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明白了,正是一瞬间的明悟使得他差点站不住。
前几月他献上的哪是沈家真正的贺礼,分明是自己的根基。
“堂兄想着家族,或者是自己绝对超然的地位。我却只想着侍奉恩赐予我力量的神明,”他转换得迅速,立刻重新埋下头,倒是显得无比虔诚,“神无所不能,既能在四处散播绝望,又能为我们创造希望。我们所有人生为了神而生,死亦为其而死,绝不会有二心。”
这番话说得比神棍还要神棍,慕羽不禁哑然失笑。
“惟有听从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静,不怕灾祸,”她悠然背诵着三年前读过的警言,沈仪微微抖着,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仅仅是虚幻的勇气与鲁莽,“神不会总是施予慈爱与庇护。叛逆的羔羊总会受到流放的惩罚。这样的惩戒,恐怕不是一只弱小的羊羔能承受的。”
有那么一两秒沈仪不是特别想看到她,他总觉得在这个女孩面前所有心思都无从遁形,转念一想她也没有读心的本事。
一切都还来日方长。
就算是真正的神仙也总有打盹的时候。
“是因为您我们才能拥有超凡的力量。”他将头又低下了一点,话里话外全是崇拜。
对于他的恭维慕羽不置可否:“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她掐断了连接。当阵法的微光散去后才显出她脸色白得不正常。她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扑在改善复方汤剂药方上。在放蚂蝗剂量时手却多抖了一下,蚂蝗的剂量放多了,原本已经和粘稠泥浆颜色极其相近的药剂也陡然变成了淡黄色。她挥动魔杖清空了这瓶复方汤剂,再抬眼时已全然恢复了冷静。
“邓布利多一定吩咐了你什么。”真正关乎她自身的事被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小巴蒂克劳奇却快走两步直接粗鲁地撩开她的袖子,动作太迅速以至于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一片正在缓慢愈合的枯死的皮直接暴露在他眼底下。
她的回应也不慢,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便霍然起身掐着他的脖子毫不费劲地将他抵在了墙上。
逐渐加重的力道让小巴蒂克劳奇喘不过气来,亏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笑得出来:“咳咳,原,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
砰一声他被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还有大用处,今晚便会有一个人在城堡里失踪,”慕羽俯视着他,“但有时候不止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生不如死的人同样可以。”
他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说吧,”他不急着站起来,反而一次次摸着方才被掐的地方,“为了那场复活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每个魔法都有代价,”她不再搭理他,重新架起了坩埚,“按着现在的效率,到时候无非一只手而已。”
说到这时她停了一下,略带讽刺道:“一只手我还给得起。”
她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不论全盘接受还是一句不信最终都会陷入她的圈套。
效率,她指的又是什么效率。
小巴蒂克劳奇眼光闪了闪,装作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般站起来拍了拍灰:“邓布利多基本将所有事情告诉我了。彼岸花,留有魔法痕迹的日记…”这次换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你在霍格沃茨待了三年,不可能老实到连一条密道都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出去。没有你我照样能把波特送到他身边。”
留有魔法痕迹的日记?他居然还隐瞒….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她小心调试着配方,“在邓布利多将关于我的推断刚刚告诉他最信任的亲信后,我就立刻消失?是你对大脑封闭术有足够的自信,还是…..你认为我很蠢?小巴蒂克劳奇。”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虽然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正在熬制的魔药上,但小巴蒂克劳奇却陡然浑身发冷。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曾经单独杀了四个人。而方才所说的生不如死也绝对不是一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如果你还在玩无聊的试探游戏,那么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她轻轻搅拌着药水,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今天的天气一样,“一朵出现在记忆中的彼岸花,一本日记,这两样东西可以代表很多,也可以什么都不是。他太高尚了,不愿意将我拉到校长室摄神取念,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闹得人心惶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永远是霍格沃茨的一个普通学生。他原本走了一步好棋,让穆迪密切监视我,可惜方向找错了,我为什么要在争霸赛中动手脚,相反,我要让哈利波特好好活着,甚至还要让他一路风光向奖杯迈进…..”
“那是你这几年装得太像了,”小巴蒂克劳奇拄着穆迪的拐杖走近她,“谁会怀疑一个优秀温柔的模范学生?”
慕羽继续搅动着锅中的液体:“多谢夸奖。邓布利多只告诉了你彼岸花和二年级的事情,没有再提到其他事情?”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小巴蒂克劳奇立刻警惕地问道。
“伊凡赢的机率很高,而九州那锅水也快烧开了,康奈利福吉又从未让我们失望过,”她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之后才绕到争霸赛上,“可能哈利这辈子都同争霸赛奖杯无缘了。”
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你想要第二个项目就…”
慕羽继续观察着锅中魔药的熬制情况,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我有时不能理解普通人,我是说麻瓜。他们鄙视着花言巧语,却一次次选择相信,将作秀当作真实,将无知当作优越。伊凡仅仅抬出守望国家理想的口号,再发表激情四射的演讲,画下逼真的大饼,加上摄魂怪的一点点帮助,不需要混淆咒和夺魂咒,狂热的人群便能将他一路抬进….”
