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王砚辞回答得干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柳桑宁看向王砚辞,“他要放置到哪里?”
“让他回驿栈。”王砚辞回答。
柳桑宁惊道:“回驿栈?金浮生已经对他起疑,那人心狠手辣,瞧着也是个多疑之人,你让纵七回去,万一被杀了怎么办?”
“若不回去,金浮生必定起疑。”王砚辞答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桑宁见王砚辞目光坚定,便也没有再反对。
王砚辞看了长伍一眼,长伍立即将纵七搀扶起来,要送他离开。
“等一下。”柳桑宁忽然叫住他。
纵七回头,等着柳桑宁开口问他。
“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柳桑宁上前两步,“我在宫中被设计陷害,徐大人已经替我去问过摩罗大师,大师说他那晚的的确确看见一位穿着我官袍的女子进了使臣下榻的宫苑。你可知,那位女子是谁?”
纵七点头:“是早年圣子就埋在了大雍皇宫的眼线。”
这话听得三人都是心头一跳。
徐尽欢立即追问:“金浮生可还有其他眼线在宫内?!”
“没有。”纵七摇头,“能将一人送进大雍皇宫已是不易,况且送的人多了反倒容易露出马脚。”
“最后一个问题。”柳桑宁又问:“她可是罗刹人?”
纵七一愣,随即点头。
柳桑宁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72章 我也想为你讨个公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去告诉圣人吗?”
纵七离开后,徐尽欢起身走到王砚辞身前问道。
王砚辞却摇头:“不,此事不能直接去说。”
柳桑宁也认同:“的确不能直接说。若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告诉圣人我们在查这件事,被旁人知晓,谨行少不得被人参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就算无人落井下石,圣上多疑,他若觉得谨行不顾他当年的皇令,瞒着他多年暗中调查此事,只怕亦会心生不满。”
有句话柳桑宁没有说出口,心生不满倒是其次,就怕皇帝对王砚辞的忠心起疑,从而在心里扎下了一根刺,让皇帝想要拔除这根刺。
“那接下来该如何做?使臣团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徐尽欢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金浮生东窗事发的契机。”柳桑宁声音低沉,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希望能从脑子里想到一种让金浮生泄露的法子。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王砚辞开口:“我曾听刑部尚书与京兆府尹都说过,犯下此等罪行的凶犯,其实很喜欢故地重游,享受脑子里那段记忆。即便不是在故地,只要看到相同或者相似的场景,也极容易勾起他们再次犯案的欲望。”
顿了下,王砚辞继续道:“在他们办过的类似的案子中,许多凶犯都不止一次犯案。而且此等行径的凶犯,喜欢下手的对象往往单一,有共通之处。”
王砚辞的话让柳桑宁立即转过弯来,她道:“也就是说,若是能将金浮生再次引去当年犯案的地方,他便会回想当年的场景,体会那种被他得手的感觉。若是这时又有与当年他下手之人相似的女子出现,他极有可能会再次犯案。”
王砚辞抿着唇颔首,一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冷得如腊月寒霜。
徐尽欢这时也反应过来:“若是我们能想办法将金浮生引过去,再安排一个类似的女子出现,或许他会上钩。”
长伍拧眉:“可是,金浮生此人十分谨慎多疑。先前我们派去暗查他的人都差点被他抓住,他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的确是这样。若是他原本就相熟之人,或许还能骗到他。”王砚辞声音也沉了下来。
“相熟之人……”柳桑宁低喃了一句,随即看向王砚辞,“我行不行?”
王砚辞摇头:“不行。你忘了,你如今应该是在鸿胪寺被关押着,如何能出现在他面前?”
屋子里再一次沉默下来。
这时长伍在一旁嘀咕:“其实最像少爷娘亲的人,是叶娘子。”
“长伍!”王砚辞听到后厉声呵斥,“此话不许再提。”
长伍立即闭嘴,不敢再吱声。
柳桑宁与徐尽欢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到了刚才长伍的话。柳桑宁这时记起来纵七所说,王砚辞的生母林氏乃是天真活泼的性子,如此想来倒真与叶轻雨相似。
只是叶轻雨向来被家中保护得极好。虽有些千金小姐的娇气,可心思向来单纯,根本不懂这世间的险恶。若是让她去面对金浮生这样的人,只会让她身陷险境。
柳桑宁也明白,王砚辞虽面上对叶轻雨不咸不淡,瞧着不大爱搭理她似的,偶尔还要出言训她。但其实王砚辞是将叶轻雨当妹妹看的。
毕竟一个小姑娘围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知冷知热,无条件护着自己崇拜自己。即便他对她毫无男女之情,可人心不是石头,是会被捂热的。
王砚辞这样从小失去了亲生父母,姐姐又精神失常不在自己身边的人,总是会比旁人更懂得珍惜身边之人。
“我愿意去!”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叶轻雨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眼神是柳桑宁从未见过的坚毅,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意思。
王砚辞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黑脸:“谁放她进来的?怎无人通知?!”
