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钱侧妃深吸了一气。
*
滕府。
滕越总算得闲回了趟家。
进了门便问向门房,“夫人在家吧?”
门房连道在,“夫人今日没出门。”
男人闻言嘴角不由地勾了起来,甚至没在外院停留,抬脚就往柳明轩而去。
只是到了柳明轩,大步进到了院中房中,竟然都没看到妻子的身影。
滕越刚要找人问一句,不想沧浪阁来了人,道是母亲请他过去一趟。
滕越先还以为妻子在沧浪阁,可到了沧浪阁才发现这里也没有她。
他心里莫名不安了一下,不由就问母亲一句,“蕴娘不是在家吗?怎么没见她?”
这话都问到了林老夫人这里来。
林老夫人微微皱眉地看了儿子一眼,却也答了他。
“应该去学堂接玲琅下学去了。你急寻蕴娘何事?”
滕越哪里有什么事,只是回了家还没见到她,有点急罢了。
他听说她在学堂,略松一气,脸色露了些微松快的笑意,“娘找过来儿子过来,有什么事吗?”
林老夫人倒也不急,先问了他几句这些日在外面的状况,听到清理军屯的事,道了一句。
“听说是大太监的手笔,你正管着陕西的军屯,尽量给他行个方便,清理清理军田也不是坏事,不然都被人把军田占尽了,弄得军户吃不饱饭。”
滕越闻言轻哼了一声,“这事确实是好事,但那洪晋行此事,到底是为了天下军户,还是为了给这些被占的军田另换个主子占着,就不好说了。”
林老夫人闻言,眉头更皱了皱,“不管怎样,咱们还是不要同那大太监对着来。”
滕越不置一词,岔开了话,“娘寻我只为这个?”
“当然不是。”林老夫人这会才道。“过几日,你陪我去趟大慈恩寺吧。”
滕越挑了眉,“娘要去登大雁塔?可是儿子实在太忙,回家一趟都抽不出空闲来,哪里有闲心去登塔拜佛?”
他不欲去,却道,“让蕴娘和阿箫陪您去不成么?”
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摇了头,“我去大慈恩寺,是为了给你外祖父点长明灯。再过几日就是你外祖父过世五年的忌日,我这两晚都梦见了他,还听他惦记着你,你真不陪我去拜一拜你外祖父?”
滕家多亏得滕越的外祖父接济,才不至于整个家散掉。
滕越闻言一默,只能点了头。
“那好吧。”
“那蕴娘和阿箫?”
林老夫人摆手说算了,“你杨家姨母也非要同我一起去,她同蕴娘没缘分,没得让他们见面给两方都添堵,至于你妹妹,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杨家姨母同邓如蕴如何,滕越自然晓得,他闻言也没再多说,只问了一句母亲要去大慈恩寺的时间,便离了沧浪阁。
不过到沧浪阁门口的时候,他见到青萱问了一句。
“前些日杨家花宴,杨家没邀夫人赴宴?”
青萱脸色略略尴尬,“是。”
滕越抿了抿唇,“那其他家的宴请呢?夫人也不怎么去吗?”
青萱支吾着点了头。
滕越不再问了,脸色全然沉落了下来。
先往学堂走了走,见学堂已经没人了,快步直回了柳明轩。
*
柳明轩。
邓如蕴在廊下同玲琅说话。
“再读两三日,跟先生说把这本书上的字认完,就不上了,好不好?”
小玲琅眼中的光亮一下落了半边。
“姑姑,以后我都不能来学堂里读书了吗?”
邓如蕴没法跟她解释得太多。
滕箫实在是太喜欢玲琅了,这样下去,之后走的时候怕是要徒增烦恼。
她说给玲琅在自家也找个先生,“书还是要读,只是换个地方。”
可她这么说,只见玲琅眼中的光亮越发落下了西山,小家伙低了低头,嗓音有点哑。
“可箫姑姑会想我,玲琅也会想她。”
她细小而微哑的嗓音说得邓如蕴心下难过,她只能蹲身在玲琅身前,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但这里是旁人家啊。”
她说着,蓦然又道了一句。
“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话音落地,怀里的小家伙鼻头抽了一下,脑袋埋在了邓如蕴的肩窝。
不知怎么,她眼眶也热了一热。
但这时,有人快步而来的脚步声响在了门外,秀娘在门口呀了一声。
“将军回来了!”
邓如蕴转头往门口看去,恰与他英眸中灼灼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第58章
“蕴娘!”
他一眼看到她, 眼眸便似映入了天光,亮了起来。
邓如蕴见他大步从院门口跨入,径直往她这处而走。
她连忙收了方才同玲琅说的话, 见着小家伙还趴在她肩头抽泣,只能抱了她站起身来, 迎了滕越一句。
“将军回家了。”
滕越对于她总是叫他“将军”这件事, 甚是无奈, 他倒也不欲她叫他什么“二爷”,此刻到了她身边,“你就不能叫我的表字吗?”
