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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圆满——尺素【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2:02  作者:尺素【完结】
  《难得圆满》作者:尺素
  本书简介:十六年光华,恍如昨日,请回答2008——
  2024,我给2008年的所有人写了一封信,
  我写:2008年让你难忘的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感受?
  收到回信如下:
  回信一:年初的大暴雪,我老爸第一次没回家在外地过年,那年八岁,不知道雪景的背后是场灾难。
  回信二:那一年的整个暑假都在救灾帐篷里度过,自此以后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无灾无祸国泰民安。…十六年光华,恍如昨日,请回答2008——2024,我给2008年的所有人写了一封信,我写:2008年让你难忘的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感受?收到回信如下:回信一:年初的大暴雪,我老爸第一次没回家在外地过年,那年八岁,不知道雪景的背后是场灾难。回信二:那一年的整个暑假都在救灾帐篷里度过,自此以后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无灾无祸国泰民安。回信三:当年听到新闻全家人都蒙了,我们有亲戚在那里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2008我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回信四:默哀的时候正上体育,严厉的体育老师哭到哆嗦。回信五:08年奥运会的时候我六岁,我和我爸爸看了奥运会开幕式,一辈子都忘不掉。……
第1章 姐姐要出嫁
  远远听见有人在唱:“虎落平川下秋阳,婷婷霭霭过山岗。梦里寄来素笺色,不畏将来为过往。”
  太阳从豁口处出来没有朗照,而是紧贴旁的山峦徐徐爬行,安居镇的阳光是能读懂四季的语言的。春天喷薄而出,连带着林中的树木也葱绿,生机勃勃。夏天很勤快,总在镇上的人醒来前就等在了山后,一个喷嚏一个哈欠就能把它唤出来,山也换了颜色,墨绿、深绿中掺杂着几点嫩绿。秋天很清醒,从立秋开始,风里的凉气裹着金黄色的阳光掠过山头,抚过玉米蔬菜的脸颊全身便着上了风的颜色。冬日的太阳总磨磨蹭蹭,各户人家开门关门的咯吱声像二胡一样荡在安居镇上空,他才会拿着陈酿慢悠悠从山后踱出来,迈开的步子里带着雪花稀稀拉拉,所以孩子们大人们都是期待的。
  各户人家的客厅里都摆着火炉,烧柴烧煤球,烟囱从窗户伸到门外,末端还罩个穿孔的塑料瓶,冬天的风吹得又急又猛,避免浓烟被风搅得从烟囱倒退回去。蓝紫色的炊烟贴着安居镇后面的山峰绕行了几周,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后眷眷离去,转眼间再过十一天就是小年,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凌穹跑了六个山头才找到凌楼。
  她一路吃了太多炊烟,所以边跑边咳嗽,那烟的气息带有好闻的树木香气,咳嗽完又忍不住吸溜了一大口,储藏在鼻孔,直到憋不住了才吐出。说好让凌楼去镇上的超市再买几箱啤酒,啤酒还搁在墙角没有搬进屋,凌穹一转眼却不见了哥哥,当萧望气喘吁吁找到她时,她正在灶间帮几只大虾蜕皮。
  俗语曰三个女人一台戏,此刻在灶间忙碌的四个女人,能唱出一场前无古人的戏,且不说后无来者,因为要是戏唱得好,自然后来者模仿的居多,超越的也会有。
  “凌穹——”一路和鞭炮声较劲喊过来,萧望的嗓子渐渐失了音色,喊到一定高度就剧烈咳嗽,眼泪咽进了喉咙好几滴。
  “章医生,看到凌穹没?”章医生方脸,戴方形黑框眼镜,就让他的脸显得更方。章医生很瘦,但瘦得不均匀,腰是水桶腰,腿像秋天的麦秆,综合起来看像块四四方方的木头堆在一根瘦弱的竹竿上。章医生一年四季都穿很粗很宽很阔的涤纶面料长裤,以示他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相配。
