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渊这一觉也只睡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他应该还能睡会。元满顺手摸过手机贴到他耳边,她看到来电人是林又夏。
这人却把手机推过来,转身又准备睡。
“帮我接。”他模糊地说。
“哦。”
元满不动声色地接起:“林小姐。”
那边明显没适应她接驰渊的电话。
“他人呢?”
“林小姐,你在问我老公吗?”
“……我找驰渊。”
“不好意思,他昨晚没睡好,现在在补觉,有事晚点……”
她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被这电话吵醒,元满爬下床,全身心轻松,真是病去如抽丝。
驰渊再次醒来是中午,他长臂捞过去,只捞到一个空枕头。
他蹙着眉头坐起来,缓了好一会才去找人。
在楼下厨房找到人,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驰援没有半分迟疑从背后抱住了元满,她正在炒菜,锅铲翻飞,被他突然的一抱,她险些把锅铲都丢了。
“干嘛不多休息一会,这些事阿姨可以做。”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元满不自然地抖了下,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人过于亲昵。
驰渊当然也感觉到她的僵硬,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站到她旁边。
锅里正在做鱼汤,奶白的色泽,香味已经飘出来。
他瞧着她放了调料下去,冷不丁地开口:“你妈托我说一句,她知道错了。”
元满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眉头都没皱一下。
驰渊叹气:“她说没脸见你,和你说对不起。”
啪嗒,煤气灶被拧灭。
元满指挥他去拿大汤碗。
鱼汤被驰渊端出去,她又炒了两个菜,齐齐摆上桌。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驰渊放下碗,看了她好一会,想着她应该要说点什么。
元满抬眸正好碰上他的注视,也不再避开。
“夏简明的案子什么时候会结案?”她的声音非常冷静。
“就这两天。”
“会判刑?”
“会,而且不轻。”
“哦。”她喝了口水,“可能再过几天,徐惜雪会过来找你帮她离婚。”
驰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她接着说:“她就是这样的,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元满说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碗。
他拦住了:“别忙了,如果难受,我带你去个地方。”
元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机械地跟着他出门。
第84章 不是还有我么?
跑车开始上坡的时候,元满才下意识看向车窗外。
山路陡峭崎岖,不一会就有一个S弯,路上几乎没有车,车速极快,连过弯道都不曾慢下来,前面又是一个弯道,她眼前闪过一排栏杆,感觉车头似朝着悬崖而去,不由得惊呼“慢点。”
当年她在小车后座,大货车横冲过来的瞬间,她也是高呼着“慢点。”
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眼前的栏杆已经被甩在身后,前面的路豁然开朗。
紧紧拽着安全带的手心蒙了一层汗。
“怕什么,马上就到了。”
驾驶座上的人换了个姿势,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掌心朝上,眼尾掠着她,元满犹豫的瞬间,前方有车驶来。
“有车!”伴随着惊慌的声音,她的手伸过去,男人的大手抓住。
两辆车几乎擦肩而过。
驰渊笑出声:“这么怕?没事的,这路我熟。”
他摸到她手心的粘腻。
“开车要小心。”她心有余悸地说,眼中黯然,“万一……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后面半句,语气非常低落。
驰渊按下心下讶然,先去停车。
车停在一处断壁残垣前,三层楼高的房子塌了半边,另外半边也在苟延残喘,剥落的墙皮掉了一地,周围的杂草长了半人高。
这处房子前面被铲得很平整,面积也很大,元满下车看向地面,依稀还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线条,她抬眸看向站在房子前的人。今天他身上穿着墨蓝色的冲锋衣,下身是收腿的工装裤,和平时的正装样子很不一样,像是游荡四方的背包客。
山上的风很大,杂草被吹的东倒西歪,唯有他板正的身躯不动分毫。
她想起从几个月前,她赶在台风天回来给他过生日,躲在苏言副驾驶看到他走过来,他的身影在风雨中也似吹不折。
思绪杂乱无章,像这半山腰的风。
元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等着他说点什么。
驰渊把脚下的杂草又踩了几脚,还嫌不够,伸手抓住旁边一把草,齐根扯出来。
“你这是专程来拔草?”她靠着车头,冷不丁地问。
拔草的人低低地笑出声,终于回头看她。
“可惜没带工具。”
“……”
他拍拍手重新走回来,和她并排靠在车头上,眼睛凝着面前的房子。
“没想到房子就这么塌了。”
“你的房子?”
