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别墅区不算明亮,路灯仅能照亮通行的道路。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苏忱轻举着手机,在寻找。
其实按理说,别墅区的安保工作是非常严苛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派出救援。
但如果是那个人做的……
苏忱轻感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在机械的行走,脑袋也不敢深入的思考。她想起自己傍晚时在车上对傅文琛说的那些话,再按照傅文琛的性格推理,确实,无论那个人做出什么样的疯事都不为过。
苏忱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自己得知父亲病逝,在急救室外看到母亲痛哭时的画面。想起在录音里,男人风轻云淡的说,想要得到她,就必须先毁了她的家。
“苏小姐!”
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忱轻连忙集中注意,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我这里还没找到,你呢?”
“钟少在我这里!”助理惊喜道:“我这就把位置发给你,你快过来!”
苏忱轻说好。
她挂断电话,连忙打开助理发给她的定位,仍在别墅区以内。苏忱轻感觉自己的心跳终于稍微放缓些,快步向定位处跑去。
听助理的语气,钟昧应该没什么事。而且如果有事,一定会在电话里就说清楚。
苏忱轻赶到的时候,看到助理的车停在路边,钟昧像是刚清醒,扶着自己的额角,看到她以后还愣住片刻,旋即冷着脸回头瞪助理。
助理正抱着狗往这边走,被自己上司瞪了眼,委屈的解释“钟少,我打不通您电话,只能联系苏小姐。我也没办法啊。”
苏忱轻走过去捉他的手,蹙眉:“你别怪他。”
男人的手被她一碰,就老老实实听了话,从额角上抬起。乌黑发梢被血黏在眉眼上,深褐色的瞳孔在血色的衬托下显得黝黑。
她心疼道:“怎么弄的?”
助理嘴快的解释:“路边的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了,而且还正巧砸到了钟少。那树特别粗,要是真砸中肯定最轻要骨折,还好有小狗,救了钟少一命。”
苏忱轻这才发现他怀里的边牧几乎一动不动,心跳瞬间停滞:“小蝴蝶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助理无奈道:“流了些血,不能动了。我看不出是什么问题,不过苏小姐放心,我现在就带它去医院。”
苏忱轻放不下心,原本想让钟昧回去休息,她陪着边牧去医院。但钟昧不肯。
“只是皮外伤,”钟昧盯着身边动弹不得的边牧,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去揉小狗的脑袋:“而且即使我现在回去,应该也睡不好。”
苏忱轻便没说什么。
到达宠物医院后,医生说小狗需要做手术,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苏忱轻发现助理似乎一直在忙,用手机跟什么人联系。等小狗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里,助理神情凝重的看向钟昧,并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
钟昧垂眼看着平板,指尖不停在拖拽屏幕,突然道:“忱轻,这次不是意外。”
苏忱轻已经有所预料。
在钟昧将平板递给她,她看到屏幕上的监控视频——两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对一棵树做手脚,又在树边的位置放了些火腿肠,明显是想引诱什么过去。
苏忱轻对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认出对方应该是傅文琛身边的人。
男人平静但低寒的声线在她面前响起,开口:“我得先向你确认,如果有一天傅文琛真的死在我的手里,你会不会记恨我。”
苏忱轻合上平板。
宠物医院里的小猫小狗们都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像人类的医院那么重。时间已经很晚,有些宠物熟睡以后还会发出很轻的鼾声。
她听到自己毫不犹豫的开口,回答道:
“不会。”
·
但苏忱轻并不想让钟昧做这样的事。
她拍了一张宠物医院的照片,
然后简单编辑,发布在一个傅文琛肯定会看到的账号上。
凌晨两点。
这本该是一个已经休息的时间,然而,傅宅上下却仍旧不得清净。管家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有半句怨言,恭敬守在自家傅先生的书房门口。
地上是刚被摔碎的吊坠。
刚发过火的男人斜倚在书房的沙发上玩魔方,修长手指百无聊赖的来回拨弄,借着这么个小玩意来平复自己阴晴不定的状态。
但显然没什么用,
傅文琛开始浏览手机。
点开后看到的第一条动态,恰好就是某个小姑娘的动态。他放大照片,仔细看,发现是宠物医院。
“嗯?”男人忽然笑起来,笑得后面佣人和管家背后发寒:“我们的苏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养宠物了?”
