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七也是头一回没有依照金浮生的意思处置被他染指过的女人。从前他处置这些女子是面不改色,也不会有丝毫的不适。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目睹了妻儿被带走,妻子走时眼中满是惶恐,满是乞求,这让他狠不下心来对付如他妻子一般的弱女子。
恻隐之心一起,就难以痛下杀手。
反正圣子要的不过是这个女子消失,只要这女子再也不会在圣子跟前出现,那对于圣子来说便与死了无异。
“快走。”纵七将头撇过,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女子离开,他怕他会后悔。
女子不敢耽搁时间,转身小跑着往前,她也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纵七站在原地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忽地,只见那女子脚步一顿,身子踉跄了几下。纵七皱眉,不知她是发生了何事,莫不是昨日圣子兴头太过,让她今日有些体力不支?
这念头才在脑海中闪过,就见那女子往前走了两步,接着便轰然倒地。她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会儿出城的人并不多,其他人都一心赶自己的路,并没有人注意到倒在草丛里的女子。
纵七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权衡再三,他还是没忍住朝着女子的方向而去。他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女子身边。
这会儿倒在地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发乌。纵七蹲下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然断了气。
死了。
见女人的死状,纵七便知晓她早已被圣子喂了毒药。
纵七手不由抖了两下,他差点都忘了,圣子一向都是如此的心狠。他怎么会允许,有能证明他污点的人还活着?
先前他说的那句「处置」,大约是要他处置尸体。
纵七不敢耽搁时间,他抱起女子的尸身,快速隐进了不远处的密林中。
等纵七回到驿栈时,早已是天光大亮。
金浮生从房门内走出,已然又是那副出尘不染的模样。
他看着纵七,笑着道:“纵七,你向来忠心,你若有家人,我定会好生对待,不会亏待了他们,你可明白?”
纵七面不改色,沉声道:“奴明白。”
就在这一刻,在这个瞬间,纵七终于做出了抉择。
他明白,若是他的妻儿落在金浮生手中,是绝没有活路可言。
第170章 得到真相
入夜,鸿胪寺大牢内。
纵七隔着牢房的大门,看到了在牢房里待着的妻儿。
“如此,你该相信我们的诚意。”王砚辞站在他身旁,语气平静,“待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牢房虽然阴冷潮湿,但纵七的妻儿所住的牢房却是打扫得干净整洁。不仅有床,还有桌椅,甚至还放了香炉,让牢房的味道不再难闻。
“就算是金浮生也不会想到,我会将他们藏在鸿胪寺内。”王砚辞开口,眼神笃定,“毕竟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相信如我今日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会让自己涉险。”
若是被人发觉他藏匿新济国使臣团的家眷,这可是涉及到两国关系是否安稳。若是金浮生授意新济国的使臣大闹,大雍皇帝也不会轻易饶恕了他。
一个靠着自己一路演戏,一路隐忍爬到高位的人,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而金浮生过于自信,恐怕也会认为所有爬上高位的人也都会如他这般。
纵七的妻儿看到纵七,都扑了上来,紧紧抱住。
他妻子开口道:“夫君,有人想杀我们!”
话音还没落,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纵七心痛万分,他将妻儿搂紧:“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再涉险了。”
等纵七从暗室出来,柳桑宁与徐尽欢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了。顾虑着这是王砚辞的府邸,他们俩都没有跟着去暗室。
见王砚辞领着纵七过来,两人都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上前迎了两步。
柳桑宁压低声音问王砚辞:“怎么样?”
王砚辞轻轻颔首。
三人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在厅中的纵七。王砚辞使了个眼色,长伍便立即搬了条凳子让他坐下。
纵七却没有坐。
他看着王砚辞,忽地跪了下去:“王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保全我的家人!”
王砚辞挑眉:“我说过,我自会保他们无虞。”
“那敢问王大人,秦小六如今在何处?”纵七忽然问道。
像是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般,王砚辞回答:“自然也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你放心,他是绝对不可能进我府邸。”
看着王砚辞笃定回答,纵七沉默了片刻,又开了口:“好,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柳桑宁看了眼王砚辞,见他点头,她便迫不及待问:“二十二年前,你可已经跟在金浮生身边了?”
