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堂姐长得高,挡在堂姐前头,就算前头有人回头也看不着。至于她们后面,都低着头假装哀伤,没人会这时候抬头。
过了会儿,三福晋收拾好自己,轻声说了句好了,叶菁菁往她旁边后退了一步。
这时,叶菁菁听见康熙喊了声弟妹,又过了会儿,呜咽的哭声响了起来。
叶菁菁等人在恭亲王府待到半下午,等恭亲王的灵堂布置好,康熙领头进去上香祭拜,等他离开后,其他王公大臣这才按照远近亲疏和品级去灵堂哀悼。
待到叶菁菁进去灵堂时,看到康亲王椿泰和恭亲王的几个儿子站在一起,眼眶发红,面露哀思。
听说康亲王府和恭亲王府关系亲厚,恭亲王待椿泰如侄子,想来应该是真的。
拜祭完,已经是酉时初刻。
她睡到上午起来,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匆忙赶来恭亲王府站立了许久,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了。
恭亲王府管家前来,说是府里准备好了茶点饭食,请诸位贵客移步去饭厅用一些。
叶菁菁不想去。
过了会儿,胤K出来:“咱们回去,明儿上午再过来。”
太子、三阿哥、四阿哥等人也一起出来了,这一下午都折腾累了,都说明儿再来。
胤K扶着她上马车:“还撑得住吗?”
叶菁菁点点头:“腿酸,肚子饿。”
胤K嘴角微微翘起:“那我们回去用饭吧。”
九皇子府跟恭亲王府距离近,胤K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骑马跑得快,等他们夫妻回去,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叶菁菁大概看了眼,一道肉菜都没有,都是清淡小菜,看着还算可口。
叶菁菁累得不想说话,胤K也是,两人埋头苦吃。
用完晚膳,叶菁菁也没跟他说话,去屋里洗漱,拆了头发,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出来,叶菁菁才觉得松了口气。
胤K手脚快,已经在矮榻上躺着了,他拍拍身边给她留的位置。叶菁菁过去躺下,夫妻俩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皇阿玛今儿发了大脾气?”
“恩,海善挨了一巴掌。”
“这个气氛,明天的中秋节应该不办了吧。”
“应是不办了。”
他们兄弟对恭亲王常宁没多少感情,皇阿玛跟他们不同,常宁是跟他一起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兄弟。
叶菁菁觉得不办也挺好,宫里每次办大宴,对她来说都很劳累。
此时,乾清宫。
康熙头疼欲裂,梁九功小心地给主子爷按摩头部,小声跟张太医说主子的身子情况。
张太医细细把脉后让开位置,又上来一位太医,随后又来一位太医。
三位太医院的圣手商量后,开了个方子,梁九功这样略懂医理的都知道,这是个太平方。
“说吧,朕得了什么病?”
领头的张太医道:“皇上身子骨十分康健,只今日急火攻心,导致心火和肝火旺盛,体内阴阳失衡,才会感到头晕胀痛,胸闷心慌。比起用药,您该平缓心情,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康熙听了这话更觉心烦,一把挥开梁九功:“给朕倒杯冷茶来。”
“皇上,冷茶伤身,您还是用热茶吧。”
“朕说了,要冷茶!”
梁九功慌忙跪下:“皇上您别动怒,您身子遭不住了呀,奴才这就去倒冷茶来。”
张太医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两下,一个音儿都没发出来,头埋得更低了。
紫禁城唯一的主子心情不愉,其他所有仰他鼻息的人都不好过。
乾清宫里的宫灯亮了一夜,康熙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还是那一轮生机勃发的朝阳笼罩着乾清宫金光灿灿的屋顶,乾清宫的大门打开,门里走出来的人,比起昨日,又更老了一些。
“万载朝阳依旧,百岁老人难求。”
“老了,老了,老了!”
一连三个老字,让梁九功不敢抬头。
“梁九功,今日是中秋吧,怎如此冷清?”
“回禀主子,昨儿您说,恭亲王……治丧要紧,今年中秋的宴会就不办了。”
康熙恍然大悟:“哦,朕这个记性,都给忘了。”
康熙原地转了一圈,又问:“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
康熙望着朝阳:“不上朝也罢,这么好的天气,该在家歇一歇,跟家人作伴,才不辜负这等好时光。”
想在家歇也歇不了,就算住在宫里的太子爷,就算装个样子,一大早也得赶去恭王府,就算用不着他,在恭王府枯坐,也得坐到下午才能回宫。
男客在前院坐着,叶菁菁这样的女客在后院坐着。
三福晋晚来了一步,叶菁菁给堂姐留了位置,招呼她赶紧过来坐。
“刚才宫里来旨意了,说是遵恭亲王生前遗愿,停灵三天,从简治丧。”
其他女客显然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坚持坚持,明儿再来一天就成了。
就算只停灵三天,叶菁菁也不能十八出门见怀玉姐姐,在恭亲王府坐了一天回家,她写了张帖子吩咐人送去张府,等忙完了再约。
姚氏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也很理解她的心思,又回帖说,等叶菁菁忙完了再给她下帖子,她随时都有时间。
叶菁菁捧着帖子高兴极了:“怀玉姐姐待我就是贴心。”
胤K不高兴:“我待你就不贴心。”
“贴心贴心,你最贴心了,行不行?”
