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在这昏暗的假山后头,说不清道不明。
谁也不想坏了心中大计。
随着齐二公子与长孙小姐一左一右声音愈来愈近。
林惊雨皱眉,“眼下怎么办。”
萧沂指了指假山底,一个大小如狗洞的洞槽,“从这出去。”
林惊雨眉皱得更深,“你确定?”
第7章 第 7 章
林惊雨正质疑他的办法之际,萧沂已钻进那个狗洞大小的洞口。
林惊雨一愣,堂堂一个皇子,比她一个低微庶女还熟练。
萧沂转头,“林二姑娘愣着做甚,如若明日想与在下传出艳事,人尽皆知,本殿可不愿奉陪。”
林惊雨俯身,“臣女也不愿意与三殿下身败名裂。”
于是夜色之下,两边人声愈来愈近,假山下二人一前一后从这个洞钻到另一个出口。
林惊雨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从洞里钻出,忽而她一顿,拽了拽披帛,怎么也拽不出。
萧沂叹气,伸手去解她勾住藤枝的披帛,见无用,便直接撕开。
林惊雨蹙眉,死死蹬着他。
萧沂无奈道:“届时,我再赔林二小姐一条新的。”
“这披帛很贵。”
萧沂牵了牵唇,一笑,“我虽不受宠,但一条披帛,本皇子还是能赔得起的。”
林惊雨目光移至他腰间玉佩,勾起唇角指了指,“择日不如撞日,殿下可否将这块玉佩赔给臣女。”
萧沂笑容一顿,眉心紧了紧,然后又笑着摇头“不可。”
“为何?”林惊雨歪了歪头,像是小兽在思考,“是因为,它有特殊含义吗?”
她并不是非要这块玉佩不可,只是她忽然想到,他将它保护得那般好,偏又是与林琼玉相认的信物。
他很在意,是他那双笑眸里唯一的紧张。
这勾起了林惊雨的好奇,她问,“为何,这玉佩对三皇子殿下有何含义吗?”
林惊雨盯着他,他摸着玉佩,上面的麒麟纹路精雕细琢,只听他一字一句,“这对于我而言,很贵。”
他见林惊雨一愣,又重复道:“我全身上下,就这条玉佩最为珍贵。”
林惊雨知道他落魄,却不知他落魄成这副样子,堂堂一个皇子,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竟是一块羊脂玉佩。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珍贵,但对于一个皇子,是奇珍异宝里所有最普通的。
萧沂像是看出林惊雨所思,他一笑道:“我不比皇兄,也不比皇妹,无权无势,无财无名,但林二姑娘放心,披帛的钱我还是能赔给你的。”
林惊雨毫不婉拒,“好啊,那臣女等殿下赔我。”
她一向利益分明,这点小钱她自然也斤斤计较,毕竟不要白不要。
林惊雨望了眼远处的喧嚣,她欠了欠身,“阿姐若再找不着臣女,怕是要急了,臣女先行告退,殿下自便。”
她转身,在夜风中衣袂翻转离开。
萧沂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上还握着她断裂的披帛,在徐徐微风中飘扬,他笑意渐收,目光冷淡,任由风将披帛吹走。
残破的一端,吹起时,撩着他的手掌,有些痒。
昏暗的灯光下,萧沂忽而微微牵起唇角。
这披帛如她的主人,爱勾人。
*
回去的路上,林家两姐妹坐在马车上,林惊雨捏着手,想起御花园林琼玉笑意晏晏的模样,总觉得惶惶不安。
萧沂那人,没有看着那么简单,诡计多端不怀好意。
总之,是个单纯姑娘决不能嫁的人。
林惊雨试探着问,“阿姐,你与三皇子殿下可熟悉?”
林琼玉顿了顿,似在斟字酌句,“不熟悉。”
林惊雨眉头舒展,那便好。
可随即,林琼玉道:“但我记得三皇子殿下已有十年,说来凑巧,七岁时我初入宫不慎迷了路,误入永巷,是三皇子殿下给我指的明路。”
见林琼玉眸中带笑,林惊雨眉头又蹙,她凑近问,“记他十年,一个指路人罢了,阿姐竟记得这般久,阿姐莫不是喜欢他。”
林琼玉慌忙摆手,“妉妉莫要乱说,我那时害怕得很,天又黑,只记得他腰间玉佩上的飞雁独特,这才认出三皇子殿下来,我只当殿下是恩人,旁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林惊雨满意点头,可转念一想,林琼玉无心,但保不齐此刻的萧沂有豺狼虎豹之心。
同为暗渠里的卑劣之人,她大抵能猜测到他所思,勾引一个高门权贵千金,欲借其势力,破他如今困局。
他既防着她近太子,她为何不能防着他勾搭她阿姐。
片刻后她又问,“那阿姐觉得,三皇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琼玉若有所思,十分认可道:“是个挺好的人。”
林惊雨打心眼里不解道,“他……哪般好。”
“待人礼貌。”
“沉稳持重。”
“淡泊名利。”
确实,他对谁都是一副儒雅持重,不争不抢,淡淡笑着的模样。
但那份笑,尤其是那双眸子,空洞不见底,像是扔进一颗石子都无波澜,不知何年何月见底。
他笑不到眼底,像是假的,一切都置身事外,他在事外观棋,甚至是控棋。
林惊雨赶忙打消这个恐怖念头。
她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自小扔在永巷,低微皇子罢了,能控什么棋,哪有能力控棋。
自己定是胡思乱想,她赶忙抽回思绪,再次问林琼玉,“阿姐,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林琼玉面带羞涩,“待人礼貌,沉稳持重,淡泊名利。”
这不便是方才林琼玉夸萧沂的话么。
林惊雨心一惊,她忐忑道:“那三皇子殿下呢,他是阿姐所说的那个人吗?”
