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长而去,亭中只剩林惊雨和萧沂。
以及凄切的寒蝉,萧沂双眸如这里的池子冷寂,他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勾起,拍了拍掌。
“林惊雨,你真是好样的。”
那笑不知是夸奖,还是讥笑。
*
京城第二日,便起了传闻,茶余饭后之谈无一不有,祁王妃用情诗祭奠死去的太子。
更有传言,这本该,太子和祁王妃才是一对。
二人情投意合,却因当年身份原因,不得已决裂,可谓是一对苦命鸳鸯。
坊间之人皆爱八卦,茶馆说书人津津乐道,不久之后一部人鬼情未了的戏剧横空出世,在茶馆咿咿呀呀,曲调悲伤引无数人流泪。
而这舆论中心的林惊雨,则无所事事地继续与各朝廷女眷宴会,逛街,拉家常。
逛累了,就去酒楼喝茶,吃点心,醉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歌舞升平,佳肴十里芳香。
小二一见祁王妃,赶忙上前迎接。
“小二,定个上好的包厢。”林惊雨转头朝身后的各官妇道:“各位随意点,我请客。”
“诶诶,好的。”
官妇们纷纷点头,等林惊雨转过头,又议论纷纷。
“这祁王妃前阵子出了那么大的事,还有心情逛街?”
“要我说啊,祁王真是个冤大头,妻子心心念念着别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哥哥,况且啊,还是死去的哥哥,这活人哪争得过死人。”
“你说,祁王妃是不是把祁王当替身了。”
“也是有可能的。”
“嗐,枉费祁王对祁王妃一往情深,祁王妃如此,太寒人心了。”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进入林惊雨的耳朵。
她不以为意,转头与张竹允碰上。
“张大人,这么巧,你也在这啊。”
张竹允有礼拱手,“下朝与几个朝中好友一道喝酒。”
林惊雨一笑,“张大人少喝些,一会回去得挨我阿姐训了。”
“王妃说得是。”
“好了,不说了,我也要与我的好友们一道喝茶,听闻这里的琵琶弹得格外好。”
那群官妇还在讨论林惊雨薄情寡义,辜负了萧沂的深情。
林惊雨笑着看了一眼,而后推开包厢,屋内琵琶声悠扬,小二的声音响起,“王妃,你开错门了。”
可为时已晚,众人的视线望去,那几个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官妇张着嘴,停了声。
只见屋内,一个男子躺在榻上,一个琵琶女抱着琵琶,可那琵琶女竟然长着一张林家大小姐的脸。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张竹允。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言而喻。
本方才还在说祁王妃有多对不起祁王,此刻不知该何以言说。
直至啪的一声,声音响亮,众人回过神来,见林惊雨气冲冲走出来,紧接着是张竹允打了萧沂一拳。
第二日,坊间的说书和戏又变了变。
这祁王原先喜欢的是林大小姐,只因当时身份不比太子,而林家本是要把女儿嫁给太子的,这才错过了姻缘。
如此,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什么恩爱两不疑的夫妇,原是搭伙过日子,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
彼时祁王府,鸡飞狗跳。
寝屋关着门,门外的小厮听的一清二楚,屋内二人吵得激烈。
“你跟我阿姐到底什么关系。”
“我还想问你,你跟我大哥是什么关系。”
屋内,萧沂的唇贴在林惊雨的耳畔,勾起她一缕青丝,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腰,不安分游走,拨玉玩珠。
他勾起唇,朝门外大喊,“林惊雨,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惊雨难受地扭了下腰,面颊酡红,张唇发出细小的呻吟,她昂起头,狠狠咬了口萧沂的耳朵,咬出血,舔了舔唇角。
下一刻,她道:“萧沂,你竟然敢打我。”
萧沂望着林惊雨唇角的血,皱了皱眉。
他俯下身,紧接着她抽身,捂着脸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打开门往外走,听得津津有味的丫鬟小厮赶忙转头。
探枝连忙上迎,“王妃,这是怎么了?”
