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随风摇曳,光影明明暗暗的落在她身上。
“……杳杳”裴元卿声音诧异,连忙快步走过去。
苏灿瑶闻声愣愣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见到他眼中一瞬间迸发出惊喜,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直直的看着他。
裴元卿把她扶起来,焦急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蹲在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灿瑶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冲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又娇又软地质问:“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她冒冒失失的冲进裴元卿的怀里,裴元卿的胸口好像也被撞了一下,他晃了下神,茫茫然解释道:“我去城外了,太子要回京,我过去送他,送完太子后我遇到李叔,跟着他去了趟山上,恰好赶上下雨,我就在那里用了晚膳,等雨停了才回来。”
苏灿瑶杏眼红红的,手臂不断收紧,眼泪流的更凶了,“你这么晚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跟太子走了。”
她坐立不安的心慌了一整天。
夜里,她在他房门前点了一盏灯,就这样等了他许久,期盼着他能知道有人在等他,可以快些回来。
夜色越深,她心底的恐慌越是如潮水般一阵阵涌起,惶惶不安。
她怕裴元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也怕她再也见不到他。
她更怕‘裴元卿’这个人只是短暂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早晚有一天会消失,变成那个遥不可及的‘祁粲’‘翊王’,毕竟裴元卿只是丹阳城里的裴元卿,祁粲才是真实的、是天下人皆知的。
裴元卿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下她泛红的眼尾,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肯定立即就回来。”
苏灿瑶吸了下鼻子,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肩膀上,相比起生气,她现在更想确认他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
裴元卿看着靠在怀中的温香软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踌躇了一会儿,理智才稍稍回笼,低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太子离开”
他根本就没想过苏灿瑶会有这份担忧,所以才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声,早知道她会这样难过,他宁肯把她从床上喊起来,带她一起去,他看着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心底密密扎扎的泛着疼。
苏灿瑶反应过来,眼睛睁得滚圆:“……”眼泪突然不想流了。
对哦!他和太子非!亲!非!故!
她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觉得裴元卿会跟太子离开
苏灿瑶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果断选择闭嘴。
夜凉如水,又刚下过雨,地面还潮湿着,苏灿瑶在外面蹲了许久,早就觉得冷了,只是刚才没注意到,如今回过神才发现身上早就凉透了。
裴元卿的怀抱宽敞又温暖,靠在上面极有安全感,仿若避风的港湾一般,她依偎着,有些不舍得放开。
月色皎皎,屋檐下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院子里静悄悄的,庭院里的花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苏灿瑶静静靠在裴元卿胸前,想起一天来的患得患失,忍不住抬手重重捶了他一下。
听到裴元卿的闷哼声,她又抬手给他揉了揉。
等他不疼了,她又抬手捶他胸口,如此反复。
裴元卿任由她打着,既没把她推开,也没敢伸手去抱她,苏灿瑶总说他是冰块,这一刻他好像真的成了冰块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只不过冰块是冷的,他的一颗心却是滚烫的,他甚至害怕会把怀里的小姑娘灼伤。
裴元卿觉得刚才在山上喝的那几杯酒,酒意才涌了上来,他有些醺醺然,鼻翼间充斥着苏灿瑶身上香甜绵软的味道,心脏突突的跳着。
苏灿瑶把人一顿又捶又揉,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裴元卿没有选择跟太子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了。
他们明明已经相认,裴元卿却没有跟太子回京。
现在太子已经离开了丹阳城,裴元卿肯定不会跟他走了。
苏灿瑶想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下来,忍不住有些小雀跃。
她五官舒展开,唇边隐隐浮起笑容。
裴元卿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怎么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
苏灿瑶嘴角翘了翘,心底泛软,抬起头问:“哥哥,你做我哥哥多少年了”
裴元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转身回答:“快十四年了。”
苏灿瑶弯起唇角,一双乌瞳水润柔亮,“好快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开过,既亲密无间,又不可分离,苏灿瑶渐渐意识到,她根本就无法接受裴元卿会离开她。
裴元卿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唇角微扬,“是啊,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
