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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错人,但押对储君——小女富贵【完结】

时间:2024-07-19 23:04:21  作者:小女富贵【完结】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晦暗不明。
  萧沂忽然想起了儿时。
  爹不顾,娘不在,受妃子白眼,在永巷任下人欺凌,还要防着暗箭。
  也曾有一次,他只是拿了一根皇兄不要的狼毫,就被认定是小偷,在坤宁宫前,炎炎夏日曝晒,跪了一日,膝盖血肉模糊,只能强撑着,因为他知道生来卑贱,没有人可以救他。
  于富丽堂皇的皇宫,狼毫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物件,但让他跪着,欺辱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惊雨眼泪啪嗒不停掉落,她手上的伤口还未处理,有点发炎。
  看着很疼,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委屈又倔强地盯着他。
  萧沂忽觉得,或许真如她所言,他们同病相怜。
  林惊雨正猜测他眼底情绪,萧沂忽握住她的手腕。
  林惊雨不明所以,“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不答,从案下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药瓶,他慢条斯理将其中一瓶取出,药粉洒在林惊雨的手掌上。
  原是在给她上药。
  只是药粉抵掌心很刺痛,尤其是他冰冷的指尖,触碰她的伤口时,林惊雨吃痛蹙眉,“轻点,轻点。”
  萧沂瞥了眼她难受的神情,下手不自觉轻了些。
  他承认,他今日有些怜惜她的眼泪。
  姑娘的眼泪,果真是个麻烦事,尤其是林惊雨的。
  “为何不清理伤口。”
  林惊雨撇了撇嘴,“我回到家中就是小娘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嫌我抢了阿姐的位子,还摔了手镯,哦对了,殿下若是想责怪人,就责怪她去,她虽是我亲娘,但我并无意见。”
  “为何。”
  “我为何这般白眼狼?”
  “我是问,她为何要这般对你。”
  “谁知道,许是家中无男丁,她想攀附阿姐,才这般谄媚。”
  “林二小姐那番遭遇,真让人怀疑,许是林大小姐才是你阿娘所生,而你……”他抬头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意味深深。
  “我是大夫人所生?”林惊雨嗤笑一声,“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若我是林家嫡女,那是否如今殿下所追求的,应是我才对。”
  他回之一笑,“愿如林二姑娘所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可真会骂人。
  林惊雨不恼,抽手心疼自己的伤口。
  萧沂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被雨淋湿的衣裳贴紧身体,曲线隐隐,玲珑有至。
  直至她的肚子叫出声,煞了风景,萧沂撇过头去。
  林惊雨捂了捂肚子,她在墓地的时候就饿了,眼下更是遭不住。
  “兰花酥吃吗?”
  林惊雨抬头,见萧沂提了盒糕点上案,打开时,兰花酥的清甜香顿时吸进林惊雨的鼻子。
  林惊雨欣喜,立马道:“多谢殿下。”
  许是平日里他那张嘴讥讽人惯了,林惊雨竟觉得今夜的萧沂人还挺好。
  林惊雨伸手,盈盈一笑。
  萧沂细长的手指捏着兰花酥,他望着林惊雨炯炯有神的双眼,轻挑眉,“一两黄金一块。”
  林惊雨笑一僵,“一两黄金,殿下怎不去抢。”
  “这是老师临别前所赠,乃是旧日越国宫廷糕点,启国一统天下后,父皇下令禁食,违者杀无赦,故此世间唯有一盒,一两黄金已是便宜。”
  萧沂望着林惊雨逐渐惊恐的神情,扬唇继续道:“不过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我就不收林二姑娘的钱了。”
  他大方捏着糕点要送到林惊雨手上,林惊雨立马缩手,连忙摆手道:“多谢殿下好意,臣女忽然就不饿了。”
  “就算不饿,也可以尝尝,很好吃的。”
  “殿下就算给我一百两金子,臣女也没胆碰,陛下下令禁食,殿下让我吃,不是拉臣女去送死吗。”
  “眼下只有你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会有第三人知。”
  林惊雨还要反驳,刚张了口,嘴里就被塞了一块兰花酥。
  她双目惊恐,鼓着腮帮子。
  萧沂低低笑出声,“好了逗你的,只是一块普通的兰花酥罢了。”
  林惊雨:……
  见她还犹豫,萧沂又加了一句,“也不收你钱。”
  林惊雨:……
  她放心咽下去,这一口开了胃,不一会案上的兰花酥全被她狼吞虎咽,吃得精光。
  “慢些,这还有一盒,定填得了你的肚子。”
  萧沂歪着头,抵在指关节上,用手支撑着脑袋,静静地望着她吃东西。
  “林二姑娘平日里一副温柔娴静的样子,两口就饱,坊间更是传得邪乎,林二姑娘是仙女,每日喝花露吃鲜花,米饭只吃一粒。”
  “殿下想说臣女吃东西粗鄙不堪就直说,不必拐着弯讽刺。”