管家也惊讶于自家傅总居然不知道这件事,解释道:“苏小姐回京市的时候就带着呢,是只边牧,之前也在网上发过照片。”
傅文琛便继续向前翻。
果然,没翻多久就看到了一只摇尾巴的小边牧,只看照片就很活泼可爱。
“我记得之前苏小姐就总说想养一只边牧,还说到时候小狗的名字一定要让您来取。”管家非常长眼色,配合道:“傅先生,苏小姐是认识您以后才喜欢上边牧的。”
傅文琛记得这些。
他翘起唇角,盯着这张小狗照片看了片刻,随后划过去。划过去以后,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指尖重新划回来,在照片上长按、保存。
小姑娘正在气头上,喜欢放狠话,很正常。他总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
傅文琛按灭手机屏幕,
按灭的同时,置顶突然又跳出来一通最新来电,显示着“轻轻”的来电备注。
第71章 滚石
管家从没有在自家主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笑容。
很真切,
但真切到和这人淡漠薄情的眉眼格格不入,看着甚至有几分割裂。
傅文琛接通电话,开口:“轻轻。”
音孔里是女孩轻软缓慢的呼吸。
他没再开口,耐心等待。大概几秒钟后,女孩温糯的嗓音才从另一端响起:“傅先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见你。”
傅文琛道“我都可以,看你。”
苏忱轻便回答:“那就后天吧,我会把见面的位置也发给你。”
“嘟——”
电话被挂断。
但这个人依旧保持着举手机的动作,薄唇扬起,眼角眉梢是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很快,手机显示收到一条新讯息。讯息上是一座森林花园的位置。
柏林花园。
管家看着这个名字有些眼熟,想了片刻以后才回忆起来:“这个花园好像是苏小姐跟您表白时去的花园?我记得那晚以后,苏小姐就搬来这里住了。”
面前这位傅先生难得的夸赞他:“管家的记性真好,我都有些忘记了。”
管家:“……”
毕竟你俩谈恋爱折腾的总是我:)
他不敢接这样的夸赞,讪笑道:“看来傅先生是快要把人哄回来了。我就说嘛,苏小姐肯定还是对您有念想。”
傅文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丢开手机,闭眼休息:“看来轻轻还是喜欢听甜言蜜语,一句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见傅先生要休息,管家没再接话,颔首示意后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那两天,傅文琛难得拥有了一个好睡眠。甚至做了几个寓意还不错的梦,看到在栀子花花海中,被女孩亲吻的人不是钟昧,而是他。
也梦见他在对轻轻说出喜欢以后,小姑娘红着眼圈扑过来,说以后再也不跟他闹。
傅文琛并不喜欢自己做这样的梦。
但这两次还不算排斥。
对于他和轻轻来说,柏林花园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在小姑娘后来的很多画作当中,都能见到柏林花园的影子。
那毕竟是他们关系开始的地方。
·
苏忱轻按照约定时间到达见面地点。
她见那人等在迈巴赫边,一丝不苟的西装将整个人修饰得精明而绅士。男人笑着抬起眼,桃花形状的眼型是最容易让人动心的,尤其是在盛满柔情的时候。
他大概试图让她想起什么记忆,戴着跟那天一般无二的手表,也像那天一样递过来束花,温声:“轻轻,我等你很久了。”
苏忱轻接过花,回答:“我给你时间了,是你自己要来早。”
傅文琛笑着,不回话。
森林花园里几乎都是错综复杂的小路。这个人跟在旁边,和她保持还算礼貌的距离,询问:“你养了只边牧?我看,你昨晚似乎带她去了宠物医院。”
苏忱轻已经习惯他装傻揭伤疤的罪行,抿唇:“是,受伤了。”
傅文琛看着她,道:“人没事就好。”
女孩似乎冷笑了一声。
但他可以装作没有看到这个冷笑,将视线挪至面前。这森林公园的面积比较大,百分之三四十的面积都被一片湖占据。
湖水澄澈透明,青蓝色的光在湖面上潋滟,玻璃一般折射出五年前的画面。
傅文琛没有回忆的习惯,但他发现自己最近确实变得很喜欢回忆。大概是心理疾病的原因,很多本来已经被他忘记的东西,总是会突然间跳出来。
他想起当时的轻轻快要十九岁,看向他的眼神比湖水还要清透。女孩那双杏仁眼里塞满对他的崇仰和喜爱,眸子黑白分明的,像小鹿一样。
当时怕吓跑他,轻轻还牢牢拽住他的袖口,可怜又真诚的说:“傅先生,我喜欢你。”
“傅先生,”
和记忆中相差无二的温软声线拦截了他的思路。
傅文琛回头,对上同样一双杏仁眼,里面依旧是清亮的,能轻松望到底。但从前的那些东西已经看不到,看他的眼神空荡荡的。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梦,有关您的,让我很不得安宁。”苏忱轻平视前方,在目光挪开的间隙,放任了眼底的恨意,“本来这只是几个梦,也没什么。但昨天发生的事,又让我做噩梦的情况更严重了。所以我今天才来见您。”
她能感觉到傅文琛的注视,那样柔肠百转的手段下,依旧是冷血动物般的薄凉。
苏忱轻问他:“您会祝福我和钟少吗?”
