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想了想,“她是二皇子的人?”
萧沂一笑,“或许是吧。”
“定然是,二皇子没了长孙贵妃在后宫帮助,就派了个善于伪装的林缘君,只是没料陛下如此把持不住,果然人到老年,就容易糊涂。”
林说着摇了摇头,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九五至尊更是。
萧沂道:“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父皇那被拉去砍头,我可救不了你。”
“不必救,届时妾身定当拉殿下下水。”
她眉尾勾起,声明明温柔至极,却说着无情话。
萧沂无奈道:“留着你在身边,果然是个祸患。”
“那有本事殿下就杀了我啊。”
她胆子愈发大了,萧沂一笑,“林惊雨,还是你有本事。”
“殿下谬赞。”林惊雨放下饭,“好了我吃完了,你带我去哪就快去,我还想睡一觉。”
萧沂起身,“其实你可以睡觉,不必去的,而且我有些后悔喊你去了。”
林惊雨蹙了蹙眉,“萧沂。”
她突然唤他的名字,萧沂转头,“怎么了?”
“你耍我。”
她目光像是一把刀子,萧沂顿了顿,“罢了,你想去,就去吧。”
林惊雨起身,瞥了眼素寡的衣裳,“那我换身衣裳。”
“不必。”萧沂又道:“不过你想换就换,我不急,有的是工夫。”
“你稍等片刻。”
林惊雨小跑进屏风后,皇后气林缘君,同时对她也生许多愧疚,方才请安,还赏了她一套宝蓝色的华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
林惊雨穿戴好走出来,站在一束竹叶斑驳的阳光下,转了一圈,“怎么样。”
此趟遇刺颠沛流离,但她在济州吃好喝好,身材丰腴了些,不似以往那般骨瘦如柳枝,倒还撑起了衣裳,瞧着更明媚端庄又不失娇俏。
萧沂眯着眼打量,“嗯,好看。”
她走过去,“那走吧。”
“慢着。”他忽然把手伸向她。
“怎么了。”
萧沂握住她的肩,“有一颗米粒,在你的嘴角。”
他伸手抹去,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指腹。
*
林惊雨以为萧沂要带她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又或是重要的宴会,谁知一拐角走进了冷宫。
墨竹轩建在冷宫旁,一样得偏僻凄凉。
冷宫的侍卫是张竹允安排的人,萧沂与林惊雨进来时,侍卫拱手放行,一句未言。
冷宫内更是凄凉,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以及老鼠,进了这连阳光都变得寒冷。
踏进这冷宫,林惊雨就明白萧沂要带她去见谁。
她叹了口气,“殿下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换衣裳了。”
萧沂道:“没事,你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也是不错的。”
冷宫里没什么下人,皇宫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林惊雨听见,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亦有疯子在哀嚎。
“是皇上来了吗?”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的。”
一道道苍白,指甲修长的手伸出栏杆,迫切地想要出去。
度日如年的冷宫,早已将人逼疯。
相比之下,另一个院子里的女人显得格外安静。
侍卫把铁栏杆打开,她听见动静转了下头,看见萧沂冷哼一声,“你这个卑贱的皇子怎么来了。”
萧沂未有波澜,反而嘴角带着笑意,“来给长孙皇贵妃报喜。”
“什么喜?”
