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很清醒。
和傅文琛第一次见面时,她甚至不知道男人的姓名。大一,还在怕老师的年纪,她因着新鲜感去酒店玩,被怂恿抽烟。
苏忱轻不会抽烟,甚至连同学递来的打火机都不会用,在众人的嘲笑声里狼狈到抬不起头,窘迫的反复尝试打火。
昏暗视野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余光里,熟稔拨动银制的私订打火机。像是在变魔术,猩红火苗瞬间在男人指间跳跃。
他点燃她的烟,看她呛的不停咳嗽,又笑着把她的烟从唇缝间捻走,询问:
“成年了吗?”
第二次见面是在校演讲会上,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他向众人作出自我介绍。
傅文琛。
当时演讲会已经濒临结束,苏忱轻顾不上快要开始的重点课程,狂奔回宿舍,找到男人在酒店里递给她的打火机。她特意买了新礼盒,重新装好。
她将打火机递给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颔首轻笑,从卡盒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让她有事情可以找他,他会帮忙。
后来的一切都会那么水到渠成。她变成热恋中痴迷的小姑娘,每天都把“傅文琛”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关系要好的朋友不止一次提醒她,这段关系太危险。
可那个人实在是太宠她,太纵她。无论多任性蛮横的要求,傅文琛都会满足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生意上的利益。
最终反而说服她的那些朋友。大家一致坚定认为,这位傅先生肯定是栽她手里了。
苏忱轻觉得,“栽”这个字还是过于夸张。傅文琛不会栽在任何人的手里。
但她们肯定是彼此相爱的。
因此,即使她和傅文琛之间跟着难以逾越的天堑,她依旧坚定不移的认为,傅文琛会对她负责,会娶她。
“姑娘,你到底要去哪?”司机师傅已经开车乱逛了好一阵,即将耐心告罄。
苏忱轻思索好半晌,在几个去处中,尽可能的选出一个那人猜不到的。
可她下车时,依旧在小区门口看到傅文琛身边的私助。私助臂弯间还夹着公文包,显然是刚找那个人汇报过工作,被临时发配来这里,完成寻找她的任务。
苏忱轻跟这位私助并不熟悉,装作没看见,径自向小区入口的方向走去。
私助也没有拦她,只是紧跟过来:“苏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来带您回去的。傅先生吩咐过,如果您生气,心情不好,可以四处走走,出去旅游也可以。”
苏忱轻面无表情道:“你们的傅先生还真是体贴。”
私助露出微笑:“傅先生知道您现在不想见面,不强求您,但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开比较好。您觉得如何?”
她脚步停驻,低眸,看向私助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熟悉的号码。
仔细想来,和傅文琛交往这么多年里,她跟他早就已经打过数不清次电话。
却没有哪次这样让人煎熬。
忙音停止后,音孔里出现那人规律稳定的呼吸,背景音依旧是嘈杂的,推揉麻将的声音、旁人下赌注的呼喊,都在提示她,傅文琛没有因为她的离开有半分慌乱。
她的眼睛又没出息的热起来,于是抿紧唇,用沉默来做最无力的对抗。
片刻后,男人温润低沉的嗓音响起,安抚她的情绪:“对不起,轻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所,不该带你来的。”
苏忱轻听着这些她往日最爱听的哄劝,抬眼,看向马路上飞速来往的车辆,
“别装了,”她的声音很哑,掩不住:“傅文琛,你是故意的。”
电话里的沉默暗示着某个结果。
苏忱轻知道自己猜对了,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你今天带我去那里,不就是因为我跟你提结婚,让你觉得荒谬,但你又不想没有风度的跟我撕破脸,于是就用这种方式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是不是?”
