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琉璃阶上——尤四姐【完结】

时间:2024-07-16 14:31:59  作者:尤四姐【完结】
  好在时候差不多了,宫门上有梆子敲过来,堪堪未正。他们赶紧招呼小火者,赶起车往玄武门上运送。内城的守卫变得森严了,即便先前见过,也还是要一一查验,不单验牌子,还要搜身。
  杨稳勉强笑了笑,“改章程了吗?”
  禁军班领的手在他腰上摸了一遍,一面应道:“昨儿属国的使节入京,京里来了好些生面孔,上头交代进出都要过过手,杨典簿见谅吧。”
  杨稳“哦”了声,“该当的。”又回头瞧了如约一眼,“只是姑娘家不便,请班领抬抬手。”
  太监和宫女那点事儿,见天守着城门的人,哪能不知道。禁军班领果然会意了,只装样儿摸了摸她的袖袋,就转身向内挥手,声如铜钟地吼出了一嗓子:“放行。”
  内城门的戟架搬开了,板车吱扭吱扭地通过,照例走廊下家那条道儿。今天是元宵,廊下家较之上回更热闹了,不过在场的太监不是扮成商贩,就是规规矩矩扮成了采买的百姓,再没有穿着蟒衣,大喇喇坐在茶馆里喝茶听曲的了。
  如约心下明白了,料着今儿廊下家要接待贵客,没准皇帝也会出现。自打上回夹道里见过一面后,她就一直在思量,不能再在针工局窝着了,非得想个办法进宫来。可惜刚走动了两回,暂时没法子攀附上什么人,除了那个鼓动她来廊下家弹琵琶的高太监,就只有永寿宫的金贵妃了。
  所以这半个月来,她夜里只睡一个时辰,想办法腾出空,做了一幅四合如意云肩。她知道,想一步步接近皇帝,就得抓住一切机会。杨稳说过,进了廊下家是糟践自己,她虽想报仇,但也没忘了自己是诗礼人家出身。比起和那些腌臜的太监打交道,不如壮起胆来讨好金娘娘。万一能讨得她的欢心,不说立时调进永寿宫,就算能够经常奉命走动,也是一场空前的胜利。
  主意打定了,须得沉住气。今天照例还是先进内造处,给程太监请过安,把车上的衣裳搬下来,一包包清点数目。
  程太监捻起一件,看料子、看针脚,半晌才咧嘴一笑,“尚衣监这回办的是人事儿,不像上年似的,面料一扯就破洞。回去带话给周掌印,往后就照着这样等次采买。”
  如约应了声是。从包袱堆里抽出一件来,朝程太监呵了呵腰道:“师父,我给金娘娘做了一套云肩,谢娘娘上回的恩赏。不知能不能容我送过去,当面向娘娘敬献?”
  程太监“唷”了声,“你也忒揪细了,寻常受了赏赉,谁还惦记还礼呀,只有你这实在人儿了。”说罢朝东边眺望一眼,遗憾地说,“不过你这会子去,怕是见不着人。今儿皇上带着后宫的嫔妃们,上太后宫里过元宵去了。金娘娘不在永寿宫呐,去也是白跑一趟。”
  如约倒也不失望,想了想道:“既这么,我就劳烦师父一回了。明儿有空闲的时候,打发人替我送过去,就说我叩谢娘娘的恩典。”
  程太监说成啊,接过了她的包袱,展开一角看了眼,叹道:“好精细的针线,费了不少工夫吧?”
