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收回手,目光状似不经意瞥过他红透的耳朵。这道士装高冷的时候知道他耳朵红透了吗?
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为人师表的脸都丢光了。韶宁背着他偷笑,待燕执夷疑惑望过来时轻咳两声,“走,走啊。”
燕执夷收回眼,在山林间穿行,脚下平稳的步子骤然乱了,他踉跄一下,稳了身子继续走。
这地平得很,怎么走路还打晃。韶宁注意着脚下,抬头瞧见身前人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又是在害羞什么?
燕执夷脚下步子紊乱,他越走越快,直到被跟不上的韶宁喘着气拉住衣角才缓了步伐。
神识海的心魔若有所思:‘她笑起来好看,但是蛇妖的记忆没有教我如何逗女子笑,只有让她舒坦到求饶的法子。’
‘闭嘴。’燕执夷传音过去,恼恨心魔的油盐不进。
心魔声音笑吟吟的:‘她看起来很爱笑,但是就对你笑过一次,你猜为什么?等我把你取而代之后,就让她只对我笑。’
心魔:‘若是不想笑,那就做到哭。’
“慢点慢点,我饿得腿软。”身后的韶宁肚子咕噜噜叫,她觉得自己饿得前胸都贴上后背了,还得小跑着跟这破道士走山路。
心魔:‘哭到腿软。’
燕执夷顾及着韶宁的步伐小,他没有走太快,暗骂心魔:‘恶心。’
心魔回击:‘窝囊。’
出了树林,昆仑山底坐落了一座城镇。镇里人常受承平宗庇护,对修道之人接受程度较高,但大多都是畏与惧并存。
当他们目光落到燕执夷墨青色发尾时,皆神色惊惶绕过二人,在角落道出两句像妖怪。
韶宁抬眼看燕执夷,他造下杀业入无间的原因,这些碎语是否也算在之内?那自己这般嘴欠,岂不是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她想起进入幻境的初衷,就凭自己这小胳膊细腿,在大漠中错失良机,不知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业障。
韶宁被他领到一间糕点铺子,她选了满满当当一盒,钱自是由燕执夷来付。
“你吃吗?”毕竟是他付的钱,韶宁一个人吃独食,心头有些不自主。
“不用。”三阶修士即可辟谷,无需进食。他本来也对这些吃食没有多喜欢。倒是听韶宁说话模糊,他转头,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朱唇上沾了粉屑,韶宁伸出舌尖一角,舔上唇瓣:“好甜,好好吃。”
心魔:‘......感觉她手中的比别人甜,突然好想吃,你有什么头绪吗?’
燕执夷:“......”他也蛮想的。
韶宁被盯得发慌,该不是他碍于师尊面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于是用眼神来暗示她?
燕执夷:“很甜吗?”
绝对的明示,韶宁递了个给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见他借着韶宁的手咬下一半,心魔眼巴巴:‘......甜吗?’
燕执夷传音:‘甜。’
心魔:‘糕点甜还是人甜?’
只有掌握身体主导权时,灵魂才能获得完全的五感。现在心魔被燕执夷压一头,除视觉外‘他’一概感知不到,但‘他’能察觉到宿主的心情。
见燕执夷不说,心魔心烦意乱,骂道:‘如果你是一条狗,你已经开始摇尾巴了。’
韶宁等他吃完,兴致冲冲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糕点一般。”他大步流星,径直往来路走。
手中糕点被他咬掉一半,还得了个差评,韶宁生气地把另一半啃了,愤愤道:“山猪吃不来细糠。”
这厢正闹着,准备回山时身后忽然传来疾呼声——
“道长!”街的另一几人向二人狂奔而来,他们累得气喘吁吁,语不成调:“妖,城北有妖伤人!”