“嗯。”他停顿了一下,“算是吧。”
元满偏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无意间找到这里的,刚刚找到的时候还挺漂亮的,白色小别墅。”他用手在倒塌的房子上描了一下,“里面连家具都有,门锁着。”
他轻笑,陷入回忆,“每次把车停在这里,从来没见过房子亮灯,后来就动了进去看看的心思。一进去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次心情不太好,我就来这里,有时候干脆就睡在这。”
“没人找你麻烦?”她不可置信,这么大的房子总该有主人的。
“我也在等着呢。”他耸耸肩,笑得无奈,“本来想着要有人回来了,我就直接买下来,多贵都可以。”
“在国内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人,也没人打过我电话。”
“?”
“对,我在里面留了自己的私人电话。”
元满听完这段依然没明白他带她来干嘛。
“你带我来……”
“我第一次发现这房子是夏天,你给我送了一把糖。”
驰渊说完,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元满,似乎在问她还记不记得。
元满张了张嘴,心下怦然跳动。
“不记得了?”
他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下一句就接着说出来,语速极快。
“那天我心情就特别不好,文安安突然来找我,她对我道歉说不该放弃我,想要弥补这些年我缺失的母爱,我其实挺懵的,她要这么在乎,这十几年都干什么去了?再说,母爱这东西,怎么补?”
“她有苦衷?”元满在他停顿的间隙问。
“苦衷啊……那可能就是她没有钱了吧。”驰渊眯眼看向杂草出神,过了好一会才说,“当时她就住在你奶奶家斜对面,白天我没理她就走了,晚上我还是偷跑去她住的地方,当然只是远远看一眼,后来遇到你。”
难怪当时他眼眶都湿了,抽烟抽得特别闷,一看就是情绪低落。
“那把糖我就在这里吃的。”他朝前走了几步,停下回头找她的视线,手指着地面。
他在告诉她吃糖的地方。
元满很诧异:“你怎么还记得是这里?”
“你过来。”
元满顿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顺着他的手指,她看到地面模糊有串字母,开头是C,第二个字母就只剩半边,后面是NDY。
驰渊哼笑:“A好像被磨掉了。”
哦,那应该是CANDY,她在心里拼出来。
“糖挺甜的,我吃完了,然后用车钥匙画在地上。”
元满从来没想到她那些糖的归属地是他,就像没想到她十年后和他结婚一样。
世事难料。
她应该高兴的,她的糖果从一开始就得偿所愿了。
很多话在喉间滚了几滚,她只平淡地说出一句,你喜欢那些糖就好。
驰渊自嘲地翘起嘴角:“可惜你忘记了。”
“没忘。”元满平静地答他,声音里细微的波动被风隐去。
驰渊挑眉地看着她。
元满没躲开他的视线,问:“我们之前就见过,你记得吗?”
出乎她的意料,他说记得。
“校运会吧,你在跑步,晕倒了,那时候你还小,脸比现在圆。”
心中似乎有颗种子突然就发了芽,往外噗嗤噗嗤地长出枝叶,将她的心脏撑得满满的,有种酸涨感。
元满努力控制着汹涌的情绪,“哦,你还记得啊。”
“跟我来。”
这人说完直接拉过她的手,带她来到残存的白墙前。
他手指着那半边断壁说:“我在墙上写过你的名字。”
元满没忍住,瞪大眼睛盯着他。
谁会平白无故写一个女孩的名字在墙上呢。
他的话越来越像是在表白!
“不用这么惊讶,我确实在学校喜欢过你。”他垂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身线低沉却多了些许温柔,“我在很多年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感情都不可强求,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果你感受不到她的感情,那就放弃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看这个地方,挺漂亮的房子,主人都不要了,不过不是还有我么?”