  如约赧然笑了笑,“下值后胡乱做的,不知是否入得了娘娘的眼。”
  程太监说必是可以,“这么好的手艺,内造衙门那几个绣娘可做不出来。”边说边原样收起来,大包大揽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交到金娘娘手上。”复又对杨稳嘿嘿一笑,意有所指地调侃,“典簿好福气,可叫人眼热坏了。”
  杨稳十分尴尬,摆手不迭,“程爷说笑。”
  程太监没再说话,拿肩头子顶顶他,就表示心照不宣了。
  不过今天的罗衣数量多,又兼有一造儿出宫病故的内官,退回了当初赠赐的蟒衣,因此又耽搁了好一阵子。
  程太监让人把衣裳搬来,万分嫌弃地掖着鼻,仿佛这些旧物能蹦起来打他一拳似的。
  “里头总共十八件,五件活的,十三件死的,和张爷交代仔细。”
  之所以交代仔细,是因为这些蟒衣要重入针工局的库。虽说是走个过场,最后都要销毁,但上头还有金丝线,能拆下来提炼。唯一耗费的,不过是些不要钱的人工。等金线化成了金疙瘩,主事的按着份额分一分,届时肉肥汤也肥,彼此皆大欢喜。
  如约把他交代的一一应下,这时候天将要擦黑,得赶紧出宫去了。
  辞过程太监,一行人过春华门,经寿安宫东夹道往北,拐个弯就出廊下家。因今天是元宵节,宫门晚阖,处处张灯结彩。尤其是廊下家,被各色宫灯点缀着,那份精美和热闹,真可以于宫掖一角,尝透市井烟火。
  然而这烟火是把双刃剑,热闹虽热闹,隐患却不小。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忽然听人声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大喊“走水了”。
  如约正纳闷哪里起了火,不过一眨眼的光景,火苗就窜上了西长房的屋顶。一时鬼哭神嚎伴着房屋物件燃烧的哔啵声,那火舌被风一吹,扯出了遮天的旗帜。
  天上在下雪,底下大火熊熊,要把天烧个窟窿似的。
  杨稳忙把她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卷起袖子,接过了运送来的水桶。众人乱哄哄忙着救火,人来人往,水箭四射。但这廊下家平时作为买卖街,易燃的东西远比别处多,一旦火头起来了,实在是压也压不住。
  蓄水的铜缸很快被掏空,火班架起了四门激桶,也没能立时把火扑灭。加上风渐大,大有向东蔓延的趋势,就快烧到顺贞门上去了。这下惊动了各处,锦衣卫从玄武门上赶来,无数妆蟒堆绣的飞鱼服穿行于火海中,到最后连皇帝都圣驾亲临了。
  如约站在那里呆看着,天上的雪沫子纷纷掉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冲进了她眼窝里。
  这场大火,仿佛旧日噩梦重现,也是冲天的火焰,也是这群穿着大红缎五色压金蟒袍的人……
  五年前的金鱼胡同,和今天一模一样,是吗?
第7章
  身强体壮的人,都投入了救火的大军。火焰伴着漫天飞雪,组成了一个热闹的人间。
  提着水桶的人往来不断,桶里的水因匆忙,浇一半泼一半。
  如约看见皇帝被一群厂卫簇拥着,远远站立在一旁,火光在他周身镶上了一圈金边,他穿着五爪金龙的通臂袖襕,那龙首被照得尤其狰狞,下一刻就要将人啖肉饮血一般。
  宫里最忌失火,尤其是这样不易扑灭的大火,到了老百姓嘴里是个谈资,在上了年纪的太后太妃眼里,更是大凶之兆。皇帝的忧心无需掩饰,只管蹙起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约心里,自是希望火势再大一些,最好大得能将整个紫禁城尽数烧毁,那么一切恩怨也就涤荡干净了。
  可天不遂人愿,大火吞噬了廊下家五间房后,终于渐渐被压制住了,皇帝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经意间,视线穿过火光朝她这里望过来,那犀利的眼风像冰锥,一瞬让人遍体生寒。
  如约忙垂眼俯了俯身。她虽想接近皇帝,却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还好火势终于控制住了,火旗现出了颓势。一个太监趋身上前,隐隐约约能听见说话的内容,“万岁爷,余下的交给锦衣卫吧,奴婢伺候您回去。”
  如约微抬了抬眼,见皇帝转身离开了,方才松了口气。
  再回头,发现杨稳甩着手回来,手背上掉了好大一片皮,露出里头腥红的血肉来。
  如约吃了一惊,“你烧伤了?”