身旁,男人不紧不慢跟随的步伐突兀的停下,夹杂笑意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轻轻,想听实话?”
苏忱轻看向他。
傅文琛便风轻云淡的回答:“如果你们一定要结婚,那钟少应该活不到结婚那天。”
她看他的眼神依旧是平静无波澜的。
“我明白了。”苏忱轻收回视线。
傅文琛舒展眉心,扶着她的下颌,让她重新将视线挪回来。他用抱歉的口吻道:“对不起,轻轻,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不该说的。”
“既然你选择在这里见我,我想,你一定是有别的寓意,”男人歪头,笑着将目光描摹过她的鼻唇:“我昨天送你栀子花,你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他将视线定在她唇瓣上,幽深眼底的晦暗便藏不住,随着薄唇的弧度一起加深,
“说起来,还不知道被钟少吻过的轻轻是什么味道。”
缠绵气氛随着距离的拉近变浓郁。
将要吻上时,女孩却推开他,笑盈盈道:“傅先生,我今天确实是有惊喜给您。”
她重新和他拉开距离,斩断缠绵气氛的同时,冰冷的仇恨也在悄悄蔓延,
“您站在这里,别动。”
傅文琛挑眉,松开她:“好。”
森林公园的空气是清新的,让人心旷神怡。他应下以后,苏忱轻便很快消失在他视野范围内,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手机传来振动,
他接通电话,听到熟悉的温软声音,对他道:“傅先生,您知道我家那只边牧是怎么受伤的吗?”
轰隆的滚石从山林间破开,宛如雷鸣般向男人的方向横冲直撞过去。
苏忱轻感到声音在颤抖,
但她还是继续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既然您喜欢我,那就站在原地,不要躲。”
第72章 断腿
将近半人高的石头从高处落下,是完全足以让人当场毙命的。
如果不是石头在滚落途中发生偏移的话。
虽然偏移,但仍然在计划的路线之内。震鸣的动静仿佛让整片山林都为之凝滞。湖水不再流动,山风停息于此。
男人平静到甚至疯狂的身影在转瞬间被石头碾压而过,留下一道淋漓的血痕。
手机在主人遭遇突发意外事故时,会自动向紧急联系人拨去电话。很快,留守在不远处的傅文琛助理便收到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到达现场。
他看到了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血腥场景。
男人被撞到一棵歪斜的树旁,西裤包裹的两条腿明显被碾压过,一条已经血肉模糊。他上半身的衬衫也已经被血浸染,
此时表情冷沉的坐在地上,仿佛一只山林中被撕咬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
助理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并没有找到同行苏小姐的身影。他也来不及多想,立即联系救护车和医院,将这件事报给傅家。
很快,救护车赶来。
在将人送往医院的途中,傅文琛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为这位傅氏家主接诊的是国内目前为止最顶尖的几位专家,针对他的状况给出了最佳方案。
即使是这种时候,这位傅氏家主的身边依旧空无一人,甚至连父母都没有在场。医生商讨出方案,无人告知,只能讲给助理:“伤势实在太严重,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这两条腿,我们只能尽力去保,但最好的结果也是落下终身残疾。”
助理沉默片刻,道:“傅先生醒了吗?”
“还没有。”
“等傅先生醒后自己做决定,”深谙自己上司是什么怪性情,他为难道:“傅先生说过,任何事情在最后时刻都要由他自己决断。”
好在这位傅先生醒来的不算太晚,听医生大致讲过情况后,依旧是冷静到近乎怪异的态度,说尽力就好,保不住就切。
医生大抵也是还没见过情绪这么稳定的病人,咂舌。
手术时间不算太久,只是结果不容乐观。手术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位傅先生都选择了独处,没有见任何人。
记不清多少天后,
助理再见到这位傅总时,右腿已经换上当今医疗设备上所能给出的最先进的假肢。
助理低着头。
站在空荡病房的边缘处,不敢开口。
没有人能轻易接受自己失去一条腿的现实,最起码在助理看来,如果自己如此毫无征兆的突然失去一条腿,肯定会当场发疯,闹自杀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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