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靠着软枕,脸上微笑着道:“老九如今也懂事了,不如把他从海参崴叫回来?”
宜妃诧异:“叫回来做什么?”
“你不是常想念他么,叫他回来,朕给他个差事,以后就留在京城吧。”
宜妃摇头:“臣妾确实想念老九夫妻,还有永乐,但是吧,他们在外头待着好,那臣妾也乐见其成。再说,他们回来了,海参崴那边怎么办,总要有人守着吧。”
“十四还在海参崴,叫十四守着。”
宜妃见康熙认真了,她笑道:“您怎么突然想把老九叫回来?”
康熙审视着宜妃的脸,似笑非笑:“废太子之事,前朝后宫谁人不知,宜妃不想老九当这个太子?”
宜妃这时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您说这个呀,老九是臣妾亲生的儿子,他什么性子我如何不知,他若是当上太子,不是把他自己气死,就是满朝文武被他气得要辞官,他怎么能当太子。”
“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太子?”
宜妃状若思考,半晌才说:“至少,得是德贤兼备的人吧。读书人夸人,不就喜欢说人德贤兼备吧。德贤兼备,再加上性子好讨人喜欢,跟大臣都处得来,想来,也就够了吧。”
康熙冷哼:“读书人夸人的话,那得反着听,什么是德?什么是贤?上位者,要真把他们的话奉为圭臬,那这人也就完了。”
“讨人喜欢?大清的太子需要讨人喜欢?讨人喜欢那是戏子,不是大清的太子!”
“皇上息怒!”宜妃慌忙跪下。
康熙缓了好几口气,这才伸手扶宜妃起来:“朕不是冲你。”
宜妃就着皇上的手起身,她道:“前朝的事,臣妾也不懂,帮不上皇上的忙,只能给皇上熬一碗养生汤罢了。皇上您别动气,气坏了身子,臣妾心疼。”
“你在,朕就很安心,不用你做什么汤。”
宜妃抿嘴一笑,容色无双。
“你真不想老九回来?”冷不丁的,康熙又问了一回。
宜妃摇摇头:“他生性爱玩,就让他在外面吧,他若是回京,时不时气您一回,臣妾心里也难受。”
康熙拍着宜妃的手笑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宜妃微微一笑,又陪着说了会儿家常,这才回自己的翊坤宫,回屋坐下后,她脑子里回想着皇上说的那些话。
看来,今儿朝堂之事已经触怒皇上了,皇上对八阿哥并不满意。
当天晚上,胤G收到宫里送来的消息,他笑了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别说皇阿玛了,无论是谁,碰到被手下人联手逼宫的情况,都会暴怒。
大清八王议政的时候早就过去了,那些满臣,皇室宗亲,还活在八王议政的时候,以为皇阿玛会受他们挟持。
呵呵,愚不可及!
自以为能影响皇上决策的不止是朝臣和宗亲,还有外放的大臣。上奏求皇上立太子的折子雪花一般从各地飞向紫禁城,康熙开始还能看两本,后来都不看了,叫梁九功把这些折子都丢出去。
皇上如此说,梁九功却不敢如此做,只把上奏立太子的折子装好了,堆放在主子爷瞧不见的地方。
整个九月,康熙对立储之事一言不发,一心养病,待到九月下旬,各地传来丰收的消息,漕粮陆续进京,蒙古八旗的粮食也都全数送去后,康熙突然发难。
都察院弹劾马齐及其儿子富尔敦。内阁阁老马齐的儿子富尔敦乃废太子心腹,曾当众说出废太子乃大清明主,盼其早日继位的话,这还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迫不及待想谋取从龙之功?
康熙当着满朝文武训斥马齐教子不严,还说马齐虚伪,儿子支持太子,太子被废后,老子转而支持老八,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只有富察家干得出来。
康熙骂完马齐和他儿子还不解气,当朝又道:“富察家祖辈就是如此,出卖本旗贝勒上位,卖主求荣乃是天性,三姓家奴名不虚传。”
此话一出,马齐当场跪倒在地:“皇上,我富察家不是这等不忠不义之辈,请皇上明察!”
他马齐承受得起任何羞辱,但是富察家不行啊。
马齐跪地痛哭:“皇上,富察家忠君爱国,代代都有英勇之辈为大清征战沙场,绝不会卖主求荣啊!富察家上下心里只有您一个皇上,头顶也只有一片天呐!”
康熙怒斥道:“只有朕一个皇上?前些日子你还保奏胤T为太子,今儿就改口了?马齐啊马齐,你好歹也是内阁阁老,行事竟然如此没有担当。”
满朝文武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明白,马齐和富察家遭此大难,都是因为立储之事。
皇上并不满意他们退出来的八贝勒,那皇上真心属意谁?
