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请他们过来与押他们过来,也无甚区别啊。”衙役有些不解地挠了下脑袋,“不论他们肯不肯,既是嫌疑犯,就得将人带来。”
百起国使臣与琉璃国四皇子当日的情况还有所不同,四皇子虽当街纵马,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一定就是故意纵马,是以那日王砚辞与柳桑宁才会选择登门审问,而不是将人押来京兆府。可眼下是查出了证据,证据指向了百起国,那百起国的使臣们便是嫌犯。既是嫌犯,那自是可以捉拿归案的。
王砚辞却是微微一笑:“自是要将人带来。但嘴上说请还是拿,却是有天壤之别。”
这会儿京兆府尹也听出来王砚辞的意思,他立即瞪了衙役一眼,说道:“就照王大人的意思去办。”
“是!”
那衙役虽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他从来都只是听命行事,上峰怎么说他便怎么办。他领了两队人马赶往驿站,出京兆府时,却与长伍擦肩而过。
此时此刻,长伍手里拎着一个人,这人拼命挣扎着,可无济于事。他嘴里被塞了粗布,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伍拎着人直接进了公堂,见到王砚辞立即开口:“少爷预料得不错,咱们将消息放给百起国使臣那边后,真的有人出来去寻人通风报信,那使臣去见的人,便是这位。我等百起国使臣走后,将他给逮了。”
听到长伍这么说,柳桑宁才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长伍是将百起国的使臣给逮了。若是逮了百起国使臣,难免要给他们钻空子,他们有理都能闹成没理。捉拿百起国的使臣,必须由京兆府出面,堂堂正正按着规矩拿人。
“这是何人?”京兆府尹见被捉来的人身着名贵的织锦,不由蹙起眉头。心里有些打鼓,生怕长伍是抓错了人,抓了什么富商之子。
他心里头清楚,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处于末端。可如今富甲一方的商贾,谁不是和某些官员有牵扯?手中有了一定的财富,必然想将家族都往上抬一抬,自然是动和官员勾结的心思。至于朝中某些官员,为了疏通关系,仕途亨通,自然手头上是缺银钱用的,与商贾勾结,也并不令人意外。
长伍回答:“这位是醉香楼的东家,沈醉。”
“醉香楼?”柳桑宁一愣,“可是那个楼中花魁才色各异,名动长安的醉香楼?”
“正是。”
柳桑宁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与百起国使臣勾结的,竟是醉香楼的东家。虽说醉香楼揽财无数,可毕竟是下九流的行当,是如何能勾搭上百起国的使臣的?
她与王砚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出来一个答案——要将沈醉与百起国的使臣分开审。
于是王砚辞偏头与京兆府尹耳语几句,京兆府尹便脸色一黑,大声道:“来人,将这人关入甲字牢!”
沈醉约莫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审都不审自己就要将他下大狱,原本在肚子里准备好的一箩筐为自己辩解的话此刻一句也用不上。见衙役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外走,他眼中露出惊恐与祈求,渴望三位大人能审问他。
只可惜,等他进了大牢,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审问。
而当审问被带到牢房的最深处,看着屋子里满墙的刑具与地上干涸已久的陈年血迹,他只觉得裆下一热。
竟是吓尿了。
第111章 想要他死
柳桑宁与王砚辞和京兆府尹坐在公堂里等了没一会儿,便有人来报那沈醉在甲字号大牢里吓得面色惨白,不仅失禁,腿还软得站不起来。他平日里靠着醉香楼赚得盆满钵满,一直过的都是阔绰舒服的日子。又因不少达官贵人也会来醉香楼听曲儿吃酒,沈醉与不少官场上的人都有往来,平日里衙门的人就算是例行公事检查醉香楼,也总会给几分面子。是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瘆人的地方。
柳桑宁心想,这沈醉是温柔乡里泡大的,胆子比蚂蚁还小,从未受过苦的人见着刑具只怕就要头晕眼花了。若是衙役再恐吓几句,他只怕是会哭爹喊娘起来。
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京兆府尹叫人将他带去甲字牢房,就是为了好好吓一吓他。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醉此人是个软骨头,此招对他好用。
于是柳桑宁起身拱手对两位大人道:“再过一盏茶的工夫,让下官去牢狱之中审问这位沈东家吧。”
京兆府尹自是乐得有人去做这件事,他打从一开始就摆好了自己的位置,这次既然皇帝交给了王砚辞与柳桑宁主查此案,那他便当好这个陪衬。
王砚辞点头,道:“当心些。”
大牢之中有些伤人的利器,沈醉虽如今被吓破了胆。可也很难保证他在极度恐惧之下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于是王砚辞又补充了句:“切莫靠他太近。”
柳桑宁颔首:“大人放心,我知晓。”
等到一盏茶时间到,柳桑宁起身往大牢方向走去。等她走到大牢入口时,她听闻远处似有响动,听着像是从京兆府门口传来。驻足仔细听了听,分辨出大约是衙役们将百起国的使臣们带了回来。
有使臣嘴里骂骂咧咧,显然很是不满意京兆府将他们召到此处来。
公堂上有王砚辞,她不担心审不出东西来,于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大牢。
大牢内光线昏暗,许多牢房甚至连个巴掌大的窗户都没有。昏黄的光线来自于墙上的烛台,烛台内的蜡烛有些已经见了底,火苗十分微弱。