他的嗓音极为好听,干净而低沉,如珠落玉盘,苏灿瑶很喜欢这样靠近听他说话,从胸腔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比往常还要低沉上一分。
她微微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裴元卿,嘴角笑意变得更柔。
裴元卿看着苏灿瑶脸上明艳的笑容,微微晃了眼,夜风轻轻吹拂起她的发梢,晃动的烛光柔柔的映在她仰起的面庞上,眉目含笑,眼波流转,肌肤细腻如白玉,动人心弦。
裴元卿定定望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波澜,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捋至耳后,突如其来问:“我以后不做你哥哥了好不好”
苏灿瑶睫毛轻颤,怔了怔,“那做什么”
裴元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喑哑:“换个身份。”
“什么身份”苏灿瑶满眼不解。
她连裴元卿语气认真,恋恋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微微直起身体,可还没站稳就踉跄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回裴元卿的怀里。
“怎么了”裴元卿扶稳她,神色略微紧张的望向她的腿。
苏灿瑶抬手捶了捶腿,难以启齿道:“……腿麻了。”
裴元卿:“……”
苏灿瑶瞪了他一眼,抱怨道:“都怪你这么晚回来,害得我刚才蹲太久了。”
裴元卿低头笑了一声,蹲下帮她揉了揉腿,然后站起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苏灿瑶脚下蓦地悬空,紧张的抱住裴元卿的脖子。
她这才发现他是这样高。
月光映在裴元卿的面庞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从苏灿瑶的角度,能看到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低头望过来时,冷峻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苏灿瑶微微晃神,心跳的有些不受控制,莫名慌乱。
裴元卿踏着月色,抱着她一步步回了房,推开房门,摸着黑一路走进去,弯腰将她放到熟悉的拔步床上。
苏灿瑶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紧张,手指轻轻抓住身下柔软的衾被,怔怔看他,总觉得今夜的裴元卿与平时不太一样。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如同对待妹妹一般,亲昵却保持距离,好像他们之间少了一层什么又多了一层什么,连他望向她时的眸色都比往常幽深,仿若寂静的潭水一点点泛起了涟漪。
两人在昏暗的夜色中隔着月光对视,目光交织,呼吸可闻。
裴元卿眼眸微垂,神情虔诚而专注地看着苏灿瑶,清冽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不做你的哥哥了,做你的未婚夫,好不好”
苏灿瑶怔仲一瞬,双眸渐渐睁大。
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元卿无声浅笑,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一般,“你有三个选择,一个是我做你一辈子的哥哥,一个是我做你未婚夫,还有一个是既做你哥哥又做你未婚夫。”
苏灿瑶睫毛颤了颤,月光洒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易碎的光。
裴元卿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抚了一下,然后给她脱掉鞋袜,后退一步,起身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
他推门走了出去,回身关门,抬眸望了她一眼,轻声说:“好梦。”
房门闭合,徒留一室寂静。
烛火明明,苏灿瑶在床上呆呆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灯芯微微晃动,她恍然回神。
苏灿瑶脸颊渐渐涨红,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扯过衾被钻了进去,把衾被盖过头顶,将自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她躲在被子里,捂着脸颊,耳畔好像还回荡着裴元卿的话,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烫。
裴元卿说不想做她哥哥了……
裴元卿说想做她未婚夫……
……裴元卿怎么能这样!
苏灿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她和裴元卿往日相处的画面,一点一滴,不断涌上心头。
半晌,她呜咽一声,懊恼捶床。
什么好梦!还怎么好梦!裴元卿这个不解风情的大冰块!
……
苏灿瑶显然低估了自己的消化能力。
后半夜她不但睡着了,还一夜好梦到天亮。
早上睁开眼睛,苏灿瑶第一次反省自己,她是不是过于心大了
她趿着鞋下床,跑到窗边偷偷听了听对面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出去。
外面很安静,只有婢女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苏灿瑶轻轻推开一条窗缝,见裴元卿不在院子里,才将整扇窗推开。
她眺目望去,裴元卿坐在对面窗前的书案旁,微微垂着头,正凝神沉思,面容干净,清瘦修长的手里执着一卷书,手边放着一盏清茶,正腾腾冒着热气。
窗前梨花飘落,花瓣洒落一地,几瓣梨花从窗口飘进去,落到书上,他抬袖轻轻拂去。
苏灿瑶心上一跳,慌忙移开目光,躲到了窗旁。
裴元卿抬头望去,对面的窗户敞开着,窗前空无一人,只余满院梨花香。
可若细看,窗口露出一小片衣角,衣裳的主人显然正躲在窗旁。
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随口唤来路过的婢女,“你们小姐醒了,准备早膳,送去她屋子里。”
苏灿瑶身体微微僵住,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
裴元卿顿了顿,又不紧不慢的添了一句:“如果你们小姐不肯开门,你就从窗口递进去。”
苏灿瑶:“……!”
