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祁说:“五弟年少冲动,行事不顾后果,他这边的事我来处理。后面若有人问起今日的事,你就说你今日走到花园,只觉疲惫,想回房去歇歇,结果就昏倒了。江姨娘看见了,赶紧去叫我,我便抱了你进房,路上遇到五弟,他脚程快,就赶紧去前院吩咐,帮忙请了大夫。”
宋胭心中的忧虑散了大半,点点头。
趁这机会,她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以后我也会注意不和他遇见。还有那鸳鸯木雕的事……是我不对,下次回家里,我就把那木雕扔了。”
“不用,那是你的回忆,何必特地去扔掉?”他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之前是我不好,小肚鸡肠,不可理喻,以后我也不会了,你没有错,也不用记挂这些事,大夫说了,你要少忧思,专心养胎。”
她心怀感激地看向他,原本已经作好了解释、澄清的准备,现在却发现全都用不上了。
她轻轻靠到他怀中:“多谢夫君。”
“说什么谢,是我应该做的。”他将她抱住,语气温柔得似春风:“累了就早点睡,看你今日说话都没办气。”
宋胭没再多说,躺了下来。
今日确实累,累的是心,让她什么也不愿去想,此时躺着,他扶着她的肩,倒让她觉得安心,果真很早就睡去。
……
魏修自然没去那醉春楼。
有什么好去的,事实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地方,那个毁了他人生的地方。
他只是在街上游逛,逛到个酒馆,进去喝了两个时辰的闷酒,后来酒馆打烊了,又要到宵禁时间,他随便找了个客栈,开了间房,进去倒头就睡,直到天明。
而后才浑浑噩噩出了客栈,往国公府走,走到半路,便见到家中出来找他的小厮。
那小厮急道:“五爷,太太到处找你呢,郡主娘娘走了,回长公府去了!”
“是吗?”魏修没有多的反应。
“太太让你赶紧去长公主府接她回来,别再惹她不高兴。”
魏修冷笑:“没空,我今日要去巡捕营报道。”说完,稍加快步子往府上走去,小厮在后面追。
“可是太太都要急死了,老爷还说不行的话,他和你一起去长公府接人。”
魏修突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他:“既然他们都在等我,那我就不回去了,你回去,将我的腰牌和佩刀拿了,给我送去巡捕营,做不好,我要你好看。”
说完就折返了,往巡捕营方向走。
“可是……”小厮劝也劝不住,回去又不知怎么交差,急得直打转。
魏修是铁了心不去求人,也不回家,上值报到去了。
到底是他身边人,不敢忤逆,没一会儿那小厮便将他腰牌和佩刀送来了,魏修伤好才归营,今日不必巡街,在值房待着。
一上午有许多人来恭贺他官升二级,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知道这多半都是受了大哥的庇佑,想到宋胭,不免又神伤。
等到午饭前,上级指挥使让他过去,他进指挥使办公之处,便见指挥使满脸疑惑看着手上文书,见他进来,立刻道:“这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个调令呢?”
魏修走过去,才知那调令就是自己的,从兵部下的调令,上书,将他调至肃州卫任副千户,即日起上任。
副千户,那是六品的武官,对普通兵士来说那是大大的升迁,可肃州是边关!最偏远荒凉苦寒之地,接壤鞑靼、土鲁番、蒙古,此时虽没遇战事,但一旦遇战事,那可是会丢命的,如魏修这样的世家公子、功勋之后,有做国公爷的堂祖父,又有做阁老的大哥,这种会掉脑袋的的苦活怎么都轮不到他身上!
指挥使疑惑的便是,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魏修最初疑惑,但很快就明白问题在哪里,这是魏祁的手笔!
为了昨日的事,他公报私仇,故意将自己调去戍边!
魏修二话不说,拿了那纸调令便往外走去。
“诶——”指挥使在后面叫了一声,莫名看着他背影远去,心想人家这世家公子比自己身份还高,这里面的事好像也和他没关系,便不再管了。
魏修拿着调令回了国公府,直冲景和堂,到院内,问里面人:“魏祁呢?”
里面小厮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出门了,大,大概去了兵部吧……”
“呵……”魏修径直去了他房间,二话不说坐下,就在那儿等着他。
第59章
下午魏祁回来,小厮道:“五爷在里面。”
看小厮的神色,便知这个“在里面”不是寻常的在里面。
魏祁“嗯”了一声,似了然于心,神色平静,进入屋中。
魏修见了他,立刻起身,将手上的调令拿出来:“这是你做的?”
“是。”魏祁说完,似寻常一般,泰然自若将手上几本帖子放上书桌。
魏修隐忍半日的怒火立刻喷涌出来,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因为昨日的事?你便以职权来对付我,这算什么?你凭什么这样!”
