘴角,得逞又得意的看着:“你就带着它,去见秦让。”
他的模样,有些病态。
脸擦白的,眼睛却是红得滴血。
这一刻,温年连一点气都没有,她只是恨:“放我下车。”
“咔哒”一声,车门锁开了。
几乎没半秒的迟疑犹豫,她拉开门,钻下车,头都没回,步调不紧不慢朝着车站的出站口去,秦让的车要从那边过来。
背对着男人。
在他看不到的一面,温年嫌恶又用力的抹自己的嘴唇。
唇瓣擦得生疼,溢出鲜血,她都没停下。
直到口袋手机响起,温年才停住手头上的动作,双脚停住,她捏着手机看了眼,是秦让打给她的。
“你到哪了?”
她自己毫无知觉嗓音里的沙哑,直到出声,声音传入耳中,才后知后觉。
“还有几分钟,你嗓子怎么了?”
听到秦让的话,温年不自觉的慌了下。
她咬住下唇,撕裂的伤口渗出细微缠绵的痛感。
“上火。”
程晏生咬她时,还留了几分力,不然她嘴唇都得揭开一层皮,温年往前走,尽量走到最显眼的位置:“我就在门口。”
不过三四分钟,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ls开出来。
透过车窗玻璃,程晏生目睹那辆车,由快到慢,由远到近,停在女人面前。
秦让打驾驶座走下来,展开双臂,抱她入怀。
温年的胳膊则是搭着他的腰杆。
外人的角度看上去,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侣,登对般配。
程晏生失心疯般,一把降下车窗,他动作弧度很大,面部表情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像是裹着一层厚重的冰霜。
温年眼角余光,看到身侧的道路旁,程晏生的车开过去。
他走了,终究是走了。
她的心脏平稳落地。
“小婶婶。”
秦小江探出脑袋,他坐在后座,面孔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着高冷,秦让打回他的话:“别乱叫。”
秦小江去看温年,小声嘀咕:“还不是迟早的事。”
他跟在秦让身边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
秦小江不说认定吧!
心里有八九成把握,温年会是他未来婶婶。
她刚上车,亲小江低声说:“我小叔给你带了礼物。”
第155章 亲
秦让:“宝格丽的项链。”
上次两人吃火锅,温年无意间翻了下宝格丽官网的货品,在一条链子上,视线停留了不到五秒,被他尽收眼底。
她原本不是那种煽情的人。
却忽然脑中闪过一句话:真正爱你的人,不用你主动问,他会主动给。
不排除秦让追求她,想讨好她这个嫌疑。
但他也确实是个有心,心思缜密的男人。
听到秦让都开口了,秦小江把盒子递给温年:“小叔跑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上边刻着你的名字。”
言外之意是不可多得,独一无二。
“谢谢。”
她也不矫情,收下东西。
秦小江说:“小婶婶,虽然我小叔认识你比程晏生晚,他也知道你不缺这个钱,想要什么自己能买,但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坐在驾驶座的秦让,双手攥紧,目视前方,他深吸口气,没敢抬眸去看后视镜。
后座的人久久无声。
秦小江有些拿捏不住:“你说句话?”
秦让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
许久:“秦让,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蠕唇:“发自内心的?”
男性嗓音浅浅淡淡,说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催眠人,温年听得心里如一道温风拂过,她扬动眼梢:“当然是。”
秦小江幸亏是只有两只眼。
他恨不得长出四只眼,来看两人的表情神态。
暗暗替秦让加油鼓气。
秦让给他请过无数的家教,不是被他毒舌气走,就是让他吓跑,要么是能力不足,让秦让辞退,再者就是想勾引他的。
秦小江是一个不留,来一个逼走一个。
唯独温年,跟他处得关系亲如姐弟。
“小叔,那以后我能经常来清城看小婶婶吗?”
秦让:“人家还没答应你呢,你就这么喊人?”
秦小江视线越过去,直勾勾看着温年,问:“小婶婶,那我能喊你吗?”
她说能也不是,不能也不是。
秦让看得懂她的为难,从上边捏了盒纸巾,反手塞进秦小江怀里:“小孩不要管大人之间的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
温年要先送叔侄两去酒店,再找地方吃饭。
秦小江肠胃不好,吃不得辣。
三人一道去了附近有名的南记。
“这家的胡椒猪肚鸡算是清城最好吃的。”
秦小江进门,一路两眼观花到处瞟,里层包间里坐着几人,其中一个面貌相熟得很,他几乎是一眼认出那是程晏生。
真是冤家路窄。
他正起身,跟人说着话要往门外走。
秦小江捂住肚子,一只手去拽温年的胳膊:“小婶婶,我肚子疼。”
“肠胃又不舒服了?”
他一边瞅瞅门口,一边装模作样的点头:“嗯嗯,你碰我去趟洗手间吧!我们待会再回来找小叔。”
秦让去停车了。
她怕他上来找不着人,温年边带着秦小江去洗手间,边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
秦小江自以为躲过了程晏生。
殊不知,两道身影过去的刹那,他刚好出来,正眼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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