片刻后,裴元卿看到对面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63章
午后,天气闷热的不见一丝凉风。
沈昔月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歇晌,望着不远处的苏灿瑶,发现她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苏灿瑶站在花圃前,拿着一把银剪在修剪花枝,微微垂着眸子,神色看不出喜怒。
沈昔月眼看着她快要把仅剩的那几枝花剪秃了,连忙从摇椅上站起来,夺过她手里银剪,免得她伤到自己。
沈昔月握住她的手,细声询问:“杳杳,你有心事”
苏灿瑶瞟了一眼裴元卿屋子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佯装若无其事道:“没有啊。”
只是语气沉沉的,不如往常那般明朗轻快。
沈昔月牵着女儿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石凳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坐上去很舒服。
田嬷嬷端来新熬好的杏仁粥,笑眯眯的放到苏灿瑶面前,“杏仁粥里放了麦芽糖,小姐肯定喜欢。”
沈昔月笑着让她去忙,拿起汤匙搅了搅,待杏仁粥半凉了,才把汤匙递给苏灿瑶。
苏灿瑶心里惦记着事,其实不太有胃口,拿着汤匙慢吞吞的喝了一会儿就放下汤匙说饱了。
沈昔月见女儿只用了小半碗杏仁粥,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变了变。
她女儿从小到大胃口都极好,能让她胃口不好,那必然是生病了啊!
沈昔月握住苏灿瑶的手,抬手摸了摸她柔嫩的面颊,心疼道:“杳杳,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快跟娘亲说说。”
苏灿瑶摇头,强打精神道:“我没事,就是天气太热了,不太有胃口。”
沈昔月眼神狐疑,“真的没事娘亲最近事忙,没顾上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娘亲说。”
“知道啦,娘亲。”苏灿瑶依偎进她怀里。
沈昔月语气依然担忧:“娘亲瞧着你好像清减了许多。”
苏灿瑶怀疑人生的摸了摸下巴,她瘦了吗没觉得呀。
不过她懂,有一种瘦叫娘亲觉得你瘦!
窦嫣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苏灿瑶捧着自己圆圆的脸蛋,凑过去让沈昔月捏,以此证明自己没瘦。
窦嫣哑然失笑,走过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嗯,没瘦,还胖了点。”
苏灿瑶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她,“嫣姐姐,你跟大表哥学坏了。”
窦嫣掩唇而笑,“你可别让他听见,他不但不会引以为耻,还得乐坏了。”
“还是你了解他。”苏灿瑶觉得这绝对是大表哥能做出来的事。
沈昔月扶着窦嫣坐下,笑问:“你怎么没带小峰过来”
窦嫣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眉眼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祖父带他去参加诗会了,这孩子不像我跟他爹爹,是个喜欢读书的,整日喜欢跟着他曾祖父,小小年纪说话都有些文绉绉的了。”
苏灿瑶和沈昔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沈懿对这个曾孙子也是真喜爱的紧,经常带在身边。
沈昔月命人煮了壶窦嫣喜欢的杏仁茶,窦嫣闻着袅袅杏仁香,会心一笑,“还是姑母疼我。”
沈昔月莞尔,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肚子,“最近身子怎么样”
“挺好的,这一胎怀的很稳,没吐过几日,胃口也好,连大夫都说只要我平时多多走动就行。”窦嫣脸颊微红,“阿云很体贴,将我照顾的很好。”
“那就好。”沈昔月浅笑,目光欣慰。
这些年她将窦嫣与沈路云的感情看在眼里,见他们夫妻恩爱,感情越来越好,窦嫣也从当年的苦闷中一点点走出来,人变得越来越开朗,她便放心了。
窦嫣低头抿了一口杏仁茶,放下白瓷碗道:“昨天窦夫人来找过我。”
她口中的窦夫人就是窦如华,这些年来她一直不肯再称呼其为姨母,只以窦夫人称呼。
沈昔月问:“她有什么事吗”
“来跟我示好。”窦嫣讥讽的扯了下嘴角,轻轻叹息:“这几年窦家没落,我那位二叔都快把家产折腾光了,窦露过得也不如意,帮不上家里什么。”
苏灿瑶好奇问:“她怎么了”
“程文荣前几年纳了一房小妾,行事愈发荒唐,竟然跟小妾在马上就嬉闹起来,结果意外坠马,程文荣摔坏了腿,至今都卧床不起,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下床走路了,程夫人埋怨是窦露没看管好夫婿,由着程文荣跟小妾胡闹,竟然怪到了窦露身上,日日让她站规矩,稍有不顺眼的就要叱责一番。”
苏灿瑶即使不喜欢窦露,也觉得程夫人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是她儿子自作自受,幸好嫣姐姐没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婆母,她大舅母对嫣姐姐可好了,简直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窦嫣道:“窦、程两家虽然是姻亲,但这几年关系闹得很僵,程文荣摔伤后两家关系更是恶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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