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到科尔沁,晚上自然有酒宴接待御驾。前几日太子和老三因为和蒙古王公喝酒让康熙大发雷霆,今日又有酒宴,两人都不敢喝,就算王公们敬酒,太子和胤祉都只敢喝一两口,不敢放肆喝醉。
岱布不能喝酒,塔达布年龄太大也喝不了,两人陪着康熙说话,下面科尔沁的其他低等爵位的蒙古王公自然不敢放肆,胤俄一个人就能应对他们。
喝酒到半夜,康熙乏了,宴会散了,康熙还不忘交代太子照顾好胤|。
太子起身领命。
胤祉的帐篷跟胤|的帐篷靠得近,他跟太子同行一段,见太子进了胤|的帐篷,他冷笑一声,给爷等着吧。
王帐里,康熙盘腿坐在床上,脸色十分不悦。
“梁九功,塔达布和岱布两个,今晚上一句都没提过太子吧。”
梁九功点点头:“奴才记得一句都没提过,也没给太子敬过酒。”
岱布整晚都没喝酒,塔达布可是喝了好几杯,竟然一杯酒都没给太子敬。
“朕记得,上回来科尔沁,岱布和塔达布两个陪太子喝了好几杯。”
康熙喃喃自语,不需梁九功应声,半晌,康熙缓缓道:“看来,粮食之事,比朕预想的影响还大。”
“叫人进来。”
康熙没说叫谁进来,梁九功心领神会,几息之后,进来一个蒙古汉子。
“今年很快又要入秋了,科尔沁的粮草准备得如何?”
“还未到秋收的时候,秋粮朝廷还未送来。上月朝廷送来的夏粮只有往年的八成,除了科尔沁右翼那边有几位王公不满,科尔沁左翼这边,岱布、塔达布等接了夏粮后,立即派人去了海参崴商量买粮的事。”
康熙沉默了许久,才问:“科尔沁去年买了粮食,今年还有银子买粮食?”
“科尔沁和海参崴那边主要是以物易物,科尔沁的药材、牛羊等,好些都拿去换粮食。不仅是科尔沁,大部分漠南蒙古和东边的一部分漠西蒙古,都跟海参崴那边都有以物易物的交易。”
“呵,朕怎么忘了,老九福晋手下有个大商行,什么货她吃不下?”
“老九夫妻和岱布他们除了买卖之外,可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九福晋手下的大夫每年都会来草原给人看病,岱布的额吉前些年生了重病,命悬一线,被九福晋手下的人治好了,就因为这,岱布跟九贝勒夫妻交情匪浅。”
“今年也来了?”
“今年还未来。”
康熙冷笑:“朕来了,他们就不来,这是防着朕?”
暗卫不敢说话,康熙又道:“科尔沁可有暗中支持哪位皇子?”
“暂时……应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没有暗中支持老九上位?”
“奴才觉得应该没有,九贝勒这些年没插手过朝堂之事,九贝勒本就无心……”
印证了心中猜测,康熙脸色好看了些:“老九,也就这点好处。”
若老九真敢联合蒙古夺位,那如何也容不下他。
“梁九功,传旨给内阁,待秋收后漕粮进京,优先送到蒙古。”
“奴才遵旨。”
天灾不断,朝堂动乱,最要紧的是保证北方边疆安宁。北方安宁了,南方可慢慢调理。
康熙担心蒙古有异心,蒙古却不傻,他们知道自己的位置,若无大利益,并不会轻易带着族人投奔谁。
太子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蒙古王公不支持他,定然是他给的利益不够大。如若他给的利益足够大,蒙古八旗都将为他所用。
太子以粮食为饵,吩咐手下人去接触蒙古王公,只要蒙古八旗支持他继位,他保证,朝廷每年给蒙古的粮食可以再加三成。
多出的三成粮食,蒙古就可养活更多的孩子,蒙古壮大只是时间问题。
太子提出这个想法时,手下大太监吴清劝他:“太子爷,多给蒙古三成粮食,朝廷粮仓就将被清空,以后遇到天灾或者战乱,朝廷将无粮食可调运。”
“没有粮食,那就去海外买。”
“海外也提供不了这么多粮食啊。”
太子怒道:“你个蠢东西,现在要紧的是孤继位,其他事情都可以延后再议。”
可……皇上好端端的,您这会儿怎么继位?
吴清不敢说出这句话。
“蒙古不是眼热海参崴那个港口吗?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支持孤继位,海参崴港口也可交给蒙古。
吴清领命退下。
当天晚上,趁夜色掩护,吴清偷偷去接触蒙古王公。
吴清最先去找的是塔达布郡王的儿子伊西班迪,伊西班迪听到海参崴出海口三个字立刻就心动了,但是他想到比猴都精的九福晋、四大商行、海军、武器、药品。
单要一个海参崴没用,没有懂行的人在其中牵线搭桥,没有海军护航,没有武器,他们就算出海也买不来粮食。
药品和粮食一样要紧!
