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琛路过时,顺便瞥去一眼。
江边。
繁华城市的光亮在江面上波光涟漪,映亮了本该漆黑的夜晚。面积大到夸张的栀子花铺就在地,和江水相连,仿佛是从江底长出来似的。
雪白花瓣在夜风中哆嗦,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书写一场热烈动人的爱情。
他也是观众之一。
傅文琛瞳孔骤缩,盯着栀子花花海中熟悉的女孩身影,那道前不久还在他催眠梦境里出现过的身影,此时此刻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明媚清纯的面孔、布满黏腻爱意的眼神、甜蜜的笑容。
轻轻。
……
梦境中最鲜明的记忆片段在最不合宜的时候跳出来,在本就紧绷的神经上疯狂跳舞。女孩温柔轻软的声线从记忆片段里钻出来,一个字接一个字的砸在面前:
“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一生的守护。是最忠诚的承诺。”
“我以后要把这花送给我托付终生的人。”
在人群的喝彩和怂恿中,苏忱轻笑得腼腆,却也坚定的将手中栀子花递出去——
傅文琛看到了。
递给的是除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
第68章 开心
苏忱轻是从昨晚开始准备的。
联系花店,确认场所。虽然有钟昧的助理帮忙,但这依旧是个大工程。
在确认场所的时候,助理提议在芦酥江,让她有些犹豫。毕竟那个地方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美好的场所,她本不想在这种地方带给钟昧惊喜。
助理解释道:“苏小姐,订下的花太多了。目前能想到的可以容纳这么多花,并且不造成严重交通拥挤,又在市里的地方,只有芦酥江。”
苏忱轻便定了芦酥江。
反正只是个位置而已,有了她对钟昧的心意,就算是不美好也会变得美好。
时间飞快流逝,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夜晚,她在布置好的花海里藏身,等待助理将钟昧骗过来。
苏忱轻已经许久没有心跳这么快过。
依照她的性格,其实并不喜欢在太多人面前做一些仪式。但苏忱轻觉得,这一年以来,钟昧为她带来的感动和炽热,早就足够她作出这样的改变。
劳斯莱斯停在了江边岸上。
助理打开车门,那位钟少便神态狐疑的迈下车,又在助理的引领下望见江边连绵成片的栀子花,俊朗英气的眉目舒展开,薅住正往前走的助理,
“这么多花。”
他扬眉,跟自家助理科普:“我跟你说,忱轻特喜欢这个花,可惜她不在。我先拍两张照,等会你再给我拍。拍帅点。”
助理:“……”
他保持微笑:“钟少,不然我们先进去?说不定里面更好看呢?”
男人找好角度,迅速拍过两张,听到他的话便压了下鸭舌帽的帽檐,眼神敏锐的捕捉他面部微表情的细小变化。
助理快要笑不动了,他感觉刚才那一句好像就已经快要穿帮了。
好在钟昧并没有多问什么,双手勾着冲锋衣外套的兜缝,低头向花海中走去。他步伐不算快,视线始终在地面游离,并没有在看花,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找到了。
女孩忽然间从不知哪里钻出来,冒头,像只小雀儿似的蹦进他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低眸,望见一双黝黑清澈的瞳孔,满是憧憬的盯着他。
“小钟总!”
女孩在他怀里还不老实,蹦蹦跳跳的比划,鲜活生动的不像话:“惊喜!”
钟昧感到身体在升温,滚烫从血液里渗透到皮肤,甚至弥散至耳廓、眼下。
他感到连呼吸都是热的,完全控制不住的笑:“哇,我好喜欢。”
苏忱轻看到他眼睛居然红了,酝酿好久的话就噎住几秒,还没来得及想该怎么办。
男人用拇指抵住她下颌,让她抬头,薄唇覆住她的唇瓣,吻下来。
这次接吻比上次还要久,也比上次还要猛烈。苏忱轻被吻得懵了足足两分钟,快要接不上气时,才想起来调节,想起来试着去回应。
吻过以后,苏忱轻被他身上的体温捂热了,眼睛也开始烫起来。
她问:“小钟总应该对花不怎么感兴趣,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钟昧果然不知道,一副被老师抽查却回不上答案的紧张模样,下颌线都绷紧了。
她失笑,刚打算说答案。
男人用拇指轻按她唇瓣,煞有其事的掏出手机,认真道:“别告诉我,我自己查。”
搜出来结果后就又抱住她,像只巨型犬,尾巴摇的欢快,一边摇尾巴一边吻她。
苏忱轻顺着他来,把手里的几朵栀子花塞进他的口袋里,开口:“我听助理说,最近傅文琛总是为难你,让你生闷气。我知道你不会把这件事跟我说,但我还是希望你开心点。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变开心?”
