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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晚上大家有个聚会，新人也来，你该不会没时间吧？”
又是这样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留有余地，实际上却不容拒绝，诚恳的邀请只是露出水面的美丽岛屿，笑里藏刀的威胁才是深藏于水下的怪物。
夏曦澄抓紧了挎包的细带，不敢对上蒋雨涛的眼睛，犹豫几秒后还是认命般点了点头。
夜晚的城市让夏曦澄浮想联翩，两个女人紧挨着她坐下，蒋雨涛弯下腰拆开箱子，一瓶伏特加掀开了它的瓶盖。夏曦澄很早就知道，所谓的公司聚会基本上就是你来我往的倒酒游戏。
她坐在窗边，眯缝着眼睛看窗外的月色，一轮圆月高挂天边，模糊的云和闪烁着光晕的星星围绕在月亮身边，分明是一幅美好的景象，夏曦澄却看出几分阿谀奉承之意。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月亮，围绕在月亮周围的究竟是什么呢？
浓浓的酒味首先刺激到鼻腔，蒋雨涛把杯子里的酒倒满，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敬她，说她今天提早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工作，进步挺大。
旁边传来同事们银铃般的笑声，夏曦澄举起酒杯，在众目睽睽下将蒋雨涛倒给自己的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心想，伏特加真难喝。
在喝酒的时候，时间是缓慢的，像是一个被堵住口子的流沙沙漏，沙子怎么流都流不完。
不知过了多久，夏曦澄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实在不能再喝酒了。
“曦澄，曦澄？再来一杯嘛。”她听到蒋雨涛在劝她。
她皱皱眉头，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目光扫过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夏慕生。
意识近乎混乱的情况下，夏曦澄看不清此刻的夏慕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鄙夷，是厌恶，还是满不在乎？
“不喝了，我不喝了……”她面露难色，推搡着想要继续给她倒酒的蒋雨涛。
她听说伏特加的酒精度数高，不常喝酒的人碰上伏特加很容易喝醉，要命的是她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
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话，包间里的人一哄而散。夏曦澄凝视着蒋雨涛，看到蒋雨涛把一瓶已经见底的伏特加放到地上，抬手解开领带……
第3章 醉酒
伏特加的酒味包围了夏曦澄，填满整个包间。
夏曦澄感到身上忽然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温热的气息盖过浓郁的酒味，让她越来越难以承受，正想挣扎，身上又轻了下来。
酒劲上头，她开始说起胡话：“石头？”
身旁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她头昏脑胀，想到某部电影里有子弹射过窗户的场景，还有人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从小到大她好像还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她捂住脸，只怕父母在这时候突然闯进来，发现这一屋子的狼藉。
满地的伏特加，酒水从沙发下一直洒到门口，沙发上躺着他们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此刻她满脸通红，最长的发丝几乎要垂到地面上，这绝不是画家笔下知名的水彩画。
夏曦澄没什么力气站起来，整个身体都软了，她打了个嗝，听到一句叫骂声后皱紧了眉头。
片刻后，她的双手被人拉住，一俯身就碰到了对方结实的后背。
“抓紧了，万一摔伤可别怪我。”
她什么都没回答，又打了个饱嗝，转了转眼珠，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起初她还能支撑着自己稍微直起腰，偏过头看看路过的行人，很快她就干脆把自己的重量交给对方，侧过脸贴着那有些温热的后背。
不安分地蹭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夏曦澄深吸一口气，只能闻到伏特加浓烈的酒味，闭上眼，眼皮仍然能感受到忽明忽暗的光线，这个街道的路灯也许坏了，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人抽空过来维修。
整个身体往上颠了两下，像过山车在抖动。等双手松开，她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看到眼前的房门，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家，摸遍全身的口袋都一无所获。
“没有备用钥匙吗？”站在身边的人低声问。
她歪了歪脑袋，弯下腰就要扎进摆在房门左侧的花盆里，左手被人使劲一拉，整个人瞬间就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算了，你老实点，我来拿。”那人走到她前面开始翻起花盆里的泥土。
昏暗的走廊里没有一盏灯亮着，阴冷的风吹拂过夏曦澄通红的脸颊，她眯了眯眼，走上前跺了跺脚，有些着急。