感觉自己被敷衍了,胤K拽着福晋的手腕啃了一口,叶菁菁尖叫:“要死了,你咬我做什么。”
胤K撒开腿就跑,还边跑边笑:“有本事你咬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
叶菁菁脱掉鞋子,只着罗袜就追了过去。
眼下恭亲王新丧,怕传出去被人说主子不尊恭亲王。颇有觉悟的慧心赶紧把大门关上,任两位主子在屋里闹。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往生就有新生。
恭亲王下葬那日,毓庆宫一个侍妾挣死挣活生下一个男娃,宫里无人关注,太子那儿连份赏赐都没有,最后还是太子妃赏了些补身子的补品并一些布匹,叫她好生坐月子。
恭亲王下葬后,中秋节也过了,住在内城里的人还有些顾及,外城的酒楼茶坊照旧热闹喧嚣。
叶菁菁胆子小,在家蹲了大半月,待到重阳节后,才重新约怀玉姐姐出门。
胤K早就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怀玉姐姐究竟何德何能,能引得自家福晋天天念叨。
要出门那一日,胤K早早起来收拾,还一个劲儿地催叶菁菁,表现的比叶菁菁这个正主还着急。
“今天天气好,又是休沐日,咱们出门晚了,指不定就堵在城门口出不去了。”
“福晋,你好了没有。”
“福晋!”
“福晋!”
“好了好了,你别催了行不行,耳朵都被你叫出茧子了。”
叶菁菁出门,看到胤K一身暗红色华服,腰间挂着玉佩香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端是一副风流公子的作态。
头疼!
说了他们要爬山,叫他穿低调点,这就是他的低调?
“张廷玉那小子容貌俊美,我不能被他比下去。”胤K振振有词。
“我们这是出门爬山,不是出门比美,你要穿成这样,就别跟我出门!”叶菁菁就差河东狮吼了。
“凶什么凶,我换一身不就是了。”
手里的扇子随手丢给小金子,胤K去屋里换了身细棉布做的袍子,整个人一下就素净起来,瞧着比之前长了几分气质。
“就这一身,你穿天青色挺好看。”叶菁菁赞了句。
胤K故意的,专门和福晋配一身。
“走吧,出门。”
夫妻俩去车马房,想起一件事来,她边走边交代留家里的许嬷嬷。
“你跟刘氏、完颜氏她们两人说,别在家窝着,趁这几日天气好多出门逛一逛,要不然等到下雪就不好出门了。”
“福晋宽仁,想得周到,一会儿我去西北角迎喜院告诉两位格格这个好消息。”
在别家,如果没有主子带着,小妾想出一趟门可不容易。也就福晋体谅她们,愿意给她们好日子过。
叶菁菁嘱咐:“你跟着她们去,多带些侍卫,小心别被人冲撞了。”
“奴婢记下了。”
胤K听得烦人:“也值得你操心这个,咱们赶紧出门。”
叶菁菁没跟他争辩,上马车后,车帘子放下后,叶菁菁才揪他胳膊上的肉:“你以为我想管呐,那是你的小妾,不是我的。”
“不想管就别管。”
叶菁菁做不到。
刘氏和完颜氏她们又有什么错,当小妾又不是她们愿意。如今她们对她没有威胁,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她愿意对她们好一些。
福晋不说话,胤K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偏偏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于是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三清观有多远?”
叶菁菁今儿心情不错,不想跟他生气,就顺着他的话说:“从西直门出去,坐马车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了。”
“张廷玉他们在哪儿等我们?”
“西直门外,我们在那儿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胤K没有理解自家福晋说的这个一起出发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到张廷玉扶着他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并且朝他们的马车走过来。
“怀玉姐姐,我好想你呀!”
胤K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福晋就跟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一头扎进张廷玉夫人的怀里,还十分过分地蹭了蹭。
更加过分的是,张廷玉的夫人居然敢上手搂着他福晋的腰?!!
岂有此理!
胤K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偏偏张廷玉还故意戳他:“九阿哥这是怎么了?吃多了黄豆胀气吗?怎么看着全身都充满了气?要不您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些?”
