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宁缩在深渊修炼,待到魏隐之洒下的种子发出了绿芽,见已到月底,她不得不动身前往明净阁。
明净阁每月的任务按时更新,分为天地玄黄四阶,等级从高到低。
她站在星移殿等师姐拿来黄阶的帛书。没等到师姐,反而又等到了旧识小道童,小道童手中帛书镶着金边,是天阶任务。
韶宁眉心一跳,见小道童径直向她而来。
“这是给师妹的任务。”
“执夷尊上让师兄给我的?”她捏着帛书不敢打开看。
小道童淡笑不语。
韶宁面带苦涩,掀开瞧了一眼。今日下午尊上要去般若寺题字赐福,需要随从弟子。
帛书里掉出一张小纸条,详细告知她随从弟子需要做些什么事。
这厢的韶宁正在阅读帛书,一鲜衣少年自内阁走出,他大步流星地走下石阶,红衣被料峭春风卷得猎猎作响。
江迢遥抬头,遥遥地看见了坐在树下的韶宁。她今日梳了个垂桂髻,坐立难安的样子比凶巴巴的时候可爱多了。
他对她招手,“韶姑娘,呆头呆脑的干嘛呢?”
韶宁回头见是江迢遥,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耐不住江迢遥腿长,他几步拦在她面前追问道:“看见本公子就走是什么意思?”
他盯了她头上发髻一眼,“你到底及笄没?怎么梳人家小姑娘的头发呢。”
“因为我觉得好看,就让枕玉给我梳了。江家少爷管得真多,连人家姑娘梳什么头发都要管。”她抿紧唇,觉得江迢遥真烦。
被呛了的他没生气,笑吟吟问:“枕玉是谁?你家的丫鬟怎么担得起道祖的名字?”
“你是丫鬟。”韶宁想到魏隐之身份,绯色氤氲在双颊,像颗刚成熟的桃子:“他是修士,枕玉只是乳名,是我夫君。”
江迢遥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我不信,你哪来的夫君,且说哪有男人天天给女子束发的。莫不是我说你的丫鬟担不起,你不开心,拿此来哄我?”
“爱信不信。”她烦他,抱着帛书径直往外走。
“好好好,我信。”他面上分明写满了不信,看她抱的帛书镶着金边,又言:“原来是接到了天阶的任务而不开心,我接的也是天阶,这算不算有缘?”
江迢遥的天阶任务是真人强制安排的,理由是看他整日无所事事,特地为他找些任务磨炼心智。
“让我猜猜,般若赐福?”
“每月的天阶任务就一个,这有什么好猜的。”
“看来就是了,我的也是这个,当真有缘。”
韶宁觉得江迢遥真是油盐不进,她绕过他往西门走,身后传来江迢遥的询问声:“任务不是巳时开始吗,你去哪?”
“我要替尊上换仙衣啊。”
身后人话音一顿,脚步极快的韶宁没有听见下文。
天阶任务给的灵石丰富,但耗时很长。此行般若赐福历经一天时间,韶宁需为执夷尊上换仙衣,随从他到般若寺赐福。
她随小道童踏入殿门时其中空无一人,小道童指引她往善神殿更深处走。
绕到后殿,她抬手掀开珠帘,当即迅速放下,震惊地扭头看向小道童。
她面露难色,对他动了动唇,小道童面上依旧挂着百年不变的笑意:“佛光之下众生皆同,姑娘不必被男女之别拘束,请。”
韶宁硬着头皮再次掀开珠帘,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温泉边。水雾朦胧中的执夷尊上正闭目养神,长睫如蝶翼,静静铺陈在眼下。
白玉池水面铺满朱红花瓣,将胸膛以下风光遮掩得严严实实。她目光上移,轻抿的唇薄且色浅,被水雾洇润后呈现淡绯色。
目光再上移,正撞上他幽深的眼眸。
韶宁:“尊、尊上?”
他自水中站起,走到池边。她目光不敢乱移,拿了架上巾帕过去。执夷尊上接过巾帕,好在没让她帮忙。
估摸着时间,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奉上木案中仙衣。
赐福的仙衣繁琐,虽单薄但内外八九件。待他系好里衣,韶宁才为他罩上外袍。她拿过木案中配饰,珠链玉佩长长短短的就分好几件,她左看右瞧也不知该怎么挂。
他竟自接过配饰依次系在腰间胸侧,空闲着的韶宁胡思乱想,执夷尊上还挺会打扮的,有种奇迹暖暖的感觉。她垂目正好看见藏在层层纱衣后若隐若现的精致脚踝,暗自腹诽,又不穿鞋。
执夷尊上走到梳妆镜边,“替本尊梳发。”
韶宁漫无目的地思考被打断,她到他身后拿过木梳。
微凉柔顺的长发被保养的很好,她梳到发尾,心道尊上挑染选得真好,微微卷也很好看,看得她极为心动,不知修真界有没有专门护理头发的店铺。
韶宁为他挽起一部分发,拿起桌上圆光状小玉冠替他插入发间,此物比佛祖身后圆光要小得多,当做发饰刚刚好。她复而拿过一支莲花簪为其固定,做好后退至一旁,同执夷尊上先后出了明净阁。
已有一行人泱泱停留在明净阁前,最前头是架纯白灵马拉的华丽轿辇,辇身镌刻着佛莲。
江迢遥骑着一灵马在辇后不远处,它真名为玉麒麟,由神兽麒麟幻化为马,只是旁人都以为是头普通灵马罢了。
“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高马上的江迢遥低头问韶宁,“你会骑马吗?或是御剑?”
