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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阿晚，原来的写稿任务没能及时完成，若她和刘俊互换身份，半年时间一到，她就要在小说世界里被销毁清除，左右都是死。
“那就换吧，刘俊……”阿晚闭上眼睛，做出这个决定只花了三秒。
她侧着身子靠在床边，呆愣地看着刘俊放在胸前的手攥成拳头。
只能靠这种方式让刘俊存活，她叹了口气，百感交集：“到时候大家应该都会忘了程落婉。”
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在另一个世界里孤独地死去，只凭借简单的想象，阿晚就情不自禁，眨眼间，几滴眼泪掉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刘俊握着她的手，她软着身子纹丝不动。
“阿晚，你的名字还会保留，那些采访视频也不会消失。”刘俊蹙紧眉头，神色复杂，“但认识你的人会忘记你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偶尔想起你的名字，也只会觉得你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个退圈且不再露面的小说作者。”
有名无实，虚无缥缈，竟能留下生存过的痕迹，也算是真情实感地活过一场。
阿晚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是吗？那样也好，大家还能读到我写的故事……”
笑着笑着，她眸色一沉，沉痛的思绪无处安放，憔悴的脸颊乍一看让人想起一朵快要凋谢的鲜花。
“爸妈、阿华和小月也不会想我了吧？”她呢喃着，像在问自己。
倘若忘记一朵花如何盛开，也就不用挂念这朵花如何凋谢，没有一开始的相遇，就没有最后的告别。
“嗯……连血缘关系也会改，你的父母会以为他们生了个儿子，至于阿华和小月……也会以为当初离家出走的人是妈妈，只剩下爸爸留在家里照顾他们。”刘俊低着头，没敢看阿晚泛红的眼睛。
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互换身份就是隐藏起来的附加规则，这种规则从来都是冰冷的，就像不懂得变通的机器人。
每个被程序选中进行穿越的小说人物都深知这一点，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他们马上发现过去的那些经历统统都是小说作者有意为之。
他们开始了解现实世界，开始和现实世界的人类产生交集，不断接收小说世界传递过来的特殊信号。
现在这个信号告诉刘俊，以阿晚目前的身体状况，刘俊自己只能通过互换身份的方式活下去。
“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太自私了。”刘俊在现实世界生活久了，性格也在慢慢转变，“阿晚，你要考虑清楚……”
“人在世上只是一个渺小的单位，有你替我活着，总比我直接死了要好点。”阿晚打断刘俊的话，抬手扯下发簪，几乎要及腰的发丝贴着她的后脖颈和背部，“能保证大家的记忆都会被篡改吗？”
劝不动阿晚，刘俊的心一紧，在阿晚的注视下艰难地颔首。
被创造者的命运由创造者决定，在刘俊的认知里，很少有小说作者主动要求互换身份的事例，因为一旦更换成功就走不了回头路了，没有后悔药可吃。
“刘俊，帮我照顾好阿华和小月，以后你就是他们真正的家人。”
“好。”
“爸妈有可能会催你去相亲，因为他们之前也催过我。”
“嗯，小月偷偷跟我说过。”
额头相抵进行交换身份的程序之前，他看到阿晚的眼里还有淡淡的笑意，视死如归般，眉眼间凝聚着千丝万缕的柔情。
“还有，要照顾好自己。”
他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那一刻却被她深邃的眼神所吸引，半晌才找回理智，慢慢靠近她，低声回应：“阿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阿晚轻笑道：“在我的小说里，你可没这么煽情。”
是啊，这个现实世界改变了刘俊，或者说，是阿晚改变了刘俊。
刘俊轻轻按着阿晚的后脑勺，就要往她的额头上压去，宁愿刹那间感受到的爱意都是假的，如此才能避免更深层次的痛苦像鞭子一样鞭打在身上。
他早已明了，自己和阿晚于彼此本就是过眼云烟，可他们之间的特殊羁绊一直都存在，所以留在只有他深刻记得阿晚的世界里，他并不觉得这是个麻烦。
一命换一命，阿晚成功进入销毁程序，她救了他，这不是无畏的牺牲。
时隔一年，刘俊万万没想到，夏曦澄就是篡改记忆程序中的漏网之鱼，她手上还有阿晚的联系方式。
“没有用，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成了空壳。”刘俊垂眸叹息，“如果我说她出国旅游了，你也会相信的，不是吗？”
因为阿晚现在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没有人会在意她，更没有人会主动关心她的死活。
这件事细思极恐，令夏曦澄失神许久，难怪她一直没看到别墅的女主人，刘俊道出的秘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身上。
“原来是这样……”
礼貌地道过别，走出别墅大门，夏曦澄迎上扑面而来的微风，思绪似乎也被这阵风给吹散，脑袋昏昏沉沉。
走出深巷，她差点撞上一个从拐弯处跑过来的男人，因为心不在焉，她分了神，连行走时都在想着夏慕生。
仰头望去，眼前的男人气喘吁吁，和她心中所念想的模样完美重叠。
她盯着对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夏慕生，我没遇到危险。”
第58章 冷战
深夜静谧，行人稀少，寥落的星光点缀在天空上，夏慕生扶着路灯的细杆喘息。
