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韶宁正好撞上这一幕,下意识用指甲背面为她挑开锋刃。好在削梨的力道不大,只在指甲上留下一道细细划痕。
跳过这短小的插曲,见云袖娘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醉醺醺地凑近问。“怎么啦?”
“姑娘不知奴家是水妖?”
“啊?我忘了。”韶宁挠挠头,原著确实提过一嘴。她想了想,问:“可是水妖连冷都不怕吗?”
湿透的裙摆如果遇上三月的风,是刺骨钻心的冷。韶宁趴在桌上一点点回忆,她记得原著中正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水妖的特性,将云袖娘活活冻死在大雪茫茫中。
没等到云袖娘的回答,而是等到了她削好的白梨。云袖娘轻描淡写地掀开这个话题,将白梨递给她:“姑娘。”
......
江迢遥去而复返,眉梢挂的霜意在推门时消融,见韶宁醉得七扭八歪,帷帽早不知丢到何处。
她倒在云袖娘身上,还在意识不清地剥葡萄。只是人醉得太狠,把葡萄果肉丢了,将葡萄皮递到云袖娘唇边。
“袖娘吃,吃个葡萄。”
江迢遥笑得直不起腰,“我花一千万找美人伺候你,不是让你来伺候美人。”
她抱着云袖娘不撒手,“我乐意。”
笑意渐消,他向云袖娘递了个眼色,她扶正韶宁告退,走前偷偷往韶宁怀中塞了个小物什。
他只当没看见,动手把软烂如泥的韶宁拦腰抱起,她醉成一滩春水,柳枝似的腰在他掌心间不安扭动。
正值狐朋狗友敲门,他下意识让她的脸往怀中靠,让外人瞧不清面容。
“我说怎么袖娘都被撵出去了,原来是江郎有了新欢。哪家的姑娘呀?身段儿真不错。”
“去去,别烦本公子。”
几人吹口哨,对他拱手道别。
他抱着韶宁往回路走,出了千金楼后习习夜风冷得她哼了几声,不安地在怀中动了动。
“就不该叫上你,背你来又得抱回去,居然敢让本公子当牛做马。”
她似乎意识到江迢遥说的不是好话,哼哼唧唧地骂他。
江迢遥祭出一柄银柄红缨长枪,御风而行。他坐在银枪上,一手搂着韶宁,一手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
高处不胜寒,怀中酒鬼是暖和了,只余他受冷风席卷,四肢冻得发麻。这个时候怀中的韶宁倒成了他唯一的暖源,颇有些抱团取暖的意味。江迢遥收紧双臂,听见几声呓语。
“什么?”
“江迢遥苛刻.....”下属。
他凑近听,听见她喃喃:“......人面兽心。”
江迢遥气极反笑,“信不信人面兽心的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不要。”一双藕臂从长袍间伸出,牢牢挂在他脖颈间不撒手。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仰身在他脖间吐出温热的气:“会飞你怎么不用?还要我们跑...跑一路。”
江迢遥不答,他垂眸看底下十里桃花林,其中点缀的一两盏灯如夜空中星子,为行人照亮前路。
红缨掠过万家烟火,飞向罗山。他褪去了平日的嬉笑,横霜眉眼像柄出鞘青锋,忽而自语道:“你说那罗睺为何会选你做妻主......”
“什么?”韶宁没完全醒,醉眼朦胧着问。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发现他没有在笑,问:“你不开心吗?”
江迢遥阖眼,再睁眼时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这么笨,执夷那老东西怎么就对你青睐有加?”
她脑子早糊成一团浆糊,还是配合他思考了一下,傻笑:“大佬就喜欢笨的,尊上肯定是想收我为徒。”
“是吗?”他避开韶宁的目光,“他受制于人类的纲常伦理,必不会收你为徒的。”
“什么收徒限制?”
他解释,“不是收徒的限制。那小玉牌是不是他给你的?”
那日江迢遥接住小玉牌时,就觉其中暗藏玄机,上头残存的灵力极为深厚。放眼整个下界,有如此高深修为的仅一人。
听见她含糊应了声,他再问:“你还接了其他东西吗?”
“太释玉,好弓,漂亮,我喜欢。”韶宁埋在他怀中痴痴笑。
“你识得太释玉?”银枪稳稳当当停在般若寺内,江迢遥抱着韶宁往她的斋房而去。
最初他本以为她会和无上宗扯上关系,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方向了。
“不…好像很厉害…你知道吗?”
“不知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生怕没把自己卖了。”
她听见他又骂人,不高兴:“射你一箭。”
江迢遥踢开木门,见到里头人后了然挑眉:“执夷尊上。”
第12章 窃玉留香
执夷躬身为韶宁脱去鞋袜,把人塞进被窝。
他吹熄了灯,没有上床,只是顺着月色静静看着她。红线悄无声息地爬上指尖,执夷垂眸看向它:“你我的婚约......”
