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白竹【完结】

　　一份工作坚持不了多久就被迫宣告结束，第一次收到辞退书时，夏曦澄坚持为自己辩驳了几句，往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不再据理力争，认命般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再说在个人利益面前，何谈所谓的朋友有多少真心？曾经在公司里夸过她，支持过她，陪她走过一小段路的人分散在五湖四海，断了联系，少了可以利用的价值，关系自然就淡下来了。

　　初入社会的时间还不到五年，夏曦澄时常抬头仰望着变化无常的天空，她深知自己不如在行业里打拼了多年的精英人物，但却感到自己已经饱尝风霜。

　　回过神来，她看到夏慕生紧闭着双眼，几滴汗水趴在湿毛巾周围，夏慕生呼吸均匀，看样子就像睡着了。

　　“夏慕生，你有在听吗？”夏曦澄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话短说，也不奢求对方能听进去多少。

　　夏慕生轻轻滚动着眼珠，撑起眼皮：“听了。”他有时候大概就是惜字如金，像个机器人，夏曦澄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尽管如此，夏曦澄也满足了，好歹说出了藏了很久的心酸事，有说总比没说好，她放松下来，好受了一些。

　　她从抽屉里取出方形的充电头和一串蓝色耳机，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面写稿。”

　　请假在家也无聊，正好能把写《破冰》的任务转移到早上，赶赶进度。

　　刚迈出房间的门，她想起了什么，往后退了半步：“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别自己硬扛着。”

　　半年之内，《破冰》在前三个月的进度至少要写到追妻火葬场前期，接着再继续安排夏慕生一改从前冷漠的性子，对许白璐正式展开追求。

　　如果写得再快一些，这本小说用不了半年就能顺利完结，达到三十万字的要求后，夏慕生就能顺利回到小说世界，火车也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继续行驶，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打开电脑，找到《破冰》的最新文档，夏曦澄深吸一口气，全身心地投入进跌宕起伏的情节里，身临其境般走进夏慕生和许白璐的世界。

　　抛开求职和工作时的迷茫和痛苦，字里行间表现出的校园气息又让夏曦澄深陷其中，无论过去多久，她永远都会怀念着那无法取代的少年意气，也忘不了一直向前延伸的橡胶跑道。

　　在新的章节里，夏慕生和许白璐的学校如期举办了第四届运动会，精彩的开幕式表演结束后，作为参赛运动员的许白璐站在起跑线上做准备。

　　微风吹弯绿草的腰，夏慕生盘腿坐在跑道附近的草坪上，把一本练习册放在腿间，丝毫没有注意到许白璐投过来的目光。

　　这仍然是许白璐默默单恋夏慕生的阶段，两人对彼此的态度截然不同。

　　回到现实，夏慕生在床上瘫了一天，晚上再测体温时已经退了烧，次日早晨又跟着夏曦澄往公司跑，坐在公司里工作已经变成了他习以为常的行程。

　　“是不是很想回到上学的时候？”夏曦澄从挎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夏慕生，把对方跟《破冰》里的形象结合起来。

　　她想，如果每个人都曾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和惊艳过自己的人相见恨晚，感受过前所未有的骄傲，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们或许就会强烈地希望能够重返过去。

　　夏慕生把保温杯放在透明挡板前，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应该还在沉思，夏曦澄还没等到回应就看到老板从另一边楼梯走下来。

　　所有人瞬间撑起眼皮，挺直腰板，不敢在老板面前懈怠。老板站在楼梯口，朝夏慕生挥了挥手。

　　“慕生，来一趟办公室，有事找你。”

第29章 机会

　　趁夏慕生刚好把老板给支开，夏曦澄瞥了一眼斜后侧的郭钰，还没完成的任务如使命般提醒着她，下一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那天送郭钰回家后，夏曦澄根据何见川的手机号码加到了何见川的微信，打招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何见川，你怎么这么俗？”

　　听了这话，何见川疑惑不解，夏曦澄把纸条折叠好扔进垃圾桶，解释说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在当下智能化的时代里，大家要加联系方式通常都是直接拿出手机，扫个码就能加好友。

　　在纸条上写手机号码塞到别人口袋里，这种方式已经过时了，早就应该被时代淘汰。

　　“很正常，我当初跟郭钰就是这样加上好友的。”何见川见怪不怪。

　　“行，你们俩都很俗。”

　　在上班时间，夏曦澄又看到何见川发过来的消息，盯着手机，她按着脑袋，手指插进发丝间揉搓着。

　　约饭这事儿并不难，难的是两个分离已久的人要在同一时间凑在一起，在这之前，夏曦澄不能让郭钰察觉到吃饭的对象并非自己。

　　“我争取吧。”

　　降温的日子里，大家又穿上了冬天买的羽绒服，为了提神冲泡着各种口味的咖啡，一室的咖啡味让夏曦澄又想起茶悦咖啡厅。

　　抿了一口咖啡，夏曦澄转头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空，分明还是早上的时间，阴云齐聚，云层又多又厚，连阳光也穿不透了。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看雨，作业还没写完就听到下雨的滴答声，关上窗户，还没埋头，眼睛痴痴地看着雨滴像黏液那样沾在窗户上慢慢往下滑动，她对这个场景记忆犹新。