第28章 琉璃花,明光绽。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韶宁叼着半块桃花糕,和他逆着逃窜的人流奔到城西。
城西是个宠物市场,满地的空笼子混杂着血液,与动物皮毛。
燕执夷当即拔剑出鞘,寒光斩断食人虎妖的头颅,转手将剑从另一只恶妖胸膛抽出,上头淋漓的血液洒向灰白墙面,留下一串血梅。
笼子中苍鹰察觉到危险到临,展翅腾空而起,他祭出桃符正欲施咒。目标已被一支玉箭穿透翅膀,从半空中落下。
燕执夷顺箭来源的方向看去,韶宁正搭箭引弦,第二支箭射穿鹰的脖颈,将它钉在墙上,挥洒出的血液毁了方才的梅花。
彼时虎妖的头颅骨碌碌滚到韶宁脚边,她低头一瞧,与它大睁的瞳孔对视。
它的瞳孔早已不是正常竖瞳的模样,金瞳中铺呈着一朵破碎的琉璃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韶宁怛然失色,差点被喉咙没咽下的桃花糕噎死。
琉璃花,明光绽。是魔瞳。
颈侧有杀意袭来,回神时她已被燕执夷圈入怀中。他护紧怀中韶宁,反身剑尖横扫,将杀意腾腾的妖斜腰斩断。
飞溅而来的血液被他抬袖遮挡,洋洋洒洒落在半边道袍上。其余的溅到了眉眼间,顺着眉尾流到眼角。
他松开韶宁,为了不让妖血流入眼中,只能单闭着一只眼。一方软帕覆在了他脸颊上,韶宁努力踮着脚:“你低头,我擦不到。”
“......”燕执夷低下头,任由她动作。
“好了。”她收回手,回头去看伤者情况。
约莫过了片刻,身后才响起脚步声,燕执夷在她身旁蹲下,凝结灵力为受伤的人疗伤。
“它们和一般的妖有出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韶宁问。看过原著的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不敢说。
如今修真界初具三道六界的雏形,修士在吸收灵气为自己修炼时,殊不知世间阴阳二分,善恶相伴而生。存在灵气,则存在与之相对的魔气。
灵气生于世间万物,上升于空。魔气下沉于地,藏在灵脉之下,成为魔脉。
修士为了修炼或是财富而大肆挖取灵矿,灵脉亏损,压不住魔气,如今魔气外泄,被感染者无不发狂伤人。
等仙家查到源头之时,肆虐的魔气已经成为不可控之态势,而被感染的人或妖努力自救,终于学会如何操控它为己所用。
受魔气影响,魔修比其他修士行事更极端,加之之前感染者给三界带来了创伤,魔修的处境一如现在的仙修,被同伴视为异类,赶尽杀绝。
为了活命,他们逃到修真界极北端结伴生活。
在魔气的常年浸染下,魔修不是人也不是妖,他们干脆舍弃了原来的种族、血脉,自绝后路,用魔气重塑肉身,一个新的种族诞生。
她怎么就偏偏和禁忌主扯上关系了呢。韶宁为面前人包扎好受伤的胳膊,听见他们劫后余生的号哭,不知作何感想。
燕执夷听她所问,面上神色平淡:“只知道禁地那边出了祸端,与此处情形相差无几。”
韶宁走到最边缘,她跨过虎妖尸首,墙角一块木板斜放着,仅留出铁笼一角。这方铁笼比其他大一些,里头应该关着的是只猛兽。
她没多在意,已有人向承平宗传信,待会自有人处理这些被魔气感染的妖与兽。
直到她隐约听见金属碰撞声——
韶宁用箭尖挑起木板,透过一线光亮,见铁笼中关押了个孩童。
孩童在阴影蜷缩着身子,瘦弱的四肢和脖子上都被束缚着沉重的铁链,混杂着血迹泛着寒光,随着他动作刺啦作响。
他浑身是血与伤痕,部分伤深可见骨,感受到生人接近,他手脚并用爬到铁链边,极尽迫切地朝她望过来。
攥紧铁杆的手已然血肉模糊,新涌出的血液混着杆身流下,唯有一双清亮的眼透过铁笼死死盯着韶宁。
韶宁着实被吓到了,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孩童动了动唇,被毒哑的嗓子发声困难,舌头一动,扯起阵阵苦涩的疼痛。
他张嘴又闭嘴,如此反复,所有的悬悬而望最终汇聚为模糊不堪的几个字。
‘杀了...我。’
‘......杀我。’
韶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通过读口型猜测本意。未有动作,一柄寒刃破空而来,直指孩童的脖颈处。
他睁大眼,以为终于得到解脱时,韶宁手中玉白箭尖更快一步,横在剑与他的脖子间。
她挑开燕执夷手中剑,“小心些,他是人。”
燕执夷打量了笼中孩童一眼,确认他没有被感染后才收回剑,回头收拾满地的烂摊子。
孩童失力倒在潮湿的笼中,闭上眼半昏迷过去,他还以为能够就此解脱......
恍然间却听见开锁的声音,韶宁把碍事的木板搬开,白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把笼中情形照个通透。
她蹲下身子为他开锁,孩童身上的粗布衣裳破破烂烂,夹杂着外翻的血肉。韶宁无从下手,她小心翼翼避开他身上的伤,把他从中抱出来。
韶宁从乾坤袋中找到一瓶药剂为他服下,丝丝灵力从她指尖流入孩童的体内,一点点治愈他身上过分严重的伤口。
她的灵力很暖,不是盐水或辣椒水浇在伤口上的火辣辣的疼,而是春日里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他睁开眼想看她,强光刺得热烫眼泪滚滚落下,模糊了她的眉眼。他早忘却自己有多久没在太阳下行走过,满身是伤的时候,就连日光都是折磨人的利器,烤得他浑身发痛。
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识得光的本意。
他攥住韶宁衣角,急切动唇想说什么,泪混着血流下,呛得他连连咳嗽。
韶宁感觉到他的嗓子有问题,轻轻抚着他背,“别急,慢慢说。”
‘...救...救我。’求你。
韶宁读懂了他的口型,她一边为孩童疗伤,一边去觑燕执夷的神色。
这孩子有个好灵根,身上伤重到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怕是普通人家不敢要。
就算知道在幻境中改变不了过去事实,她还是心生不忍。可现在自己都没去处,只能寄人篱下。
“不老峭......”