纵七听到提到「二十二年前」,他忽地反应过来,像是明白了他们想知道什么。
他点头:“那时我十六岁,已经在圣子身边做事,当年亦随同圣子一起出使长安。”
“那你可知,二十二年前像胥王孟然家中的惨案?”柳桑宁又问。
纵七抿了抿唇,最后点头:“知道。”
看着柳桑宁的眼神,纵七明白她想问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就自己先说了:“当年王夫人与王小娘子之事,的确是圣子所为。”
听到这句话,屋子里三个人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确定了凶犯,接下来不论想做什么,都已经有了确定的方向。
柳桑宁撇头看向王砚辞,却见他面上镇定自若,可握着折扇的手却有了些微的颤抖。
她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一旁徐尽欢见状愣了下,随即收回目光,只冷眼看着纵七:“继续说下去,将当年的事都说个明白。”
纵七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二十二年前的事。
“当年,王大人出使多国,有数次靠他一张嘴便平息了一场边疆的战役。当年,他在不少国家都很有名。与他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夫人林氏。”
“林氏长得貌美不说,性子还很是活泼天真,人也很机灵会说话,当年随王大人四处走动,颇得一些高门夫人的喜爱,甚至还与一些王室妃嫔交好。她善良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即便后来生了一儿一女,也丝毫不减风情,反倒平添了一丝美妇人的韵味。其实那时候在边疆,不少国家的男子,都曾对林氏倾心。”
柳桑宁没想到竟会说到这一层,更没想到王砚辞的母亲竟是活泼天真的性子。听到说她长得美貌,她不由又看了眼王砚辞,心想他定是长得随娘。
王砚辞嘴唇抿成一条线,听纵七继续说下去。
“圣子早就看上了林氏,只是碍于身份,又碍于没有机会,他才一直忍耐。但这种忍耐越久,就让他越是想得到林氏。当年林氏随王大人出使新济,圣子差点得手,只是最后出了些岔子,这才没成功。可机会很快就来了,新济不敌大雍,最后需派使臣前往大雍俯首称臣,圣子便是其中之一。”
“而林氏,也要随夫君一同回长安述职,圣子便早就起了心思,定要趁此机会得到林氏。”
什么?!
柳桑宁怎么也没想到,金浮生竟是早就打上了王砚辞母亲的主意,早就对她图谋不轨了。
王砚辞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忍耐,他咬牙切齿:“你继续往下说。”
“当年使臣团是同王大人一行人一同上路,一路上圣子便想找机会,可始终没有得手。倒是没料到入了长安城后,机会却来了。那日长安城过节,宫中皇帝设宴,王大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林氏与子女却是留在了临时租赁的宅子里。”
“圣子当时借着自己的身份,席面未过半便离了宫。出宫的马车上,他一路饮酒,等到了林氏下榻的宅子时,酒兴已起。他闯入宅院,不顾林氏反抗,将她玷污。原本他只是想尝尝林氏的味道,可大约是林氏的挣扎反倒让他得了趣儿,半路王大人的女儿从外头回来,他便也将那王小娘子一并玷污……”
屋子里的三人面色都难看至极。
“我那时替圣子驾车,就在门外候着。那日左邻右舍几乎都上街游玩,几乎没有人在。我听着她们的喊叫,却也无能为力。”
“后来,圣子就带着伤出了宅子,上了马车让我赶紧离开。他的肩头与后腰被扎伤,血都浸了出来。”
柳桑宁拧着眉。
这些事的大概她先前就了解了,可如今听到纵七说到其中的一些细节,她还是觉得心中如有滚油在烧。她原本以为,或许只是金浮生见色起意,可没想到竟是图谋已久,他就是个品性恶劣道貌岸然的家伙!
“既如此,那为何京兆府那时去查金浮生时,却说他是旧伤?”徐尽欢厉声问道。
他听得热血翻涌,只恨不得当场宰了金浮生才好。
他们徐家忠君报国,在边疆守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保护大雍的百姓。可没想到,王氏夫妇没有在边疆受到伤害。反倒是在大雍的国土上被番邦贼子所害。
这让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第171章 全都是因为他
纵七露出讥讽之色:“因为当年的京兆府尹叶步平为了仕途,被圣子收买了。圣子承诺他,若他帮忙遮掩此事,不仅能源源不断供给他钱财,让他可以在朝中走动笼络同僚,广纳门生,还能以新济国皇子的身份,帮他办几件利好于两国之事,将功劳都归于叶步平头上。”
柳桑宁忽地想起什么,她说道:“当年叶相在使团离开前,曾去见过新济国使臣。之后新济国使臣回到新济后,新济王便同意了两国水路的通商。那时为此事圣人发愁已久,得知此消息十分高兴。不久后,新济国传来的公文中,提到了是因被叶相说服,让圣人对叶相另眼相待。”
之后叶相在朝中也是人缘极佳,一路步步高升。
柳桑宁冷笑一声:“看来叶相这一路,定是洒了不少银钱。”
纵七对这些事都并不感兴趣,也并无喜恶,他只想做好这笔交易。
“金浮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王砚辞开口,他声音哑得厉害。
纵七回答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与圣子皆是罗刹族后裔。”
三人都露出错愕之色。
纵七却平静道:“圣子之母,是新济王的宠妃赫莲拉,她是罗刹族王室后裔,一心想复国,还想将当年屠杀罗刹族的国家都毁掉。”
柳桑宁忍不住问:“当年不是说罗刹国被灭国,罗刹族人全都被屠杀干净了吗?”