　　可惜南方只有冷到极点才能下雪，夏曦澄见多了雨，早就在泥泞的土地上奔跑过多次，也熟悉了雨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怪味，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滴，她说不清有朝一日亲眼看到下雪的心情如何。

　　至于帮何见川约郭钰吃饭，天气不好，寓意自然也不好，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瓢泼大雨持续下了一个星期左右，阳光还不舍得出来，碰上一个无风也无雨的阴天，夏曦澄在所有同事的见证下被老板表彰为“月度最佳员工”，夹着奖状的小册子摆在她的桌上，奖金也准时打进了她的卡里，大家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郭钰也兴奋地跑过来祝贺他。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最佳员工的荣誉，当初她被其他公司辞退，狼狈地来到这家公司面试，从旁人的攀谈中得知员工被表彰就意味着离升职不远了。

　　据她所知，要评定某人成为月度最佳员工，必须要得到老板和组长的一致认可和同意，当她盖上小册子，感受着封面的质感时，夏慕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认真地翻看着一沓文件。

　　她的预感错了，那天夏慕生被老板叫去办公室是为了商讨月度最佳员工花落谁家，做好事不留名，这个组长低调得很。

　　“我可以送你回家，但有个条件，你得帮我稳固在公司里的地位，最好……让我也升升职。”

　　看来交易不算亏，夏慕生还记得这句话。

　　夏曦澄把小册子收进抽屉里，经历过大风大浪，可算迎来了好兆头，被表彰后，连吃饭都更有干劲了。

　　郭钰到小卖部买来两瓶饮料，帮她拧开瓶盖，寒风钻进衣领，掠过脖颈，郭钰抬手就关紧了窗户。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这天气真烦人。”

　　食堂的菜谱好不容易上了几样新菜，夏曦澄吞咽下嘴里咬碎的五花肉，若有所思地盯着郭钰看。

　　“也不见得是坏事，要是能等到好的结果，下多少场雨都没关系。”

　　话音刚落，郭钰夹菜的动作即刻停下，看不清楚的杂质在眼神里交织，抬头看向夏曦澄时却又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任由时间如何流逝，要想忘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并不容易。

　　“是啊，这话说得好。”郭钰喃喃着，不再多言。

　　尽管平时在同事面前的郭钰平易近人，但夏曦澄了解郭钰，知道小姑娘心里藏着事，和她一样不愿让朋友替自己分担痛苦，连倾诉都尽量表现出风平浪静的模样。

　　不管再怎么刻意伪装，夏曦澄都能看出此刻郭钰眼底的黯然神伤。人的思维很奇妙，它会跳脱出一句简单的话，同其他事情联系到一起，变成人们所以为的另一种意思。

　　再等等吧，等到哪天又放晴，和故人好好谈谈，冰释前嫌的机会近在眼前，夏曦澄面对着郭钰默默想着。

　　在公司忙活一天后回到家，夏曦澄总算明白“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的内涵所在，她现在成了最佳员工，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才能力排众议，尽量避免同事在老板面前再胡说八道的可能。

　　站在玄关处，夏曦澄换上拖鞋，把帆布鞋踢得老远，再用剩下的力气拿去削了一个梨子，汁水淌过舌苔再滚进喉咙，清凉解渴。

　　今天晚上轮到夏慕生下厨做夜宵，厨房里传来对方清亮的声音：“想吃什么？”

　　若是之前，夏曦澄总会说随便来，有夜宵吃就行，除了偶尔到外面的饭店放纵消费，她在吃这一方面要求不高。

　　不过今天的工作几乎要把她给累倒，她瘫坐在沙发上，突然很想吃一顿扁食米粉，怎么想便怎么说：“家里还有扁食，做扁食米粉吧。”

　　扁食米粉是她家乡的招牌，小时候吃过很多次，就算不出去，叶盈和夏光秀精通厨艺，用不了多久也能为她煮出扁食米粉，不过自从她来到外地工作后，长期离开家乡，也就慢慢淡忘了扁食米粉的味道。

　　虽说夏慕生煮出的扁食米粉不一定正宗，但夏曦澄不挑食，时隔几年能再吃上扁食米粉都不错了。

　　“扁食？那不是馄饨吗？”夏慕生打开冰箱，纠结起叫法。

　　夏曦澄扔下沙发上的小枕头，揉着眼睛说着随性的话：“随便啦，扁食和馄饨都一样。”

　　说着说着，她起身走向房间，准备再检查一下《破冰》的进度，如果时间允许，新的章节先写到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明天继续写。

　　忙完工作还要为小说操心，夏曦澄时刻都在佩服着自己的意志力，要知道每天坚持坐在电脑前写上两三千字听上去简单，真正做起来却要比想象中还要认真细心，绝非一拍脑袋随便写几笔就能解决的小事情。