遇川。
他十七岁时就有的表字, 那会, 他跟她都还在金州... ...
邓如蕴闻言只笑了笑,没回应他这话, “将军累了吧,我让秀娘给你沏杯茶。”
她说话就要叫秀娘,却被滕越摆手止了。
“我不累,”他朝着她和玲琅看过来,“玲琅这是怎么了?”
他问来, 邓如蕴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家伙,“给将军见礼。”
但玲琅不肯从她怀里下来,只是抬起了头来, 大大的眼睛默然看了姑父一眼,绷着小脸开了口。
“... ...旁... ...”
这个字一出, 邓如蕴就连忙朝她看了过去。
小家伙在姑姑这眼神下, 微微抽搭着把这个字抿回了嘴里。
“... ...姑父。”
滕越朝小家伙细看了一眼, 见她神色不太对劲。
“不是又要叫旁姑父吧?难不成,姑父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他说着, 把小家伙直接从邓如蕴的怀里抱了过来。
他问向玲琅,也看了邓如蕴一眼。
邓如蕴只怕玲琅说出什么来,抿唇向她看去,小家伙又是抽搭了一下,接着便不让滕越再抱了,从他怀里挣了下去,跑去了西厢房里。
滕越讶然,“出什么事了?”
邓如蕴眼见玲琅这般,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日头斜落在了重重院墙之下,连庭院里最后投影出的房檐翘角也不见了,只留下大片的昏暗昭示着傍晚的到来。
她拢了拢衣裳,在滕越疑问的目光中解释道。
“没什么事,是我说了她两句。”
她拢了衣裳,便见他侧身,用他挺拔的身形替她挡了院门前吹来的穿堂风。
邓如蕴转了转头,“玲琅年岁渐长也贪玩了,不想去学堂里读书,想回去找她太婆婆玩。”
她这般说,滕越挑了眉。
“玲琅也有贪玩的时候?”
邓如蕴见他不太信,却也只能说是。
“城东那边有几个邻里小孩同她一般年岁,兴许想跟同龄的孩子一起跑跳耍玩吧。”
滕越确实在城东小院附近见到有小孩子玩在一处,闻言这才点了头。
他抬手护了妻子往房里去。
“小孩子家贪玩也在所难免,玲琅已经比旁的小孩都乖巧了,就放她回去玩些日子也没什么。”
他劝了她,见妻子低着头,神色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他不由地握了她的手。
她手微凉,他紧握在掌心。
“除了这件事,没有旁的事了吧?”
滕越探问过来,邓如蕴摇了头,轻轻笑了笑,“将军还想有什么事呢?”
滕越自然想家里平稳,尤其是她,什么事都没有才好。
她笑着说着,又从他手里抽开了去,“我去给你倒杯茶。”
她说着,给他倒茶去了。
滕越的目光仍旧追在她的背影上。
她今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豆色暗花褙子,站在院中天光下的时候还算鲜亮,但到了室内,在暗淡的烛光中却似融入了昏暗中一般,她身形本就纤瘦,更透出说不出道不明的孤寂之感。
可她一转身,端着茶水过来,仍旧是平日里的神色,把方才那一瞬间的孤寂都冲散到无影。
滕越说不清楚,只是在母亲的沧浪阁来了人,叫他们过去一起吃饭的时候,婉拒了回去,道是累了不出门了。
只让灶房捡了妻子和玲琅喜欢吃的菜做了来,陪着她们姑侄在柳明轩里用了晚饭。
晚间,他抱了她在怀里,坐在只点了床边小灯的床帐边缘。
想到今日在青萱处打听来的话,越发紧抱了她在怀里,把下巴抵在她发间。
“蕴娘去没去过宁夏?宁夏虽然偏远些,但沙是烈的,风是直的,从城楼高处t望而去,尽是宽阔天地。”
他低头朝她看了过来,“若我接下来又调回宁夏,我们去那立府别住吧。”
他说着这话,唇边轻轻贴在她额角。
柔软的温热从他紧贴的唇边传来,而他的怀抱更加炽热,好似她已经随着他到了辽阔的宁夏腹地,站在了那再没有人潮喧嚣的开阔天地之间,任凭头上的烈阳爽快地晒在身上。
邓如蕴低头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他问。
邓如蕴笑道,“我在想,若是到了宁夏,是不是改行卖关外的皮子更赚钱?”
她这话出口,滕越心下不知怎么有些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你这小脑袋里,怎么只想着赚钱?难道除了赚钱就没有旁的了?”