她随着领路的衙役一路往里走,时不时便会有情绪激动的犯人扑到牢房边,从缝隙中伸出手,喊着「救命」,心里头也不由咯噔了好几次。领头的衙役却早已是见怪不怪,还有心情安慰柳桑宁:“柳大人莫怕,这些人大多数都脑子不太清楚了,疯疯癫癫的,你别搭理就是。”
柳桑宁抿了抿唇,有些明白沈醉为何会这么短时间内就吓成了这副德行。
等到了甲字号牢房,柳桑宁才发现这牢房是分为两部分的。一部分是关押犯人的牢狱,一部分则是行刑之地。犯人从牢房往外看,能将外头的刑具看得清清楚楚。若此时有人在行刑,这牢狱中的犯人便是观看者。
这是肉体与精神的折磨。
柳桑宁走到关着沈醉的牢房旁,牢房里传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柳桑宁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一旁衙役说道:“这沈醉进来后就弄脏了身子,咱们这又没有衣裳能给他换,柳大人且先忍忍。”
听到「柳大人」嗓子,一直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沈醉猛地抬头,见到柳桑宁的脸时,他先是恐惧,随后又是惊喜,接着便是连滚带爬地到了牢房边。他的脸紧紧贴在牢房的木栏上,眼神中全是绝望的渴望。
他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这位大人,请你放了我吧,请你放了我!”
“沈醉,你若老实交代你所知道的事情,便可早些从这大牢里出去。”柳桑宁看着沈醉,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她瞥了眼旁边,从一旁拖了张椅子过来,就这么隔着牢房的木栏与沈醉面对面。
沈醉听到柳桑宁的话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无助地低喃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犯法,为何要抓我……你们这是胡乱抓人,是违法律例……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柳桑宁挑了下眉,这位沈东家这会儿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眼下柳桑宁心中有了些底,百起国使臣与他之间的秘密,定是不得了的秘密。否则他也不会怕成了这样,却还是不敢说出真相,只装傻充愣。
她不由又想,这幕后之事恐怕还不只是换了琉璃国四皇子的马这么简单。若只是换了马,即便是说出来,也可归为与四皇子有私怨,若为私怨,便有私怨的解决法子,大雍或许还要从中周旋,不至于闹到两国交战的地步。可这会儿沈醉不敢说,可见绝不是私怨这么简单。
柳桑宁这会儿脑子里飞速回想着整件事发生的过程,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一个之前没有去想过的缘由出现在她脑海中。
之前他们一直都认为是有人故意害琉璃国四皇子当街纵马闹出人命,是想坏了琉璃国与大雍的关系,又或是想害四皇子在储君备选中失去竞争力,丢失琉璃国国君对他的宠爱,让国君对他失望。更甚者,或许还想借大雍皇帝之手狠狠惩罚四皇子,让他蹲大狱贬为庶民。
可他们从未想过,或许从一开始他们思考的方向就错了。背后之人并不是想让四皇子纵马伤人,而是想让四皇子纵马伤己!若是他们头到尾,都只是想要四皇子的命呢?
思及此,柳桑宁只觉得后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是了,若只是想让四皇子当街纵马伤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换马,直接在赤鸢身上动手脚照样可以得到此等效果。可赤鸢乃是四皇子从小亲自养大,与四皇子感情深厚,又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即便是受伤吃痛,它的忍耐力也极强,对主人的服从和保护也极强。哪怕是因痛而疾驰,也绝不会试图去将背上的主人摔下,或是发狂伤他。
可换了旁的马,尤其是未曾接受过战马训练的烈马,那可就不一样了。
柳桑宁不由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想着当时她看到的四皇子骑马的场景,她终于记起来当时她看到四皇子奔驰而来时的别扭感来自于哪里——那会儿四皇子在马背上被颠簸得屁股时常离开马鞍,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甩飞出去。
沈醉自言自语念叨半天,却发现柳桑宁竟是一言不发。他总算没忍住停下来偷偷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脸色黑得有些可怕。
她一掀眼皮,漆黑的瞳孔就这么忽地盯上自己,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猎人锁定的猎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醉咬着牙,还想最后搏一搏:“大人,我是真的冤……”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听到柳桑宁冷冰冰问道:“说吧,你们为什么要四皇子死?”
沈醉浑身跟痉挛似的抖了一下,浑身又是一阵发软。他身子抵着木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镇定,可颤抖地手却出卖了他。
他心头恐惧万分,她是如何知晓他们的目的是想要四皇子死的?!
第112章 道出真相
见沈醉瞳孔都放大了,柳桑宁保持着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你们费尽心思,不惜从百起带出一匹难得的汗血宝马,藏着掖着送到长安,不就是为了将四皇子一击致命吗?”