萧沂不紧不慢道:“二皇子大义灭亲,诛杀长孙叛军有功,封号安王。”
长孙氏握紧椅子上的靠栏,片刻后她一笑,“我儿英勇,陛下该赏。”
萧沂点了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贵妃没有看见,菜市口长孙族头颅摆了整整三排,本殿经过时,好心替贵妃数了数,正好七七四十九颗,二皇兄英勇,陛下下令,由二皇兄亲自行刑。”
萧沂双眸漫不经心打量眼前凄凉的妇人,她没了往日尊贵,头发白了两鬓,皱纹如同沟壑,她两双手因剧烈的悲痛而颤抖,眼泪止不住流下,却又强撑着。
她引以为傲的亲生儿子,杀了她敬爱的父兄,她的全族。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萧沂,他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站在野草之上,嘴角带着笑意,看她的眼神如视蝼蚁,仿佛洞悉一切。
她颤抖地指着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操控的一切。”
萧沂无辜一笑,“皇贵妃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只是一介卑微皇子,哪来这么大能力。”
可望着他的眼神,长孙氏就明白了,她苦笑,“我早该料到狼崽子会长大,我当初就该像杀了那个贱人一样,杀了你。”
提及雾夫人,萧沂嘴角的笑肉眼可见地收拢,眼神变得狠戾。
唯有看向林惊雨时,又笑了笑,“林惊雨,方才经过的那条道上的花很美,你过去摘几朵,摆在新家一定很美。”
林惊雨瞥了眼疯狂大笑的女人,点了点头,“好。”
她踏出门时,转头朝萧沂道:“你小心。”
萧沂颔首,“好。”
长孙氏收了笑,“萧沂,你这么做,我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你的儿子刚从殿前领了赏赐,此刻正与心腹在赏赐的府邸庆祝,长孙族刚谋反,风口浪尖之时,只怕现在对长孙族的人避之不及,包括他的亲娘,或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萧沂微微俯下身,“很伤心吧,本殿帮你。”
他看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太监,是长孙皇贵妃唯一的心腹。
萧沂从袖中取了把匕首,精致小巧玲珑,他拿在掌中把玩观赏。
“想活命吗?”
那太监连连磕头,“想,求殿下饶我一命。”
“把她的肉用这把匕首,一刀刀割下来,扔进猪圈喂给猪吃。”
他把匕首扔在地上。
长孙氏摇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啊。”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心腹颤抖地拿起匕首。
她万念俱灰从椅子上跌落,目光呆滞,望着心腹拿着刀子走近。
寒风一吹,枯枝抖了数片黄叶,在卷着尘土腐败气息的风里,如万道刀片。
萧沂淡漠地望着,目光冷冽。
“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狭小的巷子里,残忍地杀了我娘,痛吧,她当年也是这般痛。”
女人凄厉的声响回荡,可整个冷宫,只有疯子在回应。
老太监满手是血跪在地上,神情恍惚,“我已经把她的肉,全部喂给了猪,殿下可以饶过我了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冷宫凄苦,殿下可以放我出去吗。”
萧沂颔首,他欣喜地起身往外跑。
紧接着,瞳孔放大,眼中映着鲜血,望着天边摇摇晃晃倒地。
萧沂擦了擦刀上的鲜血,见擦不干净,皱了皱眉,索性扔在地上。
“清理干净,回头道长孙氏疯了,睡在猪圈被猪吃了。”
侍卫拱手,“是。”
他走出院子,孤身一人,四周是疯子在招手,他望着沾血的手,使劲擦,可鲜血一旦沾在上面,就仿佛是疤痕,擦不干净。
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疯子的哭喊。
萧沂抬头,她一袭蓝色的华裙,身上的流苏随风叮当作响,站在冷宫稀有的阳光下,流苏波光粼粼。
原来这里还有阳光。
林惊雨手捧着大片鲜花,她朝他走过来,一边拨弄着花叽叽喳喳道。
“我见有好几种颜色,便多摘了些,还别说这冷宫的花,方才瞧着不起眼,仔细一看还怪好看的。”
她知道萧沂要干什么,他不想让她看见,她特意摘了好多花,摘了好久。
想来也是,她大抵料到他会用什么酷刑,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看为好,省得把今日吃的红烧肉全吐出来。
她走近,抬头看向萧沂,以为他会大仇得报而满面春风,谁知他神色平静,平静得有些令人发慌。
林惊雨诧异问,“怎么了殿下。”
她笑着问,“是花不好看吗?”
萧沂没有看花,他望着她的笑靥,缓缓开口,“没有,很好看。”
“那怎么了,灭了杀母仇人,不开心吗?”