邓如蕴不让他捏她的耳朵,转头侧开了去。
“不赚钱做什么?喝宁夏的西北风吗?”
她说着,似也要从他怀里侧身出来一般,滕越却扣住了她的腰没让她走。
“让你喝西北风?那要我这夫君还做什么用?”
他咬着这话,目光抵进了她眼中。
邓如蕴在那句“夫君”中微微顿了顿,他却直接将她抱到了重重帷帐之中,将她压在了锦被之间。
他英眸凝着犹如北极星般的光,是这昏暗的帐中唯有的光亮。
她听他低声开口。
“但有我在,只让那西北烈风都停在你脚边。”
他嗓音低而哑,手已经顺着扣住她的腰间柔线,将她握在了他一掌之间,他只轻轻拨动衣带,她那些衣带宛如游鱼一般,倏然游走开来,衣衫犹如流水一样从她身上潺潺落了下去。
邓如蕴在凉凉的空气抵达皮肤的瞬间,倒吸了一气。
见他直起身,似要将他自己的衣衫一除而尽的时候,她忽的开了口。
“我今天有点累了,今晚还是直接歇下吧。”
她止了他。
男人顿住,向她看去,见她拢了衣裳,神色间似有几分不可言说的疲累。
滕越手下没再继续,定了几息,又抬手帮她把滑落的衣衫拢起来,衣带系起来。
“好。”
他没再动作只替她拉了锦被,又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睡吧,你若累了,就早点睡吧。”
他低头吻在她发间,邓如蕴睁着眼睛,只觉长夜十足的漫长。
*
翌日天刚亮,滕越就接到急信出了门去。
大太监清整各地军田之事行至辽东,他借着清整军屯提高税额,本就被占去大片粮田的军户人家顿时不堪重负,而大太监的人手不管不顾地逮捕责打欠税的人,登时在辽东引发了两场暴乱。
此事已是两月前的事情了,但眼下突然传到了陕西军中,引得陕西各卫所的军户也有了骚乱的征兆。
滕越正任着管理军屯的职务,而大太监派来清整陕西军屯的人也马上就要到了,他不能眼看着军民暴动,天刚亮就快马加鞭地出了城。
林老夫人还想同他说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只能让人传了话去,叮嘱滕越若是得闲,莫要忘了去一趟大慈恩寺。
滕越如何回应,邓如蕴就不知道了,但林老夫人却让青萱来了一趟柳明轩,道是滕越走得急,没来得及带浣洗的衣裳,让她取几件来。
这话说得委婉,但邓如蕴却明白了其中含义。
滕越去大慈恩寺,其实是去相看林老夫人为他定下的日后的正妻章四姑娘。
既然是去相看未来的妻子,怎么能胡乱穿些风尘仆仆的衣裳。
邓如蕴给他挑了两身他平素穿起来最是衬他的锦袍,又捡了两条镶玉的腰封过来,这两套衣衫穿下来,华贵而不失威风,合宜又不减气魄。
连青萱都不由道,“这两身衣裳,将军定然喜欢。”
邓如蕴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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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青萱把事办了,青萱很快拿着这两身衣裳离了柳明轩。
邓如蕴也没一直留在柳明轩,把心思都放在了玉蕴堂上,亲自挑选了一批得用的药师,玉蕴堂的成药再好,量上不去也就谈不上继续扩大经营。
而且她现在开始给交好的小药铺供药,这些小药铺常年缺少质优价廉的成药,生意就如同干裂的土地一样,如今甘霖落下,这些干裂的土地无不生出油油绿苗,越发渴求甘露,也惹得整个西安府的小药铺,都想来玉蕴堂讨一些药去。
但成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制的,越是这般需求量大,邓如蕴越是丝毫不敢松懈。
好在玉蕴堂后还有一位白六爷坐镇,还没什么人敢上门滋扰,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尽快把名声打出去,生意做起来。
不过她这日在玉蕴堂后面,扩出来的制药坊中监督制药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来人。
来人穿得十分不起眼,但到了玉蕴堂就要止血的药,“不是那种受伤的止血药,是给妇人用的止血药... ...你们铺子有没有女医,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玉蕴堂里没有女医,但大夫们看病并不怎么分男女,但若是妇人特殊部位的病症,也会寻个女医过来帮衬。
邓如蕴走过去问了,“是谁人要用?最好能让病人亲自前来看诊。”
那人闻言直摇头,“不成不成,人根本就下不了床,你们能不能找个女医跟我过去?!”
邓如蕴见人都下不了床了,连忙让她别急,她看了此人一眼,见这人眼上有一块用黄粉遮挡的红胎记,好似在哪听过一般。
她一时想不起来了,只让小伙计去找附近的女医来帮忙,不想人却不在家。
那人却着急起来,“没有旁的女医了吗?不能等了,四天了,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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