“钥匙不在土里，在花盆底下……”怕泄露了秘密，夏曦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总算跌跌撞撞进了屋子，夏曦澄伸手扶着墙，把垃圾桶踹到自己脚边，想吐却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催吐也没有效果，她垂头丧气，明明憋了很久，熬了很久，一肚子的苦水却没机会倒出来。
她的视力一直很好，到现在也没近视，但喝醉酒后看什么东西都觉得异常虚幻，往常清晰可见的事物突然间都笼罩上一层薄纱。还不太清楚送她回家的这个人是谁，她没思考多久，伸手就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甩到对方手里，像是下意识要做的动作。
“谢谢你送我回家啊，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在视线里轻微晃动，灯光晃眼，倒比那街道上的路灯要稳定多了。
夏慕生面无表情，弯下腰把那些钞票放到沙发前的玻璃桌上，似乎不感兴趣，甚至忍不住嘲讽：“原来你们真的都把钱看得这么重……”
闻声，夏曦澄脱下鞋子，抬起一只脚踩上沙发，另一只脚紧随其后，双手交叠在一起挡在脸颊前，从指缝里偷看夏慕生，笑嘻嘻地嘀咕：“哇，你连钱都不要了？那你要什么？”
父母灌输给她的概念没什么特别，他们说钱是这个世界里的通行证，只要有了钱，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也没什么谈不拢的交易。
很多关系都会因为钱而受到干扰，变得像薄纸一样吹弹可破，如果连钱都不重要了，那还有什么重要？
“我要你……在半年内写完那本小说，至少要写到三十万字。”
夏慕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夏曦澄，略显强硬的语气惹得夏曦澄不由得又皱起眉头，愤愤不平：“你凭什么命令我？”
平时在工作上听到的命令就已经让她烦恼，她把写小说这个爱好藏得很深，连郭钰都不知道。
夏慕生微微一笑，抱着双臂斜靠在墙壁前，缓缓道出秘密：“夏曦澄，《破冰》的作者，是你创造了我，你要负责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
话音刚落，夏曦澄一愣，她慢慢放下手，一时还消化不了夏慕生想表达的意思，酒劲还没过去，她侧着身体躺下来，眼皮慢慢下垂，模糊的人影马上就冲了过来。
“喂，你先别睡啊？真的有这么醉吗？”
夏曦澄拍打夏慕生的胸膛，看上去在反抗，却更像挠痒痒，随口含糊地喊上几句话，在睡着前，她还听到一句有些无奈的叹息：“酒鬼……”
酒鬼就酒鬼吧，现实太苦，有时候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不见得是件坏事。
思绪万千，夏曦澄翻了个身，困意席卷而来，以她此刻微弱的意志力根本抵挡不住。
复杂的连环梦被一阵手机铃声搅乱，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晒到了床脚，伏特加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
夏曦澄挣扎着关掉闹钟，定睛一看才发现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好在星期天不用上班。
“你差点超过正常人类起床的时间，醒了就出来吃早餐。”夏慕生推开门，探出脑袋。
“夏慕生？”
那场聚会不了了之，这么看来昨晚是夏慕生把她背回了家，破碎的回忆在夏曦澄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试图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认真洗漱后，换了一套休闲装，夏曦澄低头闻了闻袖子，身上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酒味，只不过淡了不少。她有点不好意思，坐在餐桌前接过牛奶抿了一口。
“昨晚谢谢你。”她不敢抬眼看夏慕生，把嘴唇咬成一条细线，片刻后慢慢松开，“我……应该没耍酒疯吧？”
小醉怡情，大醉伤身，昨晚算是第一次大醉，夏曦澄不知道自己大醉时究竟是怎样的，也许会哭，会闹，会像小孩子一样胡言乱语。
夏慕生最好能稍微给她留点情面，毕竟两人刚认识不久，在公司还得通力合作。夏曦澄转念一想，她错怪夏慕生了，对方应该和那些爱往别人身上贴标签的同事不一样。
谁知夏慕生还真不领情：“耍了，管我要钱。”
“什么？真的假的？”夏曦澄咳嗽一声，陷入窘态，随便管人要钱的行为是她在清醒状态下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不得不抬头看夏慕生。
夏慕生也看着她，朝她挑了挑眉：“假的，是你以为我管你要钱了。”
“这也不算耍酒疯吧……”夏曦澄松了口气，觉得这还算正常，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你拿了？”
夏慕生知道她说的是钱，随即上演了一个“京剧变脸”，连回答的语气都多出几分傲气，听上去不屑一顾：“没拿，你们视钱如命，我跟你们不一样。”
疏离感在这一刻体现得尤为明显，表面置身事外，言外之意却在冷嘲热讽，好端端的人偏偏长了不愿与常人为伍的傲骨，夏曦澄对此无法理解，把杯子放回桌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不约而同地沉默，厨房的滴水声在这一刻无限放大，连轻轻敲打窗户的微风都惹得人烦躁不安。
回忆按了暂停键，夏曦澄回过神，看到夏慕生站在厨房里，背对着她清洗着牛奶杯和餐盘。欠了两次人情，现在还要麻烦人家像仆人一样干活，意识到这一点，夏曦澄有些手忙脚乱，刚要起身就见夏慕生把杯子放进了橱柜。
那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吓到了已经独居两年的夏曦澄，夏慕生好像很了解这个屋子，熟悉房间的布局，知道房子的主人平时吃什么样的早餐，还知道洗完的牛奶杯应该放在哪里。
