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曼道:“那可说不定,二妹心气儿高着呢,看情况吧,看大哥日后给不给个台阶她下。”
说完,她又道:“不过我觉得有句话大哥说得对,我也觉得二妹在夫家过得不好大半还是她自己作的,一开始想退婚,后面又嫁过去,人家心里自然不高兴,她还总往娘家跑,那更要不高兴了。”
魏芙出嫁已有五年,那时候宋胭和郑国公府完全没关系,她的事都是后面听说的。
据说魏芙一开始议亲,挑挑选选,就挑中了现在的夫家,也就是济宁侯聂家。
两家都是开国勋贵,门当户对,又有祖上的交情,那妹夫也算一表人材,所以这婚事就议定了。
结果才定不久,济宁侯因与民间邪教黄天教扯上关系,惹得龙颜大怒,被降了一等,贬为了济宁伯。
魏芙这边便有些不愿意,大太太也怜惜女儿,犹豫起来,竟又开始偷偷去物色别的亲事,这事还被聂家知道了。
聂家很不高兴,找上门来理论,让国公爷得知,国公爷羞愧不已,当即就拍板定了这婚事,并数落了大太太。
这便是魏芙与夫家婚前的周折,所以这一开始就没开好头,最后婚事不变,但聂家显然对魏家是有意见的。
到魏芙出嫁后不久,又出了一件事,便是魏祁封兵部尚书,并入内阁。
这桩事,让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从死气沉沉的勋贵变成了权贵,聂家倒依然是那样,魏芙的夫君名聂文远,考过科举,但止步于秀才,靠祖荫封了个虎贲校尉,不力求上进,也不吃喝嫖赌,就是个普普通通勋贵子弟的样子。
魏芙于是不高兴,督促夫君上进,逼他练骑射考武职,结果她夫君不慎摔伤了脚踝,据说无法痊愈,阴雨天仍然疼,以后也要当心不能再弄伤。
魏芙觉得夫君没用,聂家觉得魏芙害人不浅,好好的人弄成了一辈子的伤。
再有其它小吵小闹就不提了,最近的大事是因魏芙多年不孕,聂家先斩后奏,给聂文远纳了个妾,而且那妾室很快就怀孕了。
魏芙大发雷霆,但自己迟迟没孩子也确实理屈,所以生闷气,常常不告而回娘家,聂家势微,比不上魏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到。
宋胭其实是赞同朱曼曼的,聂家不经过魏芙而纳妾这事确实不对,但赌气没用,不如先让聂家道歉,再约法三章,多谈些条件,最后将庶子养到自己身边。
反正聂家只要孩子,主母愿意教养,聂家更高兴,就如二太太,那么多年只有个女儿,后面也能在国公府当家作主,现在还又要生了。
只是魏芙本就不喜欢她,她不愿背后议论,便没有多说,只说道:“盼她和妹夫好好过日子,不是说也找那老大夫在调理吗,调理好了,有了孩子大概也就不会再吵了。”
“这个难说,我不也找那大夫看了吗,大夫说我没问题呢,让我放宽心,慢慢等着,我心想我心宽着呢,可不是宽心就有的!”朱曼曼说。
宋胭忍不住笑:“那是你没到时候,我听说孩子这事也看缘分。”
“我反正不着急,母亲如今要临盆,后面要坐月子要养小的,她顾不上我。”
“我就佩服你这么看得开,我之前快到年底没动静我都想找大夫看看。”
朱曼曼道:“你不同嘛,大哥年纪大了,要着急的。”
宋胭:“……”
别说,朱曼曼还说得挺真诚,她知道朱曼曼没有坏心,本不想计较,但停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哪有,三十算什么年纪大,不还有人上了二十七八才成婚呢?”
朱曼曼这也意识到这话让宋胭不高兴了,便连忙道:“好好好,年纪不大,反正你现在也有啦,回头生个小子,大哥和伯母不知多高兴。”
宋胭没由来压力大,这谁能保证生男生女呢?
