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她时,她也正在看她们这边,目光交汇之际甚至冲她们扬起笑脸微微颔首,亲近之余又自持身份,竟显露出些许春风得意的姿态。
林碧玉漠然收回视线,“就是她。”
“她……我记得她仿佛不过只是个贵人?也不是很得宠吧?这样的场合皇上怎会带了她一同出来?”贾敏万分不解。
自从因迎春那桩荒唐的婚事不欢而散之后,她这些日子就再不曾往荣国府去,并不很清楚其中内情。
不过按照正常推测,迎春和乌雅家的婚事既是莫名其妙黄了,那十有八九元春与乌雅家的什么合作协议应当也不作数了才对。
如今她却突然冒出头来,莫非是有其他什么外力相助?该不会是又出“奇招”吧?
贾敏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坐立难安之际,郭络罗氏突然出声了。
“你们不曾听说吗?近来这个贾贵人很是得宠呢,但凡皇上要翻绿头牌,十之六七能是她。
此次除了妃位娘娘以外,嫔位都不曾全部人得此殊荣,倒是叫她这个小贵人给占了一个位子,想必很得圣心吧。”
林碧玉不禁挑眉,再次抬眼一扫。
单只看容貌,并未有明显变化,只是瞧着皮肤似乎不错?
仅是如此,也不至于能叫康熙突然这样爱不释手吧?
那又究竟为何?
从不屑一顾到这般恩宠有加,变化如此迅速如此巨大,似乎很不同寻常啊。
莫非贾元春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还是说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这时,一抹黑影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
回过神来,就对上少年看似平静淡然的双眼。
“四阿哥……”
还不及起身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了。
林如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四阿哥快回自个儿位子上坐下吧,一会儿皇上……”
一颗葡萄将余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还没到时辰呢,你就别瞎担心了。”
对上自家亲媳妇儿暗藏警告的双眼,被强制静音的老丈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搁那儿吹胡子瞪眼老半天,愣是将一颗葡萄嚼吧出了凶狠的架势。
胤G不由抿唇轻笑,冲未来丈母娘作揖感谢,转头问,“听苏培盛说你觉得那件骑装太过华丽,怕压服不住?”
“后面亲自试穿了一下倒是挺合身,谢过四阿哥。”
郭络罗氏耐不住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骑装?四阿哥特意给你准备的?”
胤G眉心微蹙,淡淡回了句,“你明日就能够看见她穿了。”突然又想起来,“我还不知你会不会骑射……”
哪想,郭络罗氏又接话了,“大多数汉人都不善骑射,林姐姐不会也正常,不过没关系,我教你们!”
“……”不是,爷跟媳妇儿说两句话,有你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丈母娘帮忙将老丈人给挡住了,这又蹦出来一个没眼力见儿的,真真是恼人。
胤G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黑。
正在这时,余光一扫刚好瞥见一个人影,眉心瞬间舒展,“老八来了。”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果然瞧见胤T胤K胤俄兄弟三人正落座。
郭络罗氏“蹭”一下站起身来,“来了也不知找我,没良心的王八蛋!”话音尚未落地,人已风风火火地冲了去。
就看见她双手叉腰嘴皮子好一顿叭叭,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不过看她时不时往这边指指点点也不难猜出来,指定是在拿四爷作比较呢。
林碧玉似笑非笑地瞧他,“四阿哥真是个体贴的好哥哥呢。”
胤G不甚自在地轻咳两声,正暗自愉悦想说话,身后却又传来一道声音。
“老四?不去坐着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二哥……”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看清了林如海的脸,胤i也总算知晓是何缘故了,满眼打趣笑意昵了某人一眼。
旋即,好奇的目光在面前两个年轻少女身上转了转,很快锁定目标,“个头高些的是大姑娘吧?”
“殿下慧眼。”林碧玉又福了福身。
胤i大致瞧了瞧她的模样便很快收回目光,笑容温和道:“不必如此多礼,也不是外人。”
转而伸手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好小子。”
一声明朗的“好小子”,似什么都没说,又似含义颇深。
“皇阿玛已经在路上了,回自个儿位子坐好罢。”
“是――”就想随便说两句话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断受挫的少年很是抑郁,临走还没忍住多瞟了姑娘一眼。
瞧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胤i暗暗瞪了他一眼,顿觉好笑不已。
很快,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晚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先就是康熙与主位蒙古亲王郡王相互敬酒寒暄,时不时的,老太后在中间充当一个纽带、润滑作用,为彼此双方进一步拉拉关系套套近乎。
连几位妃位娘娘和阿哥们都插不上嘴的场合,就更没有旁人什么事儿了,大多就只是老老实实地吃吃喝喝,看看场地中间的助兴节目了事。
彼时,林碧玉正饶有兴味地吃着烤全羊,冷不丁听上头那位康熙爷念了一嘴,“朕依稀记得敦多布多尔济仿佛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嚯,似曾相识的开场语。
莫不是皇帝老爷也催婚?