萧沂抬起手,目光黯淡,“林惊雨,手上的血,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手上鲜血,与她摘的花鲜明对比,他没有碰花,怕脏了花。
林惊雨却强硬地把花塞给他。
“这有什么,殿下拿着。”
萧沂不知所措抱着花,花香入鼻,他望着林惊雨的背影,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娇俏的背影,提着裙子在冷宫这个荒凉之地跑来跑去,像在搜寻着什么。
不一会,她不知从哪弄了水,搞湿了帕子。
“萧沂,抬起手。”
萧沂听话地抬起手,她低着眉,睫毛扑闪,仔仔细细地,温柔地,一点点擦去他手上的血,擦去他手上肮脏,仿佛依旧一尘不染,她洁白的手,替他抹去丑陋。
“这不就好了,干净了吧。”
萧沂点头,“好像,真的干净了。”
林惊雨道:“那走吧,说实话这里实在吵得很。”
“好,我们回家。”
夕阳西下,萧沂抱着花,林惊雨走在前头。
“我们今晚搬去新府邸,乔迁之喜,定要好好庆祝一番,二皇子宴请了一堆人庆祝,我们虽然人少了些,但气势不能比他少。”
“好。”
“不过宴席的钱,还是得记殿下账上。”
“好。”
萧沂点头,后又疑问,“王府的账房以后归你管,我身上可没钱。”
林惊雨见钱眼开,“归我管?”
“嗯。”
萧沂以为她会开心,她忽然又道:“殿下少骗我,先前你在船上与赵乾讲话,我可都听到了,殿下底下的产业相当惊人,怎么会没钱。”
她是个难以满足的人,萧沂知道,他只好往里使劲填补。
“我回头让木二把铺子地契全部交到你手里,劳烦你打理了。”
林惊雨嘴角的笑意更深,“不劳烦不劳烦,一点也不劳烦,妾身此生就是个为钱操心的命。”
萧沂仿佛能从她眼睛里看见两枚铜钱来,他无奈勾起唇角,叹了口气。
“林惊雨你能把放在钱上的心拿一半放我身上就好了。”
林惊雨搂住萧沂的胳膊,“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心一半钱,一半可全是殿下。”
“我看是一半钱,一半权势吧。”
“果然,知我者殿下也。”
萧沂嗤笑,“林惊雨,你好歹再编一编啊。”
“那我整颗心都装满殿下好不好。”
“好。”
萧沂脱口而出,林惊雨一愣,他的双眸幽深地望着她。
林惊雨失神片刻移开,“我还是觉得人太少了,今晚宴席我喊阿姐过来,张竹允也顺道喊过来吧。”
“好。”
萧沂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牵起她的手,走出冷宫,走出这片凄凉之地。
第81章 第 81 章
祁王府宽阔, 布置不似安王府那般华丽,多以典雅。
府邸收拾干净,乔迁之喜, 摆了几桌席,宾客寥寥无几,几条街外的安王府宾客络绎不绝。
“那群大臣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过二皇子出了长孙氏那档子事, 府中还能如此热闹, 倒是叫人意想不到。”
“他和长孙氏断绝得毫不留情, 又在朝中培养势力多年,自然热闹。”
林惊雨点了点头, 是呀, 他将整个长孙氏摘除,连同二十余年的血脉养育之情,林惊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话说长孙瑶呢?”
“不知道。”萧沂一顿, “你很关心她?”
林惊雨浅笑着扬起唇, “毕竟从前, 她可是一口一个砚舟哥哥喊殿下, 殿下就不关心她吗?”
萧沂问,“你很在意?”
“才没有。”林惊雨扭过头去,叹了口气,“一个叛贼之女, 下场一定很惨, 二皇子那般明哲保身之人, 定会杀了她。”
嫁入皇室的女人,不是附属品, 就是牺牲品。
林惊雨转头,盯着萧沂的眼睛问,“假如,我父亲参与谋逆,入了牢狱,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萧沂静望她良久,摸着手中玉髓,黑沉的眸溢出一丝笑。
“那我便打乱所有棋。”
他所言何意?林惊雨手指微微捏紧,风吹得灯笼摇晃,半晌后她笑了笑。
大抵是指她害他乱了棋,他在警告她。
“要是他败了,殿下记得把他的人头给我,我大义灭亲,明哲保身,后面就听天由命了,不过依我父亲那个德行,怕是闻反色变,借他十个胆都不敢,所以殿下放宽了心,不会有这个后顾之忧。”
她说了一堆,萧沂道:“你不必向我解释。”
林惊雨一顿,“殿下方才不是在警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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