“九州不一样,”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东方不会将信仰放在一个虚无从来不会落实的影子上。能带来切实利益的神灵才是值得供奉的神灵。他们供奉的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欲。不管是修道者还是普通人,只有抓住他们内心的欲望才能成为他们心中永恒的神。”
她喃喃自语:“剂量一直不对。”
“多加两滴蚂蝗汁试试,”小巴蒂克劳奇破天荒对她心平气和说出了意见,“第一个项目是对付火龙。他们准备从国外运龙过来。既然邓布利多让我多监视你,抓住你的把柄,我们以后可以不用那么避嫌了。”
“只要虫尾巴在你们原来的房子里看好你的父亲,”慕羽尝试着多滴了两滴蚂蝗汁,药剂的褐色更深了几分,她这时才随意摆弄着手中的魔杖,“火龙啊,我记得有一个咒语,眼疾咒,对吗?”
“眼疾咒需要对魔力极其精准的掌控。要求波特在一片混乱中准确发射咒语击中火龙的眼睛,你太难为他了,”小巴蒂克劳奇露出一抹讥笑,“其他四个勇士都不简单。芙蓉德拉库尔不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小公主,威克多尔克鲁姆不是一个只会打球的傻子,菲尔加西亚麻种出身能甩纯血家庭巫师几条街也不是靠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至于沈栖桐,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厉害。波特相比他们这些成年巫师只有一个技能拿得出手。”
“魁地奇….”慕羽立马反应了过来,“比赛只能使用魔杖,你想指引他使用召唤咒。”
“比赛会异常精彩。”小巴蒂克劳奇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我还有一节黑魔法防御课要上。今后你在这节课上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慕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小巴蒂克劳奇快要走出去时她突然叫住了他:“巴蒂。”
她第一次平和甚至温柔地唤他的名字。
有两个人曾经这么唤过他,一个如今与他天各一方,而另外一个已经不在人世。
她心甘情愿喝下复方汤剂代替他进入阿兹卡班,在阿兹卡班悄无声息走完最后的时光。
他的母亲。
就连枯萎凋零的样子,两人都诡异地趋同。
“在邓布利多眼皮子底下行动,你也很艰难。小心。”
他和慕羽相处也有两个月了,明白她温柔表面下很有可能只有利用与冷漠。
柔弱是她的武器,是用来掩饰力量与野心的工具。
“最后一个问题,”他没有对她的关心作出多少回应,语气还一如寻常的恶劣充满了试探,“你的魔力如今至少远胜部分成年巫师,也不缺心性手段,为什么从没想过组建自己的势力?”
这个问题已经极其冒犯底线。
不想她的态度平淡得过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掏出一颗糖,扯开糖纸的动作比搅拌魔药还轻柔谨慎。
万圣节的糖果她吃得很慢很慢,今天却一连吃了两颗。
“无聊,”她回答得更简洁,“我不喜欢落俗套。”
“过几天你就要出去,当天你来我的办公室,”盯了她半晌他话中的恶意似乎更浓烈了,“那是给那群‘功臣’的恩赏,犒劳他们蹲阿兹卡班蹲了那么多年。让你去…”
他杵着拐杖哼着歌向门口走去,仿佛心情一瞬变得很好:“到时候一定有场好戏,”那根拐杖都被他敲出了韵律,“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你要明白,他最讨厌隐瞒和被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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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对冲
“我还以为在霍格沃茨不能使用任何传送工具,”慕羽走近了几步凝视着越来越旺盛的绿色火焰,“如果你早说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地让哈利波特通过比赛。”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小巴蒂克劳奇平常是如何往返于凤凰社,伦敦那栋房子以及霍格沃茨。
“教师在自己的办公室总会有一些特权,如果他恰巧是凤凰社的成员邓布利多只会更慷慨。那个男孩意志坚定,对夺魂咒的抵抗远超常人,要将他骗进来念咒不比让他通过比赛容易。我已经在课堂上试探过了。”
她正准备跨入火焰时小巴蒂克劳奇忽然对她说:“我会一直等到午夜,但要想过夜第二天就自己想办法溜回公共休息室,”他还不忘残忍地加了一句,“被抓住了我是不会来救你的。”
这句话初看没有什么问题,却经不住细品。
她脚步顿了顿:“知道了。”
说完看也不看他便跨入了明亮的火焰中。
距离上次离开才不过仅仅几个月,偌大的房子却完全变了个模样。原本还算得上明亮的客厅此时像是染上了一层灰蒙的死气沉沉的色彩。