见她摇摇头,他向韶宁伸出手,“看来只有委屈我载你一程......”
小道童悄无声息地插入二人中间,他对江迢遥笑笑,转头对韶宁道:“师妹,请随我来。”
韶宁不由得看向江迢遥,他自然收回手,佯作伤心地掩面拭泪。
“......”戏精。
她被小道童带到了轿辇前,掀开轿帘,首先映入瞳孔的是端坐的执夷尊上。
韶宁躬身进入轿辇,走到离执夷尊上最远的地方坐下,埋头尽量压低呼吸声。
轿内容量很大,除了放着糕点的茶几,还有极为空旷的空间。她倒觉得好压抑,有面前这尊大佛在,气温都降到了冰点。
韶宁偏头透过窗瞧外头风光,灵马踏空而行,先掠过幽都高楼,最后只剩漫无边际的素白琼镜。
晃动的珠帘倏尔静下,灵马速度很快,一刻钟时间到了幽都千里之外、下界权力最集中的地方——酆都。
轿辇稳稳停在般若寺前,执夷尊上先下轿辇。韶宁从轿帘中探头,高阶上的般若佛寺隐在云雾间,一尊楼阁式三十七重佛塔直入青霄。
寺前阶上有阴天子等人早早等候,牛头马面静立两旁,闻声齐齐转头。
若不是见到阴气萦绕的牛头马面,在明净阁接触太多人的韶宁都快忘了小说中的下界约等于阴界,酆都是轮回转世之地。
先下轿的执夷尊上回头,向韶宁伸出手。她深感意外,道了声谢借力跳下轿辇。
江迢遥翻身下马,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下眼睫不知在思索何事。
第10章 春来捻花,不见君同
执夷尊上随阴天子与主持而去,韶宁让系统给魏隐之带了个今夜不回家的消息。随后在般若寺无所事事地闲逛,肩上突然搭过来一只大手,将她拉到墙角处。
“嘘。”
江迢遥骨节分明的食指点在她唇间,止住她喉间的惊呼。
“嘶,你咬我作甚?”
他收回手,见指尖落了牙印,颇为埋怨道。
“你拉我干嘛?”韶宁抽身就走,又被江迢遥攥着胳膊拉了回来。
“你不会真想在这破寺庙逛一整日吧。本公子带你下山玩怎么样?”
“不去。”
韶宁往外走,江迢遥伴在身边又言:“你是不是第一次来酆都,不想见见传闻中的千金楼?”
千金楼是上下二界有名的青楼,美人如云,浪荡子醉生梦死的地方。
“不感兴趣。”
“那可真可惜,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捻花宴,更有名妓云袖娘的水上舞。若你不去,这福只能我一人消受了。”
韶宁心念一动,云袖娘是原著重要女配,表面为一舞倾天下的名妓花魁,实为江迢遥安插的眼线,后因他而死。
她情深无悔,却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赚足了读者眼泪。
“真的?”
……
般若寺坐落的罗山种了满山的桃花,一抹红色闯入漫天芳菲中,逆风而行。江迢遥拉着她往山下奔去,裙摆与长袍的红交织蹁跹,难分彼此。
韶宁迎着寒浅春风,气喘吁吁问:“你、你不要哄我,要是被尊上发现了……”
“你话真多,之后都没我俩事了。按时回来不就好了吗?”
他笑得眉眼弯弯,回头道:“大不了有过本公子替你受。劳什子老东西尊上若想罚我,还得给江老爷子打声招呼呢。”
“明明我听见江家主之前说要打断你的腿,他不管我俩怎么办?”
“这小秃驴们,真难缠。”总算跑出了般若寺弟子的巡视范围,江迢遥扶着桃树大喘气,“那没办法,我俩只能一起私奔了。”
“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惹怒罗山供奉的神佛,他们再不保佑我俩?”
“我才不求什么神佛呢,说不定他们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闲管我们这些小人物,”他大步上前,指向山下:“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你来瞧瞧,没见过吧。”
韶宁踏出几步,探头往山下瞧去。
酆都比幽都更有人气,望眼过去尽是金瓦红墙,长绿的水道分布其中,将酆都切成大小不一的几块。
江迢遥指向南边些许高楼,高楼成圆形分布,隐约可见其上张灯结彩,有座楼中间有块月牙状浅青色碧湖。
“那是专门修给云袖娘跳水上舞的美人湖。”
“这么大,她跳一路不会很累吗?”
他笑骂她不懂,“哈,你在想什么,这湖是多少人砸了千金修筑的。怎么可能小呢?”