林惊雨捂着脸哭,“探枝,这王府我是待不下去了,走,收拾东西,我们回墨竹轩,我要回宫。”
第三日,坊间传,祁王和祁王妃大吵一架。
祁王妃收拾东西,回皇宫了。
*
祁王妃走后,祁王总是喝得酩酊大醉,萎靡不振。
而林惊雨在墨竹轩的日子过得相当悠闲,她又有闲心去顾她的那些农作物,院子里的石榴树又高了许多,她日常就是浇花种菜,铲铲肥,再喂一下猫。
她把小一也带回了宫。
累了就拿一把木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而撸一下小一,然后再指桑骂槐,骂完又奖励它小鱼干吃。
石榴树枝丫摇晃,阳光穿过枝叶照在人身上,整个冬日暖烘烘的。
时而,她会让探枝在院子里架一个烧烤架,烤肉烤菜,唱着小曲,不管跑不跑调,反正墨竹轩靠近冷宫,除了关在冷宫的妃子,无人会注意,有时候冷宫的妃子还会对上几曲,对山歌似的。
日子清静又快活。
除了皇后经常请人叫她过去问话,无非是些她跟萧沂的事。
“你跟沂儿怎么回事,好好端端的怎么会闹成这副样子,我不管你们以前跟谁情投意合,现在你们就算相看两厌,也得给我好好过日子。”
林惊雨总是以,“这日子没法过了搪塞过去。”
皇后总是恨铁不成钢叨唠她几句,什么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唠叨到最后,失望道:“妉妉,你怎么就不懂事了呢,你以前不是最懂事么。”
应该是最听她的话吧。
但林惊雨没胆子讲,她只能装模作样哭,“可是就算我想过,也得殿下想过才行,他不要我了,他让我滚出这个家,他还打我。”
说着林惊雨摸上脸。
见她哭得泣不成声,皇后只好作罢,“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沂儿那我会说的。”
“那儿臣告退。”
林惊雨回去后,听说皇后又去劝了萧沂,没劝动,气得她做好准备物色新的林家姑娘,可挑来挑去,一个都不比林惊雨。
再后来,又是太后劝她,她比较委婉一些,以抄写经书把她骗过去,嘴里念着谁谁家夫妻恩爱,从百姓念到天上的神仙,念到最后,转眼看林惊雨快打起了瞌睡。
只好叹气,“罢了,我老了,孩子们的事情,我管不动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那孙媳就不打扰皇祖母歇息了。”
“哀家看,是打扰你歇息了吧。”
太后埋怨,嘴里却带着笑。
“怎会。”林惊雨绕到太后身后,给她捏肩。
太后拍了拍林惊雨的手,“别嫌祖母唠叨,祖母就是喜欢你跟沂儿,觉得你们是这皇宫难得的一对璧人,不忍看你们决裂,祖母看得出,你跟沂儿之间是有感情的。”
林惊雨一笑,“祖母放心,我跟萧沂,没什么的。”
“罢了,你们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就好。”
林惊雨回去后没过几天,皇后又把她唤过去。
她揉着脑袋,看起来很郁闷。
林惊雨心想,是没物色好比她更合适的林家姑娘吗?
“罢了,本宫已经不管你们两个怎样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去劝劝萧沂,别让他跟着安王混了,那安王什么心思,你不知吗?他迟早会害了沂儿。”
林惊雨险些忘了,在墨竹轩的时候,她听探枝讲,萧沂和萧辰现在情同一个娘胎的手足,整日混在一起,遛猫逗狗,听曲赏美人。
林惊雨抹了抹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母后觉得,殿下现在还会听儿臣的话吗?”