冷眼横过去。
张廷玉一点不怕他,还敢上手拉他,叫他下来走两步。
胤K从马车上下来了。然后,他福晋拉着张廷玉的夫人上马车,还坐了他的位置。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菁菁下令:“叶淮,咱们出发!”
“遵主子令!”
叶淮整队出发,顿时,胤K就跟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一般站在原地。
张廷玉被逗笑了。
张廷玉潇洒地翻身上马:“九阿哥,您坐我家马车,还是骑马?”
“我骑马!”
胤K盯着自家的马车,希望福晋能想起他,结果呢,他只听到福晋和张廷玉媳妇儿说话的声音,福晋哈哈大笑的声音。
胤K悲愤!
第17章
两辆马车,二十骑护卫,一路沿官道往三清观去。
刚出城时还能碰到很多出城郊游登高的游人,待他们上官道后人就越来越少,到三清观山脚下,一辆马车也无,只有三五个身穿书生袍的年轻学子在山脚下赏秋。
“怀玉姐姐,我们到啦!”
叶菁菁先下车,随后亲手扶着她的怀玉姐姐下车。
姚怀玉握着她的手:“我和衡臣都变了,只有菁菁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真挚。”
“那不是挺好,只长年岁,不长风霜。”叶菁菁大方收下怀玉姐姐夸奖。
张廷玉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请你多少长点风霜,懂点人情世故吧,怀玉是我的妻,我知道自己照顾,用不着你三天两头差人上门送东西。”
“你还在翰林院混着吧,就翰林院给你发的那三瓜两枣,够你自己使吗?还有脸说照顾我的怀玉姐姐,我呸!”
“董鄂菁菁,怎么说话的?你喊怀玉做姐姐,论辈分你得叫我姐夫。”
“啥?论辈分你不是叫我祖宗吗?”
胤K正在喝水,被这声祖宗刺激,茶水从鼻子里喷出来,他赶紧低着头伸手不停挥着,小金子立马送上手巾。
“主子爷,奴才给您擦擦。”
胤K一把推开小金子:“张廷玉,你叫我福晋祖宗?”
张廷玉闭嘴了。
叶菁菁小人得意便猖狂:“他不仅叫我祖宗,还得跪着叫我才答应。”
“好啦,别吵了。你们俩每次碰上都这样,也不嫌累。”姚怀玉赶紧劝。
张廷玉和叶菁菁对视,眼神里冒火花,随后又分开。
算了,给夫人/怀玉姐姐面子,放她/他一马。
姚怀玉挽着叶菁菁:“我们上山吧,这会儿上去正好赶上中午斋饭。”
张廷玉从马车上提下来许多食盒,叶菁菁叫叶淮派几个侍卫帮忙提。
“走吧!”
叶菁菁和姚怀玉走前面,胤K落后一步,走后面听福晋跟张廷玉的夫人闲谈。
胤K自从知道有姚氏这么一号人和福晋如此亲近之后,他也叫人去查过。
说起来,自他今年开始当差后,他看到了户部亏空,看到了卖官鬻爵,更看到了官场贪污积弊之深。
但是,当他看到姚氏,张家,这样的地方大族伸向各处的触角后,他又被打开了一扇窗,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大清,王朝,皇权。
张廷玉之妻姚怀玉,出身安徽桐城麻溪姚氏。
姚氏在京里名声不显,但是却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家族。
姚氏的祖宗要从西汉的经学家姚平开始论起,后来,子孙后代历经一千多年繁衍生息,其中一支姚氏去到麻溪隐居,教后代子孙读书向学。
麻溪姚氏不仅崇文重教,姚家的气运好,几乎每一代都有子弟做官,能人辈出,这一支慢慢发展成当地五大世家之一。
张家也是桐城另一大家族,张家和姚家世代联姻,张廷玉的祖父亲、叔父以及他自己,嫡妻都出自麻溪姚氏。
安徽,那可是徽商发迹的地方。
徽商靠什么发迹?靠盐商。
盐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巨贾,代表着银子!
徽商十分重文脉,姚氏、张氏,都是世代做官的家族,他们和徽商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外面的人只能看到皮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内里牵扯。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看到姚氏和张家如此,虽然他出身爱新觉罗,胤K也有一种他们家不过是暴发户的感觉。
一旦大清崩溃被反,爱新觉罗绝后,传了上千年的姚家,张家,依然是新朝的地方大族。
胤K真的很好奇,福晋怎么跟张廷玉夫妻认识的?
刚才见福晋跟张廷玉夫妻言谈间如此自如,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止认识,而且是熟识,非常熟,应是少年时积攒起来的情谊。
可是,福晋是旗人,姚氏是汉人,一个住北京,一个在安徽,她们如何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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