　　检查进度前，她打开了一个早就收藏起来的网址，那是《落花》的主页，当时在连载这本小说时，她曾无数次点进这个网址，紧盯着数据不放。

　　《落花》现在的数据仍在不断变化，总体情况在往好的方向走，第二次意识到这个现象的夏曦澄还是忍不住窃喜，眼珠子往右上角一瞥，作者邮箱里有一条还没读过的消息。

　　记得在公司偷偷点开《落花》主页时也看见过那条消息在闪动，不知是不是垃圾广告，只有点进去才能消灭在眼前频繁出现的小红点，她提起精神，移动鼠标打开那条消息。

　　编辑圆圆：“西沉，针对过去没被挖掘到的宝藏小说，我们这边现在有个采访机会，你有参与采访的意愿吗？”

　　不是垃圾广告或赛事推广，竟然是之前的编辑来邀请她参与采访，一般情况下，只有头部或偏头部的小说作者才能受到采访的邀约，比起网站里写文无数的大神，夏曦澄一直自愧不如。

　　写的书没大神多，文笔没大神好，剧情当然也逊色于大神笔下自然的起承转合，天大的好消息朝夏慕生砸过来，她无法置若罔闻，当下就惊喜到失语。

　　再看一眼编辑发消息的时间――五天前。

　　夏曦澄一愣，愉悦的心才刚飞上天就掉了下来。在网站审文的编辑一般都很忙，他们希望发出的消息能得到及时有效的回应，整整过去五天，一个作者没给编辑任何回复……

　　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编辑很有可能因此放弃，把难得的采访机会让给了其他作者。

　　西沉：“圆圆我来啦，不好意思我现在才看到消息！工作太忙了哈哈哈，采访的名额还有吗？”

　　激动之下，夏曦澄在键盘上敲出这些字，成功发送后再认真看看措辞，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活泼开朗的劲儿，三个“哈”显得她傻里傻气，想撤回都撤回不了。

　　竟敢五天晾着编辑不管，编辑要是像夏慕生那样时不时就闹脾气，估计也要再等上五天才愿意回消息。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很煎熬，夏曦澄伸直手臂掰了掰手指，克制不住自己现在的情绪，脑袋侧躺在电脑桌上长叹一声。

　　“平常心，万一还有呢？”她低声喃喃，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把她吓得一激灵。

　　“夏曦澄，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

　　还没等来编辑的回复，夏慕生煮好的扁食米粉倒是先送上门了。

第30章 改天庆祝

　　迅速把页面切回《破冰》的文档，再控制好有些别扭的表情，夏曦澄沿着碗的边缘把扁食米粉端平放正。

　　夏慕生煮好的扁食米粉卖相不错，扁食都浮在水面上，包着肉馅的皮都泡软了，不像刚取出冰箱时那样硬，拿起筷子挑起又细又长的米粉，粉上还缠上了一点破开的肉馅皮。

　　再捞起圆滚滚的扁食，她长了记性，忍受着舌头的酥麻感，朝扁食吹了吹气，反复几次后才敢下嘴。

　　“味道怎么样？”夏慕生歪着脑袋靠在墙前。

　　勉强吃得下去，不过跟父母煮的扁食米粉比起来还差远了，夏曦澄抬起舌头顶了顶牙齿，片刻后答道：“还可以。”

　　她惦记着《落花》，更放不下《破冰》，每个小说作者碰到作品爆火的阶段或许都会想到趁热打铁，抓紧时间提高作品的知名度。

　　到目前为止，《破冰》的字数差不多快到八万了，还没到三十万的一半，夏曦澄眼睛一亮：“对了，夏慕生，我现在能把《破冰》投到网站上连载吗？”

　　想当初在写《落花》时，她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没有完整的大纲和存稿，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还保证不了文章的质量，后来写完了《落花》，她特地折返回去删删减减了几轮。

　　她平时的更新频率不快，刚好能把《破冰》将近八万字的内容当成存稿，拆解成多个章节慢慢发，这样就不怕读者催促更新，在有存稿的情况下发表一本小说，平时码字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现实总是打击着夏曦澄的积极性，连星星眼也打动不了夏慕生，夏慕生抱着双臂，发丝不再贴着墙壁。

　　“只有等你写完了才能投到网上去。”

　　夏曦澄不太理解，半条面线还叼在嘴边，她忍不住追问：“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看了看夏曦澄的电脑，淡然道：“你懂的，小概率事件。”

　　方才双眼放光的夏曦澄瞬间就感到眼前一黑，这小概率事件虽然能将小说作者和小说人物联系到一起，但有时候也挺招人烦，除了大纲和人设上的限制，竟然连作品自由投稿的资格也毫不留情地剥夺。

　　“别发呆，赶紧吃，吃完我还要洗碗。”

　　“不用，我去洗就行。”

　　手里的夜宵还热乎着，厨师就急着要洗碗。夏曦澄飞快地瞪了夏慕生一眼，也知道不能让夏慕生一直惯着她，万一把她惯得越来越懒就糟了。

　　人的惰性无法避免，但有意识地去改变现状总归是好事，免得到时候太依赖别人，少了别人就活不成似的。

　　听她这样说，夏慕生倒也没什么异议，说自己去看看电视，马上就跟没事人一样走出了房间，留夏曦澄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继续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