康熙的怒火烧到了富察家,却没有到此停住脚,支持老八的佟国维也被皇上斥骂,佟国维如今早就不上朝了,康熙叫太监去他家里骂,骂完之后,佟国维第二天就病了,还大张旗鼓地请大夫。
康熙更加愤怒:“朕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死了?这是怨怪朕吗?佟家的心越发大了,如今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贵妃娘娘听闻皇上为佟家之事发怒,顿时慌了手脚。皇上发怒,皇太后自是不会管这些,惠妃、德妃、宜妃、荣妃自然不会帮她,这时候,她竟然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贴身嬷嬷劝她:“您是宫里的贵妃,早已出嫁,佟家的事情和您关系不大,您就别掺和了。”
贵妃娘娘哭道:“不是本宫想掺和,我佟家如今只靠我阿玛一个人撑着,弟弟们堂弟们都还靠不上,若是我阿玛失了圣心,我佟家该如何办?”
“贵妃娘娘,您能当贵妃,靠的不是佟家,是皇上啊。只要您稳住,皇上对您这个贵妃还有些情分在的。靠着您,就算佟家一时遭难,肯定会有东山再起那一日。”
“是啊,惠妃、德妃、宜妃、荣妃都有儿子,就我没有,我这样的人主理六宫,皇上才放心。除了我,还有哪个更合适。”贵妃哭的红了眼。
这话叫老嬷嬷听得鼻子发酸:“主子,您振作些,一辈子长着呢,后面咱们且看,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贵妃喃喃自语:“在这皇家,只要被人踩下去,你可见过谁还能爬起来,从头再来?”
佟家不能被踩下去,或许就是这种心思太强烈,才让佟家急切地想拥立八皇子,得个从龙之功。
佟国维原本以为,满人大臣,皇室宗亲都出面了,皇上就算不答应,考虑到法不责众也不会如何。谁知道皇上反应如此激烈,当日领头的满人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得跑。
佟家身上有差事的儿孙都被撸了,王鸿绪、阿灵阿也是如此,马齐家更惨,不仅没了差事,富察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除了领头的大臣,当日保举胤T的皇室宗亲好几位被割了爵位,割了爵位都算好的,好些卷入了贪污案,砍头、鸩杀了好几个。
如此酷烈的手段,跟去岁雍亲王追缴国库欠银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个月内,支持胤T的党羽状若鸟兽散,胤T每日去户部衙门当差,都无人敢凑上前去,跟得知废太子消息那日相比,真是讽刺。
胤T在衙门时还能忍住,回到府上,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八贝勒府的书房,几乎每日就要换一批摆件。
八福晋把院子里的奴才都叫走,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听着屋里杯子砸地上的脆响,书架倒地的沉闷声,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冷月,她好想问问老天爷,上苍为何对他们八贝勒府如此不公,他们夫妻究竟做错了什么。
“谁在外面。”
“爷,是我。”
八福晋推门进去,踩过一地狼藉,她坚定道:“主子爷,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咱们再等等看。”
胤T眼泪滑落,他别过头:“皇阿玛对我不喜,在他眼里,无论多少大臣支持我,他也觉得我不配为太子,不配继承他的大位。”
“皇阿玛如何想,我们管不了,但是那些大臣还支持着您,咱们还有办法。”
“还支持我?”这半个月,自从马齐当朝被训斥之后,胤T都不敢抬头正眼看曾经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们。
“今日早晨舅母那边给我传信,叫咱们沉住气。”
一封信递到胤T面前,胤T看后惊讶道:“佟国维的字迹。”
胤T握紧信纸,佟国维还支持他,难道还有什么法子能叫皇阿玛改变主意?
胤T被打压,胤G没有露出一点得意,他还是和往日一般当差做事,沉下心,等着那个最好的时机。但是今日,年羹尧投诚的信还是叫他眼里露出一丝喜意。
年羹尧是被皇阿玛看重的重臣,自他三年前去云南平叛后当上云南巡抚后,一直功绩不断,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今年初已经被皇阿玛提拔为云南总督。
如此年轻的封疆大吏本就凤毛麟角,因为云南地处边境情况复杂,年羹尧手里还掌握着实际的兵权。
大清一共有八位总督,论得圣心的程度,他当排第一。
邬思道大喜:“恭喜主子爷。”
胤G笑道:“他能来投,算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为以年羹尧手中权柄之重,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拿他开刀。情理之中,是因为他升雍亲王后,年羹尧所在的汉军镶白旗那一支,已划归到他名下,从旗分上算,年羹尧算他的人。
沿海、蒙古、南疆,如今他都能插得上手,只有北疆,漠西蒙古那边,他插不上手。
北疆太远了,不仅他插不上手,皇阿玛对北疆的掌控也十分有限,否则,被打散的准噶尔部也不会还在不停地骚扰边疆。
等他登上大位后,支持九弟妹手下的人做出蒸汽车,把边疆串联起来,这样才能有效压制边疆的叛乱力量。
“主子爷,皇上忌惮八贝勒,马齐、佟国维等人都没能逃过惩处,照奴才看,过些时日,皇上恐怕会把心思放在您身上。”
马齐等人是满臣,皇上尚且不能饶过他们。主子身边多是汉臣,虽然主子爷和汉臣行事低调,难保皇上不会对他们动手。
“且等着吧,皇阿玛废太子之后又被满臣和皇室宗亲背叛,这口怒气从他们违背皇阿玛意思保举八弟后就一直压着,不流血,不死几个人,皇阿玛的怒火平息不了。”
看出这些的不只是胤G,佟国维、马齐这些老臣就算开始不明白,经历了这一遭之后便都明白了。
不能对抗,只能默默忍受,忍到皇上怒气消解那一日。
十月初五,吏部一汉臣郎中,户部一主事贪污,罢官抄家!
