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如蕴听见她说四天了,也挑了眉,当即叫了那人。
“这样吧,我随你去就是。”
她虽然不是个正经大夫,但这关头也能当大夫使一使。
她说着,见那人惊疑,用自己的嗓音道了一句。
“我是个女子。”
她这话一出,那人再不犹豫,带着她就往自己家中赶去。
途中邓如蕴自是问她怎么找到了玉蕴堂来。那人只苦笑,“我倒是想去研春堂,但研春堂和他们是一伙的,怎么能肯救我家姑娘性命?!”
邓如蕴听得有点不对劲,她怕不是陷入了哪户人家辛密之中?
但救命要紧,此刻也不好多说了,可谁料这人带着她一路前行,竟然到了砚山王府后门。
邓如蕴脚步立刻顿在了门外,这平常人家的辛密也就罢了,王府的辛密她是有几个胆子敢一探究竟?
她打了退堂鼓,一路带着她来的人急得眼眶发红。
“求求您了大夫,我家姑娘真要不成了,他们不给她治病,就让她死!她才大多年纪,也是旁人家中的大小姐,怎么就要遭这样的罪?”
这话让邓如蕴听出了些意思来,她再看这抹了黄粉在脸上的人。
“你... ...不会是红叶吧?”
她听滕箫提过,说杨家大姑娘身边有个脸上带着红色胎记的丫鬟,是军中出身,身有上还有些功夫,但因为脸上长了胎记被人欺凌,滕箫本想讨到自己身边来,但这丫鬟只对杨尤纭忠心耿耿。
红叶见她突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吃了一惊,再像邓如蕴看过去,见她虽然也打扮成男人的模样,但细看之下,“滕夫人?!”
两人这才都认出了对方来,而红叶简直要给邓如蕴跪在地上。
她仿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只拉着邓如蕴的袖子不松手,把自家姑娘杨尤纭小产后出血的事情告诉了邓如蕴。
“... ...王府里都是黑心的鬼,他们就想让大姑娘死了好另娶,从那日她小产之后便不再给她看大夫,没两日药用完了,也不再给姑娘续药,姑娘从娘家带来的人全都被他们看住了,我想尽了办法,才拿酒贿赂了后院的人,趁他们不注意才跑了出来。”
“那你缘何不去杨家求救?”
红叶只是摇头。
她说杨家门前就有王府的人偷偷看着,她根本无法接近,“而且我打听了,我家二夫人不在家,好似是带着京城来的表姑娘往大慈恩寺去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大慈恩寺... ...
邓如蕴默了一默,见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只能道,“那我先随你进去看看吧。”
这王府犹如龙潭虎穴,若里面是二姑娘杨尤绫她扭头就走,才不多管闲事,可偏偏里面是大姑娘杨尤纭,邓如蕴怎能让她就这么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流血而亡呢?
但她也甚是谨慎,先跟红叶都问好了路线和情形,听说朱霆广不在家,只觉还算安全,跟着红叶溜了进去。
王府宅院深深,邓如蕴都不知道走了几重才走进了一座幽幽院中。
院子门口站着守卫,邓如蕴跟着红叶装作是来送饭的仆从,才进了门去。
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但这几日来,一盆盆泼在树下土地里的血,却散着浓重的腥气。
邓如蕴随着红叶进到房里的时候,只见帷帐里躺着的人,人白如一张桦树皮,苍白纤薄而脆弱不堪。
她躺在那一丝生气都没有,连红叶都不得不急急叫了她脸上。
“姑娘,姑娘!”
如此喊了,邓如蕴才看见她微微动了动手指。
邓如蕴怔在她床边不敢置信。
她先前见到的杨大姑娘虽然没什么精气神,可还能说能动,她会帮滕越寻她给她引路,会替她母亲和妹妹给她道歉,也会送来连同给玲琅在内的礼来跟她赔礼。
但眼下,她除了这根还能动弹的手指,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了。
她为那砚山王的儿子朱霆广怀了身孕,可却被这个男人酒后一巴掌打到在地,落了胎出了血还不算,还断了她的医药,将她推到死亡的悬崖边缘。
邓如蕴心下说不出是怎样的震惊与心酸,此刻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立刻到了杨尤纭身前,摸上她的脉搏。
她摸着这细微到近乎没有的脉搏,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不是个正经的大夫,只是个药师,眼下邓如蕴把带来的药都拿了出来,先让红叶化开两颗给杨尤纭服了下去。
可怜她连吃药的气力都没有了。
人始终没有醒来,邓如蕴又给她擦了些药在穴位揉搓也无用。
她不由地摇了头。
“这不成。我虽然还有药能替她暂时稳住,可不能正经就医,她在这院中还是活不下去。”
她见杨尤纭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平平躺着,晓得她不可能自己逃出去。
她叫了红叶,“还是得想法,让杨家把人接走才行。”
除了杨家,杨尤纭还有谁能依靠呢?