男人忽然笑起来,柔情款款的夸赞:“不愧是轻轻,真聪明。”
苏忱轻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仿佛冷下,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春夜的陡峭寒意。
她听到自己艰涩出声,询问:“那你说,既然我们不是要发展结婚的关系,又应该是什么关系?傅文琛,我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答案。”
音孔里的嗓音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温柔:“稍等。”
电话被挂断。
苏忱轻握着手机不动,忽然产生极度的恐惧,没等她找到自己恐惧的来源,手机忽然震动,提示收到一条最新讯息。
她下意识点开。
是张新鲜出炉的照片。
KTV。
地下一层。
依旧是那张麻将桌,依旧是那些人。傅文琛大概是摸了一把新牌,运气不错,温润斯文的桃花眼轻轻弯起,他的坐姿不算端正,长腿在桌下舒展伸开。
穿着妩媚的女人贴身凑近,细嫩手指掠着他大腿内侧的西服裤料,像是正在跟他商量接下来出什么牌,亲密的附耳低语,似吻非吻。
女人所坐的位置,就是她刚刚愤怒离开时的位置。
傅文琛看向那个女人的眼神,和往日看向她的眼神并无差别,宠溺、夹杂欲望。
冷风不长眼睛的灌入口鼻。
苏忱轻近乎麻木的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想,自己这六年,原来一直都只是件可替代的玩具。
便宜,好用。
就算被扔,也毫不可惜。
第4章 分手
住在这个小区的是她的大学舍友,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只是毕业后各自忙于工作,生活中见面次数变少,网上依旧经常聊天。
舍友叫孙渌。
苏忱轻从未向傅文琛提过这个朋友,不知道他是怎么派私助找到这里的。
见面的瞬间,苏忱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鼻尖红红的,像是随时都会喘不上气,看着就让人心尖发软,不忍心说重话。
孙渌很着急,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张口欲言,话说出口终究还是做了掩饰:
“小渌,我分手了。”
孙渌以为她在开玩笑:“不可能吧。你跟傅先生,你们两个五六年前就开始谈了,傅先生都恨不得把你含在嘴里,你又那么黏傅先生……”
苏忱轻不说话。
孙渌便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试探道:“忱轻,你是不是跟傅先生使小性子呢?傅先生没来得及哄你,你就一时冲动,说了分手?”
“……”
“诶呀,这就是你的不对啦。虽然傅先生脾气好,又宠你,但他平时要处理那么多事情,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嘛,他肯定会哄你的。”
孙渌抽出一包新纸巾,很心疼的帮她擦眼泪,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
苏忱轻看她一路小跑回书房,翻腾几分钟后,抱出来个纸箱。
四年前,她和傅文琛刚刚陷入热恋。这个人过生日,她想要准备礼物。
但傅文琛应该是什么都不缺的。
她绞尽脑汁,想要给那个人一个预料之外的惊喜。为了实现这点,苏忱轻从网上查询了关于男友最爱礼物的帖子,也询问过身边朋友的意见,最终决定手工制作。
为了防止被傅文琛猜到,她还准备了很多备用选项。
每一年,她都会为这件事绞尽脑汁,甚至将近一个月不出房间,也不怎么睡觉。
孙渌看她那么拼命,连连摇头,说谈恋爱真可怕,能把人谈疯了。
“你当时做了好多礼物,最后只送出去一个最完美的。我记得可清楚了,当时你十个手指头简直不能看,伤痕累累的,我实在不忍心把这些被淘汰掉的礼物丢掉,就一直帮你收着。”
孙渌把纸箱递给她,看到她又开始红肿的眼眶,豆大的泪珠蓄在眼底,以为是被感动到,便温声劝:“忱轻,这一箱只是傅文琛一次生日时,你为他准备的心血。后来的四五次,我都不在你身边,也不知道你又花了多少心血,恐怕要好几个纸箱装。你那么爱他,不至于因为一次斗嘴就闹分手,是不是?”
孙渌不知情,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苏忱轻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她将纸箱重新放回桌上,闭眼,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傅文琛和其他女人亲昵的照片。她顿默几秒,道:“小渌,这些东西还是先放在你这里。”
“啊?”
“我现在一看到这些,就恶心。”
·
正好两人已经许久没见面。苏忱轻便暂时住在这里,住下当晚便发起高烧。
她和傅文琛上次联系,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
起初,孙渌还会偶尔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后来发现傅文琛居然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怎么提傅文琛的名字,才察觉出两人这次应该是出现了无法化解的矛盾。
孙渌便老老实实闭了嘴。
这四五天,苏忱轻逐渐调整好情绪,状态平和许多。就在她刚刚可以正常饮食,不至于因为那个人生病呕吐时,她收到了圈内好友的消息。
[77:忱轻,过两天有陆公子办的一场拍卖会,你去吗?]