  都说水火无情,但一场大火,却能烧出一个新契机。
  杨稳示意她别慌,这本就是他要的结果,自己受了伤,反倒来安抚她:“没什么要紧的,养几日就好了。”
  可是烧伤的疼她知道,小时候突发奇想,徒手拽过灯芯,不过指腹上烫硬了一小块,就整整疼了三天。像他这样剥脱一大片皮肤,还不得疼得钻心吗。
  她说不成,“我得带你看大夫去,好赖先上了药,别的容后再说。”
  但要走,却也不那么容易,顺贞门一直没有打开,他们被困在了紫禁城里,出不去了。
  如约只好去和守门的太监打商量,“我们是外头内官监的,进来交差事,正遇上大火。司礼监杨典簿救火烧伤了手,能不能通融通融,放我们回去?回去了好即刻看大夫,怕落下病根儿。”
  守门的太监本也是司礼监统管的,瞅瞅杨稳手上的伤,龇牙咧嘴说:“我也愿意放您二位回去,可锦衣卫发了话,不叫开门,不让放走一个人,要拿纵火的主儿来着。”
  这话就怪了,失火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蜡烛倒了,也许是油锅着了,焉知一定是有人放火呢。锦衣卫到了今天,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能设冤假错狱,半点不肯含糊。
  如约没法子,既然出不去,只好想辙在宫内找太医,便询问小太监:“上哪儿能治伤呢?”
  小太监踮足朝远处看,“先前听说有人去太医局了,只是不知道太医来了没有,你们上东长房瞧瞧去。”
  如约听了,忙拉杨稳上东边廊下家。地上刚才经过浇淋,到处都湿哒哒的,一脚踩上去,青砖缝儿里直冒水花。加上天又冷,离火场远一点的地方都结了冰,一个闪失就脚下打滑。
  她在前面引路,回身叮嘱杨稳,“小心脚下……”
  就是那一回头,没注意前面,杨稳喊“留神”,可惜来不及了,她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待仔细分辨,原来槐树底下站了个锦衣卫,暗红的妆花缎很好地溶于黑夜,只余曳撒上的云纹膝襕,在余烬下闪出跳跃的金芒。
  这一撞,自然把人从暗处撞了出来,他迈前一步,惊得如约往后退了两步。这时才看清,他飞鱼服的正胸绣着一条过肩四爪金龙,若是没有料错,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余崖岸。
  这算是狭路相逢吧,如约对锦衣卫的恨,不比对皇帝少。当初将太子属官赶尽杀绝,就是慕容存下令,锦衣卫执行。锦衣卫是皇帝鹰犬,其行径之卑劣、手段之残忍,足以让人切齿拊心。
  只是没想到,一场大火竟然把皇帝和锦衣卫指挥使都引来了。恨虽同等地恨,两者却要取其轻重。她知道凭借一己之力,难以将他们全歼,那么就继续信奉冤有头、债有主。当初自己是漏网之鱼,锦衣卫要斩草除根,必定不会放弃抓捕。如今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来,要想继续行事,就得小心翼翼隐藏好自己,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于是匆匆肃下去,如约颤声道:“对不住大人,奴婢走得急,没看见大人……”
  余崖岸的目光,却落在了杨稳身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带着利爪,一把将人的咽喉扼住,仅仅是一番端详,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典簿,”他牵扯一下唇角,一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慢慢走出了树下阴影,“自你入宫,我们就没再见过,不知杨典簿近来好不好?”