在昨天之前，他们分明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夏慕生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些？
夏曦澄抱住自己，这才觉得不对劲了，从夏慕生昨天早上来到公司后，很多事情都在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还没细想，夏慕生的声音再次传来：“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打量着夏慕生，看到夏慕生把两个洗干净的餐盘拿回来放在桌上。
“公司不允许高中生过来兼职。”
“我是正式员工啊，只是为了配合你和这个世界，年龄自动改变了。”
夏慕生说得一本正经，笃定自己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像极了现实世界里某些被戏称患有“中二病”的群体。
想到这里，夏曦澄忍俊不禁：“行，知道你来自二次元，别再演了，你……”
“我是认真的。”夏慕生打断她的话，“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能解释清楚，小说世界和这里不一样。”
夏曦澄一头雾水，大脑被一堆问题塞满，她试图从夏慕生的眼睛里看出些许端倪，以此让对方在严肃的注视下缴械投降，说出她想象中的实情。
可夏慕生没有回避视线，他像一个精明的猎人，看中了某个目标就不会善罢甘休，这让夏曦澄找不到任何漏洞。
“行，说来听听。”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跟他会一会，说不定能从他的话里找到撒谎的痕迹。
第4章 掩人耳目
夏曦澄盯着桌面，两个盘子被夏慕生分别放在两侧，蓝色盘子代表小说世界，粉色盘子代表现实世界。
她指向蓝色的盘子，说出自己的猜想：“所以……小说世界本来就存在吗？”
夏慕生摇头，伸手在粉色盘子上敲了一下，解释道：“小说世界是人为创造的，那里住的都是这里的小说作者写下的人。”
怕夏曦澄不理解，夏慕生进一步补充：“也就是说，假设你没写《破冰》，小说世界里就不会有我的存在。”
闻声，夏曦澄惊喜地眨了眨眼睛，改变了关注点：“原来我这么厉害？”
不过回想起写出的小说没什么亮眼的成绩，她就成了被扎出一个洞的气球。
夏慕生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是被创造出来的小说人物，此刻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很符合《破冰》里的人设――高岭之花，让人感受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感。
“这没什么，每个作者都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只是不能跟我们直接沟通。”夏慕生的视线在两个盘子之间摇摆，“碰上不负责任的作者，作品还没完成就放弃，对应的小说人物也会被塞进垃圾桶。”
夏曦澄似懂非懂，所谓的“被塞进垃圾桶”或许就是被小说世界自动剔除，那些倒霉的小说人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命运完全被小说作者掌控，这毋庸置疑，也改变不了。
在现实世界打拼的人时不时就会感叹自己命苦，好像做什么都徒劳无功，殊不知他们的命至少比小说世界的人要好一点，只有小说人物才承受了真正的“命中注定”。
“你前天刚开始写《破冰》，创造我跟其他小说人物的媒介应该出问题了，否则我也不会来到这里，这是小概率事件。”
夏慕生把两个盘子交叠，粉色盘子在上，蓝色盘子在下。
“对，是因为我的电脑坏了，现在还在杜昊那里，也不知道修好没有。”夏曦澄叹了口气，最近的倒霉事有点多，出乎她的意料。
她坐直身体，继续接收夏慕生传递过来的信息。
在夏慕生的描述里，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基于多重宇宙论在前不久已经被专业人士证实，大部分人都愿意接受还有无数个相似的星球存在，可以借此推出小说世界和现实世界都在各自的多重宇宙里真实存在。都是我编的
小说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多重宇宙独立存在，如果没有发生小概率事件，两个世界基本上没有直接的联系，小说作者永远不知道自己创作出来的人物在另一个世界里完整地诞生了，那些人是被充分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孕育出来的。
在洗耳恭听的过程中，夏曦澄对夏慕生的看法和态度逐渐改变，她现在更倾向于相信夏慕生说的话。
她站起来收拾盘子，关上橱柜，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些事情都还不能被证实，但我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我喝醉的时候，没暴露我家的位置吧？”她顿了一下，看向夏慕生。
夏慕生坚定地摇头，往后一躺就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着白净的天花板：“当然没有，你光想着钱了，至于你家的地址……是小说世界的程序告诉我的。”
这家伙逮到某个人的弱点就会反复强调，一本正经地说着扎心的话。
她耸了耸肩，也不反驳，毕竟在社会打拼的时间久了，任谁都无法逃出被焦虑和欲望缠绕的怪圈，夏慕生现在还不懂，以后有他好受的。
正想送客，她见夏慕生抬起双手枕在脑后，抢先一步开了口：“我在这儿还没地方住，只能先住你这里了，做好被我催稿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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