叶轻雨这回也不怕王砚辞生气了,她走到王砚辞跟前道:“是我不许他们通知的。你府中少了许多人,想来定是被你派出去了吧?留下来的不过是些普通的奴仆,他们根本不敢违抗我这个宰相千金的命令。”
长伍脸色也有些难看。府中不少人的确都被遣出去执行任务,如今府上只有些前院的奴仆杂役。
纵七妻儿在暗室以及纵七入府都是绝密,整个府上除了极少数几人,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更别提在前院的仆役。
今晚整个东院的人都被清空,无人看守。
叶轻雨从前就经常不请自来,王砚辞也从未真的赶过她,前头的仆役见了叶轻雨自然不敢怠慢,她非要来见王砚辞,他们的确不敢拦。
“你来做什么?”王砚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旁柳桑宁都怕他训斥叶轻雨,赶紧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捏了捏,让他冷静些。
“好好说。”柳桑宁压低声音提醒他。
叶轻雨噘着嘴:“我来找你救阿宁阿姊的。原本我是去找自乐哥的,可徐府的人说他不在,我便想着先来寻你了。”
王砚辞看了柳桑宁一眼,情绪平复了不少,他再次看向叶轻雨:“你都听到了多少?”
“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叶轻雨抬头看着王砚辞,神情倔强:“谨行哥哥,我虽不谙世事,但也不是傻子。先前阿宁阿姊让我打听二十二年前的旧案,我便有所察觉。我被新济国圣子所救,阿耶的反应让我更加怀疑。然后便是阿宁阿姊被人设计陷害,成为了杀死使臣的凶手……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一桩桩一件件绝不是那般简单。”
“我猜到了阿姊打听二十二年前旧案或许与你有关,阿姊被刑部抓走的那日,我太着急了,想法子进宫见了太后,听闻了阿姊父亲与你都去面见了圣人,我旁敲侧击才劝动太后出马。”
“这两日我思虑良久,将这种种联系起来,倒叫我捋出了一条线。”
叶轻雨看着王砚辞的眼神有悲伤也有心疼:“我不知真假,可我也想知道真相。直到我方才在屋外听到了你们的话,我知道我是猜对了。当年之事,就是金浮生干的,而你这么多年在朝中汲汲营营都是为了讨个公道。”
叶轻雨伸手抓住了王砚辞的手臂:“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早就将你当成了亲哥哥。我也……想为你讨个公道。”
王砚辞想说的话突然间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叶娘子,你可知若揭开真相,或许会连累叶相。即便这样,你也要来讨这个公道吗?”
叶轻雨抓着他胳膊的手颤抖了一下,她目光微垂,就在一旁徐尽欢都认为她要放弃时,却听她声音坚定道:“从小,父亲便教我人活在世,要行的正坐得端。有错,便要认,要改正。若父亲真做错了事,他也要认错改正才是。”
第173章 引你入局
一夜之间,长安不少的桂花树竟已开了花,就好似知晓各番邦使臣团们即将离开,为他们送行。
金浮生正在驿栈屋内坐着喝茶,这两日他待在驿栈除了第一日还找了些乐子以外,其余时间只觉得无聊至极。
一觉着无聊,他便心情燥闷。
纵七从外头进来,金浮生眼皮都没抬,只轻声问:“人都处置好了?”