纵七摇头:“留在罗刹国内的人的确都被杀干净了。可当年有一支由王室皇子带队的人马早已出了罗刹,还有一小部分罗刹国的商人也在外,得知被灭国的消息,他们便藏匿了起来。”
“蛰伏的罗刹人,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其他族人,他们听从那位王室皇子的命令,开始在各国潜伏行商,积攒财力,还有些的后人甚至已经进入朝堂。到了赫莲拉这代,罗刹的人与财都掌握在了她手里。她是王室后裔,是罗刹族人眼中的公主。为了复国,她不惜献出自身,成为新济王的宠妃,从而得到更多的便利。赫莲拉死后,这些东西便都交到了圣子手中,他成了新一代统领罗刹族的人。”
不仅是柳桑宁与徐尽欢感到惊讶,就连王砚辞也没想到这一点。
王砚辞道:“可你们如何能有这么多的钱财?你们又如何能与婆娑国四皇子做私盐买卖,与百起越氏做私铁买卖?”
听到王砚辞的问题,纵七苦笑中夹杂着冷笑。
“你们知道当年是谁灭了罗刹吗?”他反问了一句。
柳桑宁试探性的开口:“不是说是一位将军为救女儿,所以才屠了罗刹?”
“狗屁!”纵七突然大骂了一句,“当年婆娑、新济与百起三国,听闻我罗刹有举世秘宝,乃为多处矿山,里面有数不清的金子,他们起了贪念,想要夺走这些金矿。所以故意散布谣言,将我们罗刹人说成是恶鬼,是不祥之人。煽动百姓对我们的厌恶和恐惧,最后三国围攻,将罗刹人杀光!”
“不光如此,竟还在历史上将我们的存在抹去,恶心至极!”提到族人被杀,国家被灭,纵七眼中充满了愤恨,“可我们罗刹根本没有他们想的那些金矿,只是有两座铁矿,一小座银矿罢了。他们将这些瓜分干净,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是他们不知,那王室皇子带队出去就是去寻找新的矿山,还真寻到了一座丰富的铁矿。那矿山极为隐蔽,至今也不被人知晓。大部分罗刹人都在那矿山脚下重新安家,世代生存在那。”
提到罗刹人重新有了家,纵七的眼神也变得稍稍柔软了些。
“原来私铁是如此得来的。”柳桑宁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又看向纵七,“那私盐呢?盐从何而来?”
“赫莲拉与圣子在新济经营多年,把控一个盐场算什么?”纵七回答。
柳桑宁便立即明白过来,金浮生这是偷偷从新济国盐场里拿盐出来贩卖。
王砚辞忽然道:“我的人想法子查看过,金浮生背后并无纹样。且他与我当年在柜中所见身高不同,所听声音也不同。”
纵七哈地笑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圣子当年回到新济后不仅长了个儿,又因私下贪恋酒色,嗓子也远不如从前清亮。至于纹样……圣子早就防着会有人偷偷查他,一回新济便想法子去掉了。不光是他去掉了,他还叫人偷偷将好几国的使臣身上的纹样去掉,没有纹样的也要做成纹样去掉的模样。”
“竟是如此……”长伍也听得很是意外。难怪这么多年,总是以为找到人时却发现是搞错了。原来是金浮生早就有了后手。
“金浮生如今搞出这么多事,究竟是想做什么?”徐尽欢也忍不住发问。又是跟婆娑国做私盐交易,又是同百起越氏做私铁交易,这很难令人不去多想。
纵七瞥了他一眼:“不是早就告诉你们吗?他要的是复国!不光要将罗刹复国,还要得到新济王的位子,踏平当年灭罗刹的婆娑和百起,毁掉他们!”
徐尽欢看着他眼里透着的恨意,不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纵七对金浮生起了反心是真的,可他作为罗刹后人,也的确恨着灭国的三国。
纵七说道:“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你们也要遵守诺言。”
屋子里一时半会儿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砚辞才开口:“我需要你出面作证,证实二十二年前之事乃是金浮生所为。”
纵七瞪大眼睛:“你要将此事翻案重来?!可你们大雍皇帝当年早已让人结案,你这么做,岂不是打他的脸?”
“这无需你来操心。”王砚辞看着他,“你只需作证即可。”
纵七将头微微低下,似乎是在权衡利弊。王砚辞也不催促,只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纵七才下定决心:“我可以替你作证,但你需得保证事成之后将我与妻儿送去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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