这时候他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作息时间发生变化，原来的生物钟不复存在。
“太晚了，你一个人留在外面不安全。”被直勾勾地盯着，夏慕生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夏曦澄刚才钻过的深巷。
既然如此，就不是因为保护锁失灵才过来找人了。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夏慕生之前，夏曦澄只把夏慕生当成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是一个非常有执行力的组长，这个男人对回到小说世界有着很深的执念。
夏慕生只需要确保夏曦澄在安全的情况下及时完成写稿的任务就好，加上他们之间说好的交易，夏慕生也没食言，有他在，夏曦澄做的这份工作还算稳定。
她很想问排除掉任务和交易，夏慕生对她有没有过私心，坦白说，她并不想在这时候见到夏慕生。
迈步向前，她绕过夏慕生，极其平淡地催促：“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没事，赶紧回去吧。”
这副深感焦虑、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能被夏慕生看见？心里有一团火无处发泄，只怕控制不住就会失控。
一路上，夏慕生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她没心思观察对方，敞开的风衣随风摆动，长条状的外侧拉链随着身体移动拍打着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打在她心上。
打开房门，用最快的速度换好拖鞋，夏曦澄想要马上回到房间冷静下来，她怕下一秒自己就要忍不住发脾气。
“你去找刘俊……是因为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夏慕生不知好歹，撞到枪口上。
离房间只有几步距离，夏曦澄原地停下，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根本看不出来去超市买过东西，骗不过夏慕生。
刘俊揭露真相的声音回荡在耳旁，如同紧箍咒一样惹得夏曦澄心烦意乱，她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背对着夏慕生，她不假思索地答：“对，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都招了，说他也是从小说里穿越过来的，跟你一样。”
语速极快，故意对重点内容避而不谈，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甚至抱着明早睡醒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的幻想。
还没碰到门把手，从身旁投过来一道深深的阴影，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先放到了门把手上，阻碍了她的行动。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接着就听到夏慕生低沉的声音：“我看不像，你的表情不对，他应该还跟你说了别的……”
这时候高岭之花也懂得察言观色了，别的？别的什么？
本就脆弱的防线被一句话攻破，咬紧的嘴唇松开，夏曦澄扭头看向夏慕生心脏的位置，面色僵硬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从相遇到现在，不管夏慕生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愿意相信，就算有过片刻质疑，事后也会试着自己劝解自己。
想着没关系的，等夏慕生什么时候愿意吐露心声了，她再认真去听也不迟，她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傻傻地相信心脏痛只是为了适应现实世界而已，没想到这个古怪的症状竟然真的会威胁到生命，想拖到半年内的最后一天再送夏慕生离开的想法显得荒谬……
这样无非就是让夏慕生自寻死路，况且夏慕生不可能不懂为时已晚的严重性。
“你害怕吗？”偏偏夏慕生不答反问，将她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叫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吃力。
“怕什么？”
上下唇轻轻相碰，夏曦澄知道夏慕生意有所指，她心一咯噔，清晰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怕我会死。”
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在言语间听不出丝毫慌乱，恐怕也只有夏慕生能做得到。
这真是句废话，悲从中来，夏曦澄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她现在有把夏慕生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冲动，想揪住夏慕生的耳朵，让夏慕生赶紧收回“死”这个让人畏惧的字眼。
“我怎么可能不怕啊？你……”抬手拉扯夏慕生的衣领，夏曦澄蹙紧眉头瞪着夏慕生。
“也是。”夏慕生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那笑意如微风般来去匆匆，清澈的眼里似乎酝酿着不可言喻的风暴，“毕竟我连命都是你给的。”
没有夏曦澄就没有夏慕生的存在，这是创造者和被创造者之间逃不过的羁绊。
