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两手捧杯,将茶杯端到苏御面前。她的脸庞红扑扑的,洁白无瑕的指尖被瓷白的茶杯衬托得如玉般晶莹。
苏御接过杯子慢慢品着茶。
顾夏也尝了一杯。
茶是用晨间取的花露煮的,顾夏认真地品尝,却还是没能从中品出一丝别的味道来。
苏御就看着她笑。
“您笑什么呀?”顾夏被他笑得羞恼,抬手轻捶了他一下。
苏御顺势捉住她的手。
恰此时,一阵风吹来,茶水氤氲的雾气隐隐淡淡地在苏御棱角分明的脸上漫开。薄雾之中,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竟生生透出了三分风流。
顾夏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抽回手,可她的力气于苏御而言不过是蚍蜉撼树。
接下来她又被他按着狠狠亲了一回。
一旁案上的书册被风吹得哗哗地响。
“再过十来天就是中秋了,往年中秋,宫中总要设宴热闹一场,但今年皇祖父称身子不适,便免了宫宴,届时我们就在王府里陪着母妃一起过。”
苏御这样安排,顾夏自然没有意见,就点头应是了。
中秋啊,竟就快到了……
顾夏垂下眼,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眼睑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见她神色不对,苏御问:“怎么了?”
顾夏想了想,说:“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今年还是我第一回 没有陪姨娘一起过中秋。”
苏御好奇:“你们以往都是一起过的?”
顾夏点头:“那是我难得地,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姨娘呆在一起的节日,顾府的规矩,中秋家宴之后,子女们都要在生母的院子里过夜。所以每回家宴结束,姨娘都会带我回她的院子,还会单独给我做一次月饼,她是姑苏人士,南边的口味和上京这儿不同,他们的月饼是咸味月饼,里头不仅有肉,还有火腿。”顾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问苏御,“您有尝过咸口的月饼吗?”
苏御自然是尝过的,但破天荒的,他摇了摇头。
顾夏眨了眨眼:“那今年中秋,我做给您尝尝。”
“好。”苏御看着她,问,“今年中秋不能同你姨娘一道过了,你可会遗憾?”
顾夏笑着否认:“能跟您一起过,妾身已经很开心了。”微顿了顿,她轻声再道,“哪能让我一人占了两头好处。”
苏御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膳里果然有一道丸子汤。
汤是奶白色的,熬得稠稠的,瞧着浓郁,闻着鲜香。
苏御亲手给顾夏盛了一碗。
顾夏喝了一口,酸酸烫烫的,里头加了不少的胡椒,喝进胃里暖暖的,很舒服,牛肉丸子也很劲道。
这一口汤,顾夏用的非常满足。
两人刚吃过晚饭,外头就有丫鬟过来通传,说是定安有事请见世子爷。
苏御起身对顾夏说:“我去一趟前院,你要是累了就先洗漱休息。”
顾夏点点头,也站起了身,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已经入夜了,雨不知何时停的,夜风凛冽,廊庑与长廊下点满了宫灯,苏御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红艳艳的灯色里。
定安就在梧桐院外侯着,苏御一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说:“容华院那个叫春桃的丫鬟今日果然去了一趟顾府,回来时带了好些信件,并私下偷偷交给了清莹。”
苏御“唔”了声,面无波澜道:“顾云之怎么说的?”