“罢了,你前尘尽忘。”动作间仙衣下滑,露出腕间守宫砂,他早在九万丈雪峰为她守身千年,如今再等等也无妨。
他与她的姻缘早已定下,不必急于一朝一夕。那夜是他太过急躁,反而弄巧成拙。
韶宁睡得很不安生,半梦半醒间感到有卷发落到脸侧。些许痒意让她别过脸,一个吻正好落到唇角。
“老婆,好甜嘿嘿......”她嘟哝,恍惚间梦到身在千金楼,咂咂嘴翻过身继续睡觉。
他直起身,指腹轻轻摩挲着薄唇,积攒半日的怒火被一句呓语轻易哄好了。
被窝间探出一双作乱的手,又被他塞了进去,微凉的指尖在她眉眼间流连,不可言说的执念在千年间浮浮沉沉,终于在此刻凝结化形,于无边缄默中再次发芽。
“韶宁,我心悦你,很久了。”
......
直接睡到晌午的韶宁伸脚把被褥踢到床下,她滚到床边,抬眼对上执夷冷冽的眉眼,惊得又滚了回去。
她抱头缩在床角,怎么回事,怎么会看见尊上。
不确定,再看看。
!
执夷在床侧坐了一夜,闻声睁眼:“酒醒了?”
“昨日弟子酒醉,如有冒犯还请尊上责罚。”韶宁心下骇然,尊上是特地来逮她的吗?还是说江迢遥这个混账把她送到了尊上的斋房?
昨夜她还梦见偷得美人香吻,不知有没有呓语或是冒犯尊上。她把各种坏结局都想了一遍,列好了万种死法。
等一下要怎么求饶不会挑起尊上怒火?还是直接撞死在床柱上,以求保全家人?
毕竟她家中上有一百八十岁老母(男妈妈),下有十八斤重小猫。
“午时已过,收拾好回明净阁。”
他起身离去,韶宁忙起床梳洗。她急匆匆收拾好自己,出去时环视一圈没见着江迢遥。
“他行事孟浪,已回明净阁受罚。”
果然如执夷所言,她从轿辇上跳下后一眼望见门前斜靠着的江迢遥,他右手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像个驴蹄子。
“我说什么,江家主没有管你,长老都把你手心打烂了。”
“还笑,都怪你!”
她避开江迢遥的驴蹄子,小声问:“你昨夜把我送到哪了?尊上什么时候来的?”
“我,”他有苦说不出,总不能直接戳破尊上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扯谎道:“我昨夜随意找了个斋房把你丢了,不知道是谁的。”
“你!”
“我怎么了我,我明日还要去悬夜海采星珠,有得是苦吃呢。”江迢遥心烦意乱,他不过就是从韶宁口中讨了点话,这老东西折磨人的法子真多。
悬夜海离幽都不近不远,星珠分布在海边海蚀洞内,又细又小,且不方便找寻,需要在海水中摸索。
而明净阁掌手心的竹条淬了药,伤口愈合很慢。若沾了海水,江迢遥得疼上大半个月。
要不是江迢遥要带她回般若寺,说不定他不会被尊上发现。思及此,韶宁有些愧疚,但不多。“罚这么狠,我手没受伤,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又问:“你昨日怎么把我从千金楼带到般若寺的?”
她差不多忘得七七八八,依稀记得回来路上的风很大。
余光见老东西往这边望过来,江迢遥招手让她离自己远些,闻言嫌弃道:“当然是本公子御枪而行,把你倒挂在枪柄上咯。怎么,你还想我抱你回来吗?”
“.....”
韶宁心知他不会这么做,想从他嘴里撬句好话也难。她放弃继续询问真相,商量好明日再见时间后回了深渊。
……
“此行如何?”
闻声进屋的魏隐之为她脱了大氅,手突然一顿——长指挑着一根青墨色长发,而韶宁和他是一头纯色墨发。
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人的是此等发色。
她掀开珠帘到里屋换衣服,抛却奇怪的小插曲,韶宁答道:“挺好的,任务的灵石拿到了,玩得也开心。”
手中发丝眨眼间化为灰烬,听出她话音中的小雀跃,他淡淡道:“是吗。”
“嗯嗯。我明日还有个任务,午饭不必等我啦。”一张红笺从里衣掉到地上,韶宁好奇地捡起来翻看,这是什么时候塞她衣服里的?
“好。”魏隐之收走衣服,走前抬眼扫过她手中红笺,金粉写作的‘千金楼’映入眼帘。
韶宁全然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坐在床边翻看红笺,大概就是能凭借此红笺去千金楼找云袖娘的意思。
不用花灵石!
转而她又想起酆都离幽都太远,她得早些学会日行千里才行。枕玉是修士,哪日向他请教吧。
韶宁哼上小曲儿把红笺叠好放入抽屉,回头捞出床内侧的软软猫一顿狂亲。
她本来想给它做个绝育,但想到深渊没其他猫,加之它的强烈反抗,此念头也就作罢。
“让我看看,软软有没有长胖呀?”