……
两人就随意聊了半天,到下午魏祁回来,宋胭又问哥哥的事,才知都察院还在查。
魏祁也和她随意提了几句,大概是都察院也很为难,因为都察院不傻,也能看出这事有幕后指使,他们怕得罪人,便想斟酌好了再给结果,好在无论他们怎么查,宋然的举人身份和明算科成绩是实实在在的,只能算破格录取,不算循私。
就在此事僵持时,皇上次子、晋王殿下却出面替宋然求情。
原因是晋王虽是次子,却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甚至一度想绕过长子,立晋王为太子,因此事有大臣反对,长子梁王又没有大的过错,没理由废长立幼,便迟迟没落定。只是皇上让晋王任着羽林卫指挥使,管着皇城中禁卫。
而晋王在这只羽林卫里分了一批人,建了一支神机营,专门研制火器,准备在日后建立一只操作火器的精锐,如今正要制一只新型火炮,这火炮自然由工部下辖的军器科来研制。
近日火炮研制迟迟没进展,晋王亲自去工部查看,从工部,到工部下辖的虞衡清吏司,再到下边的军器科,层层问讯,才知研制火炮需要大量算术,而某一部分关键算法则由工部算房的一名小官负责,这名小官如今被停了职,因新接手的人不懂,所以火炮研制就暂停了,这名小官就是宋然。
晋王一听,心急如焚,直接就上了大殿去找皇上,称这火炮研制为国防重器,怎能因小事而耽搁,官员别说有腿疾,就是死囚犯也要用,皇上一听这事还关系到火炮研制,便马上下令让宋然复职,并直接调去军器科,官升一级,负责火炮研制事务。
不只如此,杜侍郎还因大胆录用有才之士而受到嘉奖。
此事过后,宋胭母亲特地来一趟国公府,给宋胭带了许多补品、婴儿用的布料,人逢喜事精神爽,罗氏现在整日的满面春风。
等到四月下旬,宋胭开始显怀了,二太太也生了,又是个女儿。
听闻二太太生完孩子,得知是千金,当场便哭了出来,后面两天也茶饭不思,无精打采,将小女儿扔给奶娘,竟是无心喂养。
第67章
宋胭去探望,二太太看上去谈笑自如,可那笑过分夸张,明显是强演的。
她知道二太太心心念念都是生个儿子,又是喝药,又是放下公中的权力,还卧床这么久,只为能一偿所愿,如今又得一个千金,以她的年龄以后也多半也难有孩子了,心中自然不好受,便也不在那边多待,回来了。
与秋月说起这事时,秋月想得深,轻声问她:“既然是个姑娘,那国公爷那里……”
其实能猜到,自从二太太生了女儿,估计府上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事:二老爷无嫡子,国公爷还是铁了心将爵位传给二老爷吗?
“国公爷怜惜二老爷,谁也不知他会怎么想,说不定更会觉得二老爷可怜呢?”宋胭说。
秋月叹息一声,这也有可能。
“总之这事我们就当没有就行了。”
“好,我会吩咐下去的,不许任何人议论。”
傍晚魏祁回来,在家中用晚饭。
用完饭问宋胭:“要陪你去走一走么?”
宋胭却已经靠到榻上:“不要,我不想走。”
魏祁坐到她旁边:“不是你说,孕期也要多走?”
宋胭懒懒道:“走过了,今天去看了二婶,还去看了祖父,不想动了。”
魏祁想起来二太太生了,便问:“怎么还去看了祖父,不是昨日才去过么?”
“那不是……”宋胭放低了声音:“需要去么……之前母亲来看我,给我带了些补品,里面有红枣枸杞,我听说老人家吃这些也好,就挑了些好的出来,给祖父送去了。”
魏祁奇怪:“什么需要去,母亲给你的,你又送去祖父做什么,祖父又不缺。”
宋胭不说话。
魏祁越发看向她:“嗯?”
非要弄清楚。
宋胭便小声道:“你平时忙,我就替你走走,这样兴许祖父会改变主意,之前母亲也这样交待过我。”
这会儿说的母亲,自然是大太太。
魏祁才知她想的竟是这些,叹息道:“母亲若想走动,便该自己走动,使唤你做什么,你如今怀着孕,只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这事与你无关。”
宋胭看向他。
其实她并不是那种左右逢源善于逗老人开心的人,去看国公爷要么是真的探望,要么是出于关心送些东西,若要刻意的去赢得好感,她也有压力。
只是她觉得,既然魏祁忙,既然她是妻子,这就是她的责任,毕竟这也是后院的事。
见她望着自己,魏祁反问她:“还是你很在意那爵位的事?”
宋胭立刻摇头:“我一个清贫小官家里出来的,才没那么大心呢!”
魏祁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既然这样,那就别委屈自己,你想去看就去看,不想去就不去,母亲给你带的东西是母亲一片心意,你正是要进补的时候,祖父那里,自有旁的许多人孝敬,不缺你那些。”
“哦……那你,不在意吗?”宋胭问。
魏祁想了片刻:“有些在意吧,但抽不出那么多心思去在意,反正也是祖父的事,他愿意怎样就怎样。”
宋胭看着魏祁的面孔,想了很久,觉得他不可能不在意,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不找家里要东西,习惯了没有长辈的娇宠,自己早早就承担起一切,名为“长子的责任”。
她从他腿上起来:“好了,你还有什么没忙完的快去忙吧,晚上早点睡。”一副不耽误他的样子。
魏祁摸摸她的头:“那你休息一会儿就去沐浴?”
宋胭点头,推他快去。
二太太生千金后又隔了段时间,洗三、准备满月酒,国公爷就一直没动静,似乎作出的决定再不会改了。
宋胭听了魏祁的话,也将心放宽,并不刻意去表示孝心,只隔三差五去请安。
结果到五月,端午才过,二老爷出了事。
那日赶巧,宋胭正到国公爷处请安,却听见大门外有动静,国公爷便让人去问,身边小厮才出去问,二太太便哭着赶来了,一边抹着泪一边急道:“父亲,您可救救二老爷吧,京兆府的人要将他带走呢!”
