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雁问道:“不知贵妃娘娘因何打入冷宫,宫里的形势又到底如何了?”
薛老夫人将薛雁姐妹都扶起身来,独自内堂点了三柱香,对着桌案上供奉的佛像跪拜祈福,“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助他们顺利逃过这一劫,就让老婆子独自承担一切,只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平平安安。”
薛雁和薛凝也跪在佛像面前,为家人祈福,等薛老夫人拜完,她们将老夫人搀扶起身,薛老夫人握着扶手坐下,叹道:“娘娘当初进宫时,我便劝她一定要谨小慎微,宫里凶险,绝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一朝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祸连家族。可皇太子一死,她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为了让八皇子当太子,她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可终究是害人害已。”
薛老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唯一的女儿进宫已经二十多年,宫门之隔,身份和尊卑之别,母女情亲都抛到一边,薛贵妃入宫这么多年,连见面都难。
入了皇家便再无亲情。入了宫,便是争斗不休,争与不争都是万劫不复。
这二十多年来,她无有一日不担心,无一日不盼着她和八皇子能平安。
“贵妃娘娘得势之时,自然人人都来巴结奉承,就连薛家也跟着沾光,你们的父亲高居右相,看似权势滔天,实则是脚悬于刀尖上,前朝连着后宫,有薛贵妃在,薛家自然能荣华富贵,你们的父亲也能平步青云。你们的父亲和贵妃彼此依存,有你的父亲在朝中支撑,贵妃在后宫便能安然无恙,两者缺一不可,相互依存。可若一到涉及国储,那便是生死之争,贵妃想要八皇子当太子,薛家即便什么也不做,便也被划为八皇子一党。可朝中除了八皇子党之外,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等。”
薛雁道:“所以涉及储位之争,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争还有赢的机会,不争便是输,便是死,是吗?”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雁儿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毫无疑问,薛贵妃在这场储位之争中彻底输了,然而薛贵妃一倒,皇子党也会将薛远从相位上拉下来。
薛老夫人道:“八皇子坠马之后,伤口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流脓溃烂,乃至整条腿奇痒无比,贵妃急得不得了,便让宫女去请太医。可贵妃被禁足,宫里见贵妃出事,宫中之人见风使舵,加之平日她树敌太多,都想在这个时候拉她下水,那夜宫中本来有十位太医当值,但全都被叫走了。贵妃禁足在景和宫中出不去,便只能哭喊着叫皇上、叫太医,她喊了整整一夜,伤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她想起女儿在宫里孤单无依,不禁老泪纵横,声音也逐渐哽咽。
薛雁上前替祖母轻轻拍背,想要安抚这个为薛家操心了一辈子,半截身体入土之时,却还要遭受如此打击的七旬老人。
薛雁轻轻拥着祖母,听她静静说道:“她终于等到天亮了,头发也急白了。是平日里不怎么和她来往的柔妃为八皇子请来了太医医治。可终究因为耽搁了太久,八皇子右腿伤口溃烂得太厉害,人高烧不退,太医救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人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腿却永远留下残疾。而贵妃娘娘哭哑了嗓子,再也不能唱出动听的歌谣。”
薛老夫人记得女儿从小最喜欢唱歌,那优美的嗓音如同黄鹂一般,嗓音便是女儿的骄傲,圣上最喜欢听她唱歌,可经此一事,再也无法恢复,嗓音沙哑,永远都不能唱歌了。
而八皇子落下残疾,再无缘储君之位。
直到此刻,薛贵妃才明白八皇子坠马只是个开始,是有人酝酿着一场阴谋。
有人在八皇子的伤药中动了手脚,才导致他的伤口溃烂,那夜后宫的嫔妃们落井下石,叫走了所有的太医,八皇子来不及医治,落下终身残疾。
薛雁心想发生了这种事,薛贵妃又如何甘心八皇子被害,势必会狠狠报复。
甚至她这些年为助八皇子上位,也在暗中做了不少的事。那皇太子一案到底是不是贵妃所为?
