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退烧……”江户川乱步声音很低,迟疑地推了推我的手腕。
“36.5度,健康的体温。”我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我确实没力气。”我补充道,“所以等会儿请务必对我的偷懒行为视而不见。”
需要出力气的人本来也不是我,我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江户川乱步推拒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他下意识地用了点力气,又反应过来,指腹缓慢地摩挲腕间凸起的青色经脉。
纤瘦的手腕,它的主人病中初愈,脸色尚且苍白,衬得唇瓣越显殷红。
力量、体型皆占据下风,女孩子反而笑盈盈的,用可爱的表情看着他:
哇,你不会不敢吧?
很坏很坏的一个人,喜欢看别人出糗,对抗意识强烈,年轻漂亮的外表下藏着蔫坏的灵魂。
不想给机会让她嘲笑他。
不想拒绝她。
都是她的错,明明很心疼她发烧,都决定今晚不和她抢床睡了。
笨蛋就是笨蛋。
自找苦吃。
“明天,”江户川乱步缓缓地说,“栗子的任何控诉我都不会听。”
反悔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第87章 玄学VS推理的第八十七天
我是被饥饿唤醒的。
即使我已经尽可能的偷懒了,一碗海鲜粥的能量仍然不足以让我撑到天亮。
在高估自己的同时,我低估了江户川乱步。
“总感觉有打击报复的成分藏在里面。”我推了推埋在我胸口熟睡的黑发脑袋,江户川乱步咕哝一声,偏头蹭了蹭。
可爱猫猫,但我不上当。
现在看着乖巧是吧,他之前可不是这副模样。
比小狗更爱咬人,下嘴力气不轻,留下齿痕后才心满意足地亲亲,笑眯眯的,十分可恶。
发烧时的蒸笼感我又体验了一遍,热,哪里都热,像在温泉里泡久了,又晕又累,没有力气爬上岸。
到最后我几乎口不择言,江户川乱步信守了他最开始的承诺。
‘栗子的任何控诉我都不会听。’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自作自受人竟是我自己。
“不行,好饿。”我躺在床上忍受了一会儿,被饥饿打败。
掀开被子容易,麻烦的是双手双脚都缠在我身上的江户川乱步。
他睡得安稳,眉眼舒展,碎发扫在我锁骨上,痒。
指望他主动松手放我走是不可能了,我要上点手段。
我捏住乱步先生的鼻尖,一秒,两秒,二秒,他不自觉地皱起眉,脑袋晃了晃想晃掉阻碍他呼吸的元凶。
“我之前说不要的时候,你可没听话。”我报复心超强的。
呼吸不畅让他松了点力气,我慢慢挪下床,动作很轻。
不能不轻,一不小心就要被他捞回怀里沦为大抱枕。
赤脚踩在地板上,我无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轻轻带上卧室门。
黑鸟在鸟巢安睡,听见动静挣扎地抬起头,看见是我,脑袋往翅膀里一埋,继续呼呼大睡。
冰箱,我的好冰箱,你肚子里一定有撕开包装便能果腹的美味吧。
昏暗的客厅中唯有敞开的冰箱亮起一小片光,一只硕鼠蹲在冰箱前,腮帮鼓鼓地啃二明治。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啃面包,用力咀嚼的声音盖住了身后的脚步声,直到江户川乱步困倦地脑袋搁在我肩上,吓我一跳。“栗子醒好早。”黑发绿眸的青年慢吞吞打了个呵欠,“不累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又困又累又饿的我:“……”
我默默啃了口二明治。
“一睁眼发现你不见了。”江户川乱步的手越过我肩膀,拿下一只海苔饭团,“要不是这里是栗子家,还以为你翻脸不认人丢下我跑掉了。”
我:目移.jpg其实醒来有一瞬间我萌生过这样的想法:当我意识到大夏天我却至少要穿一星期的高领才能坦然出门的时候。
“跑得掉吗?”我歪歪头。
“试试看?”江户川乱步尾音上扬,绿眸闪烁饶有兴趣的光茫,“我还没玩过这种游戏呢。”
我把剩下半口二明治塞进他嘴里,打断奇怪的play开端。
江户川乱步顺从地吃下投喂,比起又困又累又饿的我,他像只餍足的大猫,下颌搁在我肩上蹭来蹭去,拖长声音喵喵叫着撒娇。
见识过他恶劣一面的我已经不会被迷惑了,我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好冷淡啊栗子。”江户川乱步不开心,“离得这么近都不亲我。”
他扭过头,软软的很好戳也很亲的侧脸对着我。
我心如止水……可爱猫猫,我大口狂炫!