魏祁回过头来,声音中透着傲慢与冷漠:“凭什么?就凭我能做到。”
“你……”魏修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不能相信这是那个温和的大哥会说出的话。
魏祁缓声道:“我告诫过你,可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你觉得对于一个觊觎我妻子、并要付诸行动的人,我要怎样?”
“可……”魏修半晌才道:“可她原本就是我的未婚妻。”
“但现在她是你大嫂!”魏祁目光冷锐看向他,“你若不是我五弟,我不会一次二次隐忍,今日也不只是将你调去肃州!”
魏修不由得后退,颓丧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一刻,他认识到大哥那果决的一面,大哥曾在常州剿匪,将匪首尸体挂在衙门前三日;也曾在兵部尚书职位角逐中击败对手,那位最终因贪污案而遭罢官流放——不错,他会这样,是因他能这样。
魏祁看着他,说道:“从你娶妻、她与我拜堂那一日起,你和她就结束了,这辈子都结束了。”
“可是……她和你在一起过得并不好。”魏修抬眼,语气中带着恳切,似乎要将他说服。
魏祁反问:“所以你就要带她私奔?这就是你的爱她,对她好?
“你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米么,你知道普通女子一天要做多少家务么?知道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要怎样才能养活一家老小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说要带她私奔。
“你们有婚事在身,你是国公府公子,你尚且能把婚事弄丢,就你和她两个没有家族倚靠、没有身份的人,你又要如何保护她?她出身清门,饱读诗书,你却要她承担和小叔子私奔的骂名,无名无分和你在一起?你对她有什么仇怨,要如此对她?”
魏修面色惨白,毫无辩解之力,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祁将语气放缓:“醉春楼之事,是因你心志不坚,行事疏忽;婚事作废,是因你没有处理变故的勇气和能力,只能听从家中安排……事情到现在,你并不知怎么走下去。既然接受不了眼下的日子,那便离开,到你寻到了答案,再回来。”
魏修一声不吭,沉默半天,最后道:“大哥还希望我回来么?还是更愿意我死在边关,从此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魏祁一动不动看着他,徐徐道:“你是我五弟,我自然希望你活着。”
魏修从他眼中能看到诚恳,他垂下眼去,一声不吭。
魏祁继续道:“不能因为我们姓魏,就永远不能去戌边。五弟,就算是你如今的职位,也是很多普通军士要努力一辈子才能得来的。我的确是因你大嫂的缘故才将你调离,但我也希望你能见到更远的世界,建功立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辱魏氏门庭。”
魏修被大哥说服了,他最初的恼怒愤恨,变得平和。
他开始试着去说服自己,他和宋胭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他的放不下只是对她的纠缠……这认识让他痛苦,而他不知如何面对这痛苦,所以也觉得,也许离开国公府,离开魏家是个好的办法。
哪有男儿不愿保家卫国,报效朝廷?不如就此去边关,长征万里,沙场点兵,忘却这京城的失意与痛苦。
良久,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站起身来:“大哥,我服从这调令,会去肃州,不管是兵部的命令,还是大哥的教诲,我都服从。”
魏祁走到他面前,正色道:“顾惜自己,行事谨慎,平安归来。”
魏修出门去了,离开景和堂,回了西院。
才走到院中,母亲冯氏似乎听了下人禀报,急匆匆赶过来,见了他立刻道:“赶紧的,算做娘的求求你,你与我一同去向长公主赔礼道歉,接郡主回来吧,你不知道,长公主府刚刚送了封和离书过来!”
魏修顿住,看向母亲,缓声道:“和离书?”
冯氏已经将和离书拿了出来:“你看,你看,没骗你!一早就在家等着你,你就是不回来,你若一早就去,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魏修看着和离书,无力道:“给我拿笔墨和印泥来吧……”
“什么?”冯氏惊了,“你什么意思?”
魏修:“签了这和离书,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疯了?”冯氏不敢置信看着他。
魏修苦笑一下:“母亲,就这样吧,我知道你看我们这样过着也心累,不如结束,一了百了。”
冯氏有些瞠目结舌,不知是儿子疯了,还是自己疯了,正好后面传来脚步声,三老爷也赶过来了,冯氏犹如遇到救星,急忙过去:“你快听听他说什么,他说要签了这和离书!”
三老爷也是一怔,“那怎么行!我刚才想了想,还是得去和国公爷说说,让他给拿个主意,说不定还得他老人家替我们跑一趟。”
冯氏:“我便是这样想的,你想那送和离书的是高公公,那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这说明不是郡主自个儿赌气让送的,是长公主的意思,就咱们过去说好话,人家也看不上。”
“就是这个理。”三老爷说着朝魏修叹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人家是郡主,你和她犟什么!”
