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被那女星君拆穿身份,余根本还未做好告诉他自己真身的准备。
可现在门后面……是被倒扣在小锅本体内的茨渠。
“小。”谢无祭俯下身唤她,长直的青丝与她纠缠在一起。
“啊?”余抬头,看着青年眸中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露出漆黑明亮的黑眸微微愣住。
谢无祭将手抽离,替她顺着鬓角的碎发,惯来疏离的神色碎裂开缝,唯余满眼的柔色。
他只看着她笑。
“怎、怎怎么了啊?”余有些紧张,小指不停得搅动衣袖,谢无祭的反应不对劲啊?
谢无祭但笑不语,捻着发丝的手突然收回,在她微愣的眸光中,执起她的小手紧紧贴在冰冷的胸口,勾起唇散漫地笑笑:“小感受到了吗?”
余抿了抿唇,猜测:“心跳吗?”
“它为你而动。”谢无祭说这话的时候分外认真,长睫颤了颤,清透的黑眸中只剩下眼前娇小的少女,“今日听你所言只为我而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长睫覆下,脉脉情意自沉寂冰冷的魔心向四周扎根发芽,将曾经无尽的灰烬尘埃一扫而尽。
余伸出手,指尖抚上他颤动的睫羽,感受柔顺的睫毛轻扫指尖的敏感处,暖流经由心底滑入四肢百骸,就连周围的霜天雪地都变得温暖宜人起来。
她道:“阿祭,傻。”
谢无祭眉心皱了下,对上那双满含湿意的杏眸,执拗道:“那也是因为你。”
雀鸟落于皑皑白雪中,寻找种粒果腹,发出轻微的翅膀扇动声,转瞬鸣叫着上天。
“阿祭我喜欢你。”
青年的睫羽颤得更厉害了,像是祈求:“你,再说一遍。”
少女对上他的眼睛,落地有声:“余真的很喜欢谢无祭!”
“小,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我们成亲吧。”
同一时间,少女弯着眉眼,背靠门扉微微一笑,青年单手撑着门扉,抬手勾起她的下颌,青丝垂落肩头,蹭刮着她软嫩的脸颊。
万千思绪被这五个字击溃,谢无祭缓缓靠近她的脸,带着暖意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化为一句。
“好。”
作者有话说:
茨渠:仅一门之隔,杀狗也不带这么杀的,太残忍了呜呜呜。
第98章 挡九十八刀
春和日丽, 万物如新,三足青鸟落于新发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声顺着半掩的窗缝透入内室。
一道温和的灵力托着窗扉, 将天光放入略微昏暗的室内, 青鸟探出一个头,冲着里面尖声叫。
白衣男子搁下狼毫,身子后倾, 白得几近透明的指尖攥着眉心, “嗯?有客到了?”
“啾啾。”青鸟扭头啄了啄肩颈的羽毛, 随着绿枝颤动,它展开双翅飞入虚妄的空中。
“也不知外间是何光景。”他垂着眼,眸光落于眼前刚写完,仍沾着新墨香气的细绒纸。
……
“锦儿小心――”女子刚要将手搭上木门把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地推开眼前小院的门, 并将她护在身后。
“阿乌,不必忧心……”谢锦薇眸光越过雉乌, 看向院内的陈设,微微一愣, 只因此处非但没有任何妖邪魔气,院内各处反而凝聚浓郁沉静的灵气。
至纯至真,毫无任何异常。
然而, 谢锦薇认为这才是这座小院的怪异之处,泸沽岛海底本是关押朝夜魔尊的地方,为何那里的传送阵为何会将他们送到此处。
见谢锦薇没有抗拒他, 雉乌唇角悄然勾起, 眸中聚着凝重:“我觉得此地不太对劲。”
谢锦薇颔首, 抿了抿唇, “小心些。”
“嗯,我护着你。”
谢锦薇见他护着自己的模样,心底微烫,然话未出口就戛然而止。
雉乌微愣:“怎么了?”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突然打开的房门,眼底映入一片白。
“无上……仙尊?”谢锦薇语调微扬,言语中满是不敢置信。
无上仙尊失踪百年,竟是在此地谪居?
“是你。”无上仙尊霜白的眸子微凝,言语冰冷,透着疏离,“你如何来此?”
“回仙尊,是传送阵。”谢锦薇拱手一礼:“晚辈在曾经关押朝夜魔尊的泸沽岛底发现……”
“他是魔族?”无上仙尊眉宇间蕴着不耐,眸光如刃射向打断了她:“你……修魔了?”言语之中对她从泸沽岛至此毫不惊讶。
就好像早就知道了那里有传送阵。
许是这份排斥太过明显,谢锦薇话语一滞,面对无上仙尊的轻松感顿失了几分,“……是。”
雉乌搂紧谢锦薇,他对修真界之人无感,冷硬道:“锦儿,如今你是我魔界之人,不必与其多言。”
谢锦薇蹙着眉,没有附和也没有说话。
无上仙尊瞥向雉乌,放出周身威压,只见雉乌虽脸色一白,却仍死死挡在谢锦薇身前,淡淡一嗤,“你为何去泸沽岛底?你要寻什么?”