落地窗倒映的再也不是草坪的茵绿。所有草已经枯黄,原来偶尔还会有动物在草丛中窜来窜去,现在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只有窗外的彼岸花兀自摇曳,开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繁盛,几乎要连绵成一片。
“能得到您的恩赏是我们的荣幸。”她还没跨出客厅的壁炉便听见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恭敬一词远远不足以形容其中情感,这女人更像是将自己摆在了自我献祭的羔羊的位置上。慕羽立刻明白了所谓的犒劳是什么。
他将法脉奖励给了这群死忠。
那个女人还在继续:“我们愿意为您献出一切,主人。“
慕羽走出了壁炉。
她的到来只让炉火发出了噗的一声,本来懒洋洋蜷在壁炉边的纳吉尼支起脑袋兴奋地向她游过来。
这条蛇现在越来越不像一条蛇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她,如同那天晚上一样,各种各样的目光不一而足,好奇,漠视,鄙夷,探究…
“我以为你会幻影移行,”汤姆里德尔没有对投向她的各种目光作任何表示,甚至在这群人面前对她的态度似乎没有任何特殊,“坐。”
长桌两侧都坐满了,唯有他对面的座位还空着。
慕羽就这么顶着一堆刺眼的视线施施然走向那个位置,其中离首位最近的那个女人看她的眼神全是不加掩饰的仇恨,这份仇恨随着她每一步的挪动而加深。
她刚拉开椅子这女人便尖声叫道:“这里没你的位置,小杂种!你更不配坐在这个地方!”
她本就憔悴,只能从五官中隐隐看出从前是个美人,这样一吼将最后一丝痕迹也抹去了。
对这样尖刻的吼叫慕羽充耳不闻,直接坐了下去。在她落座的同时一道恶咒便直扑面门,这道咒语足以将全身腐蚀。她始终稳稳坐着,隔空而来的咒语像是被一道屏障挡住,直接反弹了回去,那女人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里一堆成年巫师,她也不用顾忌施魔法会惊动魔法部。
反弹的咒语威力远不如前,慕羽也不会做得太过,无非只是让人疼一下。于施咒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你怎么敢,你这个肮脏的小崽子,下贱东方血脉和卑贱混血杂交的小畜生…”
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话没能让慕羽变色,从前那群人说的更加难听,词汇量更加丰富。她也过了会急不可耐还嘴的年龄。她还有心思看了眼汤姆里德尔,他看上去对一触即发的争执极为淡漠。
她并不意外。
她又一次挡掉了咒语,这一次的恶咒比之前更为强大,她不怀疑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这女人能要了她的命。真正打起来她不知道,不过反弹一两个咒语不是特别难。
其他人看她的眼色再次变了。好奇的,鄙夷的拼命将这份心思暂时藏了起来,漠视的也不由对她多分了一些注意力。
“这是我的家,”在那女人说话前她便含笑说着,也不因刚才那番话而感到难堪,“还有什么问题吗?”
客厅内连呼吸声都放缓了。只有纳吉尼顺着长桌向她所在地方游去,她摸了摸纳吉尼的头。
没有一人愿意在这种时候说话。
“你杀气腾腾的样子实在振奋人心,贝拉特里克斯,”汤姆里德尔一直操着那副圆滑的腔调,对方才的冲突不置一词,“我很高兴阿兹卡班没有磨平你的锐气。”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便让贝拉特里克斯不再将注意放在慕羽身上,她低下头,脸色因激动而通红:“我一直效忠于您,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她像是在对着恋人山盟海誓一般。
慕羽将纳吉尼提了起来缠在手上。
“我知道你们很怀念从前的日子,那些泥巴种任由我们屠戮,”他始终看着对面,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变化,“马上你们便能小小地体会一遍过去的愉悦。”
魔杖顶端冒出几个名字,一群人看见这几个名字时像是饿狼看见了猎物,有几人还舔了舔嘴角。
从这一刻起慕羽便看出他们是真正的疯子,十几年的牢狱生涯几近剥夺最后的理智。她有以下每一下摸着纳吉尼,也只有这群绝对听命的疯子才适合做这件事。
“操纵麻瓜将这几家抹去于你们来说不会有任何困难,”他不理会这群人的失落疑惑,继续补充,“只要魔法部和邓布利多那老头相信是麻瓜做的。”
名单上的人…要么同对魔法部新政策保持中立的人沾亲带故,要么便是威森加摩部分成员的亲属。
“毕竟你们目前在那群人看来还安安分分待在阿兹卡班,我也向来仁慈,”他说这话时语调冰冷,“这几家小崽子血统再是低贱,也同样流着巫师的血,巫师的血每流一滴都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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