定安:“顾大人说一切都照您的意思来办,只希望您能对顾府网开一面,他的那两个儿子,他都会看好,不会让他们知晓实情,今生也不会让他们进入官场。”
苏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倒是识相,你告诉他,他对大应的忠心,我知,皇祖父亦知,让他宽心。”
定安颔首应是,两人迈着大步回到了前院书房。
雨后的蟋蟀“唧唧”叫个不停。
定安小心的将书房里的烛火点上,而后才把怀里的一封信递给苏御:“这是肖叔潜入书院后所查获的名单,虞清手上可以动用的民间人脉,大部分都在上面了。”
“大部分?”苏御皱眉。
定安抬眸看了苏御一眼,道:“这是虞清手里最后的人脉,这些人身份不高,就像沙子一样散在大应各处,十分杂乱,肖叔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都捡干净了。”
苏御的脸上慢慢挂起了冰霜之色,他把信纸放在书案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他继续查,务必都捡干净了,一个也不能错漏。”
“属下明白。”定安躬身,想起一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到桌子上,“这药,顾大人派人送来了,属下用萤粉核实过了,确认无误。”
“嗯。”苏御看着那个木盒,半晌,闭上了眼,一会儿又睁开,淡淡地道,“派人送去慈恩寺吧。”
只愿这次过后,姑母真6能放下。
定安又重新收起盒子,想了想,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容华院那位真的会选择下毒?属下查过顾盼的生平,她虽手段狠辣,那些得罪过她的人无一不死于非命,可没有一人是被毒死的,她不常用毒。”
苏御却很笃定道:“这一次她一定会用毒。”说罢,苏御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树。
那树孤零零的,树叶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可枝丫却始终向上升展着,瞧着竟像有一股不屈服的力量。
“裴氏分明只是被提为贵妾,李清姿却故意让人误导她,不正是在推着顾盼行动?顾盼的手段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清姿。”苏御捻动着衣角,慢慢道,“她安排了那么多人手到顾盼身边,就是为了掌控她,下毒是李清姿惯用的手段,她一定会让人引导顾盼这样做的。”
“眼下最受顾盼信赖的莫过于她身边的奶嬷嬷……”定安转动着眼珠疑惑了半晌,蓦地瞪大了眼,“不会吧?竟连那张嬷嬷也是李清姿的人?”
“这很奇怪?”苏御淡淡瞟了定安一眼,“顾盼身边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李清姿安排的?那张氏即便不是李清姿的人,也定有把柄落在李清姿的手上,以便其关键时刻受她驱使,不然李清姿也不会将人安排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去。”
确实……定安心下悚然,这女人的掌控欲也太可怕了!
顾盼,可以说是被她给一手毁了。
正巧这时,屋外有人影晃动,苏御转首示意定安。
定安立即过去开门。
周管家疾步进来禀告:“世子爷,张嬷嬷果然出府了,看其方向,应是回家。”
苏御闻言挑了挑眉,对定安道:“跟上她,若我猜的不错,她此行定是取药,你设法将她手里的药换成我们日前得来的假死药。”
“属下明白。”
等定安退下了,苏御才问周管家道:“绾宁近来还是频频外出吗?”
周管家颔首:“老奴一直注意着,郡主每回出门都是同寻公子一起的,暗卫们也一直跟着,您请放心。”
苏御沉吟了会儿,道:“传信通知长安,让他将城北的幼儿剖尸案透露给绾宁。”
周管家闻言眉心一跳,世子这是……又给郡主找事做?
“爷,那幼儿死后尸体被剖,死状凄惨,可见凶手之凶残,让郡主去处理,是否太过危险了?”
苏御:“我看过京兆尹递呈的案牍,那幼儿尸体上的刀痕错杂,深浅不一,凶手应是初次作案,力气也不大,极有可能是个女子,或着孩童,这案子交给绾宁正合适,又有阿寻在旁看着,无妨的。”
世子既有计较,周管家便不多言了。
苏御挥手让他退下,自己也随后出了书房,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回梧桐院。
此时的容华院,灯火通明。
灯火中心的顾盼却仿佛中邪了一般,她死死地盯着从清莹房中搜出的书信,面孔扭曲,出口的声音亦带着股难以抑制的凄厉。
“你们竟敢这样算计我!”
被仆妇压在下首的清莹面色平淡,望着顾盼近乎癫狂的模样,平静道:“大小姐慎言,夫人是您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顾盼眼眶泛红,握着信纸的手轻轻发抖,“四处败坏我的名声是为了我好?”
“夫人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红布条会从树上掉落,夫人她……”
“她根本就不是会求神的人!我的身体也没有问题!”顾盼恶狠狠地打断了清莹,“她是故意的!她早就放弃我了。”话毕,一颗泪珠子从顾盼的眼中坠落。
清莹见状,心猛地一跳,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意,这毕竟是大姑娘啊,是公主从小宠到大的大姑娘啊,计划怎么就失败了呢?