  章医生微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是萧望啊?这么早就放学啦?噢,你们昨天就放寒假了哦!”章医生和人说话前习惯先微笑,然后再问候一声,接下来才切入正题,惹得萧望头发丝全竖了起来,“凌穹啊!没看见。”萧望又跑了好几个地方,还是没有凌穹的踪迹,小头爸爸方建中拄着拐杖走过来,边走边吹着口哨,他吹口哨没有声音,因他才开始学,撅起的嘴配上下垂的目光显得委屈巴巴。
  “小头爸爸,看到凌穹没?”方建中闻声停下脚步,费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萧望,他说凌穹不是在帮你爸给车上贴花吗?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望已经跑出很远,“不听就别问,没礼貌——”他看着萧望的背影气力太高说出了花腔,花腔蹦出急忙收住了声音,以手掩嘴轻轻咳嗽两声后转身走完还剩下的两步台阶。
  “爸,爸——”萧望没刹住脚,同拿着捧花的萧成强撞了个正着,萧成强拿那束花当了挡箭牌,萧望脸对着玫瑰上的刺栽了上去。
  “啊!”儿子一声惨叫,吓得萧成强手臂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扔出了捧花,不成想角度力度刚刚好,捧花准确无误地飞上了客车车顶。
  “怎么样?没事吧!”他捧起儿子的脸左看右看,上瞧下瞧,萧望硬生生挤出半滴泪,“我的鼻子!”萧成强像吃了老鼠屎般反应过来,他两只手夹住儿子的脸,见萧望只鼻梁上隐隐现出黑头那么细微的血迹,顿时放下心来。小小皮肉伤,亏自己的心还在半空悬了一阵儿。
  “不是说不整这玩意儿吗?整就整,还不把刺拔掉!又不是结婚!”
  “这你就不懂了,这订婚也是要讲究的,虽然场面没结婚那样大,可七大姑八大姨都要来!再说你姐,大小就爱侍弄花草,让她拿一束拍照,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要多漂亮得多漂亮。”
  “你的手!骨头都要被你挤变形了!”萧望没去理会安居镇结婚的一套习俗,用手扒开他爸满是老茧的掌心,随口抱怨了一句。
  萧成强松开儿子,满脸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掌心已经有了厚厚的老茧,但是依靠这双手,他成功地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并且一毕业就在县里最好的高中当了老师,那种得意之情只要泛滥起来就不容易收住,此刻儿子在他眼里就变得潦草了。
  “凌穹呢?她不是在这儿帮忙贴花的吗?”萧望左右张望,依旧没看见凌穹。
  “她爸不是找她有事吗?”萧成强还想再多说几句,眨眼间儿子已经跑远,步子拉得比皮筋还要起劲。
  他摸了摸后脑勺,忘了想要对儿子说的话,只觉得儿子奔跑起来的背影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相像。每个人都曾年轻过,时光总会把他撕扯成背驼发稀的模样,萧成强一直觉得变老是理所当然所以无所谓,自然死亡当然更无所畏惧,可现如今看着儿子,心里满是羡慕,要是自己再年轻几岁,说不定就能够——能够怎么样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萧望一路找过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凌穹的爸爸,看见他正望着天空发呆,就没去打扰。没想到兜兜转转跑了一圈,还是要回到原点。萧望跑到之前看见凌宪华的地方,没了这位老好人的踪迹。
  他没看见凌宪华,但凌宪华却看见了他。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半身探出栏杆,狂风卷起棕色大衣似要迁他去千里之外,从远处看整个人就嵌在了半空。他说萧望你去找找你爸,我有事要和他说。
  天空横着飞过一群大雁,萧望抬头时这群大雁正变换队形从他头顶飞过,一大片白云化作猎豹狠命追捕,眼看着咬住了最后一只雁的尾巴,那只雁抖抖双翅,飞到猎豹的头顶,雁阵发生了变化。“叔,凌穹在哪儿?”萧望的声音随风盘旋而上,尾音被远处响起的鞭炮声吞没。
  “她去了你们家厨房帮忙,你——”凌宪华的后半句被风吹得咽进喉咙,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只看见萧望的腿像两个转起来的车轮。
  “这小子,着急忙慌的!”他边摇头边进屋从楼上下来。这件棕色大衣还是结婚前他生日杨燕拿她的私房钱从百货市场淘来的,由于保存得好,加之舍不得穿,依旧光洁如新。