韶宁用双指量它的脸宽,“真好,脸又大了一点,希望我多余的肉都长你身上,么么么。”
软软猫:谢谢你。
.....
另一厢的魏隐之出了房门,漠然开口:“她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系统默不作声。
“系统。”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聋了呢。”系统心虚:“就去酆都般若寺完成任务啊,韶宁能去哪呀。”
魏隐之一言不发,径直将洗好的衣裙挂在晾杆上。
早听闻过大佬的脾气,喜怒不形于色。他越不说话,系统就越害怕。
它回忆昨日种种,极力替韶宁解释:“她胆子这么小,总不可能背着你偷吃吧,根本不会去千金楼啊。什么世家公子什么尊上她都不care的,亲亲嘴什么的也不是她本心呀。”
系统:“嗯?好像说漏了什么。”
第13章 海上悬夜,心上系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系统不敢吱声,以为魏隐之会把红笺烧了,没想到他看了之后放回了原位。
这就是大佬气量!
它谄媚道:“不知道哪来的野女人,咱们跟她计较没意思。”
“我把韶宁看紧点,她今天安安分分,什么都.....”一边说着,它把自己的镜头切到韶宁那边,机械音一滞。
......
韶宁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悬夜海。幽都以北,是下界的边际,是日光不曾落足之地,是水与天一色的黑暗。
夜空悬于海面,偶有星子坠入海中,荧光点点,分不清灯火还是星光,像是金粉流淌在浓墨间,沿天际倾泻而下。
悬夜海,天是墨海灯火盈盈,上悬于空;地是星夜银河灿灿,下沉入海。
韶宁和江迢遥手中拿着夜明珠,他们淌过墨色的海水,弯身进入一处洞穴。
星珠与星沙相伴而生,二者都会发出彩色的光芒。眼前洞穴中斗折蛇行的一湾长沟中布满星沙,如同潋滟星河,从他们脚边穿行而过。
星珠就藏在这些沙中,他们一路摸索,往里而去。
洞穴很深且多岔路,二人不敢分头而行。往里走有些雨水下渗形成的小水洼,水洼如镜,平静地倒映二人依偎前进的身影。
“多少个了?”
江迢遥掂量盒中星珠,“够五百了。”
韶宁长舒一口气,不枉她找了这么久。往外走时江迢遥陡然脸色一变,他伸手摸上颈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谨慎。“你在外面等我,记得沿标记走。”
韶宁抱着珠盒,看他匆匆往回路走。她几下琢磨,明净阁长老常罚弟子来此寻星珠,原著剧情中江迢遥也来过此处,不过不是现在。
剧情中他生母留下的八卦小铜镜落于此处,被一镜妖所夺,后流入市面,江迢遥为寻回此物花了不少时间。
难怪他这么担心。看江迢遥的身影隐入黑暗,韶宁想到刚才来的路上有不少小水洼,忙沿路寻去。
这只镜妖凭借自身特性,专门伪装成水洼迷惑行路人。它喜欢收集镜子,并且能和镜子感应,江迢遥的小铜镜就是被悄无声息地偷走了。
她不太确定镜妖是不是提前出现了,于是踏了脚身边小水洼,水花溅湿了鞋面。她挨着又试了试几个,最后一个如踏上光滑的冰面,它不是水洼,而是面镜子。
她拔下发簪,簪尖朝下砸破镜面,底下是个小空洞,空空如也。
它偷到了东西会快速移到大本营,韶宁不知它本体在何处,一路走一路砸。
镜妖法力低微,但它最强大的术法是反射,她对镜妖造成的伤害会被反射到自己身上。因此韶宁不敢祭出太释玉,只能用发簪控制力道往下砸。
她钻进一处狭小山洞,用被细碎镜片反伤的指腹抹上石壁,留下血色的记号。
手上的疼痛已然麻木,韶宁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满地都是不起眼的小水洼。
她用簪尖砸破其中一个镜面,里面是个约四五米深的小空间,遍地的金光闪闪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韶宁仔细找寻,还是没找到八卦小铜镜。
它都有这么多财宝了,连小铜镜也要偷,真不要脸。
此铜镜虽然是文中关键道具,暗藏了江迢遥身世,但镜妖无知,它只是图个稀奇。不然后面也不会把八卦小铜镜卖到苦泉鬼市。
水洼下的小空间是它的本体,四面八方皆是镜面,并且比刚才砸的深厚很多。韶宁不敢贸然下去找,她把目光移向周围水洼,想挨个击破。
韶宁用布满细碎伤痕的手捞起袖子,不怕疼地又砸了七八个。八卦小铜镜突然从水洼下飞出,落到了她血痕累累的掌心。
“滚!”
一道稚嫩童音响起,眼前破碎的镜面快速恢复,变成平静无波的小水洼。
被骂了。她砸了这么多面镜子,还以为它不会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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