好奇心作祟,她就循着那位爷的目光望了去。
站出来的少年是很标准的蒙古人长相,皮肤是较深的小麦色,五官立体粗犷、身材极其高大壮硕,哪怕是宽松衣物的包裹之下都不难看出他那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是何等发达。
俨然就是个荷尔蒙十足的型男。
“回皇上,奴才今年刚满十六。”
果不其然,康熙接着就是一句,“也是时候将嫡妻定下了。”
说这话的同时,目光在自己的几个女儿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其中意思显而易见。
太后笑眯了双眼,瞧了瞧养在自己膝下的五公主,意有所指地说道:“可巧与哀家同姓博尔济吉特,倒是有缘。”
康熙立时闻弦音知雅意,也看向了五公主。
却哪想那五公主竟面色发白满脸写着拒绝,甚至看人家少年时还满眼抑制不住的嫌恶。
顿时心头便是一怒。
然而不等他开口,五公主就先按捺不住了,“正好四姐姐还未曾婚配,二人又年纪相仿,倒是天作之合。”
太后满意的笑脸顿时就僵硬了。
坐在一旁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宜妃可是恼了。
不愧是乌雅氏亲生的,端的是阴险狡诈之辈!
正欲开口,一只柔软小手却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第67章
只见四公主先是瞟了眼敦多布多尔济,眉眼柔和,眼神中满是欣赏的意味,又似隐含着些许淡淡的羞涩。
随即看向五公主,略显羞窘而不失亲昵地嗔怪,“五妹妹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出来了?叫我怎么好见人。”
联想到她看人家的眼神、展现出来的种种少女神态,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因为五公主事先就知晓她对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异样好感,故而才会有此言语。
好在五公主也不算太笨,当即捂嘴娇笑,“我这不是着急,生怕四姐姐相中的如意郎君跑了嘛。”
四公主的小脸儿微微泛起了红晕,起身对着康熙落落大方道:“既然事已至此,儿臣便也索性就大胆一回――敦多布多尔济系出名门、年少有为,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巴图鲁,儿臣属实仰慕已久。
原本还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今日既是意外……儿臣恳请皇阿玛赐婚!”
小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在一些保守人士看来未免过于大胆豪放,甚至是有失一国公主的身份体面。
但却是因她这般做派,才将敦多布多尔济失去的脸面又给捡了回来,并迅速平息了一众蒙古人心头的愠怒。
毕竟方才五公主那下意识嫌弃抗拒的表情、以及扔垃圾般迫不及待甩给四公主的架势早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不过就是嫌弃他们草原上的汉子,嫌弃他们的草原生活太苦,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富足。
这叫一群蒙古大汉如何能痛快得起来?
纵然草原上各部之间时常有争斗,甚至有些人彼此之间可能还仇怨不小,但却也容不得外人来嫌弃自家不好。
即便是劳什子的大清公主也不行!
有那脾性暴躁些的方才险些都要拍桌跳起来了,得亏四公主反应迅速解围及时,若不然,连康熙都要头疼许久了。
你当好端端的大清为何要不断送公主去抚蒙呢?
平静却冰冷异常的视线划过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随后落在了四公主的身上,渐渐转暖。
隐隐约约的,甚至透露出一丝欣赏、深思之意。
这个女儿因宜妃的缘故,自幼倒也算是有那么一份面子情,但其生母到底只是个不受宠的贵人,故而也从未被他真正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过。
相较于乌雅氏所生、又养在太后膝下的五公主,四公主甚至可以说被忽略了个彻底。
却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一场意外竟给了他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
沉着、冷静、聪慧、机敏……最重要的是,那份大局观实在是难得。
一个真正的大国公主,理应就是这副模样的才对。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女儿。
也是最适合抚蒙的公主。
兴许她的存在在将来能够带给自己带给大清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收获?