名门圈的陆家只有一个,虽然地位比不上顾门,但也是数百年基业的大家族。朋友所说的这位陆公子,全名陆段晟,跟她年纪相仿,同校毕业。
两人之间也有过一些交集。先前一次重要的全国比赛,她的作品被人做了手脚。当时傅文琛远在外地,联系不上,是陆段晟出现,解开她的燃眉之急。
苏忱轻一直对这个人心怀感激。
如果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她应当都是会尽量满足的。
[77:呃,如果你要去,我提醒一下,傅先生也会去。]
[77:最近圈里到处都在传,说傅先生身边换人了。我昨天还在网上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说实话,长得没你漂亮,身材没你好,也没你有气质有才华。看来看
去,她也就家世好一点,开大银行的,好像还跟顾家有什么合作。]
苏忱轻完全不想关注这些信息,但在看到“家世好”这三个字时,神经猛地刺痛,有种脸面被踩进泥土碾压践踏的难堪。
她打消这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逼着自己立即做出决定。
大概在傍晚六点的时候,苏忱轻在思考自己下次作品的主题,忽然听到门铃响起。
孙渌跑去开门,见门外是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将一封信递给她,笑着说,这封信是陆公子专程送给苏小姐的,一定要本人签收。
苏忱轻签收了信,展开,发现是那场拍卖会的邀请函——
陆段晟邀请她参加。
整封信由那人亲笔书写,墨迹新鲜。
和傅文琛的笔迹不同,陆公子的年纪还轻,虽然笔划锋利,入纸三分,有傲气和轻狂,却没有那个人的沉稳清拓:
“诚邀苏小姐以鄙人女伴的身份出席三日后拍卖会,陆某在此静候佳音。”
第5章 抢人
在这群人的概念里,“女伴”有两个含义。
光鲜亮丽的公开场合上,女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代表尊重和认同;污秽不见光的地下场合中,女伴是可以随时交换的床上用品,泛滥且没有价值。
苏忱轻从前并不在乎这些差别,因为她所喜欢的人是不同的——傅文琛只有她一个女伴,并且她是第一个。
她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是最后一个。
孙渌自然也看到她手里镀金镶边的邀请函,咂舌:“这位陆公子的胆子也真大,明知道你是傅先生的人,还邀请你做女伴,这不就是要从傅先生手里抢人的意思嘛……傅先生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要叫人拿刀把他活剐了。”
苏忱轻将邀请函原样折叠,淡声道:“小渌,你想多了,傅先生没那么在乎我,而且我已经不是他的人,陆公子邀请我,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孙渌瞪眼:“你不会真的要去吧?傅先生可也会去,你们要是撞见了怎么办?”
苏忱轻垂眸,“我为什么要躲他?”
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要躲,也应该是傅文琛躲着她才对。
当天,苏忱轻便回应了这封邀请,同意陆公子的邀请,并感谢对方的抬爱。
拍卖会前一天,陆公子送来私订的礼服,专人为她设计,选出当天出席的合适着装。拍卖会当天凌晨,陆家专车开到楼下,接她去拍卖会现场。
苏忱轻虽然认识这位陆公子,但毕竟不是很熟悉,见面后也很拘束。劳斯莱斯的后排座空间宽敞,她跟身边的男人几乎能隔出一条银河。
陆段晟的长相偏冷硬,长眉凤目,但也喜欢笑。他笑起来毫无城府,言语间也很少卖弄人心,坦然道:“苏小姐,你不需要怕我的。”
苏忱轻今日穿的露背吊颈裙,单薄漂亮的肩头白的反光,她双臂交叠身前,确实很拘谨,因为除了傅文琛,她还没有在第二个男人面前穿过比较暴露的衣服。
她礼貌回复:“抱歉,我不是怕,只是有点不适应。”
既然是女伴,肯定不能一副像陌生人的样子。陆段晟给她一段适应的时间,即将开到目的地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苏忱轻强忍着,没挣脱。
陆家是这次拍卖会的承办者,她们所坐的位置自然也靠前。
应邀前来的许多人都认识,见到她不仅没跟傅先生,反而还和陆公子一起出场,有震惊的,也有哂笑看戏的。但没人敢真的说闲话。
苏忱轻也逐渐习惯和陆公子的配合。陆公子年轻,说话直,有时候还会玩梗,逗得来宾和她笑得不停。
直到听见有人清嗓子,主动谄媚的迎接:“啊,傅先生!您终于来了!”
她唇角的笑戛然而止。
柔而幽冷的目光注视过来,攀爬上她的背。这道目光几乎没有重量,但落在她身上时,却让她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苏忱轻转身,循着这道目光来源的方向,对上来人一双低垂的姣好桃花眼。
傅文琛被众人簇拥,本就优越的身材比例在对比下更加突出。
他双手勾着西服裤缝,黑色衬衫松开两颗扣,锁骨被光影勾勒得性感。袖口被捋上去,露出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平薄肌肉。
只是这道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很快挪开。傅文琛看她像是在看陌生人,颔首礼貌一笑,随后便问候她身边的人:“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段晟颔首回礼,也笑道:“确实好久不见,傅先生,怎么没见您的新女伴?”
男人轻叹口气,无奈又纵容的神态:“昨晚弄伤了,我让她在家养着。”
陆段晟坏笑:“哦,原来如此啊。”
这段对话,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苏忱轻都在旁听着,她低头,不愿被看到表情。
“没关系,只要傅先生来了就好。这场拍卖会,傅先生可是主力。”
说着,陆段晟重新牵起她的手。苏忱轻有些心不在焉,怔愣抬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带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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