宋胭忙劝二太太:“二婶别着急,慢慢说,祖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二太太本就是个脑子快的人,很快就缓了口气,擦了眼泪条理清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都吓得躲在房中不出来了,那京兆府的人还候在院里呢,说他买凶杀人,要带回去收监问话。听这意思,竟是要关进大牢里去,给了银子也不好使唤,说是上头下的死命令,父亲,这可怎么办!”
“买凶杀人?怎会有这么大的罪名?”国公爷问。
二太太连忙回:“谁知道,问过他了,他说绝没有,说不定是有人瞎攀咬,或是京兆府搞错了。”
国公爷神色凝重,说道:“如今的京兆府,是周天逸,这人为人刚正,还是梁王殿下的恩师,前不久,可是刚打了赵相公子的板子,他可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的。”
“那更不能让他们带走二老爷了,这一带过去,就算不打板子也得睡地牢,吃牢饭,这二老爷不得在里面扒层皮?何况他们还弄出个买凶杀人的罪名来!”二太太哭诉道。
国公爷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明显也焦灼,最后道:“要不然,让人去叫祁儿回来,一来他熟悉里面关节,二来有他在,那京兆府也没那么猖狂。”
二太太连忙点头:“好好好,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国公爷已经要叫人进来吩咐,宋胭攥着手,十分迟疑是不是要开口。
原本,这里是祖父和二婶,没她这个晚辈新媳妇说话的份,可她忍不住,犹豫再三,眼看国公爷已经叫了小厮过来,她即刻上前道:“祖父,我觉得此事不妥。”
国公爷意外看向她,在他印象里,这个孙媳一向是温婉知礼的,只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从不逾越半分,今日却在这紧要关头直接质疑他的安排。
他忍下那份不悦,面色微沉,问:“如何?”
宋胭说道:“大爷和我说过,兵部正要推行新政改革,是很紧要的时候,所以上次出我哥哥那桩事,圣上才会震怒,因大爷若被抓住把柄,便影响改革大计。
“后来好不容易,因晋王殿下陈情,此事便有惊无险,就这么过去了,如今才不过月余,又出二叔的事。
“二叔若真涉了案,此事势必难善了,若没涉案,京兆府想必不能冤枉人,可若是大爷参与了,岂不又是一个循私?回头再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做文章,圣上那里想必又会恼怒,只觉得大爷总能出事,有了这样的印象,再要得圣心可就难了。”
听了这话,二太太开口道:“自然是冤枉,你二叔多小的胆,怎么会干这种事?没说不让京兆府查,但总不能这不明不白的就进大狱吧!那地方岂是人待的,年轻人进去都要丢半条命,更何况你二叔,他身上还有风寒呢!”
宋胭看着国公爷,低声道:“我还是觉得,不要贸然将大爷牵扯进来好。”
二太太向她投来一眼,语气失望道:“说这样的话,还算一家人么?”
宋胭不再说话,等着国公爷的态度。
国公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明显有些犹豫。
二太太又哭了起来:“只是让大郎问问情况,又不是真要做什么循私的事,就算问话,不能在家里问么,非要带到大牢里去?叫人知道了,祖父的面子、我们国公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二太太最后话问得好,国公爷自然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国公府的名声,若让人知道大庭广众下国公府的二老爷被官府带走了,没事也要传出事来,也大大损伤了国公府的颜面,若要魏祁出面干预,那至少能暗中进行。
国公爷仍未做声,在犹豫。
宋胭想起之前哥哥出事时婆婆说的话,叫不要连累魏祁,魏祁好好的,后面还能帮点什么,魏祁出事了,全完了。
话虽难听,但的确有道理。
眼见国公爷犹豫,她也不管了,开口道:“祖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和大爷,才是府里的青山。”
这意思,便是二老爷是那可有可无的柴火了?
二太太含着明显的怒火看向宋胭,宋胭朝向国公爷,低头不语。
国公爷却是作出了决定,挥手让小厮下去,朝二太太回道:“叫京兆府的人进来,我亲自问几句话吧,若是不成,就只能让老二先跟他们走了。趁这时间,你去问问他,让他好好交待到底做了什么事,后面的,府上会去打点的。”
“父亲……”二太太悲愤不已,却也知道国公爷既作了决定,便再不会更改,只好将泪水咽下,温声道:“多谢父亲,我这就去劝他……”说完就朝国公爷行了礼,退出去了。
国公爷看一眼宋胭,语气微冷:“好了,你也回去吧。”
宋胭听得出来,国公爷这是不高兴了。
他最后虽接纳了她的意见,但并不代表他认可她质疑长辈。
宋胭也只能乖乖行礼退出。
出了万寿堂,她还揪心不已。但回想再三,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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