谢锦薇:“请仙尊恕罪,但晚辈在回答之前,想问您,您是否知晓那处有传送阵通往此处?”
无上仙尊没有否认轻轻颔首,淡色的眸子落在她面上,指出谢锦薇的目的:“你要找朝夜魔尊?”虽是疑问,却带着笃定,仿佛她本就应该去寻朝夜魔尊。
“是。”谢锦薇别过眼,避开他的打量,“仙尊可知朝夜魔尊在何处?”
“他死了。”无上仙尊淡声答:“本尊亲手所杀。”
“什、什么?”谢锦薇身形不稳,颤声问:“死了……”那谢无祭怎么办?难道要令他和痛苦一生?
无上仙尊的眸光透着古怪,却是问她:“怎么,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
谢锦薇隐约知晓上一辈的恩怨,心中对朝夜魔尊当年囚禁娘亲戚灵烟一事耿耿于怀,自是恨他:“他该死,但他……”现在不该死。
无上仙尊拂袖背过身,冷冷道:“朝夜魔尊已死,多说无益。”
这番态度即是赶客的意思,雉乌本就看他不顺眼,他伸手拉过谢锦薇,想带她离开,去见她望着无上仙尊的背影发愣。
“仙尊,晚辈还有一问……您为何避于此地。”谢锦薇从始至终都认为眼前的无上仙尊太过神秘,他明明有斩杀朝夜魔尊的修为,却放任现在的修真界式微至此。
无上仙尊身形微动,说出口的话,语调空朦,“非避,而是身陷囹圄。”
“何人竟能囚禁您……”谢锦薇一惊:“难道是尊上?”
“小祭?”无上仙尊后背的银丝微微晃动,“不是他。”
“那……”
“不必深究此问。”无上仙尊似是吐出一口浊气,修长挺拔的身形向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微叹:“此事已不是你们该知晓的事情。”
谢锦薇上前两步,动了动嘴角,“那仙尊可知当年天绝谷祸乱之后,我娘亲她可还活着?……”幻境消失后,作为谢家领队的谢夫人亦是当年圣宫的灵烟夫人一同消失无踪,同时避过了谢家灭门。
闻此无上仙尊背影微僵,过了好半晌才道:“你指的可是戚灵烟?”
“正是……家母。”谢锦薇坦荡承认,即便戚灵烟是魔族。
“她自是在她该赎罪的地方。”无上仙尊转过身,霜白的眸内染上温度,语调平平:“修魔终非正道,你……好自为之。”
谢锦薇抚着雉乌僵硬的手心,眸光坚定:“谢仙尊提点,晚辈自己省得。”
“若是得空,你可去魔界深渊探探。”
说完此话,身后传来木门关阖的声响。
谢锦薇紧了紧手心,面向紧闭的大门深深鞠了一躬,颤声谢道:“多谢仙尊。”她弃仙道,改修魔道本就是修真界的叛徒,无怪乎无上仙尊对她态度如此。
只要……只要他给了自己提点那就够了。
屋内,书案后。
满身华彩的貌美女子身形窈窕,斜坐在书案上,伸出秀美的长指捻起方才无上仙尊置于案几上的细绒纸,眸光定在其上仅有的一个字入神。
“上清,你当真是无情。”
无上仙尊长袖垂地,手隐于袖,微拧着眉不快道:“你来此又要作甚?”
“唷,生气了。”女子随手丢下细绒纸,款步走至无上身侧,伸出尖细的指甲抵在他衣襟处,吃吃地笑了声:“就因为……昨日我找了你那小徒儿的麻烦?”
无上冷眼看向那根玉指,无动于衷。
“可当真无情呐。”指甲盖在衣襟处的金属装饰物上划出刺啦的声响,映着女子心底的不快,“锦薇这一世明明也是你的女儿,却得不到你半点怜惜……”
“她不是。”无上仙尊打落愈加往下的指尖,眸光微冷,嗤笑道:“本君与他并非一体,可生不出那魔种。”
“你……!”女子似是被惹恼了,姣好的容颜微微扭曲,转而抓上他的衣襟,对他的无动于衷颇有些气急:“你就不怕我让她再渡劫失败一次?”
“余华不会放任你。”无上仙尊的眸底平静得激不起一点风凉,就如同他这人一般。
“哈哈哈哈,可他余华终身下不了九天!”女子五指成爪,抓向他的下颌,迫使无上的眸中映入她的身影,一字一顿说得狠厉:“若我亲自下凡,余她别……”
冰冷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无上仙尊冷声警告道:“本君会杀了你。”
女子不受这话的威胁,咯咯冷笑:“好啊,你杀我,我们所有人都别活了。”
无上仙尊眉心拢起褶皱,松开了她的手:“本君乏了,你若无事便回吧。”
“你就当真不怕我动她吗!”女子最气他这副态度,几千年了永远如此激不起一点涟漪,明明沦为她的阶下囚,却仍是这幅高傲不可近的态度。
淡色的薄唇轻动:“你想要什么?”