沈醉的后背浸出冷汗,两只手蜷缩着,微微有些发抖。
柳桑宁将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发狂的烈马,还是四皇子从小到大的坐骑,更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若真出了什么事,大家也只会猜测是四皇子放纵赤鸢,就算四皇子死了,也只会说他纵马所致咎由自取。若不是中途他被人救下,马被踹晕倒地,想来没多久四皇子就会被马从马背上甩下,就算摔下来没死,恐怕你们也有人早已埋伏,会想办法造成他摔死的假象。而发狂的马,也会被你们的人带走,再换成赤鸢送回来。”
沈醉哆嗦得很厉害了。
柳桑宁轻笑一声:“你们真的挺聪明,不仅找到了和赤鸢几乎一模一样的汗血宝马,还想到利用此次太后千秋宴在长安城里下手。若事情顺利,四皇子是在长安出的事,又是被自己的爱驹所伤,与百起国毫无干系。若我没猜错,真正的赤鸢此刻应该就在你的醉香楼里吧?”
沈醉脸色彻底变了。
他嘴唇几乎在一瞬间失了血色,嘴唇也显得更加干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牙齿都在打颤,这是一种被人揭穿之后的恐惧。
“只是我没想到啊。”柳桑宁这会儿还悠闲得翘起了二郎腿,“醉香楼的沈东家,竟然是百起国人。这些年你潜伏在长安,不知是在为百起国做何事?”
听到柳桑宁将自己是百起国人都说了出来,沈醉此刻的情绪接近了崩溃的边缘。他还是毛头小子时就被送到了长安。虽背后有主子提供些银钱,可这些年几乎都是靠他自己打拼才有了今日这番事业,他早已融入了大雍,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自己是百起人。若不是月月都需与主子联络,他自己都说不清会不会哪天真的就忘记了自己来大雍的使命。
主子让他扎根于长安,他身上可是肩负着重任的。
大约是沈醉脸上的神情太过于精彩,柳桑宁看得津津有味起来。她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沈醉,等着他自己开口。
可沈醉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纠结中,从面部神情就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和摇摆不定。于是柳桑宁决定推他一把,她带着淡淡笑意说道:“沈东家一时半会儿不愿意说也不碍事儿,我们已让人去搜你的醉香楼,相信京兆府的衙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它的所在。我来之前,我家大人就说了,哪怕是拆了醉香楼也要将赤鸢找到。”
柳桑宁顿了下接着道:“沈老板,别怪我没提醒你,在找到赤鸢之前你若肯坦白,还能算你主动投诚,你这醉香楼没准还能继续开下去。可若是在找到赤鸢之后你再说,那便是证据确凿不得不说,可就不算你沈醉投诚了。届时不论你说还是不说,你毒害琉璃国四皇子的罪名恐怕是跑不掉的。你可想好了,真要为了这次的主使,葬送你的一辈子?”
沈醉忽地掀起眼皮看向柳桑宁,他眼里的挣扎比起刚才更甚。他拳头捏紧,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像是在接受什么难熬的酷刑。不一会儿,眼眶都显出一片红色,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柳桑宁却在等了一小会儿后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正瘫坐在地上的沈醉,声音变得格外的冷漠:“既然沈老板不肯说,我也没这个耐心跟你耗下去。你既然愿意等死,我便成全你。想来百起国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你,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佳的买卖。没了你,还会有旁人,再换一个人来长安便是。”
说完,柳桑宁也不再看牢房里的沈醉,转身就走。大约是她走得太干脆,沈醉冷不丁怔住,等到柳桑宁的身影快消失在拐角时,他忽然跟疯了似的喊起来:“不!不!我说!我都说!”
柳桑宁脚步微顿,她没有回头,只冷然道:“方才我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没要。现在你要说,若你说的事乃是我已经知道的、猜到的,那便也不能算你所说。我只给你半盏茶的工夫,若是半盏茶内你说不出什么,后边儿的我也不用听了。”
沈醉就像是怕失去救命稻草,几乎一口气跟贯口似的说出来。
“四皇子的赤鸢的确就在我醉香楼内,醉香楼后院东头有一间书房,书柜后有一个暗门,只需拿走第三排第三本书册,门就会打开,赤鸢就在那里!四皇子所骑汗血宝马乃是百起世家越氏马场而来,此马与赤鸢乃是一母所生,当年一匹被琉璃国四皇子得到,另一匹便到了越氏手中。我被越氏安排在长安,学习大雍的文化,开了这间醉香楼,与大雍朝堂不少官员往来,好让自己在此地立足。”
沈醉语速之快,站在柳桑宁身旁的衙役都怕他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头。
半盏茶的时间很短,沈醉怕说不到柳桑宁的心坎儿里。于是一咬牙捡着最重要的说了:“此次乃是越氏次子越东林所指使,只因四皇子此前在漠南一带撞见了越氏之人与人谈生铁买卖,越氏害怕四皇子知晓他们在私下买生铁。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除掉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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