燕执夷落到她怀中孩童上的眸色不变,“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尊。”
她不解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俩年纪相仿,叫起来怪怪的。”
当然有初见就结下的梁子和需要完成的任务在其中作梗,她不想做个欺师灭祖的弟子。
他抿直唇线,“不老峭终年寒冷,不适宜孩童居住。”
韶宁领悟了他的意思:“师尊,你是我的小师尊。”
“随你。”他收回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第29章 小哑巴
韶宁把孩子带回不老峭,往外倒了三桶混杂着血的药浴,又喂他服下好几瓶药剂才算完事。
孩子趴在床边,任由她掰开唇齿,素白的指尖点在舌根,他忍着不适的感觉,一动不动。
真是个小哑巴。他的这副嗓子坏了个七七八八,药谷弟子说还能救,只是得多花些疗程。
小哑巴异常安静,不单指他不能正常发声的咽喉,包括行为举止,皆静谧无声。他捧着韶宁递过来的温粥,一勺一勺地喝完。
韶宁接过碗勺,等她洗完碗回到房内时他依旧保持原姿势坐在床上,像一尊死寂的石雕,只有韶宁进门时转了转头。
她揉揉小哑巴的头发,因为长期缺少营养而细软发黄。碎发下的眉眼清秀,勉强可窥视长大后的风姿,他唇下有颗殷红的痣,点在过于苍白的肤色中,尤其惹人注目。
不知道小哑巴本来的命运是怎么样,是早早没了命,还是遇见个心好的人,有幸得救。
他灵根资质很不错,若是得救后能入仙门,必将在史卷中留下浓重一笔,而不是籍籍无名埋没于人海。
“想出去透气吗?”
意识到韶宁想要他这样做,小哑巴对她点头。
韶宁把他抱到房外石凳上,她私心认为小孩子多活动些好。不老峭能供活动的区域不算小,但峭高且陡,对他来说太过于危险,她得想办法围个栅栏。
她变戏法地拿出在山下买的毛绒玩具,握住玩具下的木棍摇了摇,上头穿着的大脑袋年兽跟着摇摇晃晃,发出‘嗷呜’的叫声,喜感呆萌。“怎么样,喜欢吗?”
小哑巴目光从年兽上移开,落到韶宁笑得像月牙般的双眼上,木然点头。
好吧,看得出来他并不感兴趣。
燕执夷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他自回宗后就不见踪影,现在才看见他回来的韶宁问:“你去哪了?”
他不答,径直走向灶房。
韶宁拿捏了他的性子:“师尊。”
“去拿了本菜谱。”
她从他来路看去,是通往主峰的吊桥。“主峰哪有菜谱?”
主峰当然有,魏枕玉厨房里的不就是吗。毕竟今早韶宁说掌门做的很好吃。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顺手的事,过来生火。”
小哑巴抱着年兽玩具,亦步亦趋地跟在韶宁身后。他坐在长凳上,短腿还不能着地,看韶宁和燕执夷顾头不顾尾地学做菜。
灶里的火是生起来了,韶宁头顶的鬼火也生起来了,“你怎么把整个蛋直接丢进去了!”
燕执夷:“它也没说得敲开壳啊。”
韶宁:“滚下去生火,我来掌勺!”
小哑巴往旁边移了个空,和哀怨的燕执夷一起看韶宁在油烟腾腾间炒菜,偶尔被呛得跑到外头咳嗽,然后飞快回来把灶台边想帮忙的燕执夷撵走,掌着勺不准他靠近:“你不准摸勺。”
韶宁炒的菜不算好吃,只能算是做熟的程度。她的嘴在深渊被魏隐之养得很刁,没想到到幻境还要过上自己煮菜吃的苦日子。
为了小哑巴身上的伤,她连着几日往药谷跑。一来二去间和药谷各弟子混得相熟。今日再去,倒是遇到个熟人。
韶宁:“花师姐,你也来求药吗?”
花容与尴尬笑了笑,“不是,是被撵出来了。”她眼珠子转动,“跟着师妹进去,想必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必不会撵我。”
韶宁和她一路走,一路问:“可是药谷有什么禁忌?”
“不是不是,我鼓捣了一副药罢了,可惜他们都不领情,不愿意和我试试。”花容与惋惜地抚上自己的脸,“要我说,凡是不正眼看我的都不是男人。”
韶宁问:“那承平宗?”
花容与无趣摆手:“都不是男人。”
“偌大个宗门,我生得花容月貌的,连想找个双修道侣都难。等我修为够了,就自立门派,大行男女欢好之事,狠狠打这些禁欲君子的脸。”
“咳咳,”韶宁被她的话呛得双脸通红,“师姐还真是,有志向。”
“师妹要和我一道吗?我已有初步规划,等宗门建成之时,你就做我的掌门夫人,如何?”
“师姐的初步规划是什么?”她走到药谷后堂取药。药谷关押了许多魔气感染的人或妖,药谷弟子都忙得脚不着地,给了她药方,让她自己在药园里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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