  萧沂瞥了眼林惊雨满是渣子的嘴,“若皇兄瞧见林二姑娘这副样子,林二小姐苦心经营的形象怕是要就此毁于一旦。”
  林惊雨打了个饱嗝,毫不在意,“还好眼下是三殿下,臣女不必嫁与三殿下,自然也不必在意。”
  萧沂递帕子给她,“是本殿的荣幸。”
  林惊雨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转眼她又瞪向萧沂。
  “不过,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还请殿下不要告诉旁人,尤其是臣女三更半夜跑到墓地,在雨中号啕的事情。”
  “林二姑娘放心,本殿没有那么闲。”
  马车渐停,萧沂掀开帘子,他望向夜色道:“外面的雨停了,林二小姐也该回去了。”
  林惊雨抬头,雨后乌云散去,月光很亮,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是呀,我又该回去了。”
  她问,“殿下,你说臣女何时能够走出来。”
  “只要不停走,终有拨云见月之时。”
  他在回答她,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臣女会咬着牙走完。”
  林惊雨掀开车帘,摸着手臂瑟瑟发抖,外面的风很大,她咬牙要出去时。
  萧沂喊住她,“外面很冷,你生着病,我怕明日坊间传出京城第一美人香消玉损的消息,我那皇兄出家当和尚去。”
  林惊雨蹙眉,转头之际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带着男子炽热的余温。
  她刚好对上他的眼睛,近在咫尺,他双眸幽幽,“路很长,行路人莫要着凉。”
  林惊雨一愣。
  他意有所指,她明其意后颔首,“多谢殿下。”
  皓月当空,马车滚滚而去。
  林惊雨走到府门口,回首遥望渐渐看不清,淹没在浓浓黑夜里的马车。
  她抹去残留在下颚的晶莹泪珠,月光柔和在女子脸上,女子扬唇一笑。
  果然,泪水是个好东西。
  区区风寒头晕,些许挫折罢了,如若这种小事,都能让她在他人面失了心智,三言两语就能令她崩溃,她如何走在荆棘之路。
  毒花天生就会伪装。
  但当遇上劲敌之时,适当暴露,博取同情,亦是一种蛊惑捕杀手段。
  月色之中,林惊雨眼变得狭长,“萧沂,我可没有骗你,故意的真情亦是真情。”
  对付萧沂那样的老狐狸,自然要用非常的手段,感谢祖母保佑,给了她机会,打消萧沂这颗绊脚石的警惕。
  林惊雨抬手摸了摸额头,她娥眉微蹙,诶呀一声。
  “报应来了,烧得更烫了。”
第15章 下药倒计时9
  萧沂做了个许久的梦,梦里他看见一个孩子捧着一个石榴,和一条长长的巷子,地上拖拽着血迹。
  石榴掉在地上,溅出石榴籽,今年的石榴格外好,红得和血一样鲜艳。
  他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在炎炎夏日里,上面爬满着蚂蚁。
  那是他的阿娘。
  那副身体还在动,她还活着,嘴里只能发出几个音节,阿沂,阿沂,模糊不清在喊他的名字。
  男孩腿瘫软在地上,他不敢触碰,更不敢相信那是他的阿娘。
  直至一个女人的声音刺耳,男孩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那个女人雍容华贵,坐在华丽轿撵上,与地上拔光指甲的妇人不同,她正观赏着自己华丽的护甲。
  她趾高气昂道:“一个卑贱的宫女罢了,也敢跟本宫争,兰妃那个贱人有陛下护着,本宫动不了,一个宫女,本宫还是能动得了的。”
  “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谁让你摊上兰妃这个主子,本宫只好杀鸡儆猴,敢跟长孙氏争,就是这个下场。”
  旁边的太监手里拿着刀,拿着带尖刺的刑具,上面沾着血肉。
  那是他母亲的血肉。
  萧沂嘶吼着,拽拳往长孙皇贵妃冲,太监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真像,连辰儿,和兰妃生的那个儿子都没有你像陛下,日后长大定然成祸患,如此,本宫便更不能留你了。”她看他像看只蝼蚁,轻松踩死,“来人,将他这副像极了陛下的皮囊给我剥了,扔到河里喂鱼。”
  萧沂咬得苍白的唇流血,“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长孙氏在杀戮中发家,最不怕的就是报应。”女人嗤笑,“本宫突然有个乐子,就将他扣在这里,让他看着这个贱人死。”
  长孙皇贵妃扬长而去,少年被死死抵在地上。
  活着的尸体在烈日下曝晒,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唤少年的名字。
  “你不是没有爹爹的……你的爹爹是当今的陛下……”
  萧沂忽而想起更早的时候,他没有爹爹被永巷的小太监嘲笑的时候。
  “你去寻你爹爹……他会保护你的。”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是个很温柔的公子……阿沂别怕……以后有爹爹陪着你……”
  “阿娘累了……阿娘要回越国了。”
  萧沂哭着摇头,他只要阿娘,他想抓住她的手,想捡起地上的石榴,那本是想带给阿娘吃的。
  可惜阿娘吃不到,可惜少年只能跪在一旁,无力地,一点点看他的阿娘咽气。
  他是看着他的母亲死的。
  阿娘死状极惨,许是梦也不忍让他再见那个画面,一转而过是太监拿着刀子,要将他剥皮。
  最后是兰妃赶来,将他护下。
