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正坐在她对面津津有味翻着一本咒语书,同样像是根本不关心她在做什么。
慕羽却清楚他早就不想看书了。
她将这一切享受般地当成一场游戏,从他不断变化的情绪中翻找着乐趣,只要他不说,她永远都不会询问以至于打破整场游戏的奥妙。
他从来只会输。
“巫师界也该肃清了。在那个老疯子的领导下只会走向堕落。”
轻微的阴影压在了这片积木堆上,然而眼前的高塔像是没感受到其中的危险一般,继续增加着高度。
他不像个十一岁的幽灵了。
慕羽的沉默与无视令这片阴影愈发暴躁,却不得不停在这座人为建造的高塔边缘:“所幸纯血家族还没摒弃最后的尊严。”
随着持之已久的漠然这份暴躁更加变质发酵,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推倒眼前这座碍眼可笑的积木高塔。
一根魔杖横在了中间。
慕羽终于舍得从积木堆中抬头,像是根本没听见刚才的话一般,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仿佛从未有过一丝尘埃:“练习这个能提高对魔法的掌控,以前如果要玩爷爷也只准我玩这个,还不准用手。你可以试试。”
她欣赏着从那双眼睛中层叠喷涌而出的怒火与暴戾。
“每一根被我抽上去作为新的塔尖的积木都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顶层。”赏够了那双眼睛中的情绪,她继续将视线挪到了自己的杰作上。
情绪被轻言细语化解了,无论怎样调动也难以喷薄。
那道阴影从搭建的塔上挪远了一点。
“幼稚。”
他的声音在休息室哗啦的水声以及炉火中难以辨认。
慕羽没有理会他的不屑。
“积木会知道是我在操控他们吗?知道我才是他们的主宰,我才能决定他们的形状与风格吗?”她望着积木堆,仿佛这是什么有价值的学术议题,“底层的积木有痛觉吗?会知道他们唯一的价值仅仅是供养出更多的顶层,让我的塔更加高大吗?”
她托着腮,竟然有认真思考的架势。
哗啦一声,她轻轻一推,搭建得完美无缺极富美感的积木塔轰然坍塌,她再一扫便轻而易举地将所有木块丢进壁炉,火苗腾一下烧得猛烈,像是将整个地下休息室点着了。
火光中她对着里德尔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最甜美最天真的笑:“我看他们都不知道。”
火照亮了那抹笑容的灿烂,同样使得里德尔看清了其中的威胁,他几乎是出于本能般地想要伸手抽出什么。
笑容随着火焰萎谢下去。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自持,刚刚那一幕仿佛从未存在过:“我还要给斯内普教授送药,就不奉陪了。”
里德尔同样容不下过多的失态,他的身影随着平息下的火焰变淡,方才还想抽出什么东西的手转而穿过了她的发丝:“再见,”他拖长了语调,“哦不,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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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圣诞
慕羽从图书馆出来后便径直前往地窖,她要交上这周她格外熬制的魔药。
斯内普办公室的门是彻底关着的。慕羽敲了敲门,过了很久门才打开。“进来。”
办公室十分阴暗,原本便在地窖中不透阳光,再加上四周有着各种各样极其古怪的药材,更是给这间不大的房间增添了阴冷。慕羽看出他十分不自然,空气中还有一丝血腥气。
慕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教授,这是这周我熬出的魔药。”
她走近后才发现斯内普的脸色比平时更加惨白。斯内普接过慕羽手中银白色的药剂:“镇静剂?”
他仔仔细细端详着这瓶魔药。
慕羽总觉得他对待魔药的态度都比对待学生要认真。
“作用比普通镇静剂效果更加显著,”她略略低头,在这些教授面前她一直是一个腼腆的学生,“是的,我改了一下方子,中和了一片天山雪莲。我自己试了一下,喝下去的确更有效。”
没有人能看出她的烦躁。
一次次和汤姆产生交集,随之而来的是力量的疯涨。
东方修道,唯在感应道心,道心代表抉择。
她有预感,总该做出抉择,否则长期拖下去将再难以寸进。
“你的道,已经在你面前了。”
她不能走上这样的道。
“不必以自己堕入深渊的代价去报复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求道第一便是面对本我,可是她已经脱不下那层面具了。一旦脱下面具,她不得不面对蚀骨的黑暗。
“很好。”斯内普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单调,哪怕是夸人也不带一丝感情,“你自己的魔药必须自己能喝下去才能让别人喝。我很高兴你记住了这一点。而不是像一些白痴。”
慕羽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抱怨,无非就是含沙射影波特抑或是纳威。
“教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并没有对此多做评论。
斯内普挥挥手。关上门的一瞬间,慕羽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名声在霍格沃茨并不太好,极度护短,脾气差,甚至传言因为没有申请到黑魔法防御课教职而怨恨邓布利多。
这样的人,是有故事的。
慕羽没空关心他人的故事,包括眼前的男孩。
又是伍氏孤儿院,汤姆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我听见过,他们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不等慕羽反应,他起身打开房间里唯一的衣柜,里面仅仅只有一个盒子。汤姆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有布娃娃,一个陈旧的口琴,那次慕羽送给他的彼岸花,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应该都是汤姆从其他小孩那里搜刮来的“战利品”。
他没有说话,他在看着慕羽的反应。他在等待着,等待她的眼中是出现令他恶心的伪善还是让他心烦意乱的说教。但慕羽的眼眸中仍然没有一丝情绪。他一点也不意外。
慕羽拿起那支陈旧的口琴,还仔细看了一遍:“我不太喜欢口琴,我也不会吹。我唯一会的便是古琴了。”
“那是什么?”