清莹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继续将这出戏给演下去,她不能坏了公主的计划。
“大姑娘,夫人是您的生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你当我不识字吗?”顾盼死死地攥着手中的信纸,“我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做皇后的女儿,一个可以为她儿子谋取前程的工具!她不是嘱咐你好好照顾顾夏了吗?”
顾盼说着,举了举手中的信纸。
清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慢地垂下了脸。
这近乎默认的举动,灼烧了顾盼的神经,对于张嬷嬷的建议,她本还有些犹豫,但是现在,不必了!
“我不会让她如意的,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成功的,后位只会是我的,即使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她顾夏,你们注定失败。”说罢,顾盼将手里连并桌上的信纸,全部撕碎,“来人!将她押去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第87章 讥讽
日子一日一日地往前挪,转眼便到了八月初八。
今天是裴姨娘的好日子,身为女儿,顾夏特意换上了司珍房最新赶制的新衣,上身是一套烟紫色如意缎绣五彩缂丝衫,下搭深墨色的百褶凤尾裙,腰封是玄色的,上边绣着云纹。
这身衣裳艳而不俗,质料光泽柔和,衬得顾夏的肌肤就好似新剥壳的荔枝一般,雪白晶莹。
“您的气色可真好,肤若凝脂,便是不抹胭脂也比旁人娇艳。”喜儿一边给顾夏上妆,一边由衷地夸赞道。
说是上妆,其实也就是帮着抹些滋润的香膏。
“你倒是会说好听的。”顾夏扫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眉黛,指着正开着的妆奁里的一支五彩珠玉攒的珠花道:“带这个吧。”
喜儿笑着应诺,随即将珠花给顾夏簪上。
顾夏的脸上只薄薄地用了一点儿胭脂,头上绾着瑶花髻,发髻上斜插着她方才指定的那支五彩珠花。
珠花的花瓣是红的,叶子是绿的,还有纤细精致的金线所圈出的花蕊,衬着顾夏那一头乌黢黢的头发,别提有多好看了。
喜儿就一直盯着想多看几眼,半晌,感叹道:“这珠花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特意赏的,在整个上京都是独一份儿的,有钱也买不着,可见世子爷对您的用心。”
顾夏笑了笑,对着镜子轻轻抚了抚鬓边,从容地站起身,喜儿连忙替她将披帛搭在肩膀上,一旁伺候的丫鬟见状,也立马上前替她整理好裙脚。
朱嬷嬷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夏一番,确认挑不出一丝毛病了方道:“主子您这样装扮极好。方才世子爷让安顺过来传话,说他会直接从书房过去垂花门,让您不必等他。”
顾夏微微颔首:“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纳贵妾不比娶妻,照贯例,只需在戌时前将人从侧门抬进府,再向主母敬茶便算完成仪式。
裴姨娘本就是顾云之的妾室,如今只是提位,更是省了一道麻烦,只用摆案向主母敬茶即可。
眼下已是申时末,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从梧桐院到垂花门的距离不算远,但由于顾夏这身衣裳的裙摆有些长,朱嬷嬷便差人备了轿撵,一路将顾夏抬至垂花门处。
顾夏到的时候,顾盼已经等在垂花门前了,她被一众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身穿绛红色宝相花纹长身褙子,水红色的湘群,头上戴着赤金宝结和嵌黄色碧玺石的雕花簪子。鸽子蛋大的碧玺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夏下了轿撵,缓步聘婷地朝顾盼走去,微微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是妾身来迟了。”
金乌西沉,黄灿灿的夕光将天边的云层烧出一抹瑰丽的红,沐在暮色中的顾夏就好似花丛里正欲盛开的一蓬鸢尾花。
“无妨,我也是刚到。”顾盼嘴角含笑,只那笑意未及面上,眼中更是一点情绪也无,“妹妹真是好颜色。”
顾夏仿佛听不出顾盼话语中的嘲弄一般,弯起水盈盈的眸子,也跟着莞尔一笑。
“姐姐谬赞了。”
顾盼印象中的顾夏并不常笑,还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十分的小家子气,然眼前人却笑得十分欢愉,虽只是浅浅一莞尔,却也足以让人窥到其中的怡悦。可见她在王府过得很好,没有一点不顺心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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