这人看她的眼神像恨不得把她也塞进口袋里似的,点头:“当然。”
苏忱轻盯着他,“以后也不要总生闷气,你得答应我!”
这些花数量太多,即使带回去也装不下。于是苏忱轻便跟钟昧商量过,将带不走的花分给附近围观的群众,就当是让大家一起分享他们的喜悦。
随着分花工作的进行,人群也渐渐散开。助理带着手下人,勤勤恳恳的善后时——
一抬头,看到了傅先生。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西服衣角和衬衫领口都已经被夜风吹乱,男人如墨的瞳孔和夜色几乎没有差别,一样的漠然、神秘。
助理准备将分不完的栀子花给这位傅先生时,发现他手里居然已经拿着一束。
而且包装精美。
不知道是要给谁的。
同时,那边已经结束缠绵的小情侣手挽手,向着江边停着的车走来。快到江边时,两人的视线才和傅文琛意味晦涩的眸光撞上。
但兴许是他充当不速之客的次数太多,苏忱轻和钟昧都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
钟昧只是无意识的把人往身后挡,生怕面前这位突然扑上来咬人似的,语气不善:“我有时候都怀疑傅总是不是在我女朋友身上装了定位。”
傅文琛道:“钟少多虑了。”
“碰巧遇上的?”
苏忱轻平淡的注视前方,留意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知道是想从她眼里看到什么东西,但最终没什么收获的挪开眼,道:“不是碰巧,我来送花。”
钟昧看到了他手里的栀子花,隐约猜到答案,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牵着身边人的手准备离开。
傅文琛却忽然向旁迈一步,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知道两位现在应该很不愿意见到我,但我既然来了,总该把想说的话说完,想问的事问清楚,”
他们恰好距离一个垃圾桶不远。
苏忱轻看到他手的动作一晃,大概是想把手里的花扔进垃圾桶里,但又不知为什么,最后没有真的扔。
男人眼角眉梢噙着温润笑意,仿佛同他们关系很好的朋友,主动又关切的询问:
“苏小姐,”傅文琛眼神径直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丝毫撒谎的迹象:“冒昧问一下,你刚才是在跟钟少求婚吗?”
第69章 不妙
上次钟昧向她求婚的传言虽然铺天盖地,但没多久后就平息下来。这人应该是私下调查过她,所以才会知道那次不是求婚。
不等苏忱轻开口。
钟昧冷淡回答:“你不需要知道我们谁向谁求婚,跟你没什么关系。傅总也放心,我们结婚的话,一定会送份请柬到傅宅。”
傅文琛在这番话下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然的收回视线:“我有话和苏小姐说。”
钟昧:“憋着。”
男人眉目间便浮出斯文笑意,只是里面不是温润,而是冷血:“真的?钟少,我想你应该也做不到寸步不离守在女朋友身边。如果现在不给机会,我可是会自己找机会。那可就说不准是什么样的机会,什么样的场所了。”
钟昧忍了再忍的拳头终于按不下,在这句威胁里迅速的挥过去!
被躲开。
但傅文琛依旧挂了彩。恰好擦在唇角的位置,被撞破,鲜血凝固在皮肤上。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真厮打起来。况且钟昧上一次的伤才刚完全痊愈。苏忱轻拽着人想走,一转身就又被某人鬼魄般的身影拦住。
她对上一双平静的桃花眼,开口:“可以谈,但就在钟昧的车里谈。”
傅文琛:“好。”
钟昧的车里有监控,有录音,车锁也可以自行控制,是一个眼下最安全的谈话场地。苏忱轻跟那个人坐在后驾驶的位置,在不算宽敞的车内空间里拉开最大距离。
她听到傅文琛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位置悠悠响起,
“给。”
男人眼角依旧有笑意,将手中包好的栀子花递过来:“特意跑很远买来的。”
苏忱轻不接。
他便将花放在两人中间,继续道:“轻轻,这些天我想过很多,觉得你那样恨我,应该是有很多原因。我也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个人用温柔又专注的眼神注视她,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庞上是一张撕不下来的面具,恐怕与生俱来就是演员,擅长装深情,也擅长打动人,
“五六年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轻易割舍。”傅文琛望着她,仿佛世界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倾身过来,用同从前一般的温柔语气蛊惑她:
“轻轻,我是喜欢你的。”
车窗外的江边喧闹嘈杂,偶尔有车辆路过,车轮驱动的声音囫囵着滚过玻璃,让他们之间的寂静能够短暂的打破一瞬,但很快又凝固回去。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
几秒钟后,苏忱轻忽然笑了声,摇头,然后转身去拉车门,准备离开。
身旁人便攥住她手腕,嗓音里的温柔也染上寒气:“一个字都不说?”