魏修看看和离书,开口道:“父亲,母亲,这事我自己处理,不必你们管,我这便去长公主府。”说罢已经拿着和离书往外走去。
三老爷与冯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着焦急与不放心,最后三老爷道:“还是我先去跑一趟吧,真要那边不满意,我再去求国公爷。”
冯氏也是六神无主,看着三老爷跟上去,在后面不放心地交待:“你管着点他,别让他在那边乱说话,惹长公主不高兴。”
“行了行了,知道了。”三老爷挥挥手往外而去。
两人都是老实的性格,不愿也不敢惹长公主府。
魏祁骑马去往长公府,三老爷在后面坐马车赶过去,因要套车,喊魏修他又不应,最后慢了几步,赶到时魏修已经进去了。
三老爷也很快被请进茶室,得知魏修已经在与长公主见面详谈,担心他乱说,便问:“我……不能去亲自拜见殿下?五郎年轻不懂事,他怕是冲撞了殿下……”
那传话的公公和气道:“三老爷不必担心,我看里面挺平静的,是在好好商量正事呢。”
这意思便是让他在这儿好好待着了,三老爷没办法,只得坐着喝茶。
过了很长时间,三老爷甚至因为喝茶太多而去如厕,回来时正好见到有个什么衙门的官员由太监带着往长公府屋中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魏修不就在里面吗?这长公主同时还能又说私事又说公事?
不对,长公主和做官的,又有什么公事可聊?这官员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呢?
他心中疑虑重重,却只能继续干坐,继续喝茶。
又喝了两盏茶,有人进茶室,他抬眼,见是魏修。
三老爷算是盼来人了,立刻站起身来:“怎么样?我是不是现在去见长公主?”
魏修摇头:“不必了,父亲……我们已经和离了。”
三老爷震惊:“你……”
“你在说笑吧?”他道。
魏修叹了一口气:“和离是长公主下的令,我们已说好了聘礼归还魏家,嫁妆送还长公主府,从此各自嫁娶,互不相干。长公主说原本想带回灿灿,但国公爷想必不会同意,让我们好好照顾灿灿,若有差池,她会让人抱走。”
夫妻和离,就没有女方能带走孩子的先例,关系到血脉和门庭颜面,国公府自然不会同意。
说完,他将那和离书拿了出来,竟然已经签字画押,还盖了官府印鉴,也就是说,这都已经在京师衙门归档了。
三老爷现在才意识到刚才那官员是什么人,分明就是京师衙门的官员,专门来这里给这和离书盖印收档的。
也就是说,魏修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和离了。
三老爷几乎晕倒,许久仿若置身梦中,半晌才道:“为什么?这……这又是何至于,长公主上次还说什么时候让郡主带灿灿到外婆家走走,怎么就这样了?”
说完他想起什么来:“你昨天怎么样郡主了?府上人都说听见她在你房里疯了一样大叫一声,之后便是哭,这才回去收拾东西走的。”
魏修看向父亲,麻木地开口:“我昨天打了她,骂了她下贱,所以她气回来了,长公主也因她的哭诉,知道她那次是给我下药……所以,长公主作主让我们和离了,她也不会再见您。”
三老爷随后明白所谓下药的事,顿时没了言语,直到随他离开长公主府还是懵的。
等到两人回到国公府,三老爷还没从这冲击中回过神,但他决定去找国公爷,才要离开,魏修又道:“对了,我接到兵部调令,将去肃州任职,明日我便会出发。”
三老爷觉得自己一个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糊里糊涂问:“兵部?肃州?那都到哪里了?要到嘉峪关了吧?你大哥呢?他知道吗?”
魏修却是沉默无言,再不说了,往自己院中而去。
三老爷心似乱麻,最后还是去了万寿堂,要与国公爷说说和离的事。
大概在日落时分,宋胭得知魏修与福宁郡主和离了。
就在听说这消息后不久,西院传来灿灿的哭声,不知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摔了,哭得声嘶力竭,在东院这边都能听见。
昨天她在房里睡了一天,今天一早就听说昨日郡主和魏修又吵架了,郡主连夜回了长公主府,没想到一天过去,竟然就和离了。
她想起魏修昨天的激动,提起福宁郡主的痛恨,只觉脑中一片纷乱,后来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告诫自己这些都与她无关,不要去多想。
没一会儿魏祁过来了,与她一起用过晚饭,刚放碗,万寿堂那边来人,称国公爷让他过去一趟。
魏祁便站起身,同宋胭道:“你在房里,我先去了。”
宋胭点头,心里不知这个时候,国公爷怎么要见的不是魏修,比如过问和离的事,而是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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