第85章 很多话想说
一切都太突然。
元满还处在震惊里,像是平静的沙滩突遇巨浪,这两天因为妈妈徐惜雪而复杂的心绪被这个巨浪带走,黑白分明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特别是“喜欢过你”几个字一直在脑中盘旋,其他的话都被自动过滤,心跳如擂鼓,怎么都压不下来,她也就不管了,任由自己失语又失重。
在漫长的暗恋生涯里,她从来??没设想过他也喜欢她这个可能性,毕竟他们没多少接触。
驰渊说完那一段是有些长的沉默,两人间只剩下山顶凛冽的风声。
元满捋了下满面乱飞的头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时候……我很胖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句话,好像是为了证明她没什么可喜欢的。
他提起初高中上学那段时光,元满有很多记忆都蹦出来,可大部分是灰色的,沉郁的,她因为父母离婚情绪变得不稳定,突然开始大吃大喝,小小的身体像个气球般被气充起来,一身圆滚滚。
那是她最自卑的少女时代,唯有心中那个小秘密是她灰色天空里的彩虹。
“胖?不觉得。”
驰渊嗤笑了声,低头睨着她,还加了句,“挺可爱。”
“……”元满以前最讨厌听人说她可爱,因为她固执地认为这是不漂亮的代名词。
男人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挑眉:“也挺漂亮。”
元满的唇角终于翘起来,她偏了下头,看着在风中狂舞的杂草,心跳终于降到正常速度,思维也通畅起来。
他突然说起从前的事无非是想让她知道自己还是有人爱着的,让她摒弃掉被妈妈放弃的痛楚。
她迟疑了一会,才敞开了说:“你说得对,任何感情都不可以强求,我和我妈可能母女缘没那么好,以前我还是存点希望的,就算我再失望,也没有真正恨过她,现在……”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越发沉闷了。
驰渊当然明白她的感受,当年文安安放弃他只是自私,这样已经另他痛苦,她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徐惜雪则是全然无情的,亲自把她置于险境,明知道她脱险了也未曾打电话问过半句……
伤口血淋淋,不需要再去揭开。
“我明白。”
他打住了她的话,长臂轻轻一拽,将人拉到怀里。
元满的额头顶在他胸前,凛冽的风声忽然间小了,世界安静,她耳中唯一的声音是他的心跳。鼻间是他好闻的气息,她喜欢这么久的人和她表白,她觉得自己应该笑得合不拢嘴,不该哭的。
他说他明白。
她的委屈和痛苦就再也藏不住。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大眼里再也存不住蓄势待发的水珠,脸上黏湿一片。她咬着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头低低地埋在他胸前。
驰渊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她不对劲,想推开她看看,这人硬是不抬头,两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腰,他明白过来,无奈叹气:“想哭就哭出来吧,大声点。”
“不用这么憋着。”
就算如此,她也只是呜咽了几声。
驰渊感觉到胸前的濡湿,没有再强行推开她,只是突然打横抱起了人。
山顶实在太冷,驰渊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是冷的,将人抱进车里。
暖风吹出来,元满这才感觉到冷。
驰渊什么都没说,在她身旁放了一盒纸巾,然后拿着手机下了车。
他给她留下空间。
驰渊扫了眼手机,很多未接来电,早上的黄金时间自然很忙,他先回拨了陈其。
那端立刻接起来,像是专门在等他的电话。
“驰总,您总算回电话了,刚刚有伙人去了您的别墅……”
“哦,我知道。”
他毫无波澜的声音让陈其顿了顿,“周家太过分了,那些人砸了很多东西,您家里……”
“叫人过去收拾了吗?”
“嗯,让家政人员去了。”
“还有别的事?”
“好像法院那边推迟了宣判。”
本来应该是今天结案的,现在出了告示,暂缓结案。
驰渊冷哼:“不用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找了人,推迟是给背后那人几分薄面。”
陈其放下心来,又说了公司的事情。
结束电话的时候,驰渊吩咐他尽快把别墅清理干净,增加安保。
他又回了几个电话,回头往车里一瞥,正对上元满红肿的眼睛。
车窗开到最低,素白的小脸在寒风中晃眼的很,她似乎已经清理好自己,除了眼眶还红着,看不出什么异常,眼神就这么平直的看过来。
驰渊蹙眉走近,低头睨着她,悄悄窗户提醒她:“关上窗户。”
他怕她再被吹病了。
元满摇头:“就吹一下冷风,你车里的空调要把我热晕了。”
“……”他忘记了自己开了最高温度。
“行,一分钟。”驰渊嘴角弯起,说着在手机上倒计时,手机被他扔进车里。
他背过身点了支烟,走远了几步。
不想他身后响起开门声,驰渊扭头看见元满径直走过来,朝他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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