“三皇子人很好,但……”林琼玉摇头道:“我不想嫁进皇室。”
林惊雨松了口气。
她忽而想起太子殿下,林琼玉说不想嫁进皇室,可林夫人却不这么认为。
林惊雨迟疑问,“那太子殿下呢?”
林琼玉叹了口气,她捏紧帕子,“妉妉,阿姐与你说实话,我不想嫁给太子,我不想嫁与皇室,更不想嫁入深宫,皇宫太过寂寞,我怕。”
林惊雨听后,她望着女子惊恐的双眼,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林琼玉的额头上的汗珠。
她轻声温柔道:“阿姐莫怕。”
她不怕,她愿替阿姐去。
她喜欢那,孤独又如何,权利在手的号角会振奋她的心脏,在里面喧嚣,激昂。
再没有比那更诱人的了。
比起在林府十七年受人欺凌的日子,她更爱往后身在皇宫,只有那,只有站在权利巅峰,才会受人尊敬。
林琼玉自小金枝玉叶,养尊处优惯了,生得颗天真单纯的心。
但她林惊雨不一样。
她注定要满堂惊雨,独枝高台。
第8章 第 8 章
是日花朝节。
是个祈福好日,街上灯火流转,男女提着花灯走在上京路上。大启民风开放,在男女婚前恋爱一事,向来不避讳,花朝节,亦是个祈偶好日。
若街上姑娘看上哪家公子,就将花灯给那位公子,若公子也钟意那位姑娘,则将自己手上的花灯给她,以此互换。
若那位公子不收也不打紧,姑娘也可再另寻下一位。
城西寺庙,相比繁华的街道,这里显得僻静。
青灯古佛,香火缭绕,钟声阵阵敲响,梵语吟诵静心。
一个青衣女子,手执一盏花灯,静静站在寺庙门口。
花灯是她在来时买的,一路带到了这。
探枝问,“小姐,太子殿下真的会来吗,如若他不来呢。”
“今日,我只是想确定他的心意,若他来了,则他已然喜欢上了我,如若不来,那便换个方法继续。”林惊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况且,我赌太子一定会来。”
不一会,探枝望见远处萧筠焦急走来,她欣喜道:“小姐,太子殿下果然来了。”
林惊雨神色不慌不忙,她转身要走进寺庙,身后传来萧筠带着喘气的声音。
“林二姑娘!”
林惊雨转头,故作诧异。
萧筠快走到林惊雨身前,他今日穿着贴近普通公子哥,不像先前宴会那般华贵,却也一看是精心打扮过的。
林惊雨问,“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林二姑娘在外叫我萧公子便好。”萧筠见着林惊雨不自在挠了挠头,“听说城西寺庙特别灵验,于是前来祈福。”
“原是如此。”林惊雨点头,目光移至萧筠手上的花灯。
她惊奇道:“殿下,哦不……公子也买了花灯,竟是和我一个样式的。”
萧筠知道买花灯是何寓意,他红了脸道:“途径路边摊子时,瞧见花灯好看便买了,说来这样式,还是三弟挑的。”
萧筠心中窃喜,还好让砚舟挑了花灯,不然也不会如此凑巧,与林二姑娘一个样式。
林惊雨咧在嘴角的笑一僵,她柔声问,“三皇子殿下?”
萧筠点头,“是呀,说来若不是三弟掩护,我还出不来呢。”
皇后一向管教甚严,尤其是在他择配一事上,怎能许他花朝节出宫,会莺莺燕燕。
还得是萧沂打掩护,才得以出宫。
语罢,萧筠转头,“砚舟,你快些,怎比我还慢。”
林惊雨寻着萧筠视线望去,只见灯火阑珊下,男子一身墨青色长袍,他嘴角微微翘起,声如山谷的幽泉,在炎炎夏日清冷。
他朝萧筠调笑道:“阿兄见人心切,奔如兔子,我怎赶得上阿兄的腿脚。”
萧筠脸又红,着急道:“砚舟,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砚舟怎敢逗阿兄。”
萧沂渐渐走近,目光扫向林惊雨,他语调闲散,带着几分欠。
“林二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林惊雨紧捏着帕子,勉强牵起唇角,“确实,好巧。”
当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花前月下,本是郎情妾意时,偏偏多了颗绊脚石。
林惊雨道:“萧三公子,也是来寺庙祈福的?”