  兰妃见了阿娘死的样子,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引起小产,兰妃危在旦夕,太医说兰妃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萧沂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就是在那一晚,身着龙袍,威严神武的男人,持剑要将他砍死。
  阿娘错了,他的爹爹不会保护他。
  于那个男人而言,他与阿娘皆是晦气之物,害得他心爱的女人早产。
  萧沂蜷缩在角落,面色苍白,刀光映出他的脸,二人是如此相似,却夹杂着仇恨。
  后来是兰妃身边的侍女,将皇帝拦住,道是兰妃快不行了,临终前有话要同他讲。
  兰妃死后,少年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只是冠礼后恢复皇子身份,在宫宴远远见他一面。
  血浓于水,却也形同陌路。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厌恶他的父亲,或许都已不记得他了。
  萧沂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十三岁时,他随父兄上大昭寺祈福。
  彼时正是他被冤枉的第三日,他脸颊上伤痕明显,他的父兄正在前面谈笑春风。
  大抵是些询问功课,兵书之事。
  二位皇兄皆答不上来。
  可是萧沂知道,他天资聪慧,又勤奋苦学,是最像帝王的孩子。
  却只能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父慈子孝,沉默不做声,不像皇子,像个奴才。
  祈福要很久,萧沂站在山顶一个时辰,没有人留意他的存在。
  他看见广阔山河,底下是万丈悬崖,世人常会吟诗感慨,借以悟人生大道。
  而萧沂的念头是——
  死在这,会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死在这,一切都将结束。
  他望半山腰的大昭寺,佛说人间是苦海,那是否跳下去,就能脱离苦海。
  当血肉模糊,意识消散,他会听见阿娘在唤他的名字。
  于是少年决定跳下去,但无奈旁边的女孩哭得聒噪。
  萧沂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他在这站了一个时辰,她在这哭了一个时辰。
  少年转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哭。”
  让他死前也不得安生。
  少女面瘦肌黄,像只猴子,只有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眼皮哭得红肿,鼻涕冒泡,怎么看长大后都不会是个美人。
  “因为这里风大,祖母说如果我哭累了,就让风给我擦眼泪。”她抽泣哽咽道:“那哥哥你为什么要一直在这站着,你在做什么。”
  “在做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逃离苦海,抛去一切烦恼,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少年望着远山,一字一句,“简单来说,从这跳下去,死。”
  “抛去一切烦恼。”少女喃喃,“西方极乐世界会有好吃的吗?会有好玩的吗?会有好看的衣服吗?会有祖母吗?会有人疼我吗?”
  她的问题真多。
  少年点头,“有,什么都有。”
  少女擦了眼泪欣喜,“那西方极乐世界真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带我一起去死吗?”
  萧沂转头,她沾着鼻涕的手正拽着他的袖子,诚恳又期待地问他。
  问他能不能一起死,萧沂觉得这个女孩真傻,但他又觉得黄泉路上有人陪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
  于是悬崖之上,少男少女手拉手站着,准备跳崖。
  少女看了眼下面,“哥哥,这看着好高啊。”
  “不高怎么死。”
  “那死会痛吗?”
  “会,但很快就死了,不会痛很久。”
  “下面有人吗,会砸到别人吗?”
  “再拉个人脱离苦海,也算助人为乐积德了,但下面是荒山野岭,顶多是狼,等着吃你。”
  “狼?”少女眨眼,“那是不是我们最后会变成粪便。”
  少年脸一沉,但说来她话没错。
  “你话怎么那么多。”少年蹙眉,“怎么,怕了?”
  少女摇头,坚定道:“我不怕!”
  萧沂又看向悬崖,沉默了一会,他道:“还没问你,你跑来这哭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死。”
  眼前之人,看着也不过九岁。
  “大娘冤枉我,我没有偷东西,可是阿娘也不信我,府里的人都欺负我,疼我的人也走了,呜呜呜他们都看不起我,欺负我,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像是不会嫌累。
  萧沂一笑,带着丝苦涩,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世界也不喜他。
  他们倒还真有些同病相怜。
  少年想了许久,等到少女终于哭累了,他道:“我们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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