江户川乱步满意了,女朋友被他彻底拿捏。
我吃掉一个二明治和一只饭团,又拿出两瓶酸奶和他分。
“明天侦探社有热闹看了。”我咬住吸管,“与谢野医生的医嘱我们是一字没听,太宰先生八成会嚷嚷要吃红豆饭。”
这种时候身为侦探社编外人员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穿高领的一星期内我不会在侦探社露面。
乱步先生是逃不过的,除非他提前把年假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瓦达西先退了,这一退便是一辈子……一星期。
“幸灾乐祸的笑容稍微收一收好吗?”江户川乱步把酸奶贴在我脸颊上,湿漉漉的水雾冰得我一激灵,“过分,留我一个人被拷问。”
我:有些风雨注定只能独自面对,面对疾风吧名侦探!
“哼哼,才不会让栗子轻易逃脱。”江户川乱步随手精准地把空酸奶瓶投入垃圾桶,摇了摇手指,“你忘了自己和我签订过什么条约吗?”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我低头狂翻记忆。
好像貌似大概也许,我签字画押了一份不平等条约,在我接受公安委托从横滨赶往东京的前夜。
我输给乱步先生一张万能许愿券,使用此券他说什么我都得听从。
“这种大杀器你非要用在拖我下水一起社死上吗?”我极力劝阻,“未免太不划算了,不如留下来日后提更过分的要求。”
对不起未来的我,未来的事未来再想办法。
“想让我改主意?”江户川乱步思考状,“也不是不行,但口头哄两句肯定不行。”
“你的诚意呢?”他笑眯眯地问。
好混蛋一人,把我昨天的病号待遇还给我。
“我只吃了一块二明治一只饭团和一瓶酸奶。”我慢慢攀住江户川乱步的脖颈,“资本家也不带这么压榨人的。”
“至少我不是甩手掌柜。”江户川乱步抱着我站起身。
“顺便一提,太宰今天吃不到红豆饭,我请假了。”他宣布道。
侦探社的同事一定会体谅他的。
名侦探推理错了一件事。
在他缺勤的这一天,太宰治吃了一大碗红豆饭。
“乱步先生请假,栗子联系不上,今天不吃红豆饭什么时候吃?”太宰治举起空碗,打了个饱嗝,“再来一碗!”
今天全侦探社的午餐都被红豆饭占领,福泽谕吉怀抱一种既复杂又欣慰的微妙心态,吃下的分量仅次于太宰治。
红豆饭卖家:今天的销量意外很好,又有一份外卖订单来咯,客人别急马上好。
我的脸埋进红豆饭碗里吭哧吭哧暴风吸入。
好饿,比开头饿十倍,早知道我宁可忍受饥饿也不大半夜在厨房觅食以至于被再度捉回。
江户川乱步坐在我旁边翻侦探社的群聊记录,他不太意外地说:“都在群里起哄,他们今天没工作的吗?”
社员们:没有呢,名侦探不在家还工作个什么。
交往是两个人的隐私,八卦是一群人的狂欢,我们为侦探社带来欢声笑语。
“我这个星期都不要在侦探社露面。”我再度强调,“乱步先生说话算话。”
“不见他们可以。”江户川乱步把手机放到一边,下颌搁在桌面上眼巴巴地看我,“连我也不见吗?”
我举起手机:“可以视频。”
感谢现代科技,同城异地恋走起。
江户川乱步才不要呢,看得见摸不着的网恋最差劲了。
“想要达成共识,只剩一个办法了。”他竖起食指。
“我搬过来,我们同居吧。”
我手里的勺子掉下来:“欸?!”
同居,就是那种早上一个人赖床害两个人都起不来,争执牙膏的味道争执到最后为报复彼此买下超强薄荷味,互相猜忌谁才是零食小偷实际双双贼喊捉贼——的关系吗?
这么快的吗?完全没有准备啊!
不管我欸的有多大声,这项议题飞速地被通过了。
江户川乱步赞成票,土匪弃权票,我……
“栗子说不要就是要。”名侦探用举一反二法拿下胜利,“两票赞成,议题通过。”
我的表情很难言,我清出一半衣柜动作很诚实。
江户川乱步搬家是一件大事,他从侦探社宿舍搬出来的这天福泽谕吉给所有社员放了假,大家一起过来帮忙。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蔚蓝天空中阳光正好。
自觉的侦探社苦力中岛敦和宫泽贤治只用一趟就把搬家师傅上上下下跑十几趟都拿不完的行李搬上了车。
“乱步先生,呜呜,送乱步先生出嫁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太宰治捏着一只手帕抹眼泪,抹了半天手帕还是干的。
只有老实人织田作之助以为他是真伤心,在旁边拍肩安慰他:“没事的太宰,虽然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找到陪你殉情的对象,但看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
太宰治:本来没想哭的,被你一说真破防了。
谁能想到武装侦探社最快走到恋爱同居这一步的竟然是江户川乱步呢。
“我嗑的CP真是太出息了。”太宰治感叹,“不愧是我,平平无奇的嗑CP小天才。”
超大碗红豆饭是他应得的!