苏忱轻挣开他的手,疑惑看过去:“我应该说什么?”她停顿两秒,又挑起眉,用嫌恶又无奈的眼神注视他:“或者说,傅先生,您真的想听我接下来的话?”
傅文琛道:“你说。”
她便用清冷冷的声调回答:“您这份喜欢恐怕就算丢给乞丐,都会被从碗里扔出来。一文不值的东西,说出这四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句话的语速非常快,苏忱轻说出口的时候也并未多想,她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再抬眼,就在男人那双桃花眼里望见一道近乎可怖的深痕。
这个人轻蔑的笑了声:“哦?那什么是昂贵的喜欢?你跟钟少这种?”
苏忱轻没有理会。
她原本再次准备直接离开,都要扶上把手了,突然又觉得如果自己不把话说清楚,这人以后说不定会多出哪些弯弯绕绕的、又奇怪又阴暗的心思。
苏忱轻坐回来,重新看向他:“我这两天因为要订花,所以跟很多花店打过电话。把京市市内的花订完以后,其实还有些不够,所以就给市外的一家花店打了电话。我打过去的时候,老板刚开张,正在招待一位客人。”
傅文琛像是猜到什么,深邃瞳孔里的光聚焦在她脸上。
苏忱轻扯起唇角:“很巧,那位客人要的也是店里所有栀子花。接我电话的小姑娘应该是在花店打工的,话很多。所以我就无意听见了那位客人的声音,也就是傅先生您,也听到了您接下来跟老板的一番对话。”
两人的状态都还算平和。
但距离上一次还算平和的聊天,仿佛已经过去半辈子。
上次是暴雨天,这次是晴天。他们并没有在别墅里,而是在她男朋友的车上。
苏忱轻没有去看那个人,漫不经心的口吻:“我知道,你口中那只生气的布偶猫就是我。你所说的对我的喜欢,最多最多,也不过是对一只宠物的喜欢。”
她将讥诮的笑刺向他,用非常直接赤裸的言语,反问:“这喜欢还不算廉价?傅先生,我都还没有把轻贱两个字说出口呢。”
傅文琛面对她,背后的车窗外是一盏明亮的路灯。灯光从身后托过来,导致他整个人仿佛匿进黑暗里,只知道是在俯视她,但并不能看清具体的表情。
所以,苏忱轻并不知道自己说完这些后,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拉开车门,迈出去。
高跟鞋刚踩上地面,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冰冷的嗓音,用听不出情绪波动的口吻道:“既然你说我对你是宠物的喜欢,那我就收回这种喜欢。苏忱轻,我会让你知道,你做钟昧的夫人,未必比做我的宠物舒服。”
苏忱轻冷笑出声。
她下车,转过身,用漠然的目光注视车里模糊的人影,随后——
重重的摔上车门!
·
钟昧并没有问她和傅文琛聊了什么,让助理开一辆别的车过来,带她离开。
车上一直在给她看拍的照片。
苏忱轻原本心情确实很差,但耐不住这人逗她,很快就把事情忘到脑后。到家以后就只记得选照片,想从这些照片里找素材,再创作一幅画。
家里的小边牧见两个主人回来,兴奋的嗷嗷叫,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转好几个圈。
“小蝴蝶想出去玩了,”钟昧用飞盘逗得小狗来回跑两圈,转身去取狗绳:“我带她出去转一转。”
苏忱轻道:“要我陪你们吗?”
男人似笑非笑的打趣她:“大画家,在家好好酝酿你的灵感,遛什么狗啊。”
苏忱轻没好气的望去一眼,发现那人已经带着狗出门了。她便笑着收回视线,继续勾勒面前的草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苏忱轻一投入画里,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她快要画完的时候,才察觉到钟昧这次遛狗的时间有些长。平时明明半小时就回来了,这次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她起身摘掉罩衣,准备出门去迎一迎。
身侧的手机传来震动,屏幕上显示着钟昧助理的名字。她脚步顿住,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直觉,伸手接通电话:“喂?”
“苏小姐吗?钟少好像出事了!”
第70章 杀心
助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过来的路上。
他在电话里言简意赅的解释,说刚才在和钟少通话谈工作,开始时一切正常,可正聊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电话里冒出“嘭”的重物落下的声音,很吓人。
“然后我叫钟少的名字,没人应。过了不到两秒电话就被挂断了。”
助理紧绷着声线,显然也很害怕。
苏忱轻知道对方只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就算再优秀,肯定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她试图想安慰对方,但自己的喉咙却已经像被蜜蜡封住,唇瓣都被咬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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