“有机会可以弹给你听听。”
她摆弄着盒子中那朵彼岸花。由法术变成的彼岸花即使离开了土壤与阳光也依旧鲜艳如初。
血红的花瓣如同流淌的鲜血,她笃定道:“你不会进精神病院。”
汤姆有些骄傲,似乎这是让他最为自豪的事情:“当然不会。我会去霍格沃茨读书。我会比任何人都能优秀。”
“我还能和蛇交谈。看来这在霍格沃茨不是常见的事情。”
慕羽顿了一下,她听见过传言,斯莱特林的创始人,萨拉查斯莱特林便是著名的蛇老腔。会蛇老腔的巫师被默认为是他的传人。
慕羽拨弄着那一堆破旧的玩具:“是的,这不是常见的事情。”
“可是你能,上次我让蛇攻击你,你就知道。”汤姆第一次离慕羽那么近,他们一起坐在那张狭窄的床上,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才隐约闻到慕羽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檀香是十分清淡的,如若不是凑那么近他根本无法察觉。这样的香气和慕羽这个人一样,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
只有汤姆里德尔能那么靠近慕羽,只有汤姆里德尔能抓住这丝浅淡的香气,只有汤姆里德尔能将这飘忽不定的云彩在指尖挽留片刻。
“一种感觉而已。”
“只要我想。”她低语道。
汤姆坐远了一些,竟是第一次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他还是那么喜欢命令人,少有起伏的腔调中夹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慕羽第一次犹豫了,她仍旧待在原地,装作没听见似的摆弄着那堆旧玩具。然而越来越缓慢迟疑的动作暗示了她似乎真正在纠结什么,在做出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
她握紧了盒子中那朵鲜艳的花,轻柔捻下一片花瓣在手中转动着唯他们二人能听懂的节拍,一下又一下,缓缓踩上爆发的节点。
趁着节点将落之际她搭上了那只手,才一搭上便被死死攥住,再容不得逃脱。
她弯腰将手中花株放回盒子,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这一次随你。”
对着那双同样没有多少感情的黑眸,她难得笑弯了眉眼,顺带包容下所有未曾爆发而出的凶戾。
她被拉着穿过孤儿院唯一一条狭长走廊,避无可避地沾染上了这里所容纳的一切污秽肮脏与吵闹。走廊的尽头联通着一段近乎垂直向上,陡峭的楼梯,接连着天光照不到的黑暗。
楼梯下方阴影中蔓延着一滩兴许再难化开的血迹。
汤姆仍旧将她紧紧攥住,却在这不走了。他靠得很近,近到彼此都没有多少逃脱余地。纵是光线稀疏,慕羽仍旧能分辨出他那同阴影黑暗杂糅在一起的笑容。
他以为他会赢。
“我为去岩洞的那两个人挑选了另一条路,他们连恐惧的资格都没有了,”这些事在他口中显得那么平常,仿若在温和陈述一个普通的恶作剧。他绕上了她的发丝,“羽,还要向上走吗?”