红叶脸色难看至极,“杨家门前有王府的守卫,二夫人又带着表姑娘出城去了,我就算是把信送给了老太君和大夫人,她们能不能信,能不能为了我家姑娘来王府要人,我也不知道。”
王府既然想让杨尤纭死,怎么可能杨家人随便说两句话,就让她们进来?
除非是杨二夫人这个做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女儿肯豁出去,不然谁能替她豁出去。
可杨二夫人在大慈恩寺,不在城中。
两人说话间的工夫,外面竟然有了杂声,红叶警惕贴窗听了过去,脸色变了一变。
“那朱霆广回来了,他说不定会来看我们姑娘一眼,看她死透了没有... ...”
她说着,拉了邓如蕴,“我们这些人随着姑娘,是生是死都没关系,但不能祸害了您。您快随我来,我送您出府!”
那朱霆广不是善人,邓如蕴也不敢犹豫,只把自己带来的药都给杨尤纭留了下来,就随着红叶出了砚山王府。
途中险些被人发现,连着被人追了两道门,待仓皇逃出了府去,两人都已经满身冷汗。
被王府里的人察觉出了些许的动静,之后怕是更加不易进出。
邓如蕴看着红叶,见她脸色灰白,突然转身向她行了大礼。
“夫人不计前嫌,肯闯这龙潭虎穴看我们姑娘一遭,已是大恩大德。我们姑娘不省人事,红叶替她给您磕头。只是如今情形,她恐怕再活不到亲自给夫人道谢的时候了。”
她说着,双手攥紧。
“二夫人当年执意退了大姑娘原先的亲事,说嫁进这砚山王府,往后说不定能做砚山王妃。二夫人只想着这里荣华富贵,想着着秦王藩府贵气逼人,想着结了这样的姻亲,往后行走在街上都面上有光。却不想把女儿送进了魔窟里来,生前被人折磨着怀孕,怀了孕却这般落了胎,眼看就没了命,这门显贵的亲事结来何用?!”
红叶说着咬了牙,但眼泪滚滚落了下来,使她脸上的红胎记越发鲜艳如血。
邓如蕴默了一默,但却突然叫了她。
“红叶这话留着吧,留着当面说给你家二夫人听。”
红叶闻言蓦然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开了口。
“你回去好生照看好大姑娘,我替你往大慈恩寺走一趟,把你家二夫人带回来,让她自己来收拾眼下的残局!”
话音落地的瞬间,红叶扑通跪在了地上。
“夫人... ...”
邓如蕴当不起什么夫人,只是遥遥看向大慈恩寺的方向,皱眉深叹了一气。
那大慈恩寺,她可真真不该去。
*
大慈恩寺。
杨二夫人在山门前张望,“滕越怎么还不来?慧儿都等他一日了。”
林明淑也没办法,“因着军屯的事务,他着实忙了些。但晚就晚了吧,我让他今晚宿在寺里。”
杨二夫人道也只有这样了,说着想起了什么,轻声跟林老夫人道了一句。
“不若让他晚上护着慧儿去登塔,夜间登塔拜佛,可是个相识的好时机。”
杨二夫人自己说着,都不免捂着嘴笑了起来。
第59章
邓如蕴赶到大慈恩寺门前, 日头偏西,高高的佛塔投下巨大的落影,罩住半边寺庙。
她一路询问着杨二夫人现在何处, 一路往寺庙里找过去。
她换了一身布衣,扮做成了小厮模样。她要去找杨家人, 可章四姑娘也是杨家人。邓如蕴不是来坏人好事的, 只能小心打听着往里面寻。
好在这会天色不早了, 不欲宿在大慈恩寺的人,这会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她避在路边的树后看了看, 离开的人里没有杨家和滕家的马车, 看来他们今晚准备宿在寺庙中了。
这样一来,邓如蕴直接往后面寻了过去, 先去找杨家的马车再说。
不想还没找到后面,就在转角处听见了肖似杨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在说话。
她赶忙快步走过去,谁料刚转过转角,险些与人撞上。
她穿着小厮的衣裳,这般突然出现, 立时被人推了一把。
“哪来的登徒子?!”
邓如蕴被这一推差点摔在地上,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去, 果见是杨二夫人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一时没认出她来,但那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 簇拥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生着一张端庄秀美的鹅蛋脸, 一双眼眸似含着秋波一般, 穿着一身天缥色领口绣竹叶纹的衣裙,发髻上无甚华丽朱钗, 只簪了两朵米色簪花,整个人素素静静,但神色不慌不忙,轻轻摇着扇子朝她打量了一眼,举手投足之间一派闲然自定之色。
邓如蕴微顿,认出来她来。
这是章家的四姑娘,滕越的妻子... ...