十月初七,已故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被诛杀!
十月初八,革去胤祉贝勒爵位!
满朝文武都不吭声,原本以为皇上的怒火恐怕要延续好一段日子,十月初十,准噶尔残部出兵进攻西藏,西藏求援,顿时整个朝廷都动了起来。
康熙命扎萨克图汗部和硕亲王策旺札布领兵入藏,十月下旬传来消息,策旺札布所率之军队,全军覆没。
满朝哗然,康熙随即点兵,命八旗各部备战,出兵西藏。
兵部尚书耿额上奏:“启奏皇上,如今已经是十月末,八旗将士还未赶到西藏就会迎来大雪,这时候不是出兵西藏的好时机啊。”
李光地站出来:“耿额大人所言甚是,为了八旗士兵考虑,臣等建议,待明年开春后再对准噶尔残部出兵。”
“请皇上三思。”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跪了一地,康熙叹气:“也罢,那就明年开春后再出兵。”
兵部尚书耿额磕头道:“臣等定会提前调拨粮草,争取明年一举诛杀准噶尔残部。”
康熙嗯了声。外面的仗要打,朝堂之上的仗也要打。
天灾刚刚过去,新疆又起战事,内朝也不稳。等到明年开春再出兵,正好趁这几个月,把朝堂稳住。
康熙做好了决定,几日后,康熙把朝臣召到宫里,主动提立太子之事。
“昨晚朕梦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因为废太子之事闷闷不乐,她老人家说胤i被疯病所困,朕竟不能容他一二,朕听了后属实羞愧。下半夜,朕又梦到孝诚仁皇后为太子叫屈,朕醒来后再细想,朕这个做阿玛的确实对保成不够包容。”
说到这儿,康熙尤嫌不够,又道:“立太子乃大事,八阿哥生母出身低微,又少不更事,众卿就不必考虑他了。”
康熙站起身,俯视着台阶下的众位大臣:“朕与众臣相商,就是要听众位大臣之意见,也盼众位大臣选出来的皇子能得众臣拥护。多事之秋,朕、太子、诸君,都该一条心才好。”
“臣等领命。”
康熙命众位大臣写下属意的皇子姓名,再写上自己的名字,把条子递上来,被推举最多的皇子就是大清的太子。
在康熙的监督之下,满朝文武很快交上条子,梁九功带着乾清宫太监统计,统计出来的最终结果交到康熙手里,康熙看到老八的名字排第一,一口血涌到了喉头又被他咽下去。
众位大臣都等着最终的结果。
康熙笑道:“看来众卿跟朕想得一样,朕宣布,胤i复立太子。”
殿内大臣都惊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都察院御史富德:“启奏皇上,选太子这等大事,清点票数的差事不如让我们都察院来,这样也能绝了天下人的质疑。”
康熙冷声:“朕亲自主持,众位大臣都在场,谁质疑?谁反对?”
殿内大臣无人敢接话。
“难道众爱卿,跟朕想得不一样?你们不跟朕一条心?”
这话,更无人敢接。
“富德,说话!”
富德仓皇跪下:“臣,自然跟皇上一条心,臣保举二阿哥胤i为太子。”
康熙微微点头:“你保举胤i为太子,那你的票定然没错了?”
富德磕头道:“没错!”
康熙看向礼部尚书:“复立胤i为太子之事已经定下,剩下的事你去办吧。”
“臣,遵旨。”
今日来的都是王公大臣,所有皇子都未出现,但是都知道今日皇阿玛叫王公大臣进宫是为了选太子。
胤T原本信心满满,可皇阿玛的态度让他十分灰心,他在衙门内坐不住,随手拿了一份文书去对面刑部找四哥说说话。
胤G正忙着审核各省送来的大案,见胤T进来,他放下手中毛笔:“八弟找我何事?”
胤T扫了眼桌案上堆放着的处理好的文书,他苦笑一声:“我不如四哥许多,这种时候我坐卧难安,四哥却还能静心办差。”
“八弟,不管明日如何,今日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否则,堆到明日,也逃不了案牍之劳形。”
胤T并不想听四哥这些话,他直接问道:“四哥,难道你就不想当太子?”
胤G微微一笑,他不想当太子,他想当皇帝。
胤G一个字没说,胤T懂了他的意思:“四哥,皇阿玛不会选我,可朝廷百官和皇室宗亲会选我。你猜猜,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
96/147 首页 上一页 94 95 96 97 98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