药品如此重要,他们蒙古暂时培养不出九福晋手下那般厉害的大夫,如今,他们蒙古后代的小命都捏在九福晋手上,性病不彻底治愈,他们蒙古这点人口,很快就会继续缩减。
太子的提议太想当然了,对他们蒙古来说,并不实用。
太子身边的人用海参崴引诱,又拿朝廷往后多增加三成粮食说事,试图打动伊西班迪,伊西班迪只是笑道:“我科尔沁和大清有过盟约,我们只效忠大清的皇帝。至于粮食,我们理解这几年朝廷时局艰难,等日子好过些,我们相信皇上定不会亏待我们。”
伊西班迪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吴清试图说服他没有成功,隔日去找科尔沁右翼那边的王公,还没见到人,就被康熙身边的暗卫抓了。
“胤i竟敢!”
康熙大怒,对胤i再次大失所望,头一回,康熙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人就是这般,喜欢的宝物,放在心里珍视的人,只要哪天破了个口子,你就会找出无数个不喜欢的理由。
“把吴清那狗奴才杖毙,其他事等回京再说。”
康熙强行压着怒火,他还记得此时自己在蒙古,不能叫蒙古八旗看了皇室的笑话。
当天晚上,交由胤i照顾的小十八又起了高烧,康熙的怒火有了发泄的理由,把胤i劈头盖脸地怒骂了一顿。
“朕以为你真悔过了,把胤|交给你照顾,你倒好,有空动歪心思没空照顾弟弟,朕当真是瞎了眼了,错看你这许多年!你看看你这样,哪配当大清太子!”
胤i跪地上挨骂,听到皇阿玛说他不配为太子,胤i茫然地抬起头,终于,皇阿玛要废了他吗?
话一出口,康熙就知道这话不该说。
“好好照顾胤|,胤|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拿你是问。哼!”
康熙甩袖离开,胤i疑惑地看身后贴身太监:“孤听错了?刚才孤听到皇阿玛说,孤不配为太子?”
贴身太监慌忙跪地上,这话他一个奴才如何听得?
“吴清人呢?”
“吴总管早上出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胤i明白了:“呵,露出马脚,被皇阿玛抓了?”
他早该猜到了,皇阿玛这般骂他,定然不是因为他没照顾好胤|,肯定是因为他派人和蒙古王公接触。
“主子,十八阿哥喊身上疼。”
“叫他疼着吧,生病哪有舒坦的。”过了会儿,胤i被胤|吵的烦了:“狗奴才,还不过去伺候。”
小太监忙拿了湿帕子给十八阿哥擦脸。
胤i脑子里想的都是皇阿玛和蒙古王公,睡不着,也坐不下,一晚上都在帐篷里走来走去。
胤|病情反复,两日未好,伊西班迪主动说海参崴那边有治退烧的药,不如去海参崴一趟,把九福晋身边的大夫请来。
胤俄连忙道:“皇阿玛,儿子可带人快马去海参崴请大夫。”
“朕身边的太医难道比不过几个江湖郎中?胤俄,别以为朕不知道,去给胤|请大夫是假,你想去海参崴见老九是真吧。”
胤俄跪下:“皇阿玛恕罪,儿子只想给胤|请大夫。”
“哼!梁九功,吩咐他们收拾准备,一个时辰后启程回京,同时发旨快马送回京城,吩咐太医院医正赶来。”
“奴才这就去。”
康熙精神高度紧绷兴奋又颓然,这时候整个人的情绪一碰就炸,但是,他依然分得清什么事最要紧。
侍卫快速整顿,一个时辰后从科尔沁出发往京城去,一路疾行,晚上在西白河不远处扎营,这儿距热河行宫已经不远了。
胤|高烧反复,金太医和朱太医手段用尽,晚上子夜时,胤|高烧加重,金太医河朱太医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恐慌,十八皇子只怕救不过来了。
“朱太医,十八皇子之事怪不到你头上,我若是……还请你照顾我家人。”
十八皇子被太子掐伤之事后,金太医一个人去给十八阿哥看诊,就是不想牵连朱太医。
朱太医叹气:“咱们都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上面的人爱迁怒,你还能不懂?你一个人哪里顶得了罪。”
十八阿哥只怕活不了了,两位太医担不起这个责任,太子爷也担不起,他得到消息后埋头就往皇阿玛的大帐跑去,不等连帐外守卫通传他就闯到了内帐黄幔城,跑到最后一道帘子时,被梁九功连忙拦住。
“太子爷,您就算有急事也稍等等,容奴才进去通报。”
“你快些,胤|高热,快不行了。”
梁九功被吓坏了:“晚上扎营的时候不是还好吗?”
“情况有变。”
梁九功慌忙跑进去通报,康熙只披了件外衣就急匆匆出来,瞧都不曾瞧太子一眼,路过他往胤|帐篷而去。
胤|命悬一线,康熙抱着胤|流泪,胤祉、胤俄并另外三个小皇子都起了,都在帐篷外站着。
胤i跑回来,不敢进帐篷,也在门口站着。
“皇上,太医院医正到了!”
“快进来!”