其实这高岭之花早就在夏曦澄的梦里就死过一次了，在那场大地震里，人们都忘了他的存在，只有夏曦澄深深地记得他。
“没错……”松了手，夏曦澄拼命忍耐，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所以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说过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去扛。”
暂且不提她现在时不时就头痛的烦恼，每次看到夏慕生“心脏病”发作，她也跟着心疼。
不过是她的心疼跟夏慕生的心疼不尽相同，如果可以，她想帮夏慕生分担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同居这么久，夏慕生依然会带给她一种摆不平的距离感，无论她怎么靠近，好像都差了一点，只差那么一点……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你一直都没有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我，夏慕生，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里，没有谁能比她夏曦澄更了解夏慕生，《破冰》的内容都保存在电脑里，一个章节都没有发布，也就没有人能从这个渠道认识夏慕生。
“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再痛个几回都没事？”
抬头不见低头见，纵使最了解夏慕生，也始终看不透他。
见夏慕生呆愣着，没有解释的打算，夏曦澄感到浑身无力，像个被扎破的气球，她甩开夏慕生挡在门前的手，快步走进房间。
“砰――”
不给夏慕生反应的时间，她迅速关门上锁。
靠在门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她抬手捂住脸颊，咸腻的眼泪顺势落下，她想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嗓子仍然会发出一抽一抽的呜咽声，内心深处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门外没有动静，有些许光芒通过门缝投射进来，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显眼，被拉开一半的窗帘随风飘动，玻璃窗外不再是灯火通明的景象，深更半夜，大家都该入眠了。
擦拭着眼泪，夏曦澄伸直双腿重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坐在旋转椅上把电脑开机，《破冰》的最新章节马上跳转出来。
盯着由若干行文字组成的小说内容，夏曦澄思绪万千。
实际上说到心事，她对夏慕生的倾诉也并非毫无保留，她根本不敢跟夏慕生承认，某天晚上坐在这里时，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自私的想法――
她想留下夏慕生，即使夏慕生想要回到小说世界，决定权都在她身上。
她可以故意停止写稿，等到无法同时满足以三十万字篇幅完结和半年时间两个条件，她就能牺牲《破冰》里的其他人，换一个留在现实世界的夏慕生。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不久就被夏曦澄自己一票否决，事实证明这样果然行不通，不仅自私到根本不考虑夏慕生的感受，还有可能让夏慕生命丧黄泉。
一晚上的精力几乎都耗尽了，面对电脑屏幕，夏曦澄灵感匮乏，还没打多少个字就昏昏欲睡，不知何时洗漱、何时躺上床铺。
阳光晒到床边时，她惊醒过来，以为上班迟到了，拿起手机一看，虚惊一场，还有空吃早餐。
翻身下床，夏曦澄小心翼翼地贴近门缝，集中注意力听音辨位。
没有可疑的声响，难不成夏慕生还在睡觉？昨天睡得够晚了，生物钟估计早就陷入了混乱的状况，更何况他还要被自带的症状困扰……
再三犹豫，夏曦澄决定赌一把，她用比平时还轻的力度打开门，逃也似的钻到卫生间洗漱。
等她冲掉脸上的泡沫，把洗面奶放回原处，确定自己足够谨慎，这一系列动作应该很难吵醒夏慕生，结果刚开门探头，准备走出卫生间，夏慕生的声音就从厨房传过来。
“醒了就过来吃早餐。”
这次面对面难免更尴尬，夏曦澄没敢再正眼瞧夏慕生，积压已久的情绪好不容易得到释放，原以为会轻松一些，当下却更放不开了。
从吃早餐、赶公交再到进入公司大楼，两人沉默不语。
在公司里度过一早上，夏曦澄还没等来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听到的只有“哒哒”的打字声，偷偷瞧上一眼，那人一直盯着电脑，哪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结束上午的工作，夏曦澄拉紧挎包的拉链，把包挂在椅背的边角上，抬眼就看见夏慕生起身要走过来。
她忘了告诉夏慕生，论冷战，还真没人能比得过她。
“郭钰，我跟你们一起去。”她越过夏慕生，神态自如地揽过郭钰的肩膀。
闻声，郭钰自然乐意，拉着她的手腕先走一步。
她向身后的何见川使了使眼色，接着就靠近郭钰的耳朵，嘀咕了一句：“也没啥大事，吵架而已。”
“是吗？你俩上次吵架还是在他刚进公司的时候……”
何见川疑惑不解，站在原地看着夏曦澄和郭钰渐行渐远的背影，接着转头瞥了一眼落单的夏慕生。
这位组长正孤零零地站在夏曦澄的工位旁边，望着门口出神。
“慕生哥，你跟澄姐这是怎么了？”收拾好桌面，何见川试探着问。
第59章 私心
和郭钰闲言碎语聊了几分钟，再怎么聊都绕不到主要矛盾上，夏曦澄有苦说不出，牢记不能泄露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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