温凉的气息覆在了慕羽的耳畔,吹开了一路而来沾染的污浊,重新注入比之更为可怕更令人难以摆脱拒绝的东西。
他们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僵持,看似谁也不肯相让。
慕羽叹息了一声,拉下了他缠绕在发丝上的手,温温和和不显多余情绪:“我说过,今天都随你”
他们共同攀上了那道摇摇欲坠的阶梯,迈入了黑暗。
天光就这么突兀地现了出来。
说是天光其实颇为勉强。充斥雾霾与粉尘的伦敦实难说有什么光。孤儿院的楼顶紧挨着一座又一座脏乱逼仄的天顶,被灰蒙密不透风的天和城市的曲线所围剿。
他们坐在房顶上,在灰暗中眺望目前尚不可及的繁华。
慕羽一伸手只染上了旧时伦敦的浑浊。
她触不到时间,更何谈将其挽留。
这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天地—另一片陌生的疆土。他或许无数次攀上这座屋顶,聆听欣赏着这座城市脏污中藏匿的哀鸣,一次次幻想着逡巡自己领土的快感。
慕羽抚着斑驳的墙砖。
这里太高,似乎同样也远离了遍地的死亡。
她往旁边靠了靠,徒劳地想在陌生的疆土寻找依靠。
他们都是如此。
“我们一起过个圣诞吧。”他坐远了一些,退到了自身疆域的边缘。
似乎只有退让才足以为邀请腾出空间。
慕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然战时的伦敦一片萧瑟,但仍然能看出杂草的葱茏。这个时空已经到了初夏。
“夏天过圣诞?”
“不,”汤姆看着下面嘈杂的街道:“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想属于这里。我的归宿在霍格沃茨。我们一起在霍格沃茨过一个圣诞。”
远处隐隐又传来战机的轰鸣。慕羽对着眼前消瘦的男孩绽放笑容:“好。”
第二天是一个难得风和日丽的周末,霍格沃茨的晴天不多,更不用说是秋末初冬时的晴天。从黑湖上传来的风罕见地没有带着刺骨的寒冷,甚至还夹杂上了几分暖意。
慕羽坐在草坪上,从她所在的这座斜坡眺望而去便能将广阔的黑湖尽收眼底。她举着一本书阅读,微弱的阳光在书页间跳动,画面好像也被静止了,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认真阅读还是已然昏昏欲睡。
她轻轻翻动一页纸时这幅画面似乎才动了起来。
“你很喜欢看书。”
不用抬头她便知道这是谁。
“消遣的方式不多。”
曾经只有书籍让她免于被追逐的噩梦,慢慢地她从书籍中挖掘出了更多的东西,从此书本融进了无休止的梦中,成为了又一个梦魇。
“认真的吗?”汤姆坐在了她身边,颇为不屑地扫了一眼她正在阅读的书本,“孤儿院里,那个女人经常给我们读这个玩意。”
但义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
“一堆垃圾。”他哼了一声。
他对普通人不是一般的厌恶。他们不约而同地无视了昨天发生的事,然而这不代表慕羽会轻易忘记。
她甚至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有时候会很好玩的,”慕羽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书中挪开过,“麻瓜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在汤姆发怒之前她飞速补充了一句:“当你利用他们的东西摧毁他们的意志将他们踩在脚下时就更好玩了。”
汤姆在这时才流露出几分兴味。引起他兴趣的不是书本,而是慕羽似遮非掩的秘密。她一定干过比吊死比利兔子更加可怕更加有创意的事情。
她不会有愧疚,只不过让他恼怒的是似乎总有一股未知的,让他厌恶的力量强迫着慕羽拼命压制回忆。
慕羽已经将书撂在一边转而望着黑湖发呆。她果然从来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你经常翻这一页,”汤姆里德尔将书重新递到她手里,像是又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一样,“刚才风一吹就吹到了这里。”
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
慕羽接过书,她死死捏住书页,脆弱的纸张在她的力道下几近变形:“只是感到可笑而已。麻瓜幻想的神时常独断专行,却告诫信众仁慈友爱,”她顿了顿才轻声说,“就像在圈养一群温顺的羔羊。”
“你想成为这样的神,”汤姆肯定地说道,他因发现了慕羽另一层秘密而激动,“你想要极致的权力。掌控人心操纵生死,让每个人都成为你牧场中的羔羊。”
他靠近了她,只有离得极近时他才能闻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那么为什么不去追寻呢?你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世界都将被你握在手心。“
慕羽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再一次极力否认。她直接笑了出来,和上次一样,充满了嘲讽和戏谑。
这样的她危险….却又明艳。
“那么到时我会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她轻轻叹了一声,重新翻到刚才停下的那一页,“我大概不太想和那个人为敌,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无趣。”
“那是….”汤姆里德尔似乎在纠结什么,在这其中慕羽始终温和耐心地等待着他。她愿意聆听,却不见得会有多么关心,就如她所说,无趣。那枚苹果派的温度似乎再一次在手心翻滚,“那只是…另一个我。”
慕羽轻轻抚摸着书页没有再过多言语。
“还有吗?”汤姆指着她手中的书说道。
一堆厚重的书本直接落在他面前:“你要的垃圾。”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捧着书兀自阅读起来。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说话,手中的书籍似乎都比他这个人更有意思。汤姆里德尔只得捡起一本书随意翻动起来。
黑湖在阳光下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是一个人清浅的呼吸。翻书的哗哗声在一圈圈波光中逐渐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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