如一汪清泉灌入滚烫的沸水中,女子一瞬间平静下来,抚着他冰冷的手背,娇笑道:“我所求你难道不知……”
“是你啊……上清。”
“好。”无上仙尊漠然看向她作祟的手,下一瞬将女子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屋内唯一的睡榻。
清冷的眸底没有一丝情|欲。
“不得扰乱息儿此生的命理。”
“你当真是如此……无情。”女子眼角垂泪,凝视着玉冠雪衣的冷漠男子,两人近在迟尺又恍若与她隔着无尽的深壑,只余满目疮痍。
一道银白的流光离开了小院。
*
茨渠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个世界才变得如此诡异。
不然为何在他被关在疑似一口锅的法器下整整一夜,出来后竟能看见尊上同余姑娘冲着一口锅‘傻笑’??
而且为何他那向来杀伐果断,又沉默寡言地尊上竟还主动拿着那口锅,说它好看?
为何尊上那双素来只有杀意的黑眸中只剩下宠溺?
还不待茨渠挠头想明白,他那英明神武的尊上发话了:“即刻回宫,准备大婚。”
大、什么婚?茨渠因左右脚不听话互相打架,被这消息惊得直接面朝锅子倒在地上。
尊上和余姑娘这也太快了吧?
“怎么,本尊说得话难以听懂?”谢无祭眉心紧皱,在心底将茨渠的办事能力再度降了一个档次。
余心里又好笑又同情,乖乖坐在谢无祭身侧,替他顺毛:“茨渠应是被关了太久有些不适应。”
她自然地伸手替他手动舒展眉心,黏黏糊糊道:“眼下沈家的事未了,我们成亲一事可以缓缓的。”
“不能缓。”谢无祭闻言,抿唇垂眸,语气很淡又很执拗:“我等不了。”
余:“……”
“好嘛。”虽然但是,这是她提出来的,然她总归还有些顾虑:“可若是苏培盛消失后,‘余二丫’和‘谢二狗’也消失了,苏林会起疑。”那他们先前做的事就白费了。又何必剔了他的魂?
“沈家我自有安排。”谢无祭将她的手放入掌中,望入余眼底满溢的忧心,迟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余:“?什么后悔?”
谢无祭歪头看她,语调又低又哑,带着不自信:“后悔说与我成亲这话。”
“呸呸呸。”余无奈地拍着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阿祭,你得信任我。”
少女昂起头,杏眼璨若繁星,亲了亲谢无祭光洁的下巴:“我是认真想要同你成亲。”长长久久,弥补这缺失的三千三百余年。
谢无祭眉眼怔松,勾唇浅笑:“好。”
茨渠周身被压制的力也在顷刻间卸去。
……
自那日后,也不知谢无祭如何筹划的,苏培盛凭空消失一事并没有在沈家乃至修真界闹出半点水花,只传出林州州牧秘密处死了一名犯下滔天大罪的死刑犯。
同时,随着苏培盛的消失,沈家所谓的大选也不了了之。
至于苏林那方,至今毫无动静,着实诡异。
余随着谢无祭回到魔宫后,仍如从前那般入住低调奢华的司余殿。
这次谢无祭不再限制她的行动,魔宫各处任她出入,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只有两点异常,一是谢锦薇和雉乌至今未归,二是被关在水云殿的鹿灵被转移了,为此事余旁敲侧击,可谢无祭刻意回避问题,只说万事交于他解决。
余没有追问,但她心底并没有放弃。
鹿灵事关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指使者,同时关乎当年谢无祭中噬心咒一事,她绝不会放弃探知背后的隐秘。
回到魔宫的日子在余闲来无事,茨渠忙得跑断腿中渡过了五日。
苏林终于有了动作。
茨渠找到余的时候,她正在翻司余殿的墙,闻言差点从墙上坠下来。
她勉力稳住心神,眼底泛上冷意,看向小心翼翼的茨渠似笑非笑道:“你说苏林将那赝品送来了?”
茨渠重重点头,将头狠狠埋下。
余抓紧身下的瓦砾,咬着牙哼出声:“那赝品还想代表仙盟和阿祭成亲?”
茨渠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牙齿打颤着替自家尊上摘干净:“尊上可没有应下!”
“哦?”
茨渠讨好地笑笑:“这不……尊上特地命属下请余姑娘移步议事殿。”
余莞尔一笑,甚是温柔:“好啊。”
茨渠:“……”祖宗你倒是将手中的瓦砾碎片丢了再笑。
作者有话说:
狗祭(后脖凉飕飕):不妙,危!
(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茨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雉乌你在哪里!!带我一起走!!
PS:魔宫卷完结之后,就剩下最后一卷(深渊古越族)主线剧情收尾。
第99章 挡九十九刀
议事殿位于魔宫正中央的位置, 余上次假借休憩之由诓骗魔侍寒荚摸清魔宫地形时曾路过,未免被当时的谢无祭发现,她刻意没有靠近议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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