  他把大衣的扣子解开,顿时觉得威风了许多,有些颠簸的右脚和左脚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右脚不小心溅了开水,走路不至于颠簸,担心章医生弄来的草药的作用显示得不够明显,他认为跛着走过后更能显示出草药的功效。
  “明天就不跛了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凌穹站在灶台前正费劲把一只大虾从滚烫的水中捞出,“可找到你了!”萧望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第2章 姐姐要出嫁
  萧望的一句“可找到你了!”吓得凌穹手里的虾又掉回了锅里,锅里的水溅上右手,很快就起了个燎泡。她嘴里吹气,忙冲向水龙头,四个女人四角镇住水龙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正给鱼们剖腹,手脚麻利地去掉内脏,再把鱼放进水龙头下的红色塑料大盆里。
  凌穹一个飞步跨过地上的绿色小塑料盆,杨燕被突如其来的身形吓了一跳,手中的鱼滑进水里,其他三个女人也不约而同吓了一跳,抬头张望,大眼瞪小眼。
  “小祖宗,你规矩点行不?”杨燕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端起水盆直接泼她身上。
  萧望跟在后面跑过来,解释道:“她手被烫了!”
  凌穹笑嘻嘻转过身来,“不要紧,就是红了一点儿。”周金枝一听,立马进屋给她拿了烫伤药膏。
  “这药还是我烫伤了你拿来的!”她对柳珍说,柳珍抬头瞧了眼,也没看真切,随口答了句:“还真是。”她的脸很圆,眼睛很大,粗看脸上就只剩下双眼睛。
  “我那还有,你们要的话随便拿!”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尽是笑意,跟红绸子铺了几条街般喜庆。
  “你哥呢?”萧望问凌穹,“我哥?我哥没去找你吗?他搬完啤酒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你记账了呢!”萧望心里直打鼓,光头强确实让他把这几天的花销记账,关键是凌楼没有来找他啊,看来真的会出事。
  他右脚跺了地,从门里漏进来的阳光让灰尘无处躲藏。坐在暗处的周金枝瞄准了他跺脚的威力,“你斯文点,我们这儿全是菜你看不见啊!要吃进肚子里的!跟你爸一个德行,眼睛长在头顶的哟!”
  萧望皱眉,往右边挪了一大步,还是放不下心,“咱们还是去找找吧!”他说完便外走,凌穹也跟着跑了出去。
  “哎,锅里的虾!”杨燕对着女儿的背影喊,当初信誓旦旦承担这份任务的凌穹招呼也不打就跑了,真是个野丫头。
  “交给你啦!”她头也不回地高声回了句。
  “你哥不会——”
  “我哥不是这样的人!”萧望还没说完就被凌穹打断,气得他龇牙咧嘴,他说要出嫁的是我姐姐,到时候出丑的可是我们家!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他们家?你姐姐也是我姐姐啊!”听到凌穹这句话他有点小高兴,一高兴觉得能不能找到凌楼也无关紧要了。凌楼哥喜欢他姐这件事情,早点捅破了多好,省得他每次说句话还得小心翼翼。
  凌楼拐了萧愉也好,他最近看覃涛越来越不爽,那人就是个伪君子,要真成了亲家还受得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如此微妙,展现在眼前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还得靠时间去检验。他之前受物欲所诱,迷失了方向,轻信了覃涛。或者说,自己之前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覃涛这个人身上,而是全扔给了美味的食物。覃涛这人太心机,总变着法儿哄人开心,一高兴就忘了分辨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和他脸上挂着的笑容的真假。
  老好人看见光头强的时候光头强正在费力打捞车顶的捧花,光头强除了“光头强”,没有别一处强,他的脸不圆不方不长不短,圆的是脑袋,方的是他说话的神态,长的是裤腿,短的是腿。
  今天的他穿着他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由于西装的得体,看上去腿腿长背挺,精神头比往日都足。
  他平时开车习惯穿布鞋,此刻依然踩着双棉布鞋,裤管搭在鞋面随步伐像鱼的嘴一张一合。他的光头在看见凌宪华的时候顿时亮了,一笑太阳穴处的青筋就暴露得更加明显,“老好人,来来来,你来得正好,我不小心把捧花扔车顶上了,你像个办法帮忙弄下来!”