“快些,不然赶不上酉时的水上舞了。”他寻了条小路,带着韶宁往下走。
小路崎岖,又有野蛇野兔突然窜出。江迢遥觉得被吓着的韶宁真废,随后在她身前蹲下身背她,“快上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等你小短腿走到千金楼,美人湖都干了。”
江迢遥的手尽量避免触碰到韶宁大腿内侧,韶宁暗想他还挺绅士。下一刻听见他道:“攀稳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谢谢……?什么……!你跑慢些!”
耳边风呼啸而过,韶宁‘呸呸呸’吐出口中桃花瓣,“慢些慢些!从这里掉下去会摔断腿的!”
“等摔断了腿我就把你丢泥洼里,不让别人捡走你哈哈哈哈哈,没人要的韶宁好可怜呀。”
闻言惊恐万分的韶宁:……感动总是转瞬即逝的。
……
酆都,长宁街。
待她脚踩地的时候仍有种不真实,像被云朵载着飘忽忽的,“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江迢遥买了一顶惟帽盖在她头上,“活蹦乱跳的,走吧,去捻花宴。”
他是千金楼常客,门前小厮递给他一枚捻花令,带二人去了特地空着的上品包厢。
整座楼人山人海,却无杂音,只有袅袅余音伴着水上美人起舞。
“都怪你腿短,水上舞都开始了。”
韶宁自知理亏,默默忍受他的嘴欠,伸长脖子瞧水上美人起舞。
云袖娘脚踩水面如履平地。银色的裙摆垂入湖中的部分色深,又随她舞步翩然而起,水珠溅落成花,仿若一朵水中盛开的银兰。
此处风光虽好,但瞧不清美人面容。她略觉可惜,江迢遥看出了她的心思,“想近距离看?”
韶宁点点头,双眼中簇拥着星星,崇拜地看向他。
江迢遥把玩手中捻花令,“法子是有,能不能成就由不得我们了。”
他屈指叩上紫檀桌,一美人端着一屏灵力凝结而成的透明纸上前。
纸上不断在刷新数字,韶宁探头看,高居首位的是两百万。
江迢遥一眼扫过,“一千万。”
一千万的数字随声而出现在灵纸间,压下最上头的两百万成为第一。
“这是?”韶宁隐隐约约猜到这些数字的意义。
“买云袖娘的一个时辰。不过她卖艺不卖身,你别玩过火。”
“不不不,我不看了,你快撤回,一千万也太多了!”韶宁被天价数字砸得头脑发昏,“我会洑水,我偷偷游到湖中看。”
“偷偷瞧?你可知见云袖娘一面值千金,若被逮到偷瞧,楼主会挖了你的眼睛。”
她吓得伸手捂住眼睛,连连道:“不看了不看了!”
说到一半,韶宁骤然想起原著剧情,从指缝瞧江迢遥。他侧躺睡在榻,红衣松松垮垮,隐约可见白色里衣与劲瘦腰身。
桃花眸中可见醉意,他单手撑头,醉眼朦胧地瞧着美人弹琴。
原著中他不就是千金楼背后的楼主吗?旁人都觉得江大公子挥金如土,常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这钱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他兜里,难怪不心疼。
她心头负罪感少了很多,干瘪道:“哦。”
门外有敲门声,江迢遥笑:“美人来了。”
他望向身后人,“一千万记江氏头上。”
“......”大孝子,把江家的钱打到自己账上。
云袖娘长裙湿漉漉的滴着水,面带薄纱的她对屋内二人俯身。即使不见面容,仅是盈盈站在屋内,已有仙姿玉貌。
“陪这位姑娘。”
她低低道了声‘是’,款款走到韶宁身边,素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面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肤白若瓷,朱唇含樱。
云袖娘对上她目光,眼中一汪秋水脉脉含情,低声问:“姑娘可要奴家斟酒?”
人虽美,但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难以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可单单是与她对视,便觉得心跳如鼓,情难自抑。
韶宁紧张得结结巴巴,“不用不用,你坐。”
她往身侧挪了挪,将贵妃榻空出一大半。听见云袖娘柔声细气地道了声谢,韶宁更觉如坐针毡,她向江迢遥投出求救的目光,却发现面前软榻早已不见人影。
第11章 美人和她的糟心主子
未来得及探寻他的去处,云袖娘挽袖斟酒,向她递去,“姑娘。”
对上云袖娘怀着期待的眼,她不好意思拒绝,举杯一饮而尽。
辛辣入喉,她已有醉意。韶宁脑袋昏昏沉沉,低头想起云袖娘的裙子还是湿的。“你裙子还是湿的,怎么不换了来?”
云袖娘不答,“姑娘可要吃些果子?”
趁云袖娘削白梨的功夫,她已经俯身摸到了湿透的长裙下摆。韶宁念了个口诀,指尖灵力爬上银色裙摆,转瞬即干。
脚踝传来的暖意阵阵向上蔓延,云袖娘削梨的手一抖,刀刃差点落在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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