她不忍见祖母伤心痛苦,终是没忍心问出口。
而这些年父亲为了帮助贵妃和八皇子,在朝中树敌不少,如今薛贵妃出事,父亲又怎能独善其身。父亲在朝中的那些政敌都不会放过他。
薛雁问道:“这宫中之人,未必人人手上干净,那真正让皇上决心废黜贵妃的封号,将她幽禁冷宫的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些许小事,必不会惹得皇帝震怒,还将薛贵妃打入冷宫,将八皇子终身幽禁。
薛老夫人沉默了半响,才道:“赵婕妤首告娘娘谋害先皇太子,而当初宁王回京,贵妃便安排了一场刺杀,赵婕妤抓到了受贵妃指使杀人后私逃出宫的小太监。赵婕妤拿到了小太监的供词,从他身上搜出了七日毒。而昨夜肃王也中了毒,他所中之毒又是七日毒,只不过肃王被发现及时,及时请来太医救治,因此逃过了一劫。”
薛雁问道:“那祖母相信是贵妃娘娘所为吗?”
薛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虽不信,但娘娘入宫多年,早已不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薛家小姐了,人心易变,人也是会变的。”
“不过你们的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你们。”
薛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贵妃出事,父亲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倘若薛家一倒,父亲的那些对头,会放过薛家人吗?
薛雁总觉得还会出大事。
她正心中忐忑,突然薛府的管家来报,陈妈妈得知消息后,匆匆前来,对薛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没想到事情来得那样快。
薛雁急切问道:“三哥哥到底怎么了?”
薛老夫人也紧张得双手发颤,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妈妈道:“听说三个个时辰前,三公子在兰桂坊喝醉了,便……便宿在花魁金宝儿的房中,可一个时辰前有人在鎏金河发现了金宝儿的尸体。”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此刻天已经渐渐亮了。
到了夜晚,鎏金河上飘荡着无数招揽客人的画舫,兰桂坊的妓子便都出来接客了,利用才艺招揽客人前来捧场,寻欢作乐,一直到次日天亮。
有名歌姬正坐在船头抚琴歌唱,画舫上的客人同歌姬舞姬寻欢作乐,突然船上有名歌姬见到水面漂浮着一物,便让人将船靠近些,定睛看去,竟发现河面上飘着一具女子的尸体。
画舫上的歌姬舞姬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嚷着要上岸,而因为发生了人命案,惊动了京兆府,京兆府尹派人将尸体打捞了上来,发现那具女尸正是将珠花彩头抛给了薛况,今夜要与薛况同度良宵的金宝儿。
经仵作查验尸体后发现金宝儿浑身都是伤,是被人侵犯,闷死后,抛尸鎏金河。
可金宝儿生前只和薛况在一处,京兆府便带人去兰桂坊二楼的雅间拿嫌犯薛况。
薛况醉酒后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听到门外有人在议论丞相的三公子杀人,又有官差前来拿人。
他便惊得从床上坐起来,见自己不着寸缕,顿时慌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同僚喝醉了酒,便睡了过去,哪知道自己醒来却成了杀人犯,而地上分明还丢了一地他和金宝儿的衣裳。
他来不及多想,又不想被人抓住,便赶紧卷了衣裳,跳窗逃走。
想着先回薛家找二妹妹薛雁想办法。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和几个同僚行酒令,还记得自己昨夜手气不好,还总是输,接连几杯酒下肚,便醉得不醒人事。
但实在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金宝儿的房中,也记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打算向往常一样,翻墙入府,求妹妹帮他出主意。
哪知刚到薛府门外,便见到有人带兵前来,还围了院子,那领头之人倒不是京兆府的戚大人,而是刑部尚书赵谦。
赵谦正手捧圣旨。
只见赵谦让人砸开薛府的大门,气势汹汹闯了进去。
薛况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害怕自己此举牵连家人,他便翻墙跳进了一处小院中,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暗中观察着薛府的一举一动。
此刻突然狂风大作,劲风吹得廊檐的灯笼不停的晃动,只听轰隆隆几声雷响,黑沉压抑的天色将要暴雨倾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管家连滚带爬去寿安堂回禀。
“老夫人,不好了,刑部尚书大人赵派人来宣旨,还带兵包围了丞相府。”
来得可真快啊!
薛老夫人听闻身子凉了半截,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真是风雨欲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沉的天空马上就要暴雨倾盆,而等待薛家的又不知是怎样的风雨暗夜。
薛老夫人问薛管家,“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即便是在薛府几十年的薛管家,从未见过相府被围的阵仗,也难免会觉得心中恐惧害怕,他哆嗦着说道:“赵大人已经派人将薛府团团围住,说是薛府上下都去接旨。”
“怎会是他来宣旨?”