她万万不是来寻她的,也不是来扰他们的事的,她见杨二夫人的丫鬟确实没认出她来,连忙低下了头,道了声歉,不等人家再推搡她,转身走开了去。
可这处除了章四姑娘,邓如蕴并没见到杨二夫人的影子,日头点点西斜,寺庙中的琉璃瓦上折射的光亮映着西边飘飞而起的云霞。
邓如蕴眼见找不到人,只能咬牙缀在了章姑娘一行人身后,看看跟着她们,能不能找到杨二夫人。
她们往人少的花丛里走去,话音顺着风掠到邓如蕴耳边。
“... ...这大雁塔最初只有五层,是玄奘法师亲自修建的,后才加盖到九层。塔里供着佛珠舍利,也有天竺取来的经书佛卷,姑娘从前倒也来过这大慈恩寺,但从未登过大雁塔,二夫人说,白日里人多不便,待晚间用过斋饭,让您登一登塔呢。”
说话的正是杨二夫人的丫鬟,邓如蕴闻言不免看了一眼伫立在寺院里的那座唐代高塔。
前些日子,涓姨说自己腿脚都好利索了,想要带着外祖母来大慈恩寺拜佛,给她老人家求个平安,问她得不得闲前来,一道登塔,可惜邓如蕴并无闲暇,只能同她说之后。
之后等从滕家离开,把她身上扰乱的麻线都捋顺,再来清心拜佛。
眼下杨二夫人的丫鬟提了登塔的事,她见那位章四姑娘摇了摇头,“漆黑无人时登塔虽然清静,却也让人心里不太安实。”
她说了这话,杨家丫鬟可就笑了,“二夫人怎么能让姑娘您,夜晚单独登塔?”
“二舅母和林老夫人也要一道吗?”
杨家丫鬟笑眯了眼睛,“二夫人可不来,林老夫人也未必,要陪您登塔的,是滕将军呢!”
丫鬟揶揄地看了章姑娘一眼。
“滕将军英武挺拔,由他护着姑娘登这大雁塔,姑娘可还害怕?”
这话说完,丫鬟又跟章四姑娘笑了一声,章四姑娘闻言立时拿扇子遮了半张姣好的脸,眼中露出几分羞怯来。
她柔声道,“快莫说这个了,我们往塔边走走吧。”
她们往塔边走去,邓如蕴不禁又往那高塔上看了一眼,但她脚下停了下来。
既然章姑娘同滕越要登塔,她再跟过去,那可真就是故意捣乱了。
她赶忙转了身去,恰这会,方才那杨二夫人的丫鬟吩咐了两人去寻杨二夫人,邓如蕴连忙追上了这两人的脚步,他们一路往前面而去,不多时,邓如蕴就瞧见了正独自坐在凉亭里翘着脚,百无聊赖地训着小丫鬟的杨二夫人。
邓如蕴总算是找到了正主,她只等前来回话的丫鬟们说完离去,快步就走上了前来。
她步子走得快,行走之间风声从脚边呼呼吹过。
杨二夫人似有所觉地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第一眼瞧见她只皱了眉没认出来,但又看了两眼,杨二夫人腾得站了起来。
不等邓如蕴上前,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滕越没出现,便直冲邓如蕴快步过来。
“你这臭丫头,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大慈恩寺?”
她说着抬手指了邓如蕴,“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你是不是来败坏滕越的好事来了?!”
她说着,着急忙慌地扯了邓如蕴的袖子,把她往树丛里掖了进去,又紧张地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看那边无人,又朝着邓如蕴瞪了过来。
“滕越没来你倒先来了,亏得我那表姐还说你是什么好人,谁家好人来败坏旁人的好事?!我看你就是小狐狸精,居心叵测,想要大闹一场,霸占了旁人的夫君!”
她越说越着急,看着邓如蕴恨不能把她掖进石头缝里去,别让滕越看见一眼。
邓如蕴就任着她推,哼道。
“行,我不是好人,我想霸占旁人的夫君,那我来找你做什么?我在门口等着他闹起来不好么?那还巴巴地跑到你脸前来?!”
她这话出口,杨二夫人愣了一下,再看邓如蕴的打扮,穿着小厮的衣裳,混在人群里再不能多显一点眼。她身上风尘仆仆,风把她的衣衫吹透到冰凉,像是刚从西安快马着急一样。
“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真不是来抢滕越的?”
邓如蕴被她气得扭头就走了。
“我抢他... ...等你回了城,见到你家大姑娘,大出血死在王府里面,别怪我没来告知你!”
邓如蕴说话的时候,正气得拨开一丛树枝往外而去,杨二夫人没听清楚,连忙追在她身后也出了树丛,“你这丫头说什么?”
不想邓如蕴还没开口,忽的一抬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林老夫人和她身边的章四姑娘。
林明淑正同章贞慧说着话,来寻自家表妹,却在凉亭没见到人影,谁料附近的树丛忽的一动,只见表妹追着一人快步走了出来。
她不免朝那人脸上看去,她看到那人发僵的脸色,也看清了面容。
“蕴娘?”
而就在她身边的章贞慧,也认出了树丛里走出来的“小厮”,她身边的董奶娘更是直接道。
“这不是方才冲撞姑娘的那个人吗?”
邓如蕴刚才没撞到章姑娘,但董奶娘这话出口,她只见林老夫人越加疑惑地皱了皱眉。
68/121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