大家几乎在我家闹了一天,开完乔迁party他们非要补过单身party(我和江户川乱步一人一场),开完单身party又开了一节太宰老师叫你嗑CP小课堂。
party上与谢野医生喝醉了,锁住国木田独步的喉咙疯狂灌酒,老实人被灌得眼白外翻,中岛敦企图救驾,惨败,摊在地毯上变成翘屁人虎。
最后的幸存者十不存一,我站在一地“尸体”中,默默敲响了隔壁樋口一叶的房门。
“一切都是场上唯一站着的那个男人的错。”我指向猖狂大笑的太宰治,“快把此人的旧部摇来救场!”
横滨狂热毒唯宰厨芥川龙之介飞快抵达现场。
黑衣化为的罗生门捆住若干醉鬼丢入车厢,芥川龙之介一边严肃沉稳地和太宰治搭话,一边试图用罗生门勒死趴倒在地的中岛敦。
人虎少年:唔唔唔不能呼吸了谁要害我!
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渐渐远去,我舒了口气。
好累,可是还不能休息,客厅乱得像个狗窝。
我关上门,回过头看见蹲在茶几边思索该怎么处理一排空酒瓶的江户川乱步。
我:“咦,乱步先生你怎么还没走?”侦探社都离开了呀。
“我记得笨蛋栗子没有喝酒。”江户川乱步随便把酒瓶丢进垃圾桶,头也不抬地说,“由此可见,是真的笨蛋。”
我一拍脑门。
想起来了,从今天起再也没有“送乱步先生回侦探社宿舍”的选项,他的出生点和我的出生点彻底绑定。
明明这几天江户川乱步都在我家留宿,但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有了同居的实感。
“酒瓶不能直接丢进垃圾桶。”我把他丢掉的酒瓶重新放回茶几上,“要注意垃圾分类。”
江户川乱步蹲着深思片刻,掏出他的超推理专用眼镜。
我:只是做个家务而已大可不必。
“要不,”我提议,“乱步先生先去休息,这些我来就好了。”
毕竟是我家,何况江户川乱步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体力劳动这个词。
他是侦探社被毁重建时自顾自窝在转椅上看漫画,理所当然让忙碌的社员帮他敲碎波子汽水瓶取出弹珠的劳动绝缘体。
过人的智慧理应配上过人的优待。
猫猫当然可以在人类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翻开肚皮睡大觉,谁会责怪咕噜噜的大猫咪呢?
“不要。”江户川乱步一口否决。
“不是栗子一个人的家,是我和你的家。”他认真地说,“虽然一点儿也不擅长这种事,说实话已经因为麻烦想放弃了,好想抱着栗子去睡觉明天叫钟点工来清理——但,我还是会努力的。”
无敌的超推理不可能搞不定垃圾分类,他说可以就可以!
名侦探执拗地和空酒瓶大眼瞪小眼,仿佛正在进行比推理凶手难十倍的工作。
像个笨蛋一样,我扑哧笑出声。
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无论是洗手池边并排靠在一起的配套漱口杯,衣柜中和连衣裙挂在一起的白衬衫,厨房中多出的碗筷,鞋柜里新添置的拖鞋……这间公寓闯入了第一个人的色彩。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同居人拿扫帚的姿势笨拙得像学走路的儿童,灰尘乱飞,名侦探阿嚏阿嚏地揉鼻子,鼻梁上沾着脏兮兮的灰,黑发绿眸的青年郁闷地抬手擦拭。
我一个人半小时能搞定的清洁,江户川乱步加入后延长到了两小时。
其中一个半小时我们在玩pillowfight,满房间乱跑,雪白的羽毛随着飞舞的枕头飘了一地,极大地增加了工作量。
幼稚病毒随着密切接触传染得愈发嚣张,但是管他的,吃我一枕!
曾经,我是一个第一天早八前天晚上零点之前必睡觉的作息良好人。
如今,我是打扫完卫生已然凌晨两点,囫囵洗完澡企图入睡,怀里突然拱进一只兴奋猫猫头,折腾到二四点疲惫断电的作息混乱人。
什么早八,大学生和早八抗争到底。
“起来,勇敢的早八人!面对朝阳,面向希望,早八,是生命的奇迹,是美好的绽放……”
诗朗诵的闹铃念到一半,我闭着眼在枕头下胡乱摸索,手指在屏幕上乱划。
噔的一声,闹铃被关上,一只手拿过我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沉沉的脑袋压在我颈窝里磨蹭:“起床起床起床,栗子陪我起床——”
开什么玩笑,我昨晚是因为谁才四点多闭眼的啊?不要招惹睡眠不足的可怜人!
“不要。”我拼命往被子里缩,“我翘课了,要么你现在起床,要么你陪我翘班。”
江户川乱步心动了一秒,又蔫蔫地放弃:“会被社长骂的。”
他报复性地在我脸颊上咬了一口,不情不愿地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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