他嘴里的「人」指的是秦小六,纵七不动声色点头:“圣子放心,都处置干净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了金浮生的眼前。
金浮生这才抬眸看了眼。
只见眼前是一块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人皮,上头有青色的刺青纹样,正是属于秦小六后背的纹样。
人皮只被简单处理过,上头还沾着血肉。
“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知道得太多的人,若无用处便只能弃了。”金浮生此话说得轻飘飘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纵七的脸上。
纵七低着头,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如往常一般附和:“圣子说得是。”
此时此刻,纵七只觉得心底发寒。秦小六前脚从奴东处听从金浮生的命令绑走了他的妻儿,后脚金浮生便让他去通知秦小六,让他遣入刑部杀良不言。
如今不过是传来消息,秦小六暗杀良不言失败,还惊动了刑部,金浮生便要纵七杀了秦小六。
从前纵七在外替金浮生办事,每每见金浮生,他都对自己表示很是信任与重用,这竟让他偶尔也会产生错觉,认为他乃金浮生心腹,金浮生待他总归是不同的。他也总认为,自己能力出众,金浮生断不会轻易舍弃了他。
可只不过是事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罢了。只不过是自己曾经抱有侥幸心理罢了。
再看看秦小六,他也是追随金浮生多年之人,这几年还一直为他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大雍刑部,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进去。可如今不过是叫金浮生有了些许不如意,便性命不保。
金浮生笑意加深:“你明白就好。”
方才那句话便是对纵七的警告。
纵七从屋子里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秦小六的皮已经暂时打消了金浮生对自己的疑虑,目前金浮生对他应当还是信任的。
他抓了下袖口,此时此刻这里正放着秦小六后背的那块皮。
纵七不知道王砚辞是怎么从秦小六后背上将皮取下,又是怎么猜到他要用到这张皮的。原本金浮生下令让他去杀了秦小六,他还在发愁如何是好,王砚辞却遣人将这块皮送了过来。
纵七心惊,只觉得这位鸿胪寺卿叫人看不清。
还有他身边那位柳桑宁,虽是女娘,可她聪慧过人,与她交谈之时,她问的每一个问题,事后仔细想想竟没有一句废话。
有这样一位聪明人在身边帮他,王砚辞简直是如虎添翼。
还有那位徐将军之子……王砚辞身边聚集的人虽不多,却个顶个的好用。
想到王砚辞传来的口信让他今日做的事,纵七收好秦小六的皮,径直往驿栈门口而去。
人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外头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是来找新济国圣子的,你们快让开!”女子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刁蛮任性。
门口守卫都是从郊外军营临时派遣过来的人,三日便会换一批,绝不给任何有不轨之心的人浑水摸鱼的机会。这些人长期在军营中,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是宰相千金。
叶轻雨瞪他们:“你们竟敢拦我?你们可知我是谁?!”
她一只手叉着腰,一副不打算和他们讲道理的模样。脑子里却牢记着柳桑宁嘱咐她的话——
“到了以后,守卫应当不认识你,你且表现得任性刁蛮一些,要闹一闹。如此一来,咱们在里头接应你的人,才可闻声而出,不显得假。”
叶轻雨还生怕自己不够闹,尽量将声音往大了喊,眼睛时不时往驿栈里头瞟。
这会儿瞧见似有人朝着门口走来,叶轻雨便闹腾得更带劲了。
“我今日是来见圣子的,你们这样拦着我,耽误了我的事儿,我定饶不了你们!”叶轻雨噘着嘴放着狠话。
守卫们不知她底细,可见她如此理直气壮不怕将事情闹大的模样,又见她穿着富贵,猜想她大概是哪位高门贵女,一时间不敢将人得罪了。
于是只能好言好语相劝:“这位娘子,不是我们不放你进去,而是依着规矩,你既无圣子名帖,又无朝廷旨意,我们实在是不能放。”
“叶娘子?”纵七这会儿已到了门口,见到叶轻雨露出微讶之色,“方才听到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是叶娘子来了。”
纵七对叶轻雨毕恭毕敬,两个守卫互相看了眼,又看向纵七。他们认得纵七,知道他是圣子身边的随从,很得圣子重用。
纵七对两位守卫笑着说道:“这位叶娘子乃是叶相之女,与我们圣子是相识的朋友。”
守卫一听竟是圣子的朋友,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他们还以为这是位听闻了圣子美名,想要来接近圣子的贵女。
“叶娘子可是来见圣子的?”纵七明知故问。
叶轻雨点头:“是。我听闻你们后日便要走,先前我便同圣子说过,想请他写一句佛经送与我外祖母。听闻圣子在新济国乃是庇佑国运之人,想来由他抄写的佛经,定也能护我外祖母安康。”
“原是为此事。”纵七笑道,“圣子同我说过,还想着叶娘子何时来呢。”
两个守卫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对叶轻雨便放松了警惕。
纵七对他们二人道:“叶娘子曾与圣子有约,如今既来了,便由我带她去见圣子吧。”
圣子身边的人都开了口,守卫自然无异议。毕竟他们只要确保不是陌生人有意接近使臣便好。更何况还是圣子身边的亲侍带她进去的,就算有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于是守卫让行,叶轻雨进了驿栈。
往里走时,她同纵七对视一眼,纵七朝她轻轻颔首。
两人一路到了楼上,走到了金浮生的房门口。纵七敲响房门,里头传来金浮生压抑着不耐地声音:“何事?”
纵七开口道:“圣子,叶相之女叶娘子来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接着门打了开来。
金浮生见着叶轻雨眼前一亮,今日叶轻雨着一身鹅黄色轻纱长裙,层层叠叠又显得飘逸非凡,再配上她烂漫的笑容,竟让他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心里惦记的那个人。
叶轻雨道:“冒昧来打扰圣子。只是圣子后日便要离开,我想求圣子亲写一句佛经送给外祖母,这才来见圣子。不知圣子,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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