偏偏是赵谦带着圣旨前来,薛老夫人面露惊慌的神色,若圣上派他人前来,薛家至少还有转圜的机会,可却派了赵谦,那表明圣上已经放弃了薛家,决定严查严惩了。
暴雨忽至,惊雷阵阵,只听赵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圣上有旨,薛远及家眷下跪接旨。”
“轰隆隆——”
薛老夫人被那雷声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薛雁则赶紧上前搀扶着祖母,薛凝则拿了一件披风替祖母披上。
薛雁柔声安抚祖母,“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携手度过这场暴风雨,祖母,你慢点走,我扶着您。”
薛雁和薛凝搀扶着祖母走出了寿安堂,外头的雨实在太大,暴风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稍有不慎,狂风将薛雁手中的伞刮向远处,薛雁便要去追那被风吹走的伞,可那青石板却甚是湿滑,她脚下一滑,险些一跤摔了出去,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及时搀扶着她,那人将手中的伞朝她偏了过去,替她遮挡不断从头浇下的暴雨。
“薛二小姐,小心。”
薛雁抬头一看,见是赵文轩,可又想到此刻赵家的人前来,都是要与薛家发难的,她下意识挣脱了赵文轩,客气而疏远的说道:“多谢赵公子。”
赵文轩笑道:“两次见到薛二小姐被雨淋湿,上一次薛二小姐接了在下的伞,可这一次却说什么也要拒绝了吗?”
薛雁只是客气地对他行礼,“抱歉,令尊赵大人带着圣旨前来,薛府中人需赶紧前去接旨,告辞了。”
说完,薛雁便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跑向祖母。
赵文轩也并不恼,只是笑看着薛雁搀扶着薛老夫人离去。
众人来到前厅,只见赵谦手捧圣旨,满脸幸灾乐祸,他和薛远斗了几十年,从未占过上风,薛远一路爬到丞相的位置,他便只能屈居薛远之下,做梦都想将薛远拉下去,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薛贵妃和八皇子出事,牵连了薛家,他便能借此机会报仇,一举搬到薛远。
赵谦高声道:“薛远,有人举告你结党营私,在朝中迫害同僚下属,与薛贵妃勾结,密谋杀害皇子,构陷皇太子!”
薛远冷冷一笑,“赵谦,你个卑鄙小人,你公报私仇,落井下石,还要再为本官多安几条罪名吗?”
赵谦发出一阵大笑,“薛远,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的报应。多年来,你仗着薛贵妃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从不将本官看在眼里,可有想到今日的下场!”
他走到薛远的跟前,笑道:“对了,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就在两个时辰前,薛三公子薛况夜宿青楼,杀人潜逃!本官亲自来宣旨,顺便带人将犯人抓捕归案。”
薛远听闻似深受打击,嘴里喃喃念道:“这不可能,况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只能爱胡闹了些,但他不会杀人的。”
赵谦冷笑道:“薛远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杀人,本官限你早些交出薛况,倘若胆敢窝藏朝廷钦犯,以你们薛家如今的处境,便是罪上一等!”
“放肆!”薛府上下都没想到竟是薛凝出手。
只听薛凝说道:“本宫看谁敢来相府抓人,赵大人得先问问宁王答不答应!圣上并未下旨罢了父亲官职,父亲仍是丞相,圣上只说严查,并未对薛家处决,尚书大人也不能随便对薛家动手罢?”
“宁王妃也在啊!下官拜见宁王妃!”赵谦虽然不屑,但还是对薛凝躬身行礼。
“宁王妃已经嫁入宁王府,自然便算不得是薛家的人,王妃放心,今日下官奉旨是为抓薛家人。”
赵谦高举手中的圣旨,高声道:“圣上有旨,将薛家上下关押候审。来人,将薛家人全都带走!”
赵谦带来的那些兵将薛府的人都围了起来,正要将薛家上下和所有的女眷全都带走关押,薛老夫人却道:“慢着,薛家二小姐薛雁和武德侯府的二公子已经定了亲,今日谢二郎会亲自来迎亲。”
听了祖母的话,薛雁觉得震惊不已,没想到祖母早已派人去找了谢玉卿,为了她不被薛家牵连,竟然昨夜便为了想好退路,让谢玉卿上门迎亲。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薛府门前,一身白衣的谢玉卿及时赶到,得知成婚的消息,他自是心情激动又紧张。
他终于能娶薛雁为妻,母亲和薛老夫人商议过,还将大婚之日定在了今日。
只是大婚所需准备之事甚多,他不愿委屈了薛雁,想着将薛雁先接回府中,等过两日选定吉日后再正式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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