她意让他哪凉快哪呆去,别打扰她好事。
萧沂丝毫未有离意,他颔首,“有何不可。”
林惊雨点头,“自然可以。”
林惊雨礼貌欠身,“小女先进去祈福了,二位公子自便。”
萧筠见林惊雨进庙,慌忙道:“林二小姐,我们一道进去。”
他扯着萧沂的胳膊,“砚舟,走,我们快进去,不然一会让别人跪林二小姐身边了。”
萧沂蹙了蹙眉,无奈道:“皇兄,我叫你小心她,不是让你这般用心。”
萧筠怕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砚舟啊,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萧沂问,“皇兄的心上人,是那位林二姑娘吗?”
萧筠顿了顿,一会后,他点头,“我从未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子,是上天注定将其带到我身边的。”
“砚舟,你懂吗?”
萧沂如实摇了摇头,“我不懂。”
他确实不懂,因为他不信,这世上没有天注定,只有人注定。
那个林二姑娘,绝不是单纯之人。
他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清冷如一朵水仙,不尘于世,越漂亮的花,有时越有毒,靠极美的外表吸引猎物,芬芳之下,将其蛊惑,并毒杀。
这样一朵极美的毒花。
萧沂目光又移至萧筠,萧筠还焦急地望着毒花。
他叹了口气,他那单纯天真的皇兄,无福消受这夺毒花。
第9章 第 9 章
花朝节,金佛之下,男女皆拜姻缘,女子大多求一如意郎君,白首不相离。
林惊雨也不例外,她对真心所求不多,只求一事。
我佛在上,小女愿用真心,换嫁得储君,只求出人头地,享荣华富贵,母仪天下,受天下人尊敬。
她双手合一,然后一拜磕头,比今日来寺庙祈福的所有人都要虔诚。
连萧筠都要感慨,“不知林二姑娘许了什么愿望,这般虔诚。”
林惊雨睁眼,望着太子,含情脉脉一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筠喃喃着,他回应着她:“愿得一佳人,伴青山到老。”
林惊雨望向他身后,“三殿下不进来祈福?”
萧筠道:“他说他听闻庙西有棵千年杏树,去看杏树去了。”
“这样啊。”
林惊雨点头,这样好。
林惊雨起身,她故作摔倒,萧筠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林二姑娘可有伤着。”
“许是跪麻了,腿脚起不来力,好在有殿下在。”
四目相对时,林惊雨双颊泛起红,她害羞地直起身子,然后看向萧筠手中提的花灯。
她慌忙问,“可有压着殿下的花灯,若压坏殿下的花灯,殿下瞧见心仪的女子没法送出,那臣女便罪过了。”
“没事没事。”萧筠赶忙道,而后他垂着眸,抿了抿唇,“再说,这花灯,我也不会送给别的姑娘了。”
林惊雨紧盯着男人的眼睛,“那殿下想要送给谁?”
萧筠紧捏着花灯杆子,手心出汗,他垂眸望着林惊雨,“送给,那个在亭中弹兰花女的姑娘。”
萧筠红着脸又问,“那林姑娘的花灯,是要送给谁。”
“送给,那个在亭中听我弹兰花女的公子。”
萧筠一愣,林惊雨望着他的眼睛一笑,然后羞涩地低下头。
她将手中灯花给他,然后夺了他的灯花匆匆离开,踏出大门时,她回眸忘了萧筠一眼,夕阳西下,金光勾勒她的青丝与裙摆。
萧筠站在原地,怀里抱着花灯,久久回不过神来。
脑海里尽是女子的笑靥,她柔情蜜意的样子。
*
寺庙刻有梵文的长廊,两边的帘子画着十八罗汉,林惊雨手提花灯,一身青衣走在竹板上。
她瞥了眼花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得逞之笑。
天色已昏暗,遥望烛火,忽而,她瞥见远处一棵巨大的杏树,应是传闻中的千年古杏无疑。
她忽而想起萧筠说,萧沂去瞧千年银杏去了。
可四周幽静,杏树下连只猫也没有,更别提萧沂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然,林惊雨也并没有那份闲心,管他去哪。
最好各自安好,往来最少。
林惊雨漫步长廊,瞥见走廊尽头,是间禅房,坐落在千年银杏下,透过白纸窗微微可见里面燃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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