林惊雨哭得皇后更是头疼,皇后揉着脑袋烦躁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
*
行宫内,院中池塘水清浅,红细鱼围着水草打转,楼阁处小曲吴侬细语,软得人如踩云端。
推开梨花雕门,靠窗处竹影晃动,烟雾缭绕,一双黑沉清冷的双眸迷离,微微眯起,男子白袍上的墨竹如在宣纸上精笔刻画,散在榻上。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指握着烟架,门开时,他目光幽幽望向来人。
萧辰笑着走来,“三弟,二哥寻得这行宫不错吧。”
烟雾轻轻一吐,男人缓缓仰起身,拨开烟雾,露出一张温润清俊的脸。
萧沂勾起唇,“有劳二哥了。”
“这没了妻子管束啊,就是快活,以后跟着二哥,二哥让你知道什么是快活。”萧辰拍了拍萧沂的肩,转身对唱曲的歌女道。
“换个弹琴的,我三弟最喜欢琴了。”
萧沂道:“多谢二哥。”
“说什么谢,我们可是兄弟。”萧辰坐下,抬了抬手,侍女取了烟斗过来,给他点上,“恩恩怨怨何时了,咱上代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兄弟俩以后要和和睦睦。”
萧沂抬手让婢女退下,亲自替他点烟,“二哥所说,正是三弟所想。”
萧辰一笑,“哎呀,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三弟如此有趣,比起大哥,我还是觉得我跟你才是好兄弟。”
二人开怀大笑,回荡整个阁楼。
门口有侍卫不停走动。
萧辰放下烟,“二哥还有事,先行走了。”
他走出门,那个侍卫向他拱手。
他扫了一眼道:“有何事。”
“殿下,现在坊间都在传我们先前诛灭叛军的那支军队从何而来。”他声音逐渐支支吾吾。
萧辰不耐烦道:“说。”
“坊间传,殿下早已暗中豢养私兵,意欲谋反。”他靠近道:“我们在陛下身边的暗探来报,陛下大怒,已着手监察司暗中侦查。”
萧辰捏紧拳头,骨节作响,“岂有此理,若不是我率领军队,他现在指不定已葬身大梵山,父皇啊父皇,在你眼里我从不是你的儿子,你没有一日不猜忌我。”
他目光逐渐变冷。
“既然如此,本殿何不反了,告诉林缘君,叫她加大药量,趁父皇归西,攻上太和殿。”
那侍卫看向屋内的人,“那三皇子呢,朝中已有不少人支持他,就算前阵子他与张尚书大打出手,但林相和齐家之力,依旧不容小觑。”
萧辰不以为意,“林相一贯中立,本就摇摆不定,因前阵子那档子事,祁王妃与祁王要闹和离,林相应是不会再助他。”
他看向屋内昏昏欲睡的人,“况且,你看他如今的样子,还能跟我斗吗?”
“属下总觉得三皇子没有那么简单,他心思缜密,兴许现在是装的。”
“不管真真假假,本殿在他烟中下的幻药不假,他如今只是个废人,在我的掌控之中。”
侍卫拱手,“还是殿下英明。”
萧辰走进屋子,里面的人已经神志不清,闭着眼,享受悠扬的琴声。
手指跟着节奏,轻叩烟架。
萧辰俯下身,拍了拍萧沂的脸。
“三弟,这一局,二哥赢了。”
萧沂睁开眼,双眸微微眯着,晦暗不明。
也许是因为烟雾的原因。
*
皇后终于不劝了,林惊雨终于过回清闲日子。
可没过几日,林缘君来了。
她日子过得滋润,比先前要丰腴些,一身华丽踏进林惊雨的清贫小院。
她进来时,林惊雨正在浇菜。
林缘君道:“呦,姐姐这日子过得滋润啊。”
“不敢与贵妃娘娘相比。”林惊雨随意回了一句,仿佛更在意自己的菜,“怎么,你也是来劝我跟萧沂和好的?”
“我才没那闲心。”她坐下,就坐在林惊雨的木椅上,“听说,我阿娘在你林家瘫了。”
“你要是来兴师问罪,可问错了人,我还好心救了秦夫人一条命,你该感恩戴德我。”
林缘君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我还真问对人了,因为我巴不得那个女人死。”
林惊雨一愣,这才有兴趣把目光从菜移到林缘君身上。
林缘君笑着道:“我说过,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怎么,你娘也不是你娘?”
林缘君看着好似无语了一下。
她道:“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她就是我娘,她看着冷静,心底早已扭曲,平常啊,就爱对着我这个女儿撒气。”
林惊雨一笑,“所以你说这么多,是让我可怜你?”
“不是,我是来可怜你的。”
林惊雨继续浇菜,“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林缘君望向天,“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塌了,而林惊雨你这个弃子,你以为你能在这种地方苟活?”
林惊雨平静道:“你是二皇子的人?”
林缘君摇了摇头,“不,我不是。”
她的话不可信,可今日,她的目光又像是真的。
林缘君转身离开,迎面碰上萧珠,“诶!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欺负我皇嫂了,我皇嫂和气温柔,但本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林缘君没把她放在眼里,白了一眼擦肩而过。
“嘿,你还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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