  两个人围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像两只望着悬在横梁的鱼无计可施的老猫,片刻之后老好人说:“我去找根竹竿!”说完叹了口气背手摇晃着出了院门。
  光头强从驾驶座拿下根毛巾,准备把车前的玻璃再擦擦,不知擦了多少遍,不管何种情况,挡风玻璃总要纤尘不染,才能看清前方,看清前方就觉得生命还长,时钟的针脚也跟着歇了步。人过了五十,不再期望别的,平安健康才最重要。
  “还不快去换鞋!”周金枝捋着额前的碎发看见光头强踏着棉布鞋悠哉游哉的样子心里就窝火。平时怎样舒服怎样穿就算了,虽说明天男方才来接女儿下去看地方,可午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至亲之人都会来,不穿得体面点,哪怕是亲人,也会打心眼里瞧不起。
  他说你不用管我,我穿不惯那玩意儿,我穿这个也不会给你丢脸。你看看这镇上的人,谁冬天不是这样穿?
  “我哪是怕你给我丢脸?我是怕你给愉儿丢脸!”周金枝目不转睛地看着停在院里的客车,比萧愉小不了几岁。
  那时候他们家四口人挤在一间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吃饭睡觉,该有多么难熬,可不知为何,现在想起竟感觉很幸福,全然没了苦涩。也许人的痛苦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洗掉的,放在温水里,撒点洗衣粉,泡上几分钟,自然而然就掉了;另一种就算你用漂白剂,也不可能漂得干净。
  萧愉订婚后过后就是小年,小年后就是春节,在这样喜庆的的日子里,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竟特别怀念过去的日子。
  她倚在门框看了一会儿,更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你赶快来换,接亲的马上就来了!”她再嘱咐了一遍便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安慰自己,值得怀念也是件好事,说明过去还不算糟糕,逝去的也该值得怀念,这样对未来还有所期待。
  “你少诈我,人家明天才来呢!”光头强说完转身走向了台阶,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让西装沾上点儿灰,“应该明天再穿的!”
第3章 姐姐要出嫁
  光头强蹲在一旁的台阶上,垂着头一声不吭,他谁的脸都不想丢,谁规定穿西装就一定要穿皮鞋?怎样穿舒服就怎样穿难道不可以吗?
  正在他为这件事发愁之际,抱着本书边走边看的方寸久进入视野,这个小大人被公认为他们这条巷子最聪明的孩子,哪样都好,就是瘦得皮包骨头,最近看来,气色好多了。
  “久哥儿!”方寸久抬头,茫然四顾,“强哥早!”他说,站直身体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光头强看了看从山的豁口处喷薄而出的朝阳,金黄阳光贴着泛黄的树林徐徐行走,他眯缝着眼说已经不早啦!方寸久应了声,收起书本慢慢走过来,光头强说你看我这鞋,是不是很好?他特地拉起裤腿把腿伸到方寸久跟前。
  “嗯,是不错!”他盯着发白的鞋面,与实际不符却不违心的给出了答案。安居镇人都相信布鞋最养脚,走路不费力,跑步也轻松,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有土生土长的安居镇人的韵味了。那种韵味学不来,放下戎装戒备那份闲适和情怀就自然而然爬上了身,深入了心。
  光头强得意地收回脚,又说你看我这身,他站起来走到方寸久跟前,“是不是还不错?”
  方寸久看了半天,“穿着舒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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