  杨稳这些年,早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心里明明恨他恨出血来,但话语神情,窥不出一丝异样,反倒十分虔诚地拱手,“多谢余指挥关心,奴婢很好。能够活着,已是最大的造化了,当初若不是余指挥把我送进宫,我坟头的草怕都已经三丈高了,我得谢谢余指挥。”
  口中说谢,但无形中的暗涌,早已澎湃灭顶。
  没错,他有今日,确实是拜余崖岸所赐。当年锦衣卫清缴太子亲信,杨家的案子就是由余崖岸亲手督办的。其实比起毫无尊严地做太监,他宁肯被流放,被杀头,也好过卑躬屈膝地活着。可是这样的年月,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就连生死,都攥在人家的手掌心里。
  余崖岸呢,自然不会认为一个被他送来净了身的人,能够真心实意感激他。干着锦衣卫的营生,谁会指望不结仇家?但只要他老老实实不生事端,还是可以容他活着的。
  男人暗中的较量就是这样,话语间带机锋,不必张牙舞爪,有的是办法敲打。
  “我昨儿见了籍掌印,掌印还提起你,说你踏实肯干,是个不错的苗子。这阵子厂卫要整顿联合,将来锦衣卫和东厂的往来多了,你我见面的机会少不了。”余崖岸说着,那张冷酷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往后衙门里的零碎事体,还要仰仗杨典簿帮着处置呢。”
  杨稳呵腰说是,“余指挥客气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赴汤蹈火。”
  说起赴汤蹈火,余崖岸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杨典簿真是不小心,怎么伤着了?不过实在凑巧,宫里失火,你正好在场……”顿了顿问,“司礼监在景山东北,杨典簿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
  杨稳道:“我领了差事,带着针工局的人,来送三月里的罗衣。”
  余崖岸“哦”了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先头起火的原因还未查明,恐怕要耽搁杨典簿一会儿,等底下人核准了你的行踪,才能放你出宫。”
  杨稳道是,但烧伤的疼痛难忍,一手暗暗将伤处盖住了。
  如约见他这样,壮起了胆儿向余崖岸呵腰,“大人,杨典簿伤得重,能不能先瞧了大夫,再回大人们问话?”
  杨稳心下蓦地一紧,这个时候哪里要她出头!若是疾言厉色呵斥,反倒让余崖岸看出他想回护,遂放着平和的口吻,客客气气对她说:“谢谢魏姑娘关怀,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可饶是掩饰得再好,还是逃不过余崖岸的眼睛。他终于仔细打量了边上的姑娘一眼,先前那一撞,不过看个大概,知道是个玲珑的宫人。待再审视,才发现玲珑之外别有端庄。说美色,俗了,不好听,但的确有别于庸脂俗粉。穿着一身最下等的衣裙,却长着一张最上等的脸,这样的容色做宫女,多少有些可惜。
  “姑娘是哪个职上的?”他边问边瞥了瞥杨稳,“似乎与杨典簿关系不一般啊。”
  杨稳按捺住心跳,谨慎道:“她是针工局的宫人,受上头指派,给我打下手的。”
  “针工局的人?”余崖岸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既然是宫外进来的,那就一并交代行踪。等核准过后,再去瞧大夫吧。”
  他话说完,扬手挥了挥,两个锦衣卫领命上前,把人带到东边问话去了。
  夜风吹过来,大火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几个死里逃生的宫人在废墟前瑟瑟发抖,言辞混乱地回忆着:“我们正喝茶,春禧殿马掌事进门,我们就把酒端子从红泥炉子上取下来……”
  廊下家两头都是长房,虽然被太监改造成了买卖街,但屋子不大,想逃脱很容易。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从灰烬里扒拉出来一具尸首,已然烧得分辨不清眉目,两只手半举着,像一截雷击木。
  余崖岸蹙眉调开视线,偏巧见那位魏姑娘,正眼巴巴望着火场上发生的一切。大约见了尸首,有些害怕,欲看不看地抬手遮眼,往杨稳身后躲了躲。
  上前回事的千户,顺着上峰凝视的方向望过去,立时便会意了,阿谀道:“大人,卑职替您想辙,把这宫人弄出去。”
  余崖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千户指指那姑娘,“大人不是……”
  “不是什么?”余崖岸那张脸照旧冷硬如冰,寒声道,“有事回事,别啰嗦。”
  千户忙道是,把查得的消息仔细呈报上去,那个烧死的太监身份查明了,从哪儿起的火,也摸清了。反正就是普通的走水,没有人刻意纵火。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