太医院大夫接到旨意后骑马赶来,路上一点都不敢耽搁,就算天黑,打着火把也要赶来。但,他们到得太迟了,胤|呼吸渐弱,汤药不进,针灸刺激穴位、放血等法子都使过了,药石罔效。
“皇上节哀!”
太医正最先跪下,其他太医跪倒一片:“皇上节哀啊!”
半个时辰后,胤|在康熙怀里死了,康熙哀嚎如同失去幼崽身受重伤的老狮子,无人敢上前碰触。
可这样也不是个事,最后,还是梁九功哭劝道:“皇上,哀大伤身啊,十八阿哥若是知道皇上如此伤心,定然也不愿意见到。”
“皇上,叫十八阿哥躺着吧,奴才们好伺候十八阿哥穿衣。”
康熙痛哭流涕,最终还是放下了小儿子,被梁九功扶回王帐。
康熙一走,帐篷外跪了一地的皇子、侍卫等才敢起身。
胤祉看太子一眼,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太子完了。
胤i害怕极了,拉拢蒙古王公的事被发现,胤|又死了,皇阿玛会不会要他偿命?
胤i慌乱中跑了,最后不知道怎么跑到王帐附近,他站在黑暗中,看到王帐缝隙里露出的微弱的光。
左右没见到巡逻的侍卫,他鬼使神差地,轻手轻脚地,缓缓靠过去。
隐隐约约,他听到跟太医一起赶来的内阁大臣马齐禀报:明珠前几日死了,张英也死了,张廷玉已回老家奔丧。
“鬼鬼祟祟,谁在哪儿?”
巡逻侍卫猛然大吼一声,胤i吓得跪倒在地,他站起身慌忙要跑,却被冲过来的侍卫按倒。
“快去禀报皇上,我们抓到一个探子!”
胤i想解释自己不是探子,可他的脸被死死按在地上,根本张不开嘴。
康熙疾步前来,身后还跟着马齐、随驾的简亲王雅尔江并其他王公、侍卫等。
“皇阿玛,是我,他们抓错人了!”
胤i试图为自己解释,康熙对他彻底失望。
幼子离世,又突闻张英、明珠死了,眼中的眼泪还未干,又面临太子窥视王帐之事,康熙废太子的心,再也压制不住了。
康熙声音嘶哑怒吼:“给朕把这孽畜拖到帐中来,把随驾的大臣、侍卫都叫来!”
胤祉、胤俄等皇子慌忙赶去王帐,王帐内已站满了先到的大臣、侍卫等,胤俄站在帐篷外就听到皇阿玛的痛哭声。
“朕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竟然选了这等孽子为太子啊……胤i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暴戾□□,残害兄弟,朕容忍他二十余年,他竟然愈发张狂,竟然敢窥视朕之起居,这是要干什么?”康熙泣不成声。
“胤i,索额图之死你是不是还嫉恨朕?索额图结党营私,你作为太子竟然不加约束,朕为大清除害,他死了,你恨不得为他戴孝送终,这些朕都忍下了,如今你窥视朕之踪迹,是要为索额图报仇吗?你要刺杀朕还是毒死朕?”
胤i哭着摇头:“皇阿玛,儿子不敢。”
“你只说不敢,没说你不会。好啊,好啊,朕这些年,竟然宠出一条毒蛇来。有你这样的儿子,朕寝食难安!大清基业,更不能交到你这等孽畜手上!”
康熙哭到抽搐,颤颤巍巍站起身:“马齐。”
“臣在。”
“写圣旨。”
康熙仰头望着王帐顶上的吉祥如意纹,他道:“废太子!”
只这三个字,无多余字句修饰,就三个字!
马齐提笔愣住,废太子?
“朕说,废太子!爱新觉罗胤i,从今日起,不再是大清储君!”
“听明白了吗?”
马齐跪下:“皇上,您三思啊!储君不可轻易废除,会动摇国本啊!”
“哼,废除这等孽畜就会动摇国本?他不配!”
“诸位王公大臣当个见证,朕言出必行,废太子,绝不更改!”
康熙累了,不想多说一个字,把人都赶了出去。
胤i,被侍卫关押起来,等回京后再处置他。
胤i,废太子,彻底死心了,他挣扎着疯喊,又哭又笑:“这世上,哪有我这等窝囊的太子?三十三年了,我这个太子当了三十三年了!皇阿玛,您该早废了我,而不是抬着兄弟们压我,不许朝廷重臣靠近我。皇阿玛,我这一辈子,都叫您给毁了!我是您的儿子吗,我是您的仇人啊!”
梁九功忙出来,跺脚急道:“还不快捂住太子的嘴,赶紧把人带下去。”
康熙吐血,吓坏了一众大臣侍卫,太医都被叫了过来。
太医正把脉后道:“怒急攻心,皇上这段时日心绪定然不平静,今日又大怒,身子受不住才吐血。”
“这该如何是好?”
“我等开个方子给皇上吃几日吧。但,用药只是其次,主要还是皇上自己得想得开,放开心胸,否则郁结于心,吃再多药也无用。”
梁九功听明白了,心病还得心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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