诸多念头飞速闪过,康熙眼底的神色也越发柔和温暖许多,虚点点她,似一个平凡的老父亲般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女大不中留,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有这样的心思好歹先私下里与朕说说,也不先问问人家的意思,冷不丁捅到台面上来难不成还想赶鸭子上架啊?胡闹。”
嘴里这样嗔怪着,眼睛却已经看向了另一个当事人。
敦多布多尔济却看向了四公主。
少女姣好的眉眼尚略显稚气未脱,与绝大多数草原女子的英气硬朗不同,她的脸蛋儿生得十分柔和温婉,骨架也纤细,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活像一只能被他一拳抡死的小羊羔。
但透过她那双冷静的黑眸,他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智慧的坚韧灵魂。
心念微动,他果断回道:“能得四公主青睐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恳请皇上赐婚!奴才在此对长生天起誓,此生定不负四公主、不负皇上、不负大清!”
“好!”康熙大喜,畅快大笑不止,当场拍桌道:“既然你们二人彼此心意相通,朕便成全你们――拟旨,封四公主为和硕恪靖公主,赐婚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待公主成年即刻奉旨完婚!”
“谢皇上恩典!”
“谢皇阿玛恩典!”
与此同时,一众蒙古王公贵族及大臣们也纷纷举杯送上祝福,场面一扫先前的尴尬凝重之态,俨然呈现一片欢喜热闹之景。
太后也松了口气,笑盈盈地陪着喝了两杯,目光在掠过五公主身上时却骤然冷淡了几分,满眼复杂。
然而,这时的五公主却并未发觉异常,她的心思已经全部被四公主给占据了。
不得不嫉妒。
寻常公主皆只有在大婚前夕才能得到封号,可眼下四公主却提早几年就得到了,一跃成为她们这几个公主里地位最高的存在不说,皇阿玛明摆着极其满意喜爱的心思更叫人百爪挠心浑身不爽。
尤其一想到这个使她如此露脸的机会还是托自己的福才有的,心里头就更加不得劲儿了,莫名生出一种被人踩着脑袋往上爬的感觉,又恨又恼又妒。
“五公主怎么一副要吃了四公主的表情?”
林黛玉小声咕哝着,满脸纳罕,“明明是四公主牺牲自个儿化解了这场矛盾,才没叫这次的木兰围猎才开始就充满坎坷艰难,也顺带算是拉了她一把,她现在怎么弄得好像是被四公主抢了宝贝似的?不是她自个儿推掉的吗?怪里怪气的。”
听见这话,烤肉吃到愉快飞起的小土豆子就忍不住嗤笑出声,含糊不清地说道:“人家只是拒绝抚蒙,可没拒绝公主封号啊。
再说了,她可以坑人,但也没允许人家能应对得这样好啊,合该惊慌失措哭哭啼啼最后被迫不得不委曲求全才对嘛。”
“……不要太荒谬。”林黛玉忍不住又多瞧了五公主两眼,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荒谬至极的解释兴许果真就没冤枉了她。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是很难相信四阿哥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竟是这样的。”无论从人品还是心性来看,这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林碧玉淡淡给出了结论,“四阿哥那是歹竹出好笋,又亏孝懿皇后教得好。这个嘛,遗传了乌雅氏的品行,却遗憾没有机会学学她的城府手段。”
目光下意识找到那少年所在处。
只见他面色平静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这场闹剧、不在意五公主这个同胞亲妹妹,但细看他握着酒杯的手却不难发现,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根一根清晰可见,无不在诉说手主人内心的汹涌波涛。
一个泱泱大国需得靠公主和亲来达成一些政治目的,不得不说的确是叫人深感憋屈,但作为大清公主,五公主如此不顾国家不顾社稷的任性言行却又着实叫人生恼。
想必这位爷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定然复杂极了吧?
林碧玉暗暗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却看向了大方得体言笑晏晏的四公主。
有些公主出嫁之后,公主府就成了她们的牢笼,府里的陪嫁嬷嬷甚至都能骑在她们的头上肆意妄为,连公主想见见驸马都不得自由。
可有的公主,却愣是凭自己的本事将公主府变成了一个独立王国般的存在,自己如帝王般权倾漠南漠北。
那便是眼前这位四公主,亦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海蚌公主”。
如此风范、如此气度、如此心性头脑,只能说难怪了。
……
强撑着笑脸直到晚宴散场,才回到自个儿帐篷里的宜妃顿时就垮了脸,压了一肚子火小声咒骂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从乌雅氏到五公主,又从五公主再骂到乌雅氏,硬是将那母女两个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来来回回被骂了个遍。
骂完转过头来握着四公主的手,却登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哽咽道:“出来一趟的功夫就将你指到了蒙古,回去我可怎么跟你额娘交代啊?她非得哭瞎了双眼不可。
你这傻孩子也真是,这会儿跳